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唐溫伯上前一步擋在了唐霜跟前,麵上帶了些許溫怒:“小女年歲小,又自小定了親,除卻未婚夫婿顯少見過外人,初見公公多少有些露怯,還望公公莫怪。”

那內監聞聲麵上笑意便淡了許多,意味深長道:“定了親了呀,不知是哪位人家?”

唐溫伯恭敬道:“陳免陳老太爺家中的嫡長孫。”

唐溫伯未提陳念,而是直接報陳老太爺大名,果不其然,那內監神色微微變了變,語焉不詳道:“陳老太爺啊。”

“是,公公應當知曉他,當年他還涉險救了先皇一命,也不知那時公公可在宮中當差。”

果不其然,那內監聞聲咳嗽了一聲,眼底的那層喜悅霎時間便消散了,也未提認不是認識,但也算是震懾到他了,隻見他又端正了身子,一如剛開始那般板著一張臉對著唐溫伯道:“咳,唐大人,時候不早了,快隨雜家進宮吧。”

唐溫伯這才輕鬆了口氣,隻是又躬了躬身對著他道:“勞煩公公行個方便,我與小女交代兩句話便成。”

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枚金錠子來塞進了那內監掌心:“有勞了。”

那內監將那金錠子握於掌心掂了掂,才慢悠悠地斂了斂眼皮算是應了,往旁邊的廊柱旁靠了靠,隻是人雖走遠了,那目光卻時不時地打量在唐霜麵上,好似一隻吐著芯子的毒蛇,叫父女兩心生寒意。

“父親!”唐霜拉著唐溫伯小聲喊了一句。

唐溫伯將她拉到一旁,又將大氅帽蓋上,見小臉被大氅帽遮掩得結結實實,這才鬆了口氣,撫著她的腦袋交代道:“你明日的及笄宴為父已安排妥當,隻是你也瞧見了,這幾日為父公務繁忙未必能及時趕回,若是遲了,便由族中叔伯替你做主,若是有什麽不懂的,皆可問萬管事他會一直都在,明日你大姐姐也會回來陪你,你莫要怕。”

唐霜打了個冷戰,若是再瞧不出什麽,那她當真就成了傻子了,她緊緊拉著唐溫伯的衣角:“父親,到底出了什麽事!”

唐溫伯麵上劃過一絲不忍,他張了張嘴巴開口道:“盼我兒夭夭豆蔻年,歲歲朝朝皆如願。”

唐霜正要說話,那一旁的內監又不耐煩催促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唐溫伯欲言又止到底是沒講什麽,隻是臨走前回頭道:“為父明日定回來與你過及笄日。”

看著唐溫伯離去的背影,唐霜有那麽一刻,覺得這天要塌了。

這及笄日不期而至,今日的天好似唐霜的心情不大明朗,明明是正月裏的天,竟飄著毛毛細雨,雨水夾在著雪花陰寒進了骨子裏。

這樣的日子出門,實在惹人厭煩。

春織替她戴上了耳璫,見她仍舊愁容不解,小臉湊上前去,對著銅鏡故意嬉鬧道:“姑娘,今日是您的好日子,您倒是笑笑,您一笑,這天都會好許多,也許這雨便停了呢。”

隻是唐霜敷衍地莞爾笑了笑,又複是一副愁容模樣。

春織無奈,與又冬對視一眼,兩個小丫頭都紛紛沒了轍兒。

正不知如何是好,恰此刻門外來了動靜,人還未進來,便聽一熟悉女聲喊了一聲:“阿唔?”

唐霜聞聲眼眸一亮,麵上陰霾掃去,拎著衣裙便往外跑,耳璫紛紛作響。

她掀開珠簾,瞧見人影,委屈了許多日的淚水到底是沒忍住,瞬時間便破了堤,一顆顆淚珠晶瑩而下,咬了咬唇輕聲喊了句:“阿姐!”

唐煙最見不得她受委屈,忙上前一把將她抱在懷裏,她比唐霜大了四歲,自小母親又去得早,未出嫁前她便似母一般照料唐霜,出嫁前同房同榻安寢,姐妹二人感情可見一斑。

“好阿唔,委屈你了!”唐家的事,唐溫伯瞞得是嚴嚴實實,若是以往有鄒沢在朝中,她還能知曉些消息,偏就這樣不巧,她夫君一月前下黔南平賊寇,要不是唐霜及笄,她今日回唐家,她還被蒙在鼓裏。

有唐煙在,唐霜便好似有了主心骨,她顯少在外人麵前露出脆弱來,也唯有在長姐與父兄麵前會如此。

因著唐煙回來,本停擺未安排妥當的事,不過一個時辰便處理得當,在賓客到來的麵前,唐煙才得空輕鬆了口氣。

“到底出了什麽事?”唐煙蹙著眉頭看向萬管事。

萬管事記掛著唐煙的肚子,記著唐溫伯的交代,一時間猶豫不知該不該講。

唐煙沒有唐霜那柔水一般的脾性,她性格一貫直來直往,脾氣更似炮仗一般一點就炸,不然也不會嫁給武將。

“磨磨蹭蹭作甚!還敢瞞著我不成?”唐煙恫嚇一聲,萬管事便就沒了主意。

垂首便將事情交代了個完完整整,唐煙蹙著眉頭,他心咯噔一下,忙安撫道:“大姑娘,您且消消氣,您身子重,老爺便是記掛著您,怕您驚了胎氣,才一直不敢知會您的。”

卻不想沒有萬管事意料之中的暴戾,隻見唐煙蹙眉,麵上是萬管事從未有過的沉穩,她深吸了幾口氣才平息道:“今日是阿唔的好日子,先過了今日再講。”

萬管事也是一驚,不禁輕鬆了口氣,回過神來連連應道:“姑娘說得是。姑娘說的是。”

孟家府門前,許管事方才將赴宴的眾人送上馬車,眼瞧著眾人離去,正要低聲歎息,一回身便瞧見夏添咧著一張笑臉湊上前神神秘秘道:“叔叔,你有事瞞著我家公子是不是?”

許管事聞言汗毛竟根根站立起來,他吞咽了下,因為心虛,聲音也不免大些:“你胡言亂語什麽!你莫要害我!”

夏添仿若抓到了把柄,嘻嘻笑了一聲道:“叔叔這話說得奇怪,你若是沒做虧心事,我為何要害你。”

果然是長年呆在孟鶴之身邊的人,將他的滑頭倒是學了個徹徹底底,不過一兩句話,便將許管事繞在了圈裏,很快便叫他渾渾噩噩摸不著頭腦。

見他這幅模樣,夏添眯眼一笑道:“叔叔,你且老實與我說罷,我都打聽去清楚了,那日你分明收到四封請柬,一封給了老太太,一封則是給了二房,另外一封給了大公子,還有一封去了哪處,我帶是沒弄明白。”

許管事心下一驚想也不想便道:“你怎知道,我分明沒同外人講,這事也就隻有老太太與大公子知曉.......”

話音一落,許管事才後知後覺,自己中了圈套,雖捂住嘴巴,卻儼然已來不及了,夏添嘿嘿一笑道:“果然是四封啊”

許管事瞪大了眼睛朝著他的額頭便敲了一下:“你這畜生,竟敢誆騙我!”

夏添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麵上笑意忽卻散了,冷冰冰的叫許管事都瞧著可怕:“叔叔,你要不要去見見我家公子,好好與他說說明白?”

頓了頓又道:“你是想與我說,還是親自去我家公子身邊說?你且好好想想明白!”

聞聲許管事徹底熄了火,擺了擺手道:“是四封,確實是四封。”他吞咽了下道:“如你所想,確實是二公子的。”

夏添聞聲眼睛一亮,眼底的興奮叫許管事看的直發怵。

“那在哪?在哪!”夏添忙開口問道。

許管事聞聲搖了搖頭道:“交由大公子了,許已經燒掉了,反正自那夜後便在瞧見了。”

夏添咬了咬唇,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眼許管事;“哎呀!”了一聲忙轉身飛奔進府。

許管事伸手拉住他的衣角道:“你非要讓二公子出去惹事?他不去,便少禍害別人,也能少挨一頓打,難道不好嗎?”

夏添一把甩開許管事的手道:“你懂什麽!大公子在誰家都會鬧,唯獨在唐家不會!你可是惹了禍了!別攔著我!”

夏添直奔進了呋喃院,果不其然遠遠便瞧見自家公子拖了一把搖椅靠在屋簷下,悠哉悠哉地晃**著,雪花夾雜著雨水,皆打在他身上,這天已入了數九天,他卻還隻穿了薄薄一件,雨雪打濕了他的衣裳,卻不見他蹙眉叫一聲冷。

這是自己個兒不放過自己呢。

走得近了些,才瞧見自家公子手上似掂量著什麽東西,隻是用錦盒包裹住,瞧不清裏頭裝的是甚。

“公子!”夏添輕聲喊了一句。

孟鶴之倒是破天荒蹙了蹙眉頭,有些不大耐煩的看向夏添:“聒噪,沒事就滾遠些。”

夏添連連點頭:“有事,有事,有天大的事!”

他湊到孟鶴之跟前,輕聲耳語,片刻後便見孟鶴之忽的端坐起身,方才的逍遙快活,滿不在乎全都瞧不見了:“當真!”

夏添咧著嘴笑道:“自然!公子難道不信夏添嗎?小的方才問的清清楚楚,許管事確實收到了公子的請柬!隻是其中出了些事,並未親自交到公子手上。”

這什麽事,夏添雖未講,但主仆二人皆都心知肚明。

孟鶴之眯了眯眼睛,低低咒罵了一聲,而後忽然起身,倒是叫夏添嚇了一跳。

“公子?您可是要請柬?可是好像已經被燒了!”夏添瞪大了眼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