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放下筷子,整理了好一會兒情緒才順利把話說出口:

“強哥啊,你怎麽就沒想到啊。你說這鋼鐵廠廠長的兒子是叫田向上的吧,我可是記得在咱兒子沒考第一以前,田向上才是兒子班上的第一啊!”

“這有什麽!”溫天強顯然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咱兒子以前那是沒開竅,現在一開竅就是牛逼的不得了。”

張翠琳可不這麽想,著急的不像話:“你怎麽就是沒想到呢,兒子現在考第一,這不是壓了你們廠長兒子一頭嗎?咱都是老實人,但這點道理不能不懂吧,正所謂……”

張翠琳卡殼:“哎呀反正就是什麽什麽不能鋒芒,咱兒子現在是牛逼,可是咱倆沒兒子有出息啊,咱倆要是也是個廠長就好了,可咱倆不是,咱倆現在唯一能做得就是不能讓我們兒子樹敵過多,別人嫉妒兒子了怎麽辦?我們也拚不過廠長啊。”

你別說,好像是有點理,溫天強頓了下,認認真真地思考:“那我們現在要怎麽個做法呢?”

“我們必須給廠長一個麵子,雖然現在給廠長麵子是憋屈了,但是沒關係,等咱們兒子熬過兩年,等咱們兒子成為頂尖的科研人才,以後就是那區區破廠的廠長給我們麵子了,我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說到這,除了溫天耀一個人沒聽懂以外,溫天強是完完全全懂了啊。

“老婆,你可真是深謀遠見啊。”溫天強感動地淚眼婆娑:“我們老溫家能有你這樣的賢妻,真是八輩子享福啊。”

溫雙看戲看到這裏,差點沒笑噴出來。

溫天耀事不關己的樣子,他吃飽了,現在要走到學校去上學,放下筷子站起身來:“媽,你們繼續說,我上學去了。”

“不行!”

這一瞬間,溫天強和張翠琳都從對方眼底看見了熊熊大火在燃燒,兩人雙雙站起身來,溫天耀沒見過這陣仗,愣住。

然而更詭異地還在後麵,每天話多地要死的父母,不是打他(做做樣子罷了)就是吼他好好學習的張翠琳和溫天強,在這一刻,突然齊齊抱住他的左腿和右腿,一起哭喊著:

“兒子啊,你就給爸爸的廠長一個麵子吧,咱不能考第一了,這太招人嫉妒了!你就把第一名讓給田向上吧,誰讓他是廠長的兒子呢,真是太委屈你了,你以後隻能考第二名了!!!!”

這慘叫聲激**,在天還沒亮的淩晨,有鳥受到驚嚇,慘叫著從樹上飛走。

溫天耀直直愣在原地。

溫雙一口饅頭直接笑吐出來,怎麽辦,她完全忍不住了,用力憋到臉頰通紅,最後還是放聲沒收住:“噗哈哈哈哈哈——”

牛啊牛啊,這家人是真的牛。

竟然把土豬說成了鳳凰,給廠長兒子一個麵子,這一般人都想不出來。

這是一個不平凡的早上,原本還是一個尤其嚴肅的場景,可因為有了溫雙的笑聲,張翠琳立馬收住鬼哭狼嚎,抱著溫天耀大腿轉頭,她情緒一下子收斂住,表情也凶橫惡煞起來:“死丫頭,你給老娘笑什麽呢!”

溫雙滿腦子小醜二字,就,就這叫人怎麽演戲啊。

隻能趕緊收住這近乎狂妄的笑意,下一秒,手捏腿肉,真實的痛感終於讓溫雙哭了出來:

“媽,我這是氣極生笑啊,你們怎麽能這麽對待哥…弟弟呢,第二名第二名,你們竟然讓他考第二名,你們還有沒有良心啊,我弟弟可是作業全對,老師都挑不出來一點錯誤的天才啊。”

“讓一個天才蒙蔽光輝,你們怎麽忍心。”溫雙吸吸鼻子,又擦擦眼淚。

真是一番感人肺腑地話語。

張翠琳也哭了出來:“兒,你二姐說得對,是媽媽爸爸對不起你了!”

溫天強忍不住又扇自己一巴掌:“兒,是爸爸沒有本事。”

溫天耀嘴角地笑意徹底凝固住了,他,他高興,他當然高興。但很快興奮就被慌亂強占,他現在尤其緊張。

論起來,他確實考過一次第一狠狠羞辱了田向上一次。

這是他有失策略,忘了給廠長一個麵子。

可,可,可那是他偷出卷子給溫雙讓溫雙寫得答案啊,還委屈他考第二,溫天耀現在真的委屈了。他爸媽真是太給他臉了,讓他考倒數第二還差不多。

他現在下不來台,視線往溫雙的方向飄忽。

溫雙突然覺得他好可憐哦,真是土豬他爸土豬她媽土到家裏去了還讓豬來開門。

不過剛好,她正有心吊著溫天耀呢,就輕輕,輕輕點了下頭。

溫天耀收到暗示,算了,他攤牌了,他就是個天才。

站直立定敬軍禮:“爸媽,兒子一定牢記你們的教誨!兒子不委屈,你們有一個考第二的兒子才委屈。”

“真是個好兒子啊,媽媽愛你。”

“兒子,爸真是太感動了啊,”溫天強終於站起身來了,他拍拍自己親兒子肩膀:“今天讓你媽送你去上學,想吃什麽都和你媽說,等過幾天發工資了,爸在找人給你做幾件新衣服。”

雞蛋牛奶哪裏能比得過新衣服,溫天耀眼神亮了起來,剛想說些什麽,餘光裏卻看見自家二姐一直凝視著自己。

這眼神,莫名嚇人。

溫天耀把話吞回去,話鋒一轉:“爸,不用了,我都這麽大人了哪裏還要媽媽送,就讓二姐送我吧!”

張翠琳就立馬轉頭,她看向溫雙:“一天天的沒事做,都這麽大人了還沒你弟體諒我,還不快去給你弟的書包拿好,作業什麽的可都在裏麵,你好好檢查!”

“好的媽媽。”溫雙微笑。

她拿好布包就跟著溫天耀走出門,轉身的一瞬間,溫雙第一時間把裏麵的牛奶瓶拿出來。

至於包?她直接往前一扔。

溫天耀接過來,小少爺哪裏被人這樣對待過,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你就……”

紅磚堆砌起來的牆前,溫雙背靠牆,看著他,輕描淡寫地打斷:“寫好的作業我都放進包裏了。”

“……”

“好的姐姐。”溫天耀微笑。

-

溫雙把牛奶藏進衣服的袖子中,她此刻穿著件陳舊的牛仔衣,衣服尤其寬大,版型挺括,想起剛穿過來時接收的記憶,她眼底突然有些黯淡。

1987,這已經是一個開始注重時尚的年份,女孩兒男孩兒們不再是一成不變的藍色工裝,他們大膽追愛,也大膽穿衣。

可原身生在這樣一個家庭中,從她出生那天起,能想象嗎,她竟然沒有穿過一次新衣服。

她身上這件牛仔外套,已經洗的發白,而這是溫天耀不要的衣服,原主瘦,一直不長個子,近幾年秋天她都靠著這一件衣服度過。

溫雙替原主趕到不值。

正難受呢,張翠琳推著三輪車往外麵走,天剛亮,她要去擺攤賣包子了。

走出門不忘瞪一眼溫雙:“丫頭,快去把屋子裏衣服洗了,地沒拖衣服不洗,你愣著幹啥呢你。”

溫雙不想理她,一邊點頭一邊進屋。

她現在這個身體17歲,放在八十年代已經算大姑娘,但溫家控製欲極強,不準溫雙找任何工作,也不準溫雙有嫁人的想法。

畢竟有前車之鑒,前麵走了個大姐,一走了之到開放了都沒回來,溫家人從此就明白了,這養女就是接盆水。

都是沒良心的東西,潑出去就絕對回不來。

他們怎麽能讓溫雙走呢,溫天強和張翠琳眼底的女兒就是個丫鬟。

溫雙那是要專心伺候溫天耀的,不僅現在要好好伺候溫天耀,等溫天耀結婚了,溫雙必須連著他媳婦也一起伺候!

這些話原主不知道聽了多少次,溫雙坐在屋裏,她把牛奶喝完後就起身。

她花五分鍾把地掃完,接下來是洗衣服對吧?

溫雙站著卻不動了。

她休息了下,隨後去盆子裏把衣服抱過來,她也不洗,一件一件晾上去,然後,她接過來盆水,給衣服一件一件澆濕。

做完這些擦幹手,正正好地上的水可以用來拖地。

不錯,溫雙看了看院子,她此刻很是滿意。

簡直是幹幹淨淨啊。

原主是個傻的,家裏人不讓她找工作她還就真不找,甚至這樣十幾年後,她連帶著思想都潛移默化,打心裏覺得伺候溫家人是應該的。

所以還是自私點好,原主大姐能混上惡毒女配的位置就是因為人夠狠。

要知道軟包子是沒前途的,所以原主隻能當個背景板。

還是個老老實實的背景板,每天幹完家務活就擱那裏坐著,家裏人不讓她出門她就真的不出。

不是,門就在那裏,家裏又沒人,你到是往外走啊!!

她背景板到溫雙看書時都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和她同名。

大意大意,但凡原主爭點氣往上爬爬多露幾次名字,她也就不會繼續看這本書了。

可是沒有,她已經穿過來了。

“……”

溫雙憋屈地把門一甩,她打算先去外麵找找事情做。

溫天耀比她想象中還要傻缺,出乎意料到好控製,她覺得現在可以在逗他之餘出去玩玩了。

可惜原主的記憶特別“白”,除了家務就是呆坐,隻偶爾出門幫溫天耀做做衣服。

但就目前而言這些也已經夠用了。

溫雙跟著記憶去了北城南邊的縫紉一街。

八十年代末期,服裝文化在本地突起,時尚一詞也是徹底流行開來。

這已經不是隻有商場能買衣服年代,北城目前已經出現成衣鋪,甚至於還有外國人開的奢侈品店。

但這些店的受眾不是普通老百姓,普通老百姓要想買衣服還是得去裁布自己做。

這樣更為劃算。

溫雙走了快二十分鍾,隔老遠,終於走到離她家最近的一個製衣點了。

進去後實在擁擠,上一秒是白日,明亮清晰,進了巷子後,恍然間眼前一暗。

由於家家戶戶的手藝人都把布料給掛起來,上麵又搭了好些塑料棚防雨,這些都遮住了光線。

溫雙看著這裏,即便是有點暗,可心裏敞亮,眼前有好多縫紉機呀!

她的手突然有些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