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唐霜敬罷,抬頭眨了眨眼睛,懵懂問了一句:“夫君,是這樣嗎?”

這軟軟一聲,叫眾人神色難看,尤其孟文軒,本想對孟鶴之發怒,這一聲,忽就攪斷了他的打算,新婦登門第一天,他再拎不清也不至於對著她發怒。

孟鶴之知曉她是故意為之,心頭發軟,點了點頭道:“很對。”

孟廊之猛然站起身來嗬斥:“孟鶴之,你是什麽意思!”

高氏聞聲一怔,白著一張臉不說話,孟鶴之看了一眼,輕嗤笑了一聲,還是一如既往人畜無害的委屈樣子,讓孟家兩父子替她衝在前頭。

孟鶴之拍了拍唐霜以示安撫,才悠悠看著他道:“如你所見,給我母親敬茶,有何不對?”

孟廊之攥緊拳頭,看向咬著唇不願分辨的高氏,不禁氣火攻心:“哪個母親?母親大人此刻坐於高堂,在你跟前坐著,是父親唯認明媒正娶正妻,是這孟家主母,你既然姓孟,你就該老老實實喊上一聲母親,恭恭敬敬奉上一杯茶。”

說著看向地上的水漬,眯了眯眼睛道:“我倒是不清,這酒還有誰人配喝?”

他這話便是依仗著孟文軒平日裏處處偏袒,與孟文軒對故去賀氏的厭惡。

“你找死!”

孟鶴之聞聲臉色驀然一涼,這話無疑在貶低賀氏,他自不能忍,衝天怒意便要暴發,上前便要揮拳,手指忽被小小纖指抓緊,孟鶴之低頭,便瞧見唐霜擔憂眼神,衝著他搖了搖頭。

聞氏瞪大了眼睛,好似不認識孟廊之一般,一時間忘記該如何反應。

這話出口,高氏也是一驚,見孟鶴之神色難看,忙對著孟廊之道:“大郎,你再說甚!”

孟廊之聞聲不語,隻是看向孟文軒問:“父親,兒子說得不對?”

孟文軒愣住了,他此刻心緒竟有些複雜,他雖厭惡賀氏,順帶著也不喜歡孟鶴之,一貫對孟廊之母子的偏愛也是毫不遮掩,隻是偏愛是一回事,真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很是不喜被人拿捏,便是親子也不成……

且隻要承認,他與孟鶴之便算是徹底斷了父子關係了,至於賀氏,他再厭惡,也曾是他的女人……

“大公子,這話不對。”溫溫軟軟的聲音響起,是唐霜。

孟文軒聽聞的一瞬,幾乎可微的輕鬆了口氣,瞪著一雙黢黑眼睛盯著唐霜,且看她如何說。

孟廊之聞聲看向唐霜,自打她定親後,孟廊之便再沒與她單獨相處過,平日裏也不得她正眼瞧他一眼,此刻對上這清淩淩的眸子,孟廊之麵上皆是複雜,他並不想替她針鋒相對。

隻聽她沉著一張臉道:“親婆母雖已早逝,卻是父親原配,若要排序,你也該喊她一聲母親大人,畢竟原配之後,便是明媒正娶,也隻算是……”

話未說完,卻算是結結實實地給了孟廊之一巴掌,果見他臉色鐵青,被噎著說不出話來,想反駁吧,她這話卻是都是事實,平日裏誰都不敢提的事,叫她輕飄飄地便擺正了平日裏遭人厭惡賀氏的位份。

“不知這第一杯酒,敬給親婆母,有何錯可挑?這第一杯酒,還有誰比她配喝?”

說罷看向老夫人問:“祖母大人,這規矩錯是沒錯?”

這事上,唐霜就沒寄希望於孟文軒能說什麽公道話來,她全然不管賀氏與孟文軒有何恩怨,她隻知道,賀氏是孟文軒的原配,便是族譜上的名字,也該在高氏前頭。

除非孟文軒此刻將故去賀氏休棄,剔除族譜,但當年如此厭惡都未見孟文軒動過此念,現在,想也未生過那份膽氣來。

她便想起,賀耽與她交代的,莫要管孟文軒是什麽態度,他做不得主,就憑著賀氏是孟文軒的原配,由得她攪翻天來,是故,雖不知孟文軒與賀氏到底有何淵源,唐霜也敢如此。

本也隻是試探底線,可見孟文軒好似吃了悶虧似的也絕不開口的樣子,唐霜便知這事確如賀耽所言。

老夫人聞聲有些尷尬,眼睛瞥向高氏的肚子,隻覺得有些下不來台,心中怨怪孟廊之有些多此一舉。

她笑盈盈的一如往常和稀泥道:“都是一家人,哪有什麽對錯。”

轉頭對著孟廊之道:“大郎,扶你母親回屋去,她身子重,耽擱一上午了,該好生休息了。”

輕飄飄一句話便將方才的針鋒相對化解了。

高氏聞聲便擺出一副疲累模樣,對著孟廊之道:”大郎,扶我回去。”

孟廊之抿了抿唇,不情不願地歇了火,起身扶著高氏離去。

高氏臨走時回身看了眼,恰與唐霜眼眸對上,唐霜笑盈盈的,無半分不快樣子,高氏臉色更是難看,捏緊孟廊之的手,她忽生出個預感來,這往後怕是沒安寧日子過了。

孟文軒見狀也先告辭,方才還熱熱鬧鬧的廳上,不過一瞬便冷清許多。

聞氏擺了擺手道:“你們去祠堂上香罷,且給你母親好好敬一敬香,讓她瞧一瞧你這花一樣的媳婦,若是在天有靈,她該很是快慰。”

兩人聞聲應是,送走了聞氏。

人一走,孟鶴之驀然便將唐霜攬在懷中,緊緊抱著,唐霜輕撫他的後背,算作無聲的安慰。

她確實知曉孟鶴之在這府上艱難,卻不想竟是如此,方才她也算是硬了脾氣,卻隻換來老夫人不鹹不淡幾聲和稀泥的“勸慰”,她嘴角下壓,想起方才的孟廊之,她眼裏閃過厭惡。

新婚第一日,便與他們小夫妻如此難堪,今日這事,她唐霜記下了。

孟鶴之心緒平複了,轉而拉著唐霜的手出了廳上,迫不及待道:“走,帶你見我母親。”

孟家祠堂,唐霜有些映像,那日在門外,那掌摑聲實在清脆,直至今日,她仍記憶猶新。

“這是我母親。”

諸多牌位中,唐霜瞧見了在最下一排,角落處的賀氏牌位,她跟著孟鶴之行禮,上了三炷香。

磕頭時,唐霜心下默念,有她在了,定瞧著孟鶴之叫他少受人欺負。

孟鶴之若是知曉她如此想,該哭笑不得了。

他忽然開口道:“你方才有句話說錯了。”

唐霜聞聲不解,“嗯?”了一聲。

“高氏是與他無媒苟合進的孟家大門,可不算是明媒正娶。進府是已妾室從偏門抬進,我母親死後,他才敢將高氏抬做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