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卑鄙無恥的懦夫

樊池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去哪裏?”

“回家。我弟弟在那裏,我要回去救他。”她的聲音都顫抖了,臉色發白,因恐慌睜得大大的眼中,因恐慌瞬間蓄起了淚,含而不落。

他身高比她高出許多,蹙著眉俯視著她,眼眸中藏著看不清的沉沉意味。道:“你哪裏都不該去。”

她驚疑道:“為何?”

“該把你藏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他這話的意思是讓她躲藏避難嗎?她搖搖頭:“我不能躲起來,我要回去找我弟弟。我不怕死,死我也要回去。”

他的眼神隱隱一閃:“若是死了,倒解決問題了。”

她一怔:“你說什麽?”這時,才在他眼裏分分明明看到了殺意。

她下意識地膽寒,又覺得不可置信,怯怯後退了一步,手腕卻仍被他握著。

樊池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若是就此殺了她,就可以取回寄存在她身上的那個東西了。可是……

白皙的皮膚下透著少女特有的洇紅,水潤的眼瞳,柔軟的頭發,纖細的手腕。精致而美麗的凡人。

他歎了一口氣,鬆開被他掐紅的紅腕。

九蘅戒備地看著他。

他眉一揚:“你家在何處?”

“在瑜州。”

“瑜州,我曾去過那裏。”

她臉上現出期待又企求的神色,望著樊池:“你那麽厲害,能幫我嗎?能救我弟弟嗎?”

“去便去吧,我本是佑護凡人的神啊。”他幽幽說。

“……”九蘅忍了一忍,決定不在求人做事的當口跟他辯論,他說他是神……他說是便是吧。

又聽樊池說道:“不過要與你說好,從此刻起,不論發生什麽,都要跟隨在我身邊,不得有片刻離開我視線。”

“為什麽?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假,可是也不該束縛我的自由啊。”

“沒有為什麽。”他眉一揚,“我家養了百頭神獸靈禽,就差一個凡人了,我決定收你為靈寵。”

原來是沒把她當人看,而是視作寵物了?她抗議道:“憑什麽……”

他臉一冷:“神的旨意,你聽從便是。若有異意,我就找個地方把你關起來。”

這人是瘋的吧?老是自稱神。九蘅心一橫,決定順著他,畢竟需要他幫忙。“靈寵便靈寵。不過寸步不離可做不到,畢竟男女有別,如廁什麽的可不能被監視著。”

樊池蹙下眉:“凡人真麻煩。走吧。”順手便拖起了她的手,朝著瑜州的方向走去。他腳步飛快,若不是他拉著,她難免追得辛苦。此時情勢緊急,也就不拘小節,拉著就拉著吧。可是他的神態是如此輕鬆,不羞澀,不尷尬,不輕佻,讓九蘅覺得,自己是他牽的一條狗……的錯覺。

還真是把她當寵物遛了啊!

忽聽樊池道:“今日我身體不適,否則馭起駕雲之術,片刻間就到了。”一邊說著,一邊傲氣地掃了她一眼,生怕她不知道他多厲害的樣子。

九蘅心中說,您吹,您接著吹!揭穿不是,奉承也不是,隻好發出一聲幹笑:“嗬嗬!”

兩人走了半日多,黃昏時分才遠遠望見瑜州,有幾名百姓拖家帶口沿路跑來,個個神色驚慌,婦人孩子滿麵淚痕。九蘅急忙迎上去攔住一名商販打扮中年男子:“大叔,城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男子恐懼得聲音都變調了:“有妖怪,到處是長魚尾巴的妖怪,快跑,快跑!”

樊池高聲道:“你們往旱地高處走,切記遠離水邊。那些鮫屍不喜幹旱,長時間缺水也會死掉的。”

幾名百姓聽到這話,心神略定,朝著遠郊的丘陵地帶走去了。

二人迎著逃難出來的人朝瑜州城的城門走去,一路上遇到數百個跑出來的人,二人不斷大聲告知行人要逃往旱地。

九蘅心下焦灼,拔腿跑了起來。城門半開著,守衛也跑光了,時不時有百姓從門裏跑出來。九蘅想也不想就衝進去,突然迎麵一陣腥風,竟從門後正麵衝來一隻鮫屍。這鮫屍滿頭淩亂白發,是個老嫗化成,凶惡地撲上來!

藍色光弧閃過,老嫗斷成兩截,分落兩邊。樊池一手提著他那把藍光隱隱的寬劍,一手抓住她的手腕,蹙眉道:“不要莽撞。”

她顧不上道謝,拉著他急急忙忙趕往方府。瑜州城內已是一片狼藉,到處是血跡,張望一下就可以看到數具屍體,脖頸處被撕裂出巨大的傷口,幾乎斷裂。顯然鮫屍習慣攻擊人的頸部。除了屍體,城內空****的,活著的想逃的已逃出城去,不敢逃的被困在家裏,一雙雙恐懼的眼睛在窗後張望著。時不時有形狀各異的鮫屍撲來,樊池一路斬殺,九蘅跟在他身後,把手招在嘴邊,大聲警告人們關好門窗,切勿出來。

他們來到方府前時,發現朱門緊閉。九蘅急忙上去拍門,裏麵毫無反應。

樊池道:“應該是出事了。跟我來。”將她往身邊一拉,後退幾步,托著她的腰,輕輕一躍,九蘅隻覺身體一輕,就被他帶著翻越了兩丈高的牆頭,輕飄飄落進牆內。九蘅驚歎道:“你還會輕功!”忽然發現他背部微微前傾,麵露隱忍之色。她問道:“你怎麽了?”

樊池緩了一陣,神色恢複輕鬆,隻是唇色有些蒼白,微笑了一下:“這不是輕功,是飛騰的仙術。仙術用得急了,岔了氣。”

“……。”九蘅簡直不知道這話如何接。還飛騰仙術,會飛騰仙術,飛來瑜州府不就得了嗎,還用得著步行這麽久?用仙術還會岔氣?!……但此時她可沒功夫計較這個。此時的方府一片寂靜沉悶,到處淩亂不堪,倒斃著幾具屍體。她急忙跑近屍體查看,都是衙役和家丁,死狀甚慘,卻沒有發現仕良。樊池忙跟上去,提醒道:“小心有鮫屍!”

不過他們在偌大的府邸裏轉了許久,沒見到一個活人,也沒見到一隻鮫屍。隻是穿過各院的景觀水渠裏,有密密的細魚急促遊動著,讓人看一眼就毛骨悚然。方府這種有財有勢的富有人家,才有能力把雪山水引到家裏來,本是彰顯財富地位,不料引進了滅頂之災。

九蘅在屋子間轉了一陣,急得喊起來:“仕良!仕良!”

突然傳來隱隱約約的回應,是呼救的聲音。九蘅站住側耳聽了一下,發覺聲音是從後麵的園林傳來的,急忙跑去。

樊池向她低喊道:“當心,不得接近他人!”

九蘅哪裏還聽得到,穿過一道月洞門,進到亭台樓閣的園林裏,很快就聽到了那熟悉的嘶嘶聲。沿著石子曲徑轉了幾道,就看到一處水池裏翻滾爬動著二十多隻鮫屍,它們長著她熟悉的臉。她甚至看到了那個管家,他原本刁鑽的臉隻有呆滯而瘋狂的表情了。

水中假山上的一處高高的亭閣,裏麵傳來女人的哭叫聲,九蘅聽出是殷氏的聲音。想來是因為那裏高,人們被鮫屍攆得隻想往高處躲避,所以才從一道與岸邊相連的小石梁跑上去的。

亭外站了一個滿身血汙的家丁,甚是勇猛,把爬上去的鮫屍砍下去。好在那亭閣門口的石階甚窄,鮫屍隻能同時爬上去一兩隻。但他一個人也是撐不了多久的,眼看著要被扯著腳脖子拖下去,險象環生。九蘅認得那家丁,名叫唐東。平日裏板著臉不太說話,看不出原來這般勇猛!她拔腿就沿著石梁跑了上去。

樊池的目光先鎖在唐東臉上,正想跟上去,胸口突然痛楚襲來,胸悶氣短,竟一個踉蹌單膝跪地。眼看著九蘅獨自跑上假山去,腳邊不斷有鮫屍的手爪險險劃過,而他眼前陣陣發黑,竟不能上前護她。情急之下,對著那家丁努力大聲道:“鮫屍隻有以腰斬才能徹底殺死!”

唐東正因鮫屍如何也殺不死而恐懼無措,聽了這話,反應甚快,手起刀落,將撲上來的一隻披頭散發的鮫屍腰斬,那鮫屍變成兩截落下水中沉下。

唐東累得說不出話,對樊池點了一下頭表達謝意。

水中鮫屍被震懾了一下,攻勢略減,九蘅趁機跑上石梁,一推門,裏麵的人在用力抵住門,推不開。她拍門喊道:“是我,仕良,我來救你了!”

門開了,她一步闖進去,忙忙地把屋裏的人看了一遍。屋子裏隻藏了兩個人。

方老爺,殷氏,兩個人擠成一團,嚇得都愣怔了。殷氏呆呆看了九蘅許久,仿佛才認出來,拉著她就哭:“女兒,女兒啊,你來救我了啊!”

九蘅一把扳住殷氏的肩膀,問道:“仕良呢?”

殷氏眼光立刻躲閃起來:“仕良?……我沒有看到他……這些妖怪追我們,我都嚇傻了,哪能顧得上他?”

九蘅猛地將她推倒在地,厲聲道:“他把你當成母親,生死關頭,你竟然隻顧自己逃生?”轉身就薅起跪坐在地上的方老爺的衣領,質問道:“你呢?你也不管你兒子嗎?”

方老爺抬起臉來,竟然滿臉是淚。他顫抖著聲音道:“我太怕了,女兒,我太怕了。”

“懦夫!”九蘅抬起了手,狠狠抽了父親一個耳光。她的心中充滿絕望,仕良一個孩子落單,想來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