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彼時萬管事收到花名冊時,瞧見陳家一欄被劃掉倒是未見多少驚訝,算在意料之中,不過這事還須得與老爺商議。

“姑娘的意思,老奴知曉了,隻是這事須得老爺做主。”

春織了然的點了點頭:“是,那不礙事,隻勞萬管事傳達下姑娘的意思就成。”

萬管事連連應是,轉身便要走。

“對了,這上頭還需再加一人。”春織忽想起來道。

萬管事愣了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身取來毛筆道:“你講,我來添。”

“孟家二公子,孟鶴之。”

萬管事本要落筆的手頓了頓,還當是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問道:“誰?”

春織又重複一遍。

萬管事聞聲不禁犯了難:“姑娘怎會與孟家二公子有交集,這位,可是個惹禍的主兒,老爺的意思是那日要順遂,這才未添他進去。”

春織點了點頭,將今早的事原原本本全吐露出來,臨了還道:“姑娘想趁此機會謝謝他。”

萬管事聞聲不禁厭惡痛罵:“原還有這檔子事,陳家少爺怎如此不知體統,還糾纏不休.....”

頓了頓又點了點頭道;“是該謝謝人家,隻是.....”

想起那位在京城中的風聲,萬管事不禁又有些猶豫,但見春織睜著一雙大眼睛瞧著自己,他到底是落下了筆,翻閱到最後一頁,添上“孟鶴之”三字。

“姑娘的好日子,原該讓她順心如意。”寫罷,萬管事笑著道。

話雖是這樣說,隻是心下確實祈禱那位不得空前來,孟家幾輩子的書香世家,怎就出了這樣個混不吝的。

春織連連點頭,欣然回了屋。

萬管事回身對著身邊小廝道:“再添一道名帖,今夜便盡數散去。”

那小廝接過請柬,瞧見那被抹黑的地方問道:“那陳家.....”

萬管事回神:“先留下,晚些時候問下老爺。”他頓了頓眉頭不禁鎖住又道:“老爺今日還未回來?”

細算下來有兩日了吧。

那小廝道:“宮裏也不知出了什麽事,還未回,方才還遣人回來,今夜估摸著不回來用飯了,這事要不要與姑娘說一聲?”

萬管事眉眼不禁閃過些許擔憂,抿了抿唇道:“不必,姑娘這幾日本就為著陳家的事煩心,都瞞著些吧。”

“唉,小的明白。”那小廝聞聲便埋頭提筆。

車夫緊趕慢趕,到底是沒趕在天黑前抵達,眼瞧著孟家門口站著的管事,車夫不禁咽了咽口水,心裏犯了難。

馬車長籲一聲停下,車夫對裏頭喊了一聲:“公子,到了。”

孟鶴之掀開車簾,眼神懶懶的瞥了一眼石階上站著的許管事,他嘖了嘖嘴,真是不巧,又撂下簾子對著外頭道:“老江,去別苑!”

老江聞聲一怔,有些難為,卻仍舊揚起馬鞭,門口許管事見狀,抬步便擋在馬前,對著孟鶴之道:“二公子,老夫人老爺都等著您的。”

孟鶴之淡淡“哦”一聲,習慣性的彎了彎眼尾,是恰到好處的弧度,對著許管事道:“那替我帶聲好。”

回頭臉便是一僵又看向老江:“走啊!還愣著甚!”

許管事聞聲便急了,上前奪過韁繩,拱手道:“公子別為難老奴,今日府上有喜事,勞您給些麵子。”

孟鶴之聞聲挑眉,滿眼的不在乎,明知故問道:“哦?什麽好事?”

許管事麵色有些僵硬,偏偏這喜事是二公子心裏最記恨的事,他方才一時情急也沒顧忌道。

孟鶴之輕嗤了一聲,忽改了主意,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惡劣,他挑了挑眉頭,掀簾便翻身下了馬車,噎了一眼許管事道:“你說到倒也對,是該好好恭賀!”

許管事見狀,心下便是一緊,剛想勸說,便見孟鶴之已走的老遠,方才下馬車時,他便聞到了些淡淡酒意。

“公子喝酒了?”許管事一臉驚恐的回身看向老田問道。

老江艱難的點了點頭,怨怪的白了他一眼道:“你真是糊塗,方才讓公子走了便也罷了,現在倒是好,這不是上趕著找不痛快嗎!公子平日裏便瞧夫人不對付,何況又是今日,這日子恨不能能生吞了她,偏今日又喝了不少酒,還愣著作甚,還不快去!”

許管事叫這一番歡砸的頭腦直暈,回過神來“欸!”了一聲,忙追趕著上去。

隻是到底是沒追趕上,眼瞧著自家公子將膳廳的門推開,邁了進去,他哎呦了一聲,低聲叫了聲“糟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本其樂融融的飯席笑聲忽就戛然而止,眾人側眸,瞧見是孟鶴之,神色各異,一個飯桌上,倒是未瞧見幾人歡喜。

孟文軒一見了他,神色便是一沉,橫眉冷對將手中筷子“啪”的一聲拍在桌上:“你倒是記得回來!”

坐在他身側的老夫人,低低咳嗽了一聲孟文軒見收斂了神色,老夫人聞氏端起慈和笑意道:“二郎難得回來用膳,方媽媽你去添一副碗筷來!”

這話一落,旁邊一穿著粉色襖子年歲約莫才十來歲的小丫頭,撇嘴道:“母親生辰,這才剛剛回來,二哥哥真是不像話!”

這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偏這一聲重重地砸到地上,在場人都是一僵,席間坐在孟文軒身側婦人高氏聞聲皺了皺眉頭訓斥地喊了聲“濃兒。”

孟鶴之聞聲輕輕嗤笑一聲,微微彎了彎腰,笑意不達眼底對著她道:“小丫頭,她是你母親,可不是我母親,我母親如今埋在墳堆裏呢。”

話音一落,高氏神色便是一僵,難堪得很。

孟文軒再忍無可忍,輕輕嗅了嗅蹙眉質問道:“你今日又去飲酒了!”

孟鶴之有恃無恐地挑了挑眉頭算是應下了。

“啪”的一聲,孟文軒隨手便將手中酒盞拿起砸向了孟鶴之,眾人都是一驚,紛紛閉上了眼睛。

隻是怎想孟鶴之竟直挺挺的受下了,額角被砸得鮮血直冒,順著額頭滑落至下頜,帶著些許慘烈。

孟文軒也吃了一驚,看向孟鶴之的眼神有些許複雜。

“二郎!”聞氏聞聲一驚,上前便要去查看,麵上的心疼瞧著倒是不像作假,她顫顫巍巍的便想拿帕子捂著,卻被孟鶴之朝後一步躲開了,隻聽他冷然道:“老夫人不必惺惺作態,我好的很,一時間倒也死不了!”

老夫人聞聲有些躊躇,人就尷尬在原處,這樣大的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孟文軒心中的怒火再難平息,拍了下桌子便道:“孽障,你給我跪下!”

孟鶴之聞聲麵色卻是一沉,一旁的孟嫣濃見狀隻是得意捂著嘴笑,還朝著他做出鬼臉來:“活該!再叫你大不敬。”

“我讓你跪下!”

孟文軒上前便想踹他,正恰此刻,門外又有了動靜,吱呀一聲響,老許瞧見來人,仿若瞧見了救星:“老爺,大公子回來了!”

孟鶴之眼底閃過一絲陰鬱,看向來人。

孟廊之瞧了眼狼狽的地麵,便隱約猜到了甚,抿了抿唇便擋在了孟鶴之跟前,恍若未發覺道:“怎麽了這是,這樣好的日子,莫為了細枝末節壞了好心情,難得鶴之今日回來用飯,該好好用膳才是。”

好日子,孟鶴之眼底有些傷痛,輕嗤了一聲道:“這是你們的好日子,可不是我的!”

話音一落,孟文軒神色也是一沉,在場人皆是默不作聲。

孟鶴之說罷,看了眼自始至終都未說話的高氏,譏諷道:“你這生辰日,卻是旁人的忌日,你可覺得膈應?”

果然,高氏猛然一顫,眼底有些許驚慌。

偏孟鶴之覺得不夠,又惡劣道:“膈應是應該的,誰都能好過,唯獨你不能!”

不知何時,他人已走到桌前,隻見他嘴角微微一張,手忽往上一抬,“咣當”一聲響,在場人都一片嘩然,有的人躲閃不及,錦繡華服上落了個湯湯水水,一桌子的珍饈佳肴被豁了個幹幹淨淨。

說罷看了眼孟文軒,眼底一閃而過的失望快到捕捉不到,他咧嘴輕諷一聲:“孟廊之,管好你自己便罷,我比你還年長一月,你算哪門子的大少爺!”他甩袖便揚長而去。

孟文軒叫他氣得心口直突突,一旁高氏見狀忙攔住他,搖了搖頭垂首自責道:“這宴席早便與你們說了,不該辦的,他心裏委屈難受有這反應也是應當的。”

孟文軒聞聲有些不忍,拉住高氏的手勸慰道:“你都委屈了十來年了,難不成處處都由著他,逆子,逆子!”

高氏卻是眼睛含著淚道:“由著他吧,由著他吧,我想安生好好地過,往後我這生辰宴再不辦了!”

說罷對著眾人躬了躬身便轉身離去,這宴席到底是落得不歡而散,主角一走,宴席上就隻剩聞氏,孟文軒,孟廊之三人。

聞氏看向孟文軒,眼神裏帶了些許怒不可遏道;“你也是的,明知道今日是那人忌日,瞞著他辦也就罷了,怎還特地讓老許去尋他來!”

孟文軒聞聲也有些許後悔,隻是仍舊嘴硬道:“兒子以為這麽些年過去了,他該懂事了,怎想還是這幅德行!”

聞氏聞聲冷哼了一聲:“你看他平日裏的做派,哪裏像懂事的樣子?他就是個混賬出世的,你怎敢信他的。”

孟文軒聞聲便默了聲,今日這一遭,算是憋了一肚子氣。

一直不言語的孟廊之乎開口道:“這事怨不得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