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熱情好客的走屍

寒意伶伶掠過,她不由地靠得離樊池更近了一些。

“不用怕,仍是個走屍罷了。”他握了一下她的手。

“可是……為什麽穿著紅嫁衣?”她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地顫抖了。“她在做什麽?”

螢蝶的光線畢竟有限,看不清楚。二人略走近了幾步,想要看得清楚一點。那走屍好像察覺到有人來了。停下“剁”的動作,略轉了一下身朝向他們的方向。紅蓋頭遮了她的臉,但是她好像仍能看到他們。也可能走屍“看”人原本就不是通過眼睛。

新娘走屍緩緩地半蹲,朝他們施了一個禮,仿佛是女子見過客人。然後繼續拿刀在案上砍,握刀的手是青色的,手指已有些腐爛。

九蘅和樊池也看清了她在剁什麽。盡管走屍沒有攻擊人的意思,他們還是趕緊地退回院中,九蘅拍著胸口:“啊……受不了了”。

“冷靜冷靜。搞清楚怎麽回事我們就走。”樊池摸了摸她的頭安慰,其實他自己心中也嫌惡得要命。那新娘走屍是在把一具鮫屍剁成碎塊。巨貓捕回的鮫屍。

她好像是在——做飯?!

新娘走屍忽然從灶房走出來了,手中托著一個木托盤,上麵擱了三隻碗,碗中盛著血肉模糊的鮫屍碎塊。她路過樊池九蘅身邊的時候,停了一下。他們可以看清她嫁衣腐朽暗紅,粘著泥土。

新娘將托盤往兩人麵前作勢送了一送。

是要請他們吃飯的意思啊。

二人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

幸好新娘走屍沒有再客氣,端著托盤進了堂屋。外麵的二人鬆一口氣。九蘅說:“這一家子走屍還真是熱情有禮啊。這新娘是這對老夫婦的女兒還是兒媳呢?到底發生了什麽會變成走屍?”

好奇地再往堂屋望去時,借著螢蝶的微光,竟看到那“一家三口”圍坐在桌前,對著鮫屍塊狼吞虎咽,發出咬斷骨頭的咯嘣聲!

九蘅徹底受不了了,一陣幹嘔。樊池忙拉著她後退幾步,將那詭異的畫麵擋在身後。她彎腰扶著膝蓋,胸口間翻騰欲吐。樊池替她拍背順了半天氣才好了些。

她喘息一陣,問:“怎麽樣?看出什麽了嗎?”

“這一家人變成走屍,仍像平時過日子一樣,女兒做飯端給父母。隻是這飯做的……”

“別說了。”她難以忍耐地閉了一下眼睛。

樊池說:“我猜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有人不願他們死去,希望他們以生前的方式生活下去。”

“那個人是誰?”

“將死人喚醒變為走屍的人。”他說,忽然眼睛一亮,“你不是會召靈術嗎?”

“對啊!”九蘅拍了一下手,“早說嘛,我都忘記這茬了。走屍是死人啊,我隻要把他們的殘念喚出來,問一問就都明白了!”

樊池按住躍躍欲試的她:“現在是不行的。”

“怎麽?”

“走屍之所以成為走屍,是因為殘念被鎖在屍中不能脫身。若能喚出就不是走屍了。要先毀了屍身,才能解脫殘念。”

“這樣啊。那就先毀那具新娘走屍,畢竟年輕人頭腦清楚,問起話來也方便。”九蘅略一思索,反手抽出了背上的赤魚,朝堂屋走去,赤魚尖端泛著冷冷的光澤。

突然“嗷嗚”的一聲怒吼響起,巨貓一躍過來,如烏雲墜地攔在了門口!目露凶光,尖耳後抿,露出尖齒,發出威脅的嘶吼聲。樊池忙將她往身後一拉,擋在前麵。巨貓這次沒有畏懼,情緒反而更加凶暴,巨爪挾風揮了過來!

這隻貓靈得很,顯然是看到了她手中武器,認為她要殺害家人,所以絕不會讓步。一隻護主心切的巨獸不好惹。樊池隻好拉著她暫時退到了院子外。

“嘖,麻煩的很啊。”他說。

院門忽然咯吱一響,走屍新娘走了出來,有條不紊地把門帶上,幽幽走過他們身邊,遮臉的紅蓋頭微微晃動,隱約可見她削瘦發青的側臉和頸部,身周籠罩著陰沉死氣,沿著村間胡同走去。

樊池說:“你看到了嗎?”

“看到什麽?”

“她的脖子。”樊池說,“她的脖子上有勒痕,是死於勒殺。”

九蘅驚奇道:“原來這一出裏還有謀殺冤情啊。越來越有意思了。”

樊池說:“走吧,跟上看看她要去哪裏。”

新娘走屍腿部僵硬,走得極慢,一直出了村口,往荒郊野地裏走去。月色慘淡照著嫁衣,這一幕尤其寒意瘮人。

兩人跟在後麵走走停停,樊池漸不耐煩,打著哈欠,已是困了。“她到底要去哪啊。”他轉到九蘅身後,將臉擱在她肩上:“受不了了,讓她走著,我眯一會再追。”

九蘅拍了拍他腦袋:“快看,她停下了。”

他睜一雙困倦的眼睛望去。新娘走屍果然停下了。那裏有墓碑森然立著。她是停在了一座墓前。然後,他們看到她緩緩躺了下去,看不見了。

兩人等了一會不見動靜,就走近查看。那座墳墓看著像座新墳,墳頭草都沒長起來,而且塌了半邊,好像是被刨開的。這半邊露出一口棺木,蓋子丟在一邊,棺裏正躺著那個新娘。她毫無聲息地仰麵平躺著,腐朽的手在胸前整整齊齊交握著。

“怎麽回事?這是她的墓嗎?”九蘅出聲問道。

“是一座夫妻合葬的墓啊。”樊池說。他已站在了墓碑前,把螢蝶引過來照著看碑上的字樣,“這碑文上說,是邱姓人和他的妻子張氏的墓,他們的生卒年……”他看了一眼一側的小字,“都是十六歲,去世的日子隻差了幾天,都是大約一個多月前死的。”他思索道:“算起來那個時候還沒有發生魚婦之災,屍身又被好好地築墓埋葬,他們的死應該與災禍無關。但是,夫妻二人同時死去,而且從女方的嫁衣看,是在新婚之日死的。新娘頸上又有勒痕,並非正常死亡。原是大喜的日子,喜事變喪事,究竟發生了什麽?”

九蘅接道:“而且,新人變成了走屍。”看著棺中安靜躺著的嫁娘:“那麽她就是張氏了?這事太讓人好奇了,無論如何也得喚醒她問個明白方能安心。”轉頭不放心地看了看四周:“那隻貓沒過來吧?”

樊池笑道:“沒有跟過來。”

她放心地舉起了手中赤魚,朝著女屍剖去,想要毀掉走屍,釋放被囚禁的殘念!

暗處突然響起什麽東西繃起的聲音,緊接著有物衝著他們破空而來!

樊池如魅影一般掠到她身邊,一抬手,抓住了什麽。九蘅反應過來時,隻見他握住的是一隻羽箭,箭端距離她的鼻尖隻有兩寸!樊池大怒,竟有人敢偷襲他靈寵!袖子一揮,一道淩厲勁風激射出去,將黑影裏發暗箭的人橫掃飛起,重重摔在石上,發出一聲慘叫。

樊池喝道:“什麽人!”

對方倒在石邊,艱難地道:“你們……你們是什麽人……”

幾隻螢蝶繞過去,借著它們的翅端螢光,可以看到坐在地上的是個年輕男子,還未從剛才那一摔中緩過氣來,捂著胸口喘息。這人二十多歲模樣,長得精壯結實,獵戶打扮,腰係短刀,身背箭筒,手中執著一把彎弓。方才他就是拿這把弓發出冷箭的。

九蘅問:“先說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暗箭偷襲?”

雖是那人先發問的,但實力明顯懸殊,他隻能作答:“我是張家村的人。你們是幹什麽的,為何要毀人屍身!”神情滿是警惕。

樊池冷冷打量著他:“你既是村民,就該知道這棺中躺的過世嫁娘不太正常吧?你也知道她一家人都不對勁吧?”

獵戶一怔:“我……我隻知道很不尋常,卻不知道他家究竟是怎麽了。”他的目光投向墓穴,眼中竟飆出一層淚。

這個年輕人忽然掩住臉,忍不住哭起來,哽咽道:“她明明死了,葬了,卻又突然活過來,從墓裏鑽出來了。她每天晚上都會回家,天亮之前回到墓裏睡下。我想她問問是怎麽回事,可是她不說話。還有她的那隻黑貓不知怎麽變得巨大,看到我就追,不允我靠近……我隻能每天遠遠跟著她,看著她,不知道她是死了還是活著……”

這個年輕獵戶痛哭著無法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