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本已熄燈歇下的鄒家此刻燈火通明,來人直奔進了前廳,鄒夫人腳步匆匆坐定問他:“你說什麽!”

那人撲通跪倒在地,言語戚戚道;“將軍急切歸京,走了水路,卻不想行過澤水一帶,突逢水澇,船被湍急湖水衝擊,與行來船隻撞到了一起,船體受損,將軍落入水中。”

鄒沢不會水!鄒夫人臉色一白,猛然站起身來,身形都晃**的險些站不住:“人呢!人怎麽樣!”

付媽媽小心扶著鄒夫人,眼裏也都是關切。

那人臉埋入手臂裏,不敢看她,言語卻比這數九的天還要冷:“湖水湍急,來不及援救,將軍叫水流衝散了,怕是.....”

“怕是什麽!”鄒夫人厲聲嗬斥。

來人哆嗦一下,臉色土灰:“怕是不好了!”

“長姐!”門前忽傳來一聲呼喚,唐霜一臉煞白扶著暈厥過去的唐煙,不可置信地看著前頭兩人。

她恍若做夢一般,卻容不得她怔神,她一心記掛得知噩耗暈厥的唐煙,咬著牙卻清晰知道,隻須臾之間,希望便破碎。

鄒夫人此刻早已方寸大亂,又見唐煙暈倒在門檻前,已然無心顧及,瞧見了沒甚情緒的唐霜,心中急切找到了發泄口,一臉怨毒對著唐霜道:“你,定是你,就是轉世的掃把星,是你克到了我阿沢,克的你唐家滿門覆滅還不如意,你,你還要克我阿沢,滾,滾!”

這一聲聲刺耳至極,皆罵入唐霜耳裏,她瞳孔驟然劇縮,迎著鄒夫人的責罵。

李管事見鄒夫人神色不大對勁,一副癲狂模樣,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生怕她再怒急,再做出什麽事來。

將軍出發前,曾萬千叮囑他,要護好少夫人。

“夫人息怒,將軍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沒事的,莫往壞處想,您整日誦經念佛,菩薩豈會不知您的心意,定能保佑咱家將軍!”轉頭又對著下人道:“都是死人!看不見眼下正亂著?還不快扶少夫人下去!”

話音落下,本還愣在原地的丫環小廝們,皆紛紛得令上前。

隻言片語,便安撫好在場幾人,鄒夫人得她安撫,好似尋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拉出了他衣袖道:“對,對,菩薩會保護我家阿沢,菩薩,菩薩。”

說著便直奔出了前廳在,隻是她離去時急促,一腳踩到了還未來得及起身的唐霜腿上,磕絆了一下。

她趔趄了一下,本就鬱氣難消,想也不想便又踢傷了一腳,管事瞧見想攔下時已經晚了。

唐霜痛苦“唔”了一聲,眉頭緊緊皺起,鄒夫人此刻仍覺不解氣,厭惡道:“你最好在那屋子裏呆著,莫讓你這晦氣再沾染到旁人,若是我家阿沢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要你賠命!”

這話不講道理,一旁春織覺得自家姑娘實在委屈,上前便要理論,唐霜一把拉住了她,紅著一雙眼睛搖頭。

鄒夫人急匆匆離去,唐霜此刻也無暇顧及其他,站起身來扶著唐煙便要進後院,她眼下都是悔恨,怎就這樣巧,長姐醒來時聽到前廳傳來姐夫消息,見鄒家燈火通明,還以為是鄒沢回來了,長姐急切奔來,怎想得到的卻是這樣一滅頂消息。

她咬了咬唇,當真都是怪自己。

管事見唐霜左腿有些別扭,又見她神情低落,伸手拉住了她。

唐霜頓下腳步,看向管事。

管事家中也有一女,與唐霜年歲一般,見到唐霜自也頗親切,見她小小年紀,一連兩日屢遭噩耗,不免有些憐惜道:“姑娘,這都不是你的錯,你可莫要多想.....你才及笄不久,本該開開心心,一連幾日都出了事,你可還受得住?”

唐霜聞聲一怔,眼眶不禁發紅,滿腔委屈險些壓不住,這是自出事來,頭回有人問她好不好。

她哽咽了下,擦了擦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回身看了眼被人攙扶離去的唐煙,小手緊緊攥了拳頭,聲音堅毅道:“受得住的。”

李管事這才輕鬆了口氣,點了點頭,讓她既來了府上,就莫要拘謹,若是有事幫襯,可派身邊丫鬟來尋他。

唐霜由衷感激道:“多謝李伯。”

見唐霜一瘸一拐的離去,身型單薄又脆弱,如今唐家重擔一夕間都落在了這樣一副消瘦肩膀上,李管事不禁重重歎息一聲,這樣小的年歲,也不知能撐到何事,他不禁抬頭看向那漫天星辰,隻求上天能可憐可憐這姑娘,莫再折磨著姑娘了。

九香品肆內的孟鶴之此刻渾然不知鄒家的事,他隻是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男人,手裏搓著一串白玉釧。

他眼眸中耐心幾乎耗盡,手中珠串一停,拍在了桌上看向那人道:“回吧,那事你想也別想,你去與他們說,除非我死了,不然永不踏入南廣,死了這心思吧。”

來人年歲比孟鶴之大上許多,身型高大,隻是往那一坐便覺渾身皆是駭人氣勢,生的倒是很好,眉眼一抬還沾些許饒饒春色,誰承想,他卻是個賬房先生。

那人聞聲倒是未見半分著急,品了一口酒水後蹙了蹙眉頭道:“不急,姚七恰要在京中查賬順便正合生意,公子有的是時間慢慢想。”他嘴角微微一勾道:“姚七耗得起,來前老爺下了令,若是勸不回公子回廣南瞧他老人家,便讓姚七莫再回去了,讓姚七往後都留在公子身邊伺候。”

孟鶴之聞聲蹙眉:“伺候什麽?還想我發你月錢?早些回你廣南去。”

姚七笑了笑道:“自然不需公子發我月錢。”說著伸出一隻手來,在孟鶴之眼前晃了晃道:“來京伺候公子,姚七每一月都可增百貫錢銀。”

孟鶴之抿唇,想也知道是誰出的主意。

“這月是一百貫,下月便是兩百貫,第三個月便是三百貫.....”他笑了笑一臉的得意道:“姚七倒也不希望公子這樣早回去,若是在京中多呆兩年,姚七也能存下不少錢銀的。許還能再京城這樣寸金寸土的地界兒買上宅子呢,那當真就是金貴了。”

姚七話一貫密,孟鶴之倒是沒想到這樣密,他蹙了蹙眉頭站起身來,便走了出去,隻是臨出門又折返回來看向姚七,眉眼抬了抬,反倒是姚七見狀有些摸不準了。

“公子何意?”他問道。

孟鶴之勾唇道:“你既要伺候我,便該與我回府裏住。”他頓了頓道:“且好好散散你這渾身妖氣,要是攪的孟家大亂,公子心情好,與你回一趟南廣倒也未嚐不可。”

“公子當真?”

孟鶴之將那手釧串入手腕點頭道:“自然。”

兩人從酒樓出來,夏添扶著孟鶴之上馬,忽聽馬下有人議論:“你可知,鄒家將軍出事了!”

孟鶴之手上馬的動作一頓,神色一肅看向那人:“你說什麽?”

那人離得遠,卻見他衣衫奢貴,身上穿戴都是錦繡,心裏活絡了下,便搓了搓手。

若是以往,孟鶴之許久打發他些,隻是此刻他卻沒有這心思,等著他的不是打賞的錢銀,是他壓不住的冷然,他拎著他衣襟問道:“鄒家誰出事了!”

一旁姚七見孟鶴之這副模樣,不禁多看了兩眼。

那人哆嗦了一下,靠近些才驚覺惹著了誰,這京城的活閻王,他怎會不識,這回也不拿腔了,忙哆嗦道:“是,是鄒將軍。”

夏添忙在一旁追震懾嚇道:“你敢胡言!”

那人連連擺手:“小人哪裏敢啊,是小人方才經過鄒家門口,恰遇見了傳信的了,小人輕耳聽他所言,更是親眼見他被請了進去,當,當是千真萬確的事。”

孟鶴之鬆了手,站在車橫梁上看了眼鄒家的方向,唇抿成了直線,而後便鑽進了馬車裏,對著夏添吩咐道:“去憑欄閣。”頓了頓又道:“跑趟沈家!”

夏添連連應是,正要回身去找,卻被姚七拉扯住衣袖:“欸!你莫走,我有事問你。”

夏添愣了一瞬,擺手道:“姚先生,你就莫添亂了,小的,小的還有急事呢!晚一刻,那位若是遭了罪,小的也不好受了。”

那位.....姚七一瞬便抓到了話中重點,挑了挑眉頭也不為難他道:“我與你一道。”

夏添雖覺奇怪,但也無心顧忌,由著他去,轉身便去尋人。

鄒沢出事的消息,很快便在這京城這樣消息靈通之地四散開來,陸綣亦在知曉之列,他知曉這消息愣了好幾瞬,彼時他正在燭燃,燭火灼的指尖生疼,他方才回過神來。

“公子!可要緊?”直存緊張道。

陸綣將手指背在身後,搖了搖頭,開口卻是問道:“她,可要緊?”

這燭火雖明,卻照不亮他麵上那層陰翳。

這聲她是誰,直存自然知曉,他咬了咬牙回道:“聽講人才醒沒多久,聽此噩耗又暈厥過去,先是唐家,再是孩子,如今連鄒將軍也.....也難怪大姑娘受不住打擊,一直高熱不退。”

陸綣聞聲一怔,卻忽聽門外小廝敲門:“大人,唐家二姑娘在門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