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寂靜又深,姚七推門而入便見孟鶴之吊兒郎當躺在床榻上,手上還拿著甚正瞧著,模樣略有些許失神。

瞧見是姚七,他麵色一冷,怒斥道:“滾出去!”

姚七抿了抿唇上前道:“我出去?公子,我若是出去了,您那唐二姑娘就真的成了仙女兒再也碰不到了。”

說起唐霜,孟鶴之神色一戾,坐起身來,蹙眉看著他:“什麽意思!”

“公子看看這個!”姚起將手中信件遞給了孟鶴之。

邊給他看邊罵道:“這孟文軒實在可惡,我仔細打聽了,兩家婚約的事分明是在你出城前定下的,他卻瞞著不講,分明是故意的,公子,這氣如何能咽得下!”

孟鶴之細細讀著信件,手微微發顫,這是頭一回耳畔傳來轟鳴聲,有些呆愣地坐在榻上不知所措。

姚七罵完回過頭來,便見自家公子,形似木樁子一般呆立在那處,手臂搭在杌子上,不言不語,好似丟了魂魄,儼然是一句都未將他才咒罵的話聽進去。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孟鶴之肩頭:“公子!”

孟鶴之回過神來,眼神有些複雜,聲音似乎帶著幾分震顫,這是姚七頭一回見過自家公子這副失態模樣。

偏偏還是為了一位姑娘。

本以為孟鶴之要安排甚,卻不想他開口問道“可真?”

姚七嘴角抽搐,低聲歎了口氣:“真,真真的,這是咱家掌櫃親自打聽來的,不會有錯。”

孟鶴之手微微顫動,將那信件緊緊捏在手上,喃喃道:“竟是真的。”

這是妄念,他想都不敢想,莫說娶她為妻了,就是離她近些,都覺是個罪過,隻是他是男子,心中有鍾情卻常埋在心中,無可暢言久而久之,難保不會夜入夢中,雖夢中他都極盡克製,不敢靠近,隻是這單單夢到,每每醒來,都會叫他愧疚其中,難以自拔。

如此南柯一夢都會惹他神傷,莫說如此時了。

姚七取了個燭台端到了孟鶴之跟前,一字一句讀給他聽,末了認真道:“公子,莫再耽擱了,若是唐二姑娘當真與孟廊之瞧對眼了,”

這話好似是提醒了他,他雖一怔,不過須臾眼裏頭又閃過猶豫:“可是……”

姚七見狀便知他心結又在作祟,忙道:“沒有可是,公子,姚七就問你一句,你當真舍得她嫁給孟廊之那樣的虛偽小人?往後日日瞧見,你當真能喊她一句嫂嫂嗎!”

自是不能的,如何能,隻這一想,心口便發出陣陣痛意,手中信件不知何時被他揉成了一團,眼裏閃過光亮。

夜近子時,本該萬籟俱靜的驛站傳來突兀腳步聲,熟睡的人家被驚吵到,翻身嘟囔了一聲,便又安然睡去。

轉眼便至相約相看的前夜,直到夜裏頭,唐霜才知曉,明日隻有孟大公子在。

想起孟鶴之,唐霜腦海裏便憶起曾經兩次幫襯他的身影,鬼使神差地,她抿了抿唇問道:“二公子去了何處?“

許管事聞聲一愣,想起來前孟文軒的交代,他垂下頭道:“二公子有事便不來了,姑娘莫要見怪。”

這話如何理解都成,既可以是因為事情不想來,亦或是真是叫事情絆住了腳步。

終歸是,不來就對了。

唐霜斂了斂眼眸,倒也沒有多大感觸,隻是開口道:“他幫過我兩回,本想趁明日機會與他致謝,現在看是可惜了。”

幫襯?二公子?聽到這話,許管事下意識的感覺生了什麽誤會。

他隻是微微頷首,開口道:“原是如此,姑娘既覺得二公子人品不錯,那大公子您瞧見了,許更是滿意,姑娘明日一瞧便知。”

這話聽來不大對,春織都隱約出不對來,唐霜手細細摩挲,點了點頭,命人將許管事送走。

見人走了,春織才道:“這孟家真是怪,連管事竟也能看出偏頗之心,嘖。”

又冬搭話道:“如此看,姑娘還是選孟家大公子好些,大公子如此受家裏重視,外頭名聲也更好些,咱雖瞧不過孟家偏心,但咱姑娘未嫁過去,自也與咱姑娘無關,但給最好的挑選,對姑娘很好,很周到啊。”

唐霜默不作聲,由著兩個丫鬟說話。看了眼窗台前繁開的梅枝,顫了顫眼眸,今日這一回,便隱約看出來孟家是什麽情狀了。

這廂還未消停,門外忽傳來卸一的聲音。

“姑娘。”

唐霜回神看向他。

“將軍讓屬下來與姑娘知會下陳家那事情的進展。”

唐霜眨了眨眼眸,還未說話,又冬已迫不及待:“快說!”

卸一嘴角含笑道:“京兆府費了三四日功夫查證,陳家尋釁滋事,敲詐勒索一事算是徹底定死了。”

唐霜聞聲有些激動:“當真?”

“是!”卸一答。

這幾日,唐霜為此事多少有些食不下咽,如此也算能放心了,她衷心感謝道:“替我謝謝姐夫。”

卸一卻是搖了搖頭。

唐霜不解看向他。

卸一解釋道:“這事的關鍵還是姑娘辛苦尋來的那張聘禮單子,那是實證,也是因那才叫陳家人無可狡辯,將軍並未再其中盡多少力,姑娘該謝謝自己。”

那聘禮單子是唐霜在風雪下飄搖七八日,敲便唐家師伯門庭尋到的,不知吃了多少閉門羹。那幾日的受的罪,她至今都不大敢想起來。

還好並未白費功夫。

唐霜眼尾不禁有些泛紅,點了點頭:如何判?”

卸一道:“陳家家產月末都要查封,陳念應當要被削去官位,下大獄的下大獄,流放的流放,不過,有一人怕是......”

唐霜下意識便道:“陳時清?”

卸一點了點頭,麵上不禁帶了幾分鄙夷道;“陳家老爺子與胡氏豆漿罪責攬下,就連陳大人都緘口不語,隻說陳時清是蒙蔽其中,並不知曉這些事情,所以,眼下確實不好定罪。”

“傾全府之力都要護下他......”

“就是這個意思,不過姑娘放心,將軍已經在想法子了,定不會叫陳時清好過。”卸一安撫道。

唐霜聞聲點了點頭,她是人,也有愛恨情仇,私仇要傾,對陳時清滿腔的厭惡是實打實的,自不想輕易放過他。

再講,陳時清的脾性看,錙銖必較的,若是這回不清幹淨了,往後許會留下後患。

且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兩人處境悄然翻轉,唐霜倒是頗為感慨,唏噓這世間變化。

這廂提到的陳時清,人正遊**在監牢之外,平日裏都是陳免替他出主意,如今沒人替他籌劃,猶如一隻喪家之犬,滿大街亂轉,聽見街上談亂的孟唐兩家婚事,他眼裏皆是晦暗,斂了斂眼皮也不知想些什麽。

轉眼便至翌日。

今日實在算不得是個好天,早起天便陰沉著,一眼便知有場大雪將至。

臨行前,又冬還嘟囔了兩句,埋怨孟家真不會挑日子,春織替她係了一層厚厚大氅,整個人叫圍得密不透風才放心她出去,她剛上馬車人便是猛然一頓。

不可置信喊了一聲;“長姐?”

此刻坐在馬車裏的正是唐煙,聞聲她手抵在唇間,輕“噓”了一聲,而後將她拉了進來,左右看了一眼小聲提醒道:“你且小點聲,我好不容易才避開你姐夫耳目上了這馬車,若是叫他知道,便要將我趕回去了!”

唐霜聞聲擔憂,眼裏帶了些許斥責道:“長姐身子才好,怎能下地見風?若是再著寒氣該如何是好,你莫要胡鬧,快回去!”

唐煙卻是搖了搖頭,拉著唐霜的手道:“不回,今日事關你終身大事,父母不在身邊,我自要替父親母親好好看看,你才跳出火坑,這婚姻大事自要謹慎,我放心不下你一人去,再者,你姐夫今日叫軍中事絆住了,陪不了你,就這般自己一人前去,我怕叫孟家知道輕視了你。”說著她拍了拍唐霜手背道:“阿唔,長姐在,替你當家做主,旁人自不敢欺負你。”

這一字一句皆是替她考量,她眼眶有些泛紅,咬著唇搖了搖頭道:“長姐,可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好得很。”說著還掀開大氅道:“我今日穿了許多衣裳,手上還抱著湯婆子呢,如此禦寒,還能出什麽差錯,你若是擔心,便好好護著我就是了。”

說罷不待唐霜反應,便敲了敲車壁:“時候不早了,走吧。”

話音落下,車夫不敢耽擱,忙揚鞭啟程。

唐霜無可奈何,也是毫無辦法,隻能拉著她的手替她取暖,下馬車時,還將肩頭大氅脫下,披蓋在唐煙身上。

唐煙本想拒絕,唐霜看了她一眼,語氣堅定到:“如果這都不肯依我,今日這相看便就此作罷,咱打道回府吧。”

見此,唐煙才隻得作罷。

姐妹兩並未說幾句話,孟家人便從馬車上下來迎她們,遠遠瞧見孟老太太被攙扶著顫顫巍巍地過來,兩個姑娘都是一怔,未曾想孟家如此重視,唐煙忙端起笑,領著唐霜上前。

他們今日是以上香之名相看,來人穿著都較淡雅,走得近些,唐霜隻是微微抬眸便瞧見跟在老夫人身後的男子。

他身著青衫,眉目雋秀,脊背挺拔,頗有君子世無雙的意味,一雙眸子很是好看,與唐霜眼神交疊之時,也是落落大方頷首示意,

唐霜亦是頷首回禮,唇角微微揚起。

隻這一笑,叫孟廊之呼吸輕滯,寬袖下的手也有些不知所措。

兩家人交談在一處,老夫人見著唐霜,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眼,之前雖在及笄宴上見過,但大當時人多,又沒有旁的打算,自並未細細看她,如今仔細看來,便眉眼便笑開,她落落大方,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風範,對這幢婚事更是滿意,高氏則是站在一旁。

與笑臉盈盈的老夫人相較,高氏卻略顯淡漠,卻未叫人心生不快來,好似這人天性便該如此。

唐霜目光在高氏與孟廊之麵上劃過,如此看,孟廊之更肖像其母些。

來前便與府中主持打了招呼,入寺幾人便直奔後院禪房,唐煙亦是仔細打量過孟廊之,見他英姿挺拔,談吐溫雅,便覺不錯,回身看了眼唐霜,見她並無半分不愉,心下便大約知道,她並不討厭。

不討厭便好。

進屋,唐煙便拉著唐霜一一衝來人打招呼:“唐霜,快與孟老夫人,孟夫人見禮!”

唐霜上前行禮。

孟老太太忙叫人將她扶起,走近些看她,更是喜歡,不得不講唐霜確實長了一副招人喜歡的閨秀模樣。

老太太拉著唐霜便噓寒問暖,唐霜皆有禮回應,孟廊之則是在一旁飲茶,隻是須臾,這茶水便見了底。

高氏見自家兒子如此,嘴角不禁勾了勾,從懷間掏出一枚玉墜,遞到了唐霜跟前:“是個好意頭的玉墜,很適配你,收著吧。”

唐霜回神看了眼唐煙,唐煙微微頷首,她便道謝收下了。

這見麵禮已給,也該步入正題,老太太起身道:“我來前瞧見後山林間梅花燦開,瞧著美得很,大朗你對這寺廟熟稔,不若帶著你唐家妹妹瞧瞧。”

唐霜剛要點頭,忽聽一聲冷然聲音響起,門被推開,來人有些氣喘籲籲:“賞梅?我來得倒是正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