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脫衣服檢查身體

九蘅的臉上墜下冰冷的淚滴。她不可思議地盯著父親的臉,想象著仕良最後一刻的恐懼和絕望,心中如被毒焰燒灼。她緩緩鬆開父親的衣領,一步步後退。方老爺跪行著靠近她:“女兒,我也是沒有辦法啊……如果開了門,我也會死啊。你救救我,救救我……帶我出去……”拉住了九蘅的手。

“滾。”九蘅用力推出,將這個老朽又無人性的人推倒在地。

她退到門外,毫不猶豫地就折返往回走,卻發現石梁上爬上一隻鮫人,攔住了退路。唐東率先走上石梁,將鮫人砍了下去。九蘅趕緊跟上,身後突然響起殷氏尖利的嗓音:“讓開!”背部被猛地一推,頓時失去平衡,摔下去之前倉惶回頭,看到殷氏氣急敗壞的臉。

九蘅在窄窄的石梁上站不住腳,向著翻滾著鮫屍的池中墜去。

墜到半空,腰間突然一緊,身邊多了一人,箍住了她的腰身。睜開嚇得閉上的眼睛,竟看到了樊池近在分寸的側顏。樊池托著她,足尖在池中鮫屍的腦袋上點了一下,折轉方向,輕飄飄落在岸邊。

九蘅緊張得抓著他的衣服尚未回過神來,就聽石梁上傳來驚呼聲。抬頭看去,隻見方老爺也跑上石梁,急著與殷氏搶道,竟將殷氏撞得橫飛出去!殷氏跌落之前,一把揪住了方老爺的衣服,二人糾纏著跌入鮫屍密布的池水中,嘶聲慘呼,然後瞬間中止。殷氏被鮫屍咬斷脖頸,方老爺被拖進水中,魚婦鑽進經脈,身體在水中痛苦翻滾,用不了一會,又會是一個醜陋的鮫屍。九蘅捂著耳朵閉上了眼睛,不想聽不想看,心中隻餘一片蒼白空洞。

樊池忽然拉著她躲了一下,一隻鮫屍的大嘴在她臉側哢地咬空,腥氣撲麵。樊池揮劍將它斬斷,握了一下她的手,道:“打起精神來。”

她茫茫然看著他道:“打起精神做什麽?仕良死了——變成鮫屍了,或是死了。我唯一的親人沒有了,我還活著做什麽?”

“報仇啊!”他大聲道,“殺光這些怪物,然後找到魚婦的老祖,給你弟弟報仇!”

她眼中一灼:“魚婦的老祖?”

“沒錯!它便是魚婦之災的源頭。”

“你能帶我去找它嗎?”

“我們要先活著從這裏出去,才能去報仇啊!”樊池一邊殺一邊說,已有些喘不上氣。

九蘅道:“你不是神仙嗎?”

“神仙也是會死的啊!”樊池怒道,“你們方府到底有多少人,怎麽這麽多鮫屍啊!”遠處池水中的鮫屍也紛紛爬來了……

九蘅道:“共計兩百來口……”

旁邊突然朝她飛來一把刀!樊池劈手截住,身影一閃,刀鋒已橫在唐東咽喉,森然道:“你是什麽人!”

唐東原本也身手不錯,卻莫名被他一招鎖了個毫無退路,一動不敢動,道:“我是府中家丁啊,我就是給大小姐遞一把刀,讓她防身!”

九蘅也怔住了,忙道:“他確是我家家丁,不要殺他。”

樊池回想了一下,記起他扔刀過來的勢頭是刀柄朝向九蘅,這才將刀收起,遞與九蘅。

她接住刀,低頭看了一看,眼中突然迸出眼淚,不管不顧地朝著撲來的鮫屍砍去。唐東驚道:“你顧好自己,不要莽撞啊!”九蘅卻充耳不聞,狀若瘋狂,竟也幫著斬殺了幾隻鮫屍。

……

三人將方府中的鮫屍全部斬盡之後,樊池已累得半昏,躺在地上眼睛都睜不動了。九蘅費力地將他拖到幹燥的地方躺著。隻聽他閉著眼哼了一聲:“要枕頭。”竟自己挪了一挪,毫不客氣地將腦袋枕在了她的膝上。

九蘅看他累極的樣子,也就不拘小節,沒有推開他,隻是念了一句:“體力不是很強啊。”

“住口……”樊池用盡餘下力氣頂了句嘴,立刻在她的膝上昏睡過去了。

過了一陣,唐東提著刀走回來,對九蘅行了一禮,欲言又止。九蘅抬眼看著他,道:“說吧,找到仕良了嗎?”握緊的手暗暗顫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唐東道:“沒有看到仕良樣貌的鮫屍。隻是塘中沉著的屍首沒有辦法查看,水中全是那種鑽人腕脈的怪魚。”

九蘅搖了搖頭:“不必找了。”她寧願希望仕良已被鮫屍咬死,沉屍塘中,也不願看他化成鮫屍的樣子。

唐東的目光轉到昏睡不醒的樊池臉上,問道:“大小姐,這個人是?”

九蘅猶豫一下——總不能介紹說這位是神仙吧?遂答道:“是我的救命恩人。”

唐東:“看起來有點弱。”

樊池睡夢中也抿了一下嘴,想抗議又疲倦得睜不開眼。

二人將樊池扶起,架去前院,找間幹淨屋子讓他歇息。幾乎每個住人的屋子都濺滿血汙,包括九蘅的閨房,也橫了一具腦袋幾乎斷掉的屍首,是那個曾經驕橫的吊梢眼丫頭。九蘅看了一眼也急忙別開臉,不免歎息。

總算找到一間客房還算幹淨,將樊池扶進去安置到**躺好,九蘅也疲憊得跌坐在床邊腳凳上。唐東說道:“您歇一會,我去找點吃的過來。”

九蘅叮囑道:“千萬小心漏網的鮫屍,也要遠離水邊,當心那些魚。”

“是。”唐東答應著,頓了一下,又說:“以前一直覺得大小姐性格軟弱溫和,料不到您也有果決的一麵。”說罷轉身去了。

九蘅愣了一陣,也意識到短短兩天,自己的行事風格幾乎是變了個人。是這幾天極端的經曆,將生活在方府中時壓抑多年的個性逼迫出來了吧!

也是啊,若再軟弱無能下去,在這一夜之間變得可怕的人世中,大概活不了多久的。

她看了一眼睡在**的人,他微蹙的眉頭透露著不適。她記起他殺鮫屍時身手甚是利落,忽然之間就體力不支的樣子,莫不是受傷了?想到這裏,站起身來,將他從頭到腳細細端詳,找到些許血跡,在他繡著藍色紋繡的白衣上尤其顯眼。但她檢查過後,確定那些血跡是他斬殺鮫屍時濺到身上的。

說起這個——九蘅隻斬了幾隻鮫屍,已是頭臉和身上都沾滿了惡心的紫黑汙漬。他斬殺了數百隻鮫屍,一直在注意躲避噴濺的紫色血液,竟沒有粘在身上多少。

這個人是有潔癖吧。

不過他衣服的前胸後背上,倒是有兩片淡藍色的印漬。不知是從哪裏粘染上的顏料。

沒有發現傷處,九蘅仍覺得不放心,想仔細查看一下,於是伸手解他衣服,將衣襟分開,從胸口一直露到腰腹,緊致光滑的肌膚泛著光澤,看不到絲毫損傷。

到底傷在哪裏呢?……九蘅正打算再接再厲把他的衣服接著脫下去,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倒吸冷氣聲,以及什麽東西啪嗒掉落的聲音。

回頭看去,隻見唐東臉色通紅,正忙忙地把掉落地上的饅頭撿起來,一邊拍打著粘上的灰塵,一邊盯著饅頭說:“抱歉!”倒退著就出去了。

九蘅迷惑地道:“他跟饅頭道什麽歉?”

再回過頭時,見樊池已醒來了,睜一雙睡意迷蒙的眼睛,抬頭看看自己露出的胸腹,嘴巴一抿,不滿地道:“解我衣服幹嘛?冷。”

九蘅恍然反應過來自己一個姑娘家脫人家衣服甚是不妥,唐東那般嚴肅端正的人,必是看不慣了。但非常時期,也不該拘於那些小節不是?

她自小長在深宅,名義上是大小姐,實際上誰都把她當作婢子之女來輕視,成長環境固然有重重約束,卻得不到像其他名門閨秀一樣的教導,所以“規矩教條”對她來說隻是約束,並非準則。一旦束縛解脫,規矩在她眼中並不重要。

她跟樊池解釋道:“抱歉啊,冒犯了。我就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沒有傷口。”

“沒有”。樊池說著,慢慢起身。

她不放心地問:“後背也沒傷嗎?”

他一副懶懶的不願說話的樣子,轉過身子背對著她,把已經鬆垮的衣服一褪,褪到腰間,將後背亮給她看。

她仔細看過——線條流暢的腰背,皮膚光潔,完好無損。

在門外冷靜了一陣的唐東估計裏麵的人已整理好了,鼓足勇氣再踏進來,看到樊池非但沒把衣服穿好,反而露得更多了,欲哭無淚,閉著眼慌裏慌張再退了出去。

九蘅高聲道:“唐東,你進來出去的做什麽?”一邊幫樊池把衣服穿回去。

唐東第三次小心翼翼地進來,看到樊池在神情慵懶地係著衣服,不過總算是春光收起了。鬆一口氣,把一個裝了幾隻饅頭的盤子擱在桌上:“廚下找到幾個幹淨的冷饅頭。”又放下一隻茶壺:“這是水缸裏存的水。也隻有那點幹淨的水了,府中的水井裏都滿是怪魚。”

九蘅奔波勞累這許久,早已餓得狠了,伸手就抓起一個饅頭,先遞到樊池麵前。卻見他嫌棄地搖了搖頭,說:“我要吃甜的。”

她耐心地勸道:“這時候就不要挑食了。”

“我一定要吃甜的……”忽然轉向一個方向,眼睛一亮,“我聞到甜味了!”飛身下床,迅速消失在門口,渾然沒有剛才病怏怏的樣子。

九蘅與唐東麵麵相覷,均是搖了搖頭,各自摸起饅頭默默啃。唐東吃得心不在焉,滿腹心事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問:“那位……是姑爺嗎?”

九蘅正埋頭苦吃,沒有聽清,反問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