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青蜃宮裏活死人

數步衝上前,刀鋒挾著風聲劈了過去!

然而近到咫尺卻愣住了——綠燈確實懸在那裏不動,可是提燈的魚祖哪裏去了?

沒有魚祖,那也不是燈籠,而是一隻碩大無比的飛蟲懸在半空無聲振翅,蟲子圓滾滾的腹部發出綠幽幽的螢光,一對凸出的複眼正對著她的臉!

她驚得腳步一頓,不防一腳踏空,突然直墜了進一個深坑中!

墜落的過程仿佛很久,又仿佛瞬息之間。她以為自己要摔個粉身碎骨的時候,身體突然被什麽兜住了,下墜的勢頭阻住,然後又猛地向上拋去,墜落,拋去,墜落。她被晃得頭暈眼花,五髒六腑都要散了!

這上下甩動的幅度良久才緩下,身體仍顫巍巍地晃動。四周一片漆黑,寂靜如死,隻有她急促的呼吸聲,以及被晃得亂頻的心跳聲。

她感覺自己是仰麵躺著的姿勢,嚐試著想動一下,發現手腳被束縛住了——不,好像是被什麽東西牢牢粘住了。她用力掙紮了一下,想把手腳扯起,整個人都忽忽悠悠晃了起來。她感覺自己像一隻被蛛網捕住的飛蟲。

蛛網。

沒錯,這種粘膩的感覺……太像蛛網了。她是被一張巨大的蛛網捕住了嗎?小時候無聊時曾觀察過屋簷下的蛛網。被蛛網捕住的飛蟲本能地掙紮,扯動蛛絲,另一頭的捕獵者被驚動,邁著毛茸茸的八條腿過來,將毒液注入獵物的身體,飛蟲抽搐著變得僵硬,粘液結成的絲把獵物裹起來,慢慢享用。

想到這裏已是一動不敢動的九蘅,在黑暗中大睜著雙眼,冷汗冰涼。而縛住她的網卻顫動了起來,一下,兩下……有東西沿著網過來了。

她無法動彈,連抽出腰間的刀的能力都沒有。隻能屏住呼吸。當然並沒有用,分明感覺到來自黑暗中的視線已將她鎖定。

網的顫動停止,到有東西停在了身邊。

完了。她想。這是遇到了蜘蛛精吧。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啊。

頭頂上方突然亮起幾點瑩綠,那是幾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小螢火蟲。借著微弱的蟲螢,看到了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影。

是人的影子。

極度繃緊的精神頓時緩解了一些。不管來者是人是妖,即使是妖,也是修成人形的妖。有人形就能說人話,有溝通的餘地。她開口問道:“請問是蜘蛛精嗎?”

人影仿佛僵了一下,終於出聲,語氣中滿是驚訝:“居然來了個不哭不叫的。”

她冷靜地道:“能讓我起來說話嗎?”

那人發出低笑聲,朝她伸出手。她握住這隻手,借力起身。他的另一隻手在她身後撫了幾撫,身後的粘連順利分離,借著螢光,看清粘住她的果然是手臂粗的銀白絲網,交織的結構正是巨型蛛網的模樣。

這張網仿佛是掛在一個天坑之中,下望不見底,仰看能望到洞口之上的星辰。再看拉她起來的這個人,是個紫袍公子的模樣,衣襟袖口繡著豔麗紋彩,眉如墨畫,目若丹鳳,若不是他雙腳穩穩踩在蛛網之上,看上去還真是個風流俊秀的絕世公子。

他說:“我們先下去。”握住她的手腕,帶著她飛身躍起,從蛛網的空隙中落入仿佛無底的天坑深處。因為不知道有多深,更讓人覺得恐懼,她聽得耳邊呼呼風聲,以為自己要摔個粉身碎骨了。在落地之前,紫衣公子袖口突然射出一道銀絲,粘在坑壁上,緩了一下下落速度,二人穩穩落地。

——“嚓”的一聲,九蘅抽刀出鞘,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聲說:“蜘蛛精,把我弄到這裏來想幹什麽?”

他吃驚地看著她,倒毫無懼意,隻是笑了:“你是第一個來到這裏不害怕的女子,真是新鮮!”

九蘅說:“怕,怕的很。遇到蜘蛛精誰不怕?我管你是人是妖,反正不是好東西……”刀鋒一抿,向他的脖子上抹去。實力懸殊太大,先下手為強啊!

可是她的刀鋒還沒切到他的皮膚,就尖叫一聲扔了刀!一隻嬰兒拳頭大的血紅色蜘蛛不知何時趴在了她右手手背上!——多數是在他帶她離開蛛網時就爬到了她的身上的。那血蛛通體血紅,滿是毒液的腹部是半透明的,頭部的八個眼睛詭異地盯著她,尖利的毒牙張開,隨時準備咬上她的手背!

麵對蜘蛛精都麵不改色還惦記人家妖丹的少女,硬是被一隻真正的蜘蛛嚇到崩潰……雖然無法解釋,但就是怕,沒有道理可講。

紫衣公子笑嘻嘻道:“不要動哦,小紅毒的很,咬一口你要渾身發紫死上三天三夜才斷氣哦。對了,你剛才問我是什麽人嗎?我叫青蜃,這個洞府就叫做青蜃宮。”自我介紹完畢,牽起她的左手,拉著她往外走去,幾點螢火蟲飛在前麵引路。

這隻起了個丫頭名的血蛛仍趴在她的手背上,八隻爪子附住皮膚的感覺讓她毛骨悚然,想甩開又不敢,隻能乖乖被紫衣公子拉著走,若不是嚇到動作僵硬,簡直是一幅唯美的畫麵。

他們在昏暗的洞穴通道中拐了幾拐,洞壁上星點燈火映著晶亮的鍾乳石。來到一道錦繡厚簾跟前,紫衣公子喚了一聲:“來人。”從裏麵走出兩名低著頭的婢女模樣的女子。他說:“帶她去沐浴更衣。”

婢女上前,左右架住她的胳膊,九蘅感覺到她們手指冰冷,手勁很大。

紫衣公子手朝著她一抬,趴在她右手背上的血蛛“嗖”地彈回到他的手上,爪子蠕動著消失在他的袖口,看得她一陣惡寒。青蜃轉身走開。

兩名婢女架著她,走進一間淨房樣子的洞室。洞中有浴池,水麵上甚至漂了花瓣,冒著散發花香的熱氣。卻沒有看到燒水的爐灶,大概是有天然地熱。婢女二話不說就動手脫她衣服。九蘅急忙說:“我自己來,自己來。”

這裏燈光更明亮些,她的目光掃過婢女的臉時,心中一駭。這兩個婢女一個沒有鼻子,臉中間隻有兩個黑洞,似乎是鼻子被齊刷刷割去,隻留了兩個鼻孔;另一個更加古怪,雖身腰纖細、四肢勻稱,唯獨腦袋是直接長在肩膀上的,竟沒有脖子!看上去像有人按著她的頭,將頸椎硬按進了腔中,又或是……將她脖頸切去,把腦袋直接裝在了軀幹上。

可是這樣人也能活嗎?!

她的目光掃著兩個婢女的臉。皮色青白,目光呆直,還有冰冷的手指。再仔細觀察一下,她們似乎根本沒有呼吸!二人又伸手過來幫她解衣,指甲泛著死人的青黑。

她急忙退了一下,三下兩下主動脫掉衣服,逃到浴池中去。洗澡就洗澡,也不辜負水麵上這層美麗的花瓣。水溫十分舒適。讓人難受的隻有岸上兩個直愣愣盯著她的婢女。

她對著她們做出一個和氣的微笑:“能問一下這是什麽地方嗎?”

婢女們沒有回答,一個表情都沒有。

“喂,為什麽不說話啊?”她朝近處的一個婢女潑了一把水,如同女孩子之間玩笑。可是那婢女竟連個閃避的動作都沒有,任裙角淋上水漬,毫無反應。

她喃喃說:“你們到底是死是活啊?”二人沒有回應。

這是什麽鬼地方?也不知能不能活著走出去。但這些疑惑都不是她最惦念的事。

她腦子裏一直沒有放鬆一個念頭——魚祖。

她看到它了,它就在這裏。仕良的小臉似乎又浮現在眼前。她可以不活著離開,但是魚祖也必須死在這裏。

如果有樊池在就好了……

念頭一起就趕緊滑過,生怕想得多了心會疼,會恐懼,會害怕再也見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