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張翠琳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她不帶猶豫,一把拉開眼前大門:“溫雙,快起來,你個懶丫頭怎麽還在睡覺!”

才堪堪過四點啊。女聲宛如催命,尖銳刺耳,溫雙一邊起身,在張翠琳轉身的瞬間,她恨恨翻了一個白眼。

這聲音真他媽難聽。

自從穿書以後,溫雙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也沒有一次是在四點以前醒來的,此刻,她深深後悔啊,悔恨自己畫完圖紙以後為什麽不直接睡覺,偏偏手賤。

叫你手賤,她在心裏不斷懺悔,現在好了,直接一朝回到剛解放。

她已經穿過來一周,但仍舊適應不了現在的生活。花上五分鍾洗臉收拾,接下來的整個早上都被排滿。

她一邊洗臉,一邊照鏡子,原身很瘦,長期的缺乏營養使她看起來尤其病態,這是一張和她本人及其相似的臉,五官是標誌的,卻膚色很灰黃,總而言之,溫雙尤其不滿意。

才看了兩眼,原主她媽張翠琳過來倒水,順便又罵了幾句溫雙:

“醜丫頭,有什麽好照的每天早上起來都要看好幾眼,老娘揉麵團都快累死了,忙到現在早飯都沒吃,你還不快去做飯!等會兒你弟起來要是沒菜吃你給我等著。”

溫雙一句話不回,繼續照著。

張翠琳見她不聽,放下手裏的盆子走過來:“哎呀哎呀,還在照,你現在還不聽了是吧?”

溫雙心裏可煩,原身她媽簡直煩死了,早上讓她做飯就算了,怎麽,現在還管起來她照沒照鏡子?

溫雙還是照著鏡子,照完又慢慢悠悠擦幹臉,她走到紅磚堆砌起的灶台前,隻按自己的節奏開始做飯。

溫家有兩個灶台,一個是張翠琳用來蒸饅頭的,另一個是溫雙用來炒菜煮飯的。她一邊生火,這些雜事都是原主刻在骨頭裏的肌肉記憶了。

看著火星子翻騰,溫雙想哭,想她一雙手,那是用來畫圖做衣服刺繡鉤針的,不是在這個又窮又破的地方來打雜!

可張翠琳竟然還不滿意:“我說你這個丫頭,最近幹什麽事情都慢慢悠悠,你還把不把我當媽了啊?”

溫雙正在洗菜,天氣早就轉涼,她一雙手泡在井水裏,冷得發顫。

耳邊卻又是這樣煩地聲音,她扭過頭,一大早的她也煩躁起來:“那你把我女兒了嗎?沒有就閉嘴。”

張翠琳被說的一愣,突然間沒話說了。

溫雙看她一眼,不像原身這樣慣著她,走到一邊去拿饅頭。

張翠琳是擺攤的,在城裏支了個小攤賣包子饅頭,所以他們一家四口的早飯就是饅頭,然後再額外炒兩個素菜就行。

做完這些,溫雙把菜擺好。然後她從蒸屜裏取出一盆饅頭,一邊數一邊往外拿,一共往外拿了十個白麵饅頭兩個玉米饅頭外加一個鮮肉包子。

下一秒,她搭在肩上的麻花辮就被用力一扯。

扯得溫雙頭都往一邊偏,張翠琳收回手,語氣尤其惡劣:“看什麽呢!你不是我女兒還能是誰女兒?家你供你吃供你穿,怎麽,你現在長大幾歲,就有怨言呢?”

溫雙聞言隻想一笑,這原身算什麽女兒呢?

家裏早上拿這麽多白饅頭出來,留給原身的卻隻是兩個摻和著白麵的玉米饃?

家裏又不窮,溫爸好歹也在鋼鐵廠工作,全家吃肉她喝湯,現在還好意思這樣說,這張翠琳怕不是來搞笑。

她抬眼,涼颼颼一句:“也不知道花在我身上的有沒有花給弟弟的一個零頭多。”

“說什麽呢,你現在是反了天了?”

溫雙不想理她,就算她是反了天了又怎樣,就會PUA原身,她才不上當。

她不想見著張翠琳,就走到門口去拿牛奶,這個年代,定一個月牛奶足足要七塊錢,就算是城裏人也沒有家家都定奶的,可溫家卻有錢讓他們的寶貝兒子日日喝牛奶。

媽的,女比男氣死女。

眼看著一切都做好,張翠琳因為溫雙是不敢說什麽了,過去照常吼她:

“死丫頭,現在還學會不說話了?你還不快去叫你弟起床,一大早了,做個飯就要你命了,你弟弟昨天換得衣服你是還沒洗吧,他要上學的人當然比我們換得勤快,你吃完飯趕緊去把他衣服洗了。”

張翠琳說完,溫雙回頭看她,這一刻,張翠琳竟然怕溫雙在說些什麽,不等溫雙反應就過去整理三輪。

院子裏隻剩下溫雙一個人。溫雙伸了個懶腰,一想到自己原本可以好好睡覺,可因為家裏的寶貝兒子,嗬,她冷笑一聲,走到角落裏熟稔地拿起掃帚。

她沒帶一絲猶豫地推開門,頃刻間有光亮鑽進屋子裏。

棉被下的人翻一個身,他將自己埋進被絮下,小少爺聲音懶散:“媽,我在睡一會兒。”

他這副姿態看得人簡直牙癢,溫雙嘴角扯出點笑意來,她現在還沒有錢,暫且拜擺脫不了張翠琳,但你一個遊手好閑的小少爺她可不怕。

冷笑間,溫雙上去直接扯開被絮,**少爺彈起來一點,一句罵罵咧咧的話還沒說出口,溫雙又抄起掃帚往他身上一拍,硬生生將他打了下去。

屋子裏好大一聲響。

“你還不服?還給媽說讓我給你洗衣服對吧,不好意思,”溫雙又拽又臭屁地甩下一句:“你今天的作業老子不幫你了。”

溫天耀被這句話嚇得連一聲尖叫都給直接吞了回去,他還隻過了幾天好日子,還想多享受享受,於是起身連聲祈求:“姐,我以後一定好好聽你話的,我作業你不能不寫啊,以後不光是雞蛋,我的牛奶也一並給你喝。”

她二姐自從上次醒來以後,聰明了不少,主動提出來要幫他寫作業,原本溫天耀一個倒數第二名是根本不稀罕的。

可是直到溫雙幫了他幾次後,他直接湧入全班前幾,不僅老師誇他,回到家他把滿是勾勾的作業本拿給她媽她爸看,一瞬間,街坊鄰裏全知道他成績變好了,將來會有大出息。

後來又不知怎麽傳成了——

“溫家如今不得了,溫家的溫天耀現在出息得不得了,以後是要考大學的。”

“溫家出了個溫天耀,以後就是大學生嘍。”

“溫家那個溫天耀你知道不?現在發奮圖強好好學習起來嘍,上個星期還是倒數第二,現在就全班第一,他就是個天才啊!”

誠然,每一句流言蜚語的背後都少不了溫雙的努力,為了給溫天耀塑造好天才人設,溫雙在剛來的這一個星期裏,成天跑這跑那和各種人閑聊,硬是給溫天耀這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給撿起來了。

現在好些人都把這句話掛在嘴邊,溫天耀這人也是一點不虛,這才幾天啊就已經嚐到了學霸人設的甜頭。而人一旦到了雲頂,是無法接受在跌落回去的。

溫雙一個現代吃瓜人,深知輿論的重要性,此刻,她眼神輕蔑地看著溫天耀,看著他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就好像是張翠琳麵前的自己。

真是不妄她天天在街坊鄰居麵前誇讚她這個好弟弟啊。

隻是這小子被寵慣了,最近起了逆反之心了,她得好好磨磨。

此刻,他聲音落在耳邊,是準備用好處收買她呢,可他不會這麽天真吧,真以為隻要給了別人好處別人就會遵守規則呢。

嗬嗬,溫雙決定讓小少爺好好感受一下人間險惡。

麵上卻一點沒顯露,裝出幾分心動難耐:“你打算怎麽給我?”

溫天耀一聽她聲音就知道這事可以成,他看著二姐,勉強壓下內心的心痛,著急示好:

“姐,我隻要和媽說我把牛奶帶去學校喝,媽一定會同意的!我走得時候在偷偷把牛奶給你不就可以了,姐,你別不給我寫作業啊。”

“行。”聽完這貨的話溫雙一句話沒多說,她立刻就被牛奶打發,爽快答應了這個條件。

順便做出一副滿足的樣子,拿著掃帚,走時還細心地把少爺屋子裏的門給關好。

門才剛合上——

屋子裏溫天耀聽見二姐走遠以後直接變臉:

“草你個死丫頭,還敢打你弟,痛死老子了,等老子高中畢業,老子全要報複回來!”

“還喝老子牛奶,草!!!老子的雞蛋和牛奶!!要不是我還需要你,我讓媽打死你個賤人啊。”

並沒有走的溫雙把這兩句話聽了個全,下一秒,她見周圍沒人,於是對著門豎起一個中指:

手握日月摘星辰,我說你溫天耀才是咱嘴硬的神。

明明就是個傻逼東西,她又不是原身,說再多她根本不在乎,管他爸媽,都和她沒關係,她全當看戲一場。

現如今對她來說,是賺錢離開這個家庭才對。

-

少爺洗好臉了,於是溫家開飯了——

一張長桌上,溫雙坐在最角落邊縮著,菜什麽都離她遠遠的,她隻配拿著兩個苞穀饅頭啃,她懶散地低下頭,因為懶得和原身她媽吵架。

要說這吃飯吧,雖然沒菜配,但能看戲嘛。

這會兒,這飯桌上的主場都是交給張翠琳和溫天耀的,最近溫天耀可是給他們老溫家狠狠長臉啊,這不得讓張翠琳好好誇幾句。

溫天耀學習差,他從小被寵大的,家裏的大姐二姐在家到也不用額外幹活,隻要伺候好這個少爺的吃穿住行就好了。直到有一天,知青這兩個字出現了,每家都得出人下鄉。

其實對於溫家二姐妹來說,知青好呀,知青妙呀,能逃離這個家他們巴不得,可惜原主不爭氣,沒能搶過大姐。

大姐就走了,她聽從命令下鄉當知青去了,還是跟著咱小說女主一起的那一批,讓溫雙很羨慕,知青N年,大姐歸來後妥妥開啟新副本。

隻是原身就慘了,雖然留在了城裏,可是她每天洗全家人衣服做全家人飯掃全家人地,忙碌一天得一點飯吃,睡覺前還要給小少爺燒洗腳水,跪在地上給咱少爺洗腳。

溫天耀小少爺就是被如此“精心嗬護”的長大。

不過可想而知……光是憑這個劇本他就已經避開男主這詞,所以他就算有點戲份,也隻能是個傻逼男配。

他當然也沒考起高中,本來是沒有資格在上學的,可是新時代不能沒有讀書人!不論在什麽時代,讀書人都是背負期望的yyds。

為了讓溫天耀能夠順利讀上高中,溫天強這個老父親可是拖了好多關係,就算是花上一個月工資去買一個名額,他也得讓咱老溫家的寶貝少爺順順利利讀上學呀。

不過開學幾個月,溫天強沒能力挽狂瀾勇闖高中副本,他回回考試都是倒數第二,你還別說,這記錄還不是一般人能保持的。

你說他不努力吧他回回可都是倒數第二呢,所以你得你說他努力!他畢竟沒考過一次倒數第一誒。

溫天強和他老婆一想,這事兒也是這個理啊,隻要不是最後一名的爛苗子就還能繼續長,這根蔥!他老溫家必須得好好澆水!

就憑以後被人罵你算哪根蔥時能狂拽酷地甩出“溫天耀他爸”這五個字,他也得好好寵著兒子。

未來的科研頂尖人才溫天耀此刻正吃著飯,在他爸眼底,命運的齒輪馬上就將要運轉。

可是在怎麽轉,嘿,他現在還是在吃飯。

溫天耀很能吃,他一天除了吃食堂以外還要吃五個大饅頭一個大肉包子,可落在張翠琳眼底,兒子他……

他絕對是瘦了。

張翠琳真的分外心疼,胳膊肘碰了下自家老頭子,語氣埋怨:“咱兒子最近這麽用工學習,肯定是超級辛苦了啊,一天一瓶牛奶一個雞蛋哪裏夠補腦,咱晚上還得給兒子加個雞蛋,新衣服也得安排上,學校裏有可是有好些廠長的兒子。”

“哎呦呦,”溫天強放下饅頭扇了自己一耳光,轉頭又對提出建議的老伴惡恨恨:“你這個沒見識的娘們兒,你怎麽不早點和老子說,咱老溫家是缺那幾件衣服錢的人嗎?我鋼鐵廠廠長的兒子就和天耀一個班,咱老溫家丟不起這個人。”

“天呐,”張翠琳突然想起一件事:“強哥,你怎麽不早點和我說這件事。”

她說完了這句,偏偏又不說話了,一副驚慌失措十足悔恨的樣子。

角落裏看戲的溫雙是一臉心焦,她此刻吃著玉米饅頭沒菜配,所以隻能靠看戲來下飯。

一直天呐天呐的,饅頭本來就幹幹巴巴的,現在好了,溫雙嘴裏這口是徹底吞不下去了。

煩死了,你到是快點說你天個啥啊。

要說溫天強也是個沉不住氣的人,老伴就坐在自己旁邊,他伸手往張翠琳頭上一拍:“娘們兒真是磨磨唧唧的,有話你到是快說啊。”

“媽,”氣氛烘托到這裏了,溫天耀小少爺嘴裏的包子突然沒了滋味:“媽,不怪爸說你墨跡,你也是的,有什麽事兒你倒是快說啊。”

因為這事兒,張翠琳吃不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