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眾人皆是一驚,唐霜險些以為是幻聽。忙上前一把拉住那人:“你說什麽?”

那小廝著急去前院鄒夫人屋中報信,聞聲忙道;“將軍回來了呀!人已經到了城門口!”

說罷便躬身要離去,見長廊上被源源不斷的木箱擁擠得沒有下腳的地兒,幹脆從側邊泥土處奔跑而出,唐霜見他這模樣便知是真的。

“姑娘,將軍當真回來了?”蕊素喊了一聲。

這一聲把已經魂遊的唐霜魂魄喊了回來,這才想起來忙道:“走,快去後院知會聲長姐!不對.....不成!”

蕊素都已經跑得老遠,聞聲不解,於是頓下腳步看著她。

唐霜捏著帕子,看向一旁春織吩咐道:“你去,你快去城門口瞧瞧清楚,莫要唐突知會長姐,若是假的,免得叫長姐空歡喜一場!”

蕊素回過神來,連連點頭應道:“是,姑娘說得極對,少夫人如今的身子,確然不能再折騰一回了。”

唐霜點了點頭又對著蕊素道:“就是這個意思,不過你也先回主院,好生看著些長姐,免得底下人不知道情況,驚擾了她!”

“欸!奴婢這便去!”蕊素連連點頭而後閃身下去。

直存不禁為自家大人失落,眼裏也劃過幾分歎息,不過須臾便消散幹淨,笑盈盈對著唐霜道:“大喜,將軍大歸,是再好不過了,如此我家大人也能安心,直存不便久留,這便先告辭了。”

說著便躬身要轉身離去。

唐霜這才想起直存,不免有些抱歉道:“辛苦你了,明日我必親自去府上向道謝,陸大哥.....勞您安慰。”

直存隻是點頭笑了笑,抬眸看了眼他們身後的陳家人,意味深長,聲音大了還幾分,故意道:“如此,姑娘也總算有著落了,我家大人再不必擔憂有卑劣之人乘人之危欺辱姑娘了。”

這卑劣之人所指是誰,在場人皆是心知肚明。

陳家人聞聲臉色皆有些難看,又皆是驚懼不已,臉上陰雲比這臘月陰天還要凝重幾分,陳免更是首當其衝。

唐霜低聲道:“多謝。”

直存莞爾笑笑,轉身便離去,又想起什麽頓下腳步道:“那些箱子,直存先帶回了,您且放心,您那聘禮之事一日未解決,這箱子便都是為您備下的,隻是如今將軍歸,陸家的箱子實在不好進鄒家,免得叫您與大姑娘處境尷尬,再叫旁人誤會些什麽,傳些不好的風言風語......”說著便看了看他身後的陳家人,才又道:“那便是好心辦了壞事,我家大人就真是罪過了。”

不得不講,直存考慮很是周到。

唐霜心生感動,眼眶也有些發紅,無語凝噎,隻是又感謝了一聲。

“姑娘保重,直存先回了。”說罷便轉身離去。

唐霜此刻倒也頗顧忌陳家人,聘禮的事,想來今日是沒有說道了,她眼神淡漠複又看向陳家人道:“今日事忙,許會耽誤諸位些時間,聘禮一事換做明日商討可成,若是等得及便勞您幾位再等個把時辰?我忙著眼前的事,再與陳老先生分說可成?”

陳免人站在風口,臉色發白,緊緊捏著手中拐杖,想起方才歇斯底裏威脅的樣子,便更覺尷尬,

嗓子有些發幹尷尬道:“那便改日.....等改日再談!”

未說明日,隻談改日,與方才咄咄逼人相較未免太過大相徑庭,唐霜嘴角微壓,陳免確然很識時務。

陳時清卻是不大樂意,埋怨道:祖父!花轎就停在外頭......”

“閉嘴”陳免厲聲嗬斥一聲,看向陳時清,咬著牙道:“你若是不想祖父磕死在這鄒家,便隨我回去!回去再從長計議!”

“走!”說罷拄著拐著便要離去,身邊胡氏見他腳步匆匆,忙上前攙扶,隻是觸碰時才驚覺,陳免身子顫抖不已,她眼下劃過幾分厭恨。

原隻是個紙老虎,平日裏咋呼得如此厲害,原是如此吃軟怕硬......

望著幾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唐霜心下不禁幾分唏噓,一旁又冬看著滿地聘禮,直發愁道:“姑娘,那這些東西要如何?”

這些東西不知從何而來,自也不知要去何處,確然叫人發愁,她看了眼還再源源不斷往府裏搬的箱子,她思慮片刻咬了咬唇道:“先搬去後麵院子裏吧,待晚些時候尋到了人家,再處理。”

“走,先去看看長姐。”說罷她拎起衣裙便直奔後院。

陳家人為躲避來往搬運的人,不免有些狼狽,左閃右躲的花了些工夫,終於走到鄒家大門口,隻是眾人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忽聽不遠處傳來馬蹄驚響的聲音,陳時清看了一眼:“祖父!”

陳免定睛一瞧,臉色白得徹底,來人正是鄒沢!

隻見他一身藏綠便服穿身,墨發高高豎起,脊背□□,他生得高大,眉眼間的冷然將氣叫陳家人心中震懾。

竟當真回來了!

陳免此刻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便等些時日了,一日,便是一日都是好的,他唏噓一聲,回過神來忙吩咐道:“快!快走!”

陳時清一見鄒沢便發怵,尤其是他那雙幽深黑瞳打在自己身上,叫他所有心思都無所遁從,方才隻遠遠看一眼,那久未感覺到的恐懼便全然而歸,以至於腿都打顫。

陳免一聲驚嗬斥,叫他回過神來,忙攙扶住一旁的陳免,幾人踉踉蹌蹌的上了馬車,不敢耽擱的便隨馬車馳騁離去。

他們倒是快,可身後那兩人抬的小花轎卻慢得很,並未及時撤離鄒家門口。

鄒沢下馬時,恰瞧見離去的那小花轎,多看了一眼,蹙了蹙眉頭,他方才好似瞧見了陳家的車架......

他擱下心中疑雲,剛下馬車,心早便飛到了後院,隻是他見到門口又被這堆滿的大紅箱子擋住去路,他又回頭看了眼那跑的殘影的花轎,看了眼卸一,卸一會意,點了點頭。

見此鄒沢才腳步輕快的進了府。

剛一進府,老遠便傳來一聲聲痛涕聲,尋聲看去,一眼便瞧見哭天抹淚的鄒夫人,他抿了抿唇。

“阿沢,你可算回來了!”鄒氏當真激動,眼角還掛著淚花。

鄒沢眼底卻皆是淡漠,目光不住地往她身後瞧去,遲遲未見唐煙身影,叫他心有不安,他直接問向身側管事;“少夫人呢?”

管事聞聲麵上有些難看,鄒沢便驀地一墜,難得從他麵上瞧出幾分關切情緒,他的眸子似鷹一般在眾人身上打量,見皆是一副欲言又止模樣,他眯了眯眼眸,看了眼自己母親。

鄒夫人聞聲心虛,雖是自己的兒子,但鄒沢與她慣來不親,就是這不親,叫她每每見他心裏都有些發怵。

她搪塞道:“她許是起遲了.....”

說著便要上前抓住他的衣袖。

鄒沢見狀便知是假,他躲開鄒夫人的觸碰,冷然道:“兒子先去趟主屋,晚些時候再去給母親請安。”

說罷便奔向後院,見他這番模樣,鄒氏心不免發慌,拉住胡媽媽的手道:“這可怎麽是好。”

胡媽媽安慰道:“夫人放寬心!少夫人小產與您又沒甚幹係,咱也不是沒有照料好她,隻是她自己受了驚懼滑胎而已,將軍隻是天生性冷,平日裏雖未表現多親厚,向來有求必應,對您很是孝順的,自然,這事上咱也有些處置不當之處,便是將軍埋怨一兩句也是應當的,夫人屆時服服軟便也罷了,您再怎麽著也是將軍生母,他還能如何與你計較?”

鄒夫人聞聲算是找回了主心骨,拉著胡媽媽的手道;“是,是,你說得很有道理。”

隻是話雖是如此說,但看向主屋方向的眼神,皆是忐忑不安。

鄒沢直奔後院,剛一推開院門便見四下皆是蕭條景象,本該有十來人伺候的主屋,院門前竟無人看守,房門緊閉,院子積雪也未及時清掃,他人都已經進了院子,竟也無人來接。

他慣來心細如塵,隻是這細枝末節便察覺出不對。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氈簾被掀起,是蕊素。

“將軍,您可總算回來了!我家少夫人.....”

他心下一緊忙上前一步,也不待她說完,掀開氈簾直接鑽進了屋裏,苦藥味道撲鼻而來,他頓時焦急如焚。

“姐夫。”唐霜上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眼鄒沢,見他一切安好,才放下心來,眼尾不禁有些發紅。

見是唐霜,鄒沢眼底淡漠有細微緩和,點了點

頭問道:“你阿姐呢?”

唐霜看了眼屋內,眼裏泛紅哽咽道:“早先吃了藥,現下還未醒。”

鄒沢眼眸一深:“她到底怎麽了?”

說罷他已急不可待掀開珠簾進了屋,一眼便瞧見了躺在榻上氣若遊絲的唐煙,與他離去那日相比,一眼便知清瘦了許多,他眼中那冰好似頃刻便融斷了,眼底皆是心疼。

“煙煙.....”鄒沢還未說話,便覺衣角被人牽扯,回身見是唐霜,他有些不解。

唐霜收回手來道:“姐夫請先挪步外寢,姐姐的事我與你說下.....”

鄒沢看了眼床榻上的唐煙,捏緊了珠簾,輕手輕腳地放下,而後看向唐霜點了點頭:“去外間說。”

須臾他便坐在椅子上,看向唐霜與蕊素:“說吧,我不在府上這些日子,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姐姐她,可要緊?”

蕊素已忍不住哽咽起來,低聲道:“將軍,少夫人小產了.....”

“哢嚓”一聲響起,鄒沢手中杯盞應聲便被捏碎。

蕊素已嚇得跪倒在地,唐霜則是一臉哀痛,他知曉姐姐與姐夫為要這孩子這三年來糟了多少罪,姐姐為了懷胎私下裏喝了多少補藥,她唯恐鄒沢怪她,開口便想安撫;

卻聽鄒沢道:“她可要緊?”

隻言片語都未過問孩子。

唐霜愣了一下,眼眸裏的淚水沒忍住奪眶而出,一滴一滴順著臉頰而下,搖了搖頭道:“不大好,一連幾次打擊,叫她氣血虧損,元氣大傷,日日都昏昏沉沉的不大清醒,如此已臥榻十多日了。”

鄒沢手緊緊握成拳頭,眼裏皆是自責,他沒多問一句隻是道:“我回來遲了,叫煙煙與你受委屈了。”

他看向蕊素道:“這些日子的事,皆一五一十說清楚些。”

蕊素長吸一口氣應了聲是。

直存將聘禮原封不動又搬了別苑,門口瞧看的隊伍站得老長,紛紛探頭看去,研究著這是哪家的大人,這聘禮原封不動搬回,是去哪家提親不成,被趕了回來?

將聘禮安置好,直存去了趟大理寺。

陸綣彼時正在翻查卷宗,聞聲頭都未抬,隻是眼前的書頁遲遲都未翻閱,直存隻是挺直腰板等著吩咐。

須臾便聽他好似低低喟歎一聲道:“你安排得很好。”

直存垂了垂腦袋,他打小便跟在陸綣身側服侍,自然知曉他的想法:“小的應當的。”

“那些聘禮小的已安妥在別苑,大人放心。”

陸綣頷首便當做知道了,擺了擺手道:“下去吧。”

直存點頭退下,隻是離去時恰與進屋的周冶撞了個正著,直存忙避在一側。

周冶隻當沒瞧見他,進了屋,直存關門時聽見周冶抱怨:“你可知道,二皇子與聖上上奏,讓聖上早些處置了唐溫伯,說什麽既已證據確鑿便莫要留至明年秋後。”

直存的手頓了頓,不禁低聲歎了口氣,關上了門。

陸綣蹙眉,將手中卷宗擱下,似有些驚愕:“二皇子?”

周冶點了點頭:“是,二皇子,我怎不記得唐溫伯與二皇子有甚交集?再者說了,什麽時候就證據確鑿了?不是還有兩處沒查清嗎?”他頓了頓道:“二皇子怎這般迫不及待?”

陸綣眯了眯眼眸看向周冶:“聖上什麽意思?”

周冶聳了聳肩頭道:“聖心難測啊,聖上未置可否,倒是讓一眾人等皆是摸不準態度。”

陸綣回到案牘處坐下,意味深長道:“鄒沢平安歸來了。”

周冶聞聲眼神閃過驚詫,須臾眸光一閃,而後將腿搭在了椅子扶手上,是一副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的懶散模樣。

他意味深長懶懶道;“那就難怪了。”

彼時憑欄閣,柏樓推開隔間,便往裏走去,裏頭孟鶴之聞聲忙從裏間出來:“怎麽樣!可辦妥了!”

柏樓一進屋便直奔禮桌,拿起茶壺便灌了進去,待一飲而盡他“嘭”的一下將茶壺擱在了桌上,而後眨了眨眼眸道:“我方才好像見了鬼了!”

他慣來神神叨叨,孟鶴之早便有些習慣,他上前一腳踹柏樓身上:“我問你事情可辦妥了!”

柏樓無端被踹了一腳,疼痛叫他回神,他點了點頭道:“辦是辦妥了,隻是,估摸著唐家姑娘也不大需要了。”

孟鶴之心猛然一頓,以為是陳家真強迫了唐做妾。

“該死!”他轉身便要往外去,柏樓見他氣勢洶洶知曉他會錯了意,忙拉住了他,開口道:“鄒沢安然回了!”

孟鶴之聞聲一頓,不可置信道:“當真!”

柏樓見他理智回歸,這才鬆開了手,點了點頭道:“是我親眼所見,你不知道陳家人逃跑時那副滑稽模樣,都叫我盡收眼底,當真是好不搞笑,現如今陳家人怕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吧。”

孟鶴之未語,隻是沉思不語。

栢樓卻自顧自道:“再晚一日,也不至於像眼下這樣難看,算計來算計去,把自己算計進去了,這便是造孽太多,上天都瞧不過去了。”他還“嘖”了一聲道:“憑鄒沢那睚眥必報的性子,欺辱唐家姑娘到這幅田地,鄒沢能放的了陳家?許是連大姑娘滑胎之事也能一並遷怒到鄒家頭上,報應不爽,報應不爽啊!”

他話音一落,正要回頭看去,便見孟鶴之又起身離去。

栢樓站起身來:“你又去作甚!”

孟鶴之垂首喃喃道:“我親眼瞧見才算放心。”

“吱呀”一聲響,門又應聲摔上,栢樓一臉無奈模樣,又坐了回去,搖頭直罵:“瞧不出來倒是個癡情種……”

“我倒是要瞧瞧你這癡情能有幾時長。”

鄒家門庭,今夜再不似前幾日蕭條門前隻虛虛兩盞熹微燭火照亮,今夜特地換了兩盞頂亮的燈籠掛上,門前還置了兩盞落地的燈籠,將鄒家牌匾照得亮堂至極。

孟鶴之人到門口看了一眼,心才漸漸安下。

良久夏添回身問道:“公子,咱回嗎?”

孟鶴之回過神來意味深長道:“回吧。”

“欸!好”老田駕車便換了方向。

孟鶴之掀開車簾看向外頭漆黑的街景:“去九品香肆。”

夏添這才驚覺,自家公子這聲回,回的是哪,他低低歎了口氣,想開好,想開好!

這廂車馬剛離去,鄒沢則從主屋出來,他眼眸到了狠戾直奔主前屋。

長廊上他對卸一道:“你去下帖子!”

卸一應道:“將軍要請哪家?”

鄒沢腳步一頓,眼底有寒光劃過:“陳家。”

說著便將手中陳家那份長長的聘禮單子遞給了他:“送去京兆府,著我的話問問,敲詐該如何判!”

卸一看向自家將軍嘴角的冷冽,不禁替陳家捏一把汗,這陳家也當真有眼無珠,竟都欺負到他鄒家人身上了。

到了前院,無需人迎,鄒沢推門而入。

鄒夫人一直沒歇,就等著鄒沢來。

她看了眼胡媽媽,而後先發製人,拿著帕子哭訴道:“你這副樣子來,是要問你母親興師問罪?”

鄒沢聞聲蹙眉,自家母親的性子他貫來了解,淡漠又自私,卻從不愛玩女人們間的哭哭啼啼那一套。

他看了眼胡媽媽,想也知道是因何而起。

嘴角帶了幾分厭惡道:“被打發出去的奴婢,母親還留著!”

此話一出,鄒夫人一怔閉了嘴。

他把玩著手中茶盞,頭都未抬:“去五台山吧,明日就動身,兒子已經給您安排妥當。”

鄒夫人聞聲一怔,猛然站起身來:“你連問都不問!就沒想過你母親我是否被人冤枉!也不給我分辨的機會!你那娘子定是沒少搬弄是非!”

她喋喋不休道:“我且與你說……”

鄒沢這才抬眸,正眼看她,眼裏似帶著輕諷正色道:“她什麽都沒有講,人病倒在榻上至今未醒,能說些什麽………再者,兒子算很了解你。倒也不必費此功夫去問詢旁人。”

隻對上這一雙涼浸浸的眼睛,鄒夫人便覺心寒三尺,站起身來道:“若非是我帶她們回來,與她們棲身之所。你還能見得到她們?還能容得你現在埋怨我!”

鄒沢認真道:“也正是為此,你隻是去五台山。”

鄒夫人心下一涼,癱倒在榻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許久才道;你怎能如此待我!”

鄒沢已失去耐心,起身要離去,聽見身後傳來的低低啜泣聲,叫他蹙眉,背手後側身:“知道為何兒子執意要你修佛嗎?”

鄒夫人愣了愣開口回:“要我替你祈福,修身養性?”

鄒沢嘴角泛起輕諷:“兒子想瞧瞧,慈悲為懷的佛祖能不能捂你的心……”

他頓了頓又道:“如今看來,是兒子妄想,你那心是捂不熱的。”

隨即便甩袖冷冷離去,隻留下她神色難看地發怔在原地。

“夫人!”胡媽媽上前忙攙扶住她。

鄒夫人人呆在原地喃喃低語:“我錯了……當真是錯了!”

胡媽媽見狀也隻是低聲歎氣。

不遠處的屋所,春織推門而入,她有些興奮開口道:“將軍去鄒夫人房中了,聽講明日便要送鄒夫人回去!”

又冬聞聲也是一愣,驚愕道:“將軍還當真是雷厲風行。”

唐霜卻是蹙了蹙眉頭,不過須臾又消散幹淨,眼下她誰都顧不得,她想起還擺在院中的聘禮:“那些東西可查到從何而來?”

春織與又冬對視一眼,紛紛搖頭,春織上前一步道:“卸一去查了,隻是奇怪,竟無聲無息,毫無線索。”

又冬撐著小臉笑道:“莫不是菩薩見我家姑娘近來受盡磨難,特地送來這些來幫襯的?”

“古言亂語!”唐霜開口道。

“叩叩……”兩聲響起,是卸一。

他領著十幾個婢子小廝進屋,還添了許多衣物香熏木炭,卸一道:“這是送來與姑娘的。”

唐霜已然不在意眼前之物,她此刻心下唯記掛一樁事,她起身道:“卸一,我父親……”

卸一領悟,開口道:“姑娘放心,將軍已著手去問了,若有消息定即刻來答複您。“

唐霜點了點頭:“那便好……多謝。”

“姑娘莫與我們這些下人客氣,對了,有件事,卸一想問問姑娘。”

唐霜一怔點了點頭。

“姑娘可知九品香肆?”

唐霜愣了一瞬:“略有耳聞。”

“可有甚相熟的人?”卸一問道。

“並無。”

卸一了然,點了點頭:“那便成了,姑娘早些休息,明日還要應付陳家那幫子人。”

卸一轉身要走。

“等等!”

“姑娘請講,卸一聽從吩咐。”

唐霜咬了咬唇開口道:“姐夫預備如何處置陳家?”

卸一抬眸看她,也難怪畢竟是才過及笄的姑娘,約也沒見過這世間吞並人肉的殘忍,怕驚嚇到她,開口道:“姑娘是怕太過為難陳家?”

唐霜愣了一瞬,而後好笑的搖了搖頭。

這回反倒是卸一怔。

“我隻是擔憂太叫姐夫麻煩,陳家確然可恨,但到底不是甚大事,我父親那事牽扯頗廣,難保不牽扯到姐夫,莫要為了這細微小事,壞了姐夫大事,若要處置,簡單快速最好,莫要叫那家人牽扯,多費心力。”

卸一了然:“卸一明白,定會轉告姑娘。”

唐霜莞爾笑笑。

夜裏頭,唐煙半夢半醒,隻覺得這覺睡得尤為踏實,身下似有源源不斷熱源傳來,這舒適極為熟悉,自打鄒沢走後再沒有過了。

她身子不好,一到冬日手腳便冰涼捂不熱,每年冬日,但凡他在,都是鄒沢抱她暖身。

她昏昏沉沉便當自己在做夢,夢見人回來了,想起那失去的孩子,便獨自默默流淚委屈:“孩子沒有了……”

“我真的好喜歡她,可是她沒有了。”她頭抵在男人胸膛前,撒濕了他的衣襟。

鄒沢眼裏都是心疼,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脊背,怕她還在夢中驚擾到她,低聲安撫:“我知道,我知道,都怪我,你莫要哭......”

唐煙不算矮小,但鄒沢卻生得很是高大,唐煙躺在他身上,感覺到那輕柔又熟悉的密密的細吻,她心猛然一頓,抬眸便墜入鄒沢那幽深的瞳孔裏。

她伸手捏了捏他麵頰,鄒沢隻是溫柔看著他,就由著她揉捏。

"活著回來了?"唐煙怔怔問道。

鄒沢握住她的手掌點頭:“是,活著回來了。”

唐煙眼眸中的燈募的便亮的,她猛然坐了起來,方才發覺此刻正睡在鄒沢身上,她往後扯了扯,而後忽捂著臉自顧自哭。

鄒沢一見她哭,便亂了手腳,殺伐果斷的大將軍,此刻慌亂的不知如何是好,想替她擦眼淚,又怕手中厚繭太過粗糙磨壞她細嫩肌膚。

隻得拿袖子替他擦淚,邊擦淚邊勸慰。

唐煙忽又止住了哭,眼淚盈盈的盯著他,紅唇一撅道;“孩子沒了,你知道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要怪我......”

成親三載,她知道鄒沢多想要個孩子。

鄒沢臉色一沉,略帶正色道:“我確實要怪了的。”

唐煙聞聲便更淚流不止,也是怪了,她慣來厲害又霸道,從未在旁人麵前小鳥依人過,唯獨在鄒沢跟前眼淚是怎麽也止不住。

她咬了咬牙,正下定決心要說和離二字,卻見鄒沢低聲歎了口氣,上前將她輕輕抱在懷中,而後輕輕啄著她光潔臉頰:“怪你怎不知好好照料自己,煙煙,孩子一事我並不強求,相較之下,我更在乎你好不好。”

唐煙聞聲哭訴便是一止,她頭埋在鄒沢懷裏低聲控訴道:“你怎會回來得這樣遲,我與阿唔都要被欺負死了。”

鄒沢眼裏劃過幾分狠厲,握著她手細細摩挲:“我知道。”

燭火微微閃閃,雪花簌簌飄揚,這夜裏,鄒家難得能安眠一場。

翌日一早,卸一便出現在平南閣門外。

春織細細打聽後,便將人迎進了屋裏。

唐霜此刻正用著早膳,聞聲微微蹙眉看向卸一:“這就病下了?”

卸一也是撇了撇嘴角;“是,今早陳家便傳來信,說是陳免病下了,夜裏生了高熱還嘔吐不止,

陳念今兒一早便去求二皇子請了馮太醫入府。”他頓了頓才道:“聽講是受了驚嚇所致......”

眾人聞聲都是一愣,春織不免嗤笑:“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怎這樣不禁嚇。”

唐霜回過神來道:“昨日姐夫可碰到陳家人了?”

“並未,隻是與轎攆擦身而過。”

唐霜聞聲這才輕鬆了口氣,淡然無波掀了掀眼皮:“那便好,總歸是賴不到姐夫身上了,要是瞧見了說了什麽話,他若是真的有個三長兩短,許會汙蔑是姐夫恐嚇所為。屆時便是有理也會叫他分辨的無理。”

眾人聞聲皆是同意點頭。

卸一道:“將軍與姑娘的考量一樣,這陳家劣跡在身,那便少些攀扯,今日一早他便已去了宮中,去尋聖上去了,姑娘且耐心等等,將軍必會給唐家尋個公道。”

唐霜眨了眨眼眸道:“可為難?”

這半月以來,她問得最多的便是為難二字。

卸一安撫道:“不為難的,將軍娶了大姑娘,是唐家的名正言順的女婿,也算是半個唐家人,這些都是應當本分。”

唐霜聞聲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對了,少夫人身子好了不少,今早還用了膳,姑娘可要去看看?”

唐霜注意力便被吸引:“長姐醒了?”

她心裏一直記掛唐煙,一早便想去看看,可想了想,姐夫才歸來,怕影響他們溫存,便一直沒去,如今聽講唐煙好了許多,她忙小跑著奔去。

一進主屋,便見唐煙靠在床榻,今日氣色好了許多,唐霜一見便知。

“長姐。”她忙將身上大氅脫去,又去暖爐旁走了一圈,身上沒了涼氣,才敢走上前。

唐煙伸手拉著她,病重數日,唯有今日,才有機會細細打量她,如今細瞧,這半月下來,瘦了一圈。

“阿唔受委屈了。”唐煙道。

唐霜搖了搖頭:“不委屈的,長姐好,唐霜便不委屈。”

唐煙斂眸,眼裏怒火燎原罵道:“陳家那起子雜碎,趁火打劫是吧,欺負你孤身一人是吧,且看著吧,我非要攪和得他陳家家宅不寧!”

“對了,陳時清那相好的底細你可知道?”

唐霜愣了一瞬才道:“是春芳閣的,叫什麽賀柳的,旁的……我便不大知曉了,當時都是兄長一手查的,許是嫌汙穢髒我耳朵,便什麽都未與我說。”

說到唐緹兩人神色都是一怔,唐霜垂眸:“也不知兄長現在在何處,可還平安。”

唐煙抿唇道:“我已經著人去查了,你且放心。”

“我隻問你,你對那陳時清沒什麽念想了吧。”唐煙怕唐霜還餘情未了,自己下手太重會傷了她。

唐霜好笑搖了搖頭:“自然沒有。”

她對陳時清本就無甚男女之愛,雖兩人自小便有婚約在身,但那時年歲小,從未想過這些,隻當是童時玩伴,真該有男女之情的年歲,陳時清便出了那檔子事,叫她厭惡至極。

唐煙聞聲很是欣慰點了點頭:“那便好,有你這句話,我便有些分寸了。”

“也好,如今既已退婚,再不必擔憂她們拿你聲譽要挾,我就不信,現在他陳家還敢往你身上潑髒水?”

唐霜此刻倒是無甚所謂了,相較之下,她更在乎宮中是什麽個情狀。

鄒沢一早便進了宮,還未到禦書房門口,遠遠便瞧見站在門前的孟文軒。

孟文軒亦瞧見了他,微微頷首打了聲招呼:“將軍可還安好?”

鄒沢點了點頭:“有勞孟大人記掛。”

兩人並不大相熟,打了招呼便又各自不言語,氣氛莫名有些尷尬。

鄒沢卻好似想起了什麽,忽然開口道問到:“九品香肆那酒肆,是不是與孟大人有些關係?”

冷不防一句話,叫孟文軒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隻見他神色肉眼可見的難看,鄒沢不禁意味深長的挑了挑眉頭。

“孟大人?”

孟文軒回神,隻是敷衍道:“是我先妻母家的產業。”

鄒沢眸光微微閃動開口道:“那如今交由誰打理?”

孟文軒聞聲不免有些警覺,開口問道:“鄒大人何意?”

鄒沢莞爾笑笑,他眸光閃了閃道:“有個案子生在那家,所以想問問清楚。”

孟文軒儼然被他唬住,忙道:“可要緊?”

鄒沢隻是看著他,孟文軒有些尷尬道:“這香肆是我次子孟鶴之打理,不過他慣來都是當著甩手掌櫃,那酒肆的事情他也從不過問。”

孟鶴之。

鄒沢摩挲了下掌心,點了點頭,一副無甚所謂的模樣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幾個小小賊寇混跡過那處,留了些許蹤跡罷了,到是叫孟大人擔心一場,是我罪過了。”

孟文軒聞聲這才輕鬆了口氣道:“無事,無事,說清楚些,我也好心安。”

說話間,殿門吱呀一聲推開,來人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黃緋,見到兩位便是眉眼笑開:“聖上喚兩位進去。”

兩人頷首,一前一後進了殿內。

皇帝高坐於案牘後,見來人,擱下手中毛筆,蹙了蹙眉頭對著鄒沢埋怨道:“既昨日便回了京,為何不即日來與朕報江南鹽案!”

如此怒意若是換做旁人許該跪倒在地求罪。

鄒沢自始至終不卑不亢道:“臣昨日家中來了不少悍匪,來我府上劫掠,更是險些要了家中妻子,妻妹性命,若非昨日趕到及時,如今許就是兩句涼屍了。是故臣昨日實不得空進宮回稟,還望聖上莫怪。”

皇帝聞聲便是怒斥道:“胡說八道,天子腳下哪有悍匪侵犯!何況又是你將軍府上,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去你府上燒殺搶掠。”

鄒沢挑眉道:“自然有的。”

皇帝見他一副言之鑿鑿模樣,都不免有些懷疑真假,手擺在桌上道:“可有抓到賊人!朕倒是想瞧瞧,誰敢在將軍府上搶掠。”

鄒沢抬眸看向皇帝:“不必瞧的,這些人聖上應當都認得。”

“認得?“皇帝愣了一瞬問道:“是誰?“

鄒沢聞聲眯了眯眼眸,方才笑意已婉轉消散盡了,眸光發寒開口道:“那賊人正是四品侍郎陳念陳大人府上家眷,昨日陳念父親陳免攜其孫,其媳,強去我府上,憑空捏造我鄒家欠他甚聘金?要搜刮我鄒家庫房,不僅如此,更是用強脅迫我娘子親妹為妾,我家妻妹不肯,甚至要強擄她進花轎抬走,此等行徑,難道不是悍匪所為!”

皇帝聞聲也是一怔,看了眼孟文軒,孟文軒對昨日陳家之事也有些耳聞,卻也不知詳情,見狀隻裝兩耳不聞窗外事渾然不知,叫皇帝看著直生氣。

“你莫胡言亂語,朕怎覺得你近來越發放肆!”他隻當鄒沢是因對陳家退婚一事不滿才如此所為。

鄒沢卻是正色道:“胡言亂語?聖上不若派人去查查,昨日陳家人進屋鄒家門可是真的?昨日在前廳要挾鄒沢妻妹為妾這事可是真的?去我鄒家要那百抬莫須有的聘金可是真的?鄒沢便是胡言亂語,可滿大街的人誰人沒瞧見?昨日家中搬運的箱子有整整五十多台,門口甚至還有小花轎停落,若非臣昨日回京及時!我那妻妹便要被硬塞進陳家那花轎,不明不白地被抬進來陳家為妾了!”

皇帝見鄒沢情緒如此,心忽的一頓,也有些捏不準了,但總也覺得陳家當也不至於離譜至此。

鄒沢又道:“臣在外深受將令,為國為民為聖上不惜獻舍生命,可臣到頭來卻連家中妻小都護不住,叫臣如何自處!臣今日來,便是想問聖上來尋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