第66章 神君大人的殘念
走了沒多遠,迎麵看到一個巨大的銅鏡,鏡麵水滑明亮,清晰地映出假樊池的身影,但幸好九蘅和少年的身影是照不出的。
假神推了一下銅鏡邊緣就推開了,原來是道門。他走了進去。裏麵仍是通道。但是是向下的石階,盤旋著不知通往多深的地底。越往深處,彎度越大,漸漸彎度急到幾步之外隻能看到假神飄起的衣袍後擺,而他們又不敢跟太近。再走了一會兒,連衣擺都看不到了。他們緊跟了幾步,仍沒有看到前麵的人。
九蘅忽然意識到不妙。拉了一下少年的手,站住了。
一片寂靜。已經沒有了假神了腳步聲。是跟丟了嗎?
不,哪有那麽簡單。真是太小看這個冒牌貨了。
可惡,中計了。
上方忽然有聲音遠遠傳來,那是樊池的嗓音,卻不是他的語調。那陰冷入骨的聲音說:“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出來的,但這次你別想再跑了。我會好好使用你的身份,你就放心地呆在這裏吧。”然後響起沉重的聲音,好像是出口被封閉了。
“混蛋啊。”九蘅終於敢罵出聲來了。鬆開了少年的手,二人雙雙顯形,少年也是一臉無奈。
九蘅問少年:“他是怎麽察覺有人跟著的?”
少年是啞巴,當然不能回答她。但她自己已開始了自問自答:“不是猜到了,就是聽到了。所以故意把我們引到這個地下迷宮一樣的地方囚禁住。但是,他說話的對像又不是針對我們。”她思索地看著少年。
少年也知道她並不需要他的回答,隻是在思考,無辜地看著她。
九蘅繼續自言自語:“他說,我會好好使用你的身份。你的身份……你的身份……”她猛然想通,倒吸一口冷氣。“我知道了,他定是像我們一樣被困在了這裏!”思慮一及,心頭如被火星灼了一下,急不可耐地腿就邁開了,想著轉一轉去找他。可是走了兩步又站住了。
她怔了半天,喃喃道:“如果他的身體被假神占了。那麽被困在這裏的不就是……”不就是他的殘念?!那麽他豈不是……豈不是……她不敢把那個“死”字說出來。不能說,不肯說,不願說。
“不可能。”她的眼睛因為恐慌睜得大大的,心中莫名其妙地升起怒氣,怨自己胡思亂想。樊池不過是趁她睡著出門探聽個消息,怎麽可能……就成永訣呢?
自從發現樊池被假冒,她一直排斥樊池已死的可能,告訴自己他的意識隻是沉睡在身體內,隻要破解妖精所用妖術,就一定能喚醒他。而此時卻不得不麵對他已經魂魄離體的可能。
她的臉色變得蒼白,一陣暈眩襲來,眼前陣陣發黑,扶著牆壁閉了一會眼。再睜開時,少年正在看著她,臉上露出一絲猶豫,似乎在思索要不要扶她一下。這少年總是戒備地保持著距離,除非必要不願與人有肢體接觸。
九蘅深呼吸幾下,眼中沸騰的情緒已冷下來,對少年說:“我們先探一探這地下迷宮有什麽門道,走到最底,看看下麵有什麽。”
少年點了一下頭。二人沿著石階又向下走了一陣。無窮無盡盤旋的石階通道,走得腳都酸了也不到底。她迷惑道:“這假神到底打了多深的洞啊?”
少年忽然做了個阻止的動作,拔下她發中赤魚,晃了一下變大——手勢極其嫻熟,看來赤魚落在他手中那段時間沒少玩了。他用赤魚尖端在壁上劃了一個叉。
打標記?是什麽意思?
不能說話的少年沒有辦法跟她解釋,隻能用事實來說明。他繼續向下走去,示意她跟上。她滿腹疑惑,跟著他又朝下走了大約兩刻鍾的功夫,少年突然站住了。她問:“怎麽不走了?”
少年揚了下揚下巴,示意她朝牆壁上看去。她小聲驚呼出來。一個叉號。不久之前他親手用赤魚劃上去的。這說明這個地方他們已經走過了!
頓時如醍醐灌頂。這道彎曲的隧道根本不是通往極深地底,或許它根本不深,隻是以某種奇巧設計做成一個循環往複的迷陣,他們感覺是一直往下走,其實隻是在打轉。至於為什麽總是感覺是在往下走,大概隻是利用了人視角的錯覺,又或者再高明一點,加了迷惑人的妖術。
那麽如果想從這裏出去,沿階往上爬呢?可想而知,仍是個無限循環。如果找不出它的破綻,就永遠會在原地打轉,累死也找不到出口。九蘅坐在了階上,咒罵道:“可惡,白走這麽多路,浪費體力。幸好你看穿了他的詭計。”伸手想拍少年的肩膀誇誇他,少年下意識地躲開了。真是個性格疏冷的孩子啊。表麵冷冷的,內心卻是熱的。
九蘅內疚地看著道:“真對不住你。你一直在幫我,卻被連累困在這裏。”
少年微微揚了揚眉,指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上方,點了一下頭。她看懂了這個手勢——這麽短時間相處下來,她與這個啞少年居然能無障礙地溝通了,也是心有靈犀,訝然問:“你是說,你能找到出去的路。”
他的臉蛋雖稚氣,目光卻堅定,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你怎麽懂得這麽多?”她鬆一口氣,不連累他就好。“可是現在我不能走,我要找一個人。他可能就在這裏。”
少年露出迷惑的神氣,指尖轉了個圈,意思是在問:我們已經轉了無數圈了,沒有看到人啊?
她沉默不語。沒有看到,不代表不在這裏。她忽然張了張口,想要喊他的名字。
如果他的殘念被囚禁在此,那麽以她擁有的異能,是不是能把他的殘念喚出來?
“不。”她小聲說道。她拒絕思考他可能已變成一縷殘念的事實。忽地站地來,咬牙道:“混蛋,我才不會喊你,你給我自己滾出來!”拔退沿著石階走去,也不管這是否是個死循環,隻知道埋頭苦走,幻想著轉過某個彎時能看到同樣被困在這裏的他。
少年搞不清楚她到底要幹嘛,一臉懵懂地跟著她。她越走越快,心中壩壘漸漸崩潰,越來越絕望。少年怕跟丟了她,急走幾步跟上觀察她臉色,發現她雖閉嘴不語,眼神卻幾近瘋狂。少年心知不對,拉了一把她的手臂,卻被她一把甩開。
少年看她呼吸急促,臉色蒼白,是力竭之兆,不能容她這樣狂奔下去,於是克服了不願與人肢體接觸的心理障礙,一把抱住了她。
她掙紮著說:“別攔我!我要把那個藏起來的王八蛋找出來!”她對著無窮無盡的隧道嘶聲喊道:“我才不會叫你!你自己給我滾出來!”
嚷完這句話,心痛如絞,加上疾走導致氣息不續,一口氣緩不過來暈倒在地。
少年見她暈倒,急得臉色發白,用力晃了晃她。她緊閉著眼仍沒醒來,嘴裏卻含糊念了一聲:“蜜蜂精……”
少年不知該如何是好,看地上潮濕冰冷,擔心她著涼,就將她上半身扶起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卻聽身後傳來冷森森一聲:“放開她。”
他嚇了一跳,回頭看去,震驚地看到一個半透明的身影,是個相貌俊朗的男人,正用充滿敵意的目光看著他。少年認為是撞鬼了,驚恐之下竟下意識地帶著九蘅隱了身。但九蘅仍昏沉未醒,隱了身也不能逃跑,仍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