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出息

家裏有客人來, 小晨晨也不用爸媽看著,一堆人爭搶著陪他玩,蘇燕婷和江戎在廚房裏忙活, 殺了雞鴨, 夫妻倆包餃子,氣氛和諧。

小晨晨可以跟外人玩,但是他隔一會兒就要看看爸爸媽媽, 江易陽抱著自己的孫子,去廚房裏找他爸爸媽媽,順便看兒子兒媳包餃子。

“啊嗯……噠……”小晨晨一進了廚房, 那小鼻子就跟狗鼻子似的, 努力嗅嗅, 貪吃地要命。

江戎給孩子單獨剁了肉糜,等會兒專門蒸給他吃。

江戎歪著頭故意逗他:“看著爸爸做什麽?爸爸又不能吃……”

晨晨:“啊啊啊!!!”

父子倆進行一番雞同鴨講的對話。

江戎這副話多語氣又輕快逗趣的模樣, 經常在家裏上演,蘇燕婷和小晨晨都不感到意外,而江易陽則震驚壞了。

這是他兒子嗎?這是他親兒子江戎嗎?他居然還會逗兒子!

外麵聽見江戎說話的葉清宜同樣倍感詫異, 等回過神來,她欣慰又樂嗬地跟曾蓉道:“小戎娶得這個媳婦兒好, 這夫妻倆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 咱們做父母地徹徹底底放心了。”

“他過得幸福, 我們就放心了,他自己給自己挑了個好媳婦。”

葉清宜拉著曾蓉誇了蘇燕婷好幾次,她覺得兒子的這番變化,都要歸功於這個兒媳婦。

這樣幸福的小家庭氛圍, 是怎麽裝都裝不出來的。

“你是放心了,我家這兩個還沒讓我抱上孫子呢。”曾蓉聽著心裏不舒服, 江戎跟他的鄉下小媳婦處得這麽好,這個蘇燕婷又從營業員變成了電影院的售票員,聽說連電影放映證都考上了……現在孩子有了,夫妻生活和和美美,這麽幸福甜蜜的模樣,就跟夏天的烈日一般刺眼。

從沒見過這番場景的曾蓉,宛如被架在火上炙烤,丈夫工作忙,把家裏當旅館,夫妻倆相敬如賓幾十年,沒鬧過大紅臉,也沒有別的波瀾,就一個平淡如水。

大兒子的婚姻也是如此,找了個門當戶對才貌雙全的姑娘,過著相敬如賓的生活。

大抵她這樣過了一輩子,就覺得全天下的夫妻都應當這樣過一輩子,可現在大兒子夫妻倆處得像是辦公室裏的同事,小兒子先前跟張思悅談對象……全都是她一頭熱。

她這兩個孩子性格好,與人為善,怎麽到頭來,卻是江戎這個性格乖張,脾氣別扭暴躁的孩子過上了夫妻恩愛的生活。

人家現在還成了江政委,鄰居眼中的好丈夫、好爸爸——這無異於一個刑囚犯人出獄洗白上岸。

葉深跟張思悅這個對象最終沒有談下去,今年發生的事情,也讓曾蓉慶幸沒跟張家結親。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曾蓉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老二,以後還是你自己找對象吧。”

葉深愣了:“我自己找對象?”

來了小表弟家一趟,葉深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獲得自己找對象的權利,他以為自己會像哥哥那樣,選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結婚生孩子,過著相敬如賓的一生。

雖說是這樣打算著,可上一次失敗的談對象經曆讓葉深冷汗連連。

跟一個女人保持客套的當一輩子夫妻,表麵看起來是好,可內心仍然排斥與她相處,能躲就躲,能逃就逃……總不能這樣過一輩子吧?

曾蓉:“你也跟你表弟一樣,挑個你自己喜歡的。”

葉深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他想說,如果他也跟表弟似的,瞧上了個鄉下姑娘,他母親還會保持今天這樣的想法嗎?

葉深不敢細問。

幾個人一同吃了晚飯,蘇燕婷抱著孩子去房間裏喂奶,江戎在外麵跟表哥葉深聊幾句,他們坐在陽台上,小桌上放著一壺酒和兩個杯子。

現在已是深秋,江戎裏麵穿著白襯衫,毛領背心,軍裝外套簡單披在肩膀上,這會孩子不邊,他跟葉深喝了一點酒,眼尾微微泛紅。

葉深忍不住好奇的問他:“你跟弟妹是怎麽談對象的?”

江戎挑眉,反問:“那你是怎麽談對象的?”

葉深訕訕然:“就那樣唄,聊天說說話,去逛公園,看電影……後來我們還去了溜冰場。”

不過去了溜冰場後,感情越來越淡,到了談不下去的程度。

江戎:“……”

葉深問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事:“你跟弟妹當初到底是怎麽瞧對眼的?”

他也想跟著學學。

江戎低垂下眼眸,他淺啜一口酒,腦海裏很自然地想起那些畫麵,如今在四樓的陽台,還能遠遠看到他跟蘇燕婷當初走過的路。

這個女人啊,可真會!

又會撒嬌,又會主動投懷送抱,還給她做飯送飯,主動親他……雖說很多事情上是他自作多情,可當初的甜蜜感受做得不得假。

即便知道並不是那麽一回事,可他再去回想那些場景,心頭仍然悸動不已。

江戎這時候突然意識到了,愛和喜歡是很個人的一種感受。

或許她當時騙了他很多,可他回想起來,記得的不是她的欺騙,而是當時的甜蜜與喜悅。

江戎情不自禁抬起手,右手大拇指指腹從下唇劃過,回想起蘇燕婷頭一回主動親他,整個身體止不住燒起了,分不清是剛才喝下的酒起了作用,還是她的吻起了作用……

葉深:“……”

雖然知道自己打不過,但是葉深心底驀地升起了一種想揍他一頓的衝動。

向來清清冷冷孤傲的人露出這麽一副春心**漾的幸福表情,真的很欠揍哎。

就這麽一瞬間,江戎心頭已經百轉千回。

他想著自己的兒子,最終也不一定能碰上他媽媽這麽好的伴侶,還會生下個乖巧可愛的孩子。

這麽一想,江戎覺得自己已經勝過蠢仔無數。

江政委心情大好。

葉深瞪著他:“……你忘了你在跟我說話嗎?”

江戎懶洋洋道:“你又是怎麽跟你對象瞧上眼的?”

葉深氣死了:“家長介紹。”

江戎:“那我這就是組織介紹,她來探親,一見鍾情,瞧上眼了就是瞧上眼了,沒那麽多理由。”

葉深:“哎,你瞧對眼了,你就真不在意她的家庭文化水平,你就那麽打算娶她?”

江戎:“處著處著……”

葉深:“怎麽?”

江戎笑了:“非她不可。”

葉深被他這回答氣得肝疼,心想說了跟沒說一樣,他沒體會到過這種“非她不可”的感覺,之前談對象,想的也是逃避。

明明他才是表哥,怎麽就被迫向表弟學習了……

葉深鬱悶。

曾蓉和葉深待了幾天,拍了幾張照片,“我拿回去給老爺子看,他看了肯定高興,你們什麽時候把孩子帶去首都給老爺子抱抱……”

“他舅啊,也想見晨晨,就是工作走不開。”

……

曾蓉這人,別的不說,明麵極會做人,讓人挑不出基本錯處。

她作為代表走了這一趟,葉老爺子心裏也能舒坦。

送走了曾蓉母子倆,江家的生活又恢複了平靜,蘇燕婷每天帶著婆婆葉清宜和孩子晨晨一起去電影院上班,孩子離不開媽媽,白天都要見到蘇燕婷才安心,葉清宜難得放假,又想多照顧孫子,跟著一起上電影院,爺爺江易陽也想去,奈何去不了,這公公婆婆一起陪兒媳上班,說出去這算是什麽事?

於是,江易陽同誌隻能獨自在家當留守老人。

這麽多年來,難得放假休息在家,作為一個“老父親”“老爺爺”,老江同誌決定承包家裏的一日三餐,他跟炊事班顛勺的班長學廚藝,給孩子們貢獻愛心。

老江同誌炒菜算不上好吃,但也不難吃,一家人給麵子吃了。

剛開始江戎還不敢給自家媳婦兒吃,他當先試毒。

江易陽抬了抬自己的眼鏡:“你爸爸我研究了那麽多年XXXXXX……這麽個小小的炒菜我還能學不會嗎?”

江戎:“就是因為你研究了這麽多年XXX,你這些確定不會吃死人?”

江易陽:“……”逆子。

蘇燕婷跟婆婆一起上班了幾天,她發現婆婆名字葉清宜,聽起來像是個林黛玉一樣詩情畫意的女人,實際上她名不副實,是個嚴謹的工科女,並且動手能力極強。

就比如電影院的設備出問題了,她什麽都能修,讓整個電影院的人都震驚不已。

“您婆婆比專家還厲害!是專門學這個的?”

蘇燕婷:“不不不,應該是個人興趣愛好。”

葉清宜:“這麽簡單的東西,看看就會了。”

小蘇同誌心想真是凡爾賽本賽了,葉清宜知道蘇燕婷在學數理化,她直接搶過了江戎的教職,給兒媳輔導上課。

葉清宜從來不會嫌棄蘇燕婷做題太慢,蘇燕婷見年過半百的婆婆做題那麽快,有點心態崩。

這麽一個大佬來給她講題,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小學生,明明她早就大學畢業。

葉清宜越是教兒媳上課學習,越是喜歡蘇燕婷,一開始她所接受的兒媳,就是曾蓉口中所說的,長得漂亮沒什麽文化的鄉下姑娘。

現在發現這姑娘又聰明又積極好學,對待學習從不馬虎,不偷奸耍滑……這些很難得了,很多幹部子弟,有著良好優越的學習資源,都不一定有這樣的學習態度。

葉清宜:“等以後我退休了,我就想去學校當個老師……”

江易陽見妻子天天給兒媳上課,他那個“好為人師”的心也浮起來了,隻可惜男女有別,他不能搶走妻子的活兒,轉過頭去看江戎,這個逆子用不著他教。

江易陽:“我也去當老師。”

蘇燕婷:

“……”

小蘇同誌覺得江戎莫名其妙點上的“說教能力”,屬於家族技能傳承。

攝影師唐賢安他們所籌備的電影《一代人》在附近拍攝,在電影院聽說了葉清宜的事,更是請過去做技術指導,葉清宜還幫忙潤色了劇本。

主導演秦家玨跟蘇燕婷道:“聽小唐說你很有統籌天賦,對鏡頭也十分敏感……要不你跟過來在一旁學學,我可以去跟你們領導說。”

像他們國家電影廠拍電影,可以向各個單位申請借調人才,租用場地,更何況蘇燕婷原本就在電影院工作,走程序更加簡單。

蘇燕婷也好奇這個時代是怎麽拍電影的,她答應了,但她還有個請求:“我能不能再帶一個人,讓我親大哥也來見識見識電影拍攝過程。”

秦家玨:“他在什麽單位?”

蘇燕婷:“他是公社的電影放映員。”

秦家玨:“那這個問題不難。”

原本國家就要加強電影文化事業在農村的宣傳,讓公社電影放映員來見識參觀電影拍攝過程,這是件值得宣傳表揚的事。

蘇燕婷打電話聯係了蘇培良,蘇培良興奮不已:“我願意!我願意!”

他放了這麽久的電影,還是頭一次有機會見見電影是怎麽拍出來的,更讓蘇培良激動的,是他一個鄉野漢子,從沒出過這樣的遠門。

這一次出遠門,好幾個月呢!

蘇培良同意後,兩邊協商確定,給他開了介紹信,這對公社來說也是個驚天的事情,甚至還給蘇培良開了一個歡送會。

“蘇老大,等你回來,可要好好跟我們說道說道……”

“培良,你說你將來會不會也去拍電影啊?”

……

蘇培良:“如果我將來真學會了拍電影,我一定要給各位鄉親父老專門拍一部電影。”

蘇培良說完後,群情激動,熱烈鼓掌。

公社幾個知青聽了這話,卻是分外不屑,“鄉下人就是鄉下人,把事情都想得太簡單了。”

“這麽一個農村漢子去拍電影,什麽天方夜譚的事,他前年還是個埋頭下地的泥腿子……”

“他要是能拍電影,我把頭砍下來給你當球踢。”

看著站在公社主任旁邊,說話越來越有底氣的蘇培良,蘇寶忠在一旁叼著煙,心頭苦笑。

他旁邊坐著蔣文,同認一棵樹當幹爹的“兄弟”,蔣文近來想盡辦法也給大兒子弄了個公社放映員的飯碗,他主動跟蘇寶忠修複關係,還說要讓自家老大跟蘇培良這個“前輩”學習。

蔣文自認為自家兒子絕對比蘇培良更聰明,幹得更有出息。

可人家現在,搭上個好妹妹,要去見識拍電影了。

他叼著煙鬱悶,心想著也要給兒子找個機會,蔣文心頭盤算著,轉頭看向蘇寶忠,卻發現這位老兄弟愁容滿麵,看不出喜悅之情。

蔣文:“你子女都這麽出息了,你還擺這個臉色,討不討人嫌?”

“別在你兄弟麵前裝了。”

蘇寶忠打不起任何精神,他在心頭無聲呐喊:整個家就我沒出息!就我沒出息!

而蘇培良這一去還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水深火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