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妖狐露尾

◎“傳說妖狐吸人精氣,蠹老頭年邁,秦三萎靡,皆不是什麽好人選,就算年富力強,兔子況且不吃窩邊草,更何況久在人世的狐妖。”◎

涼颼颼的月亮冷冷的天, 直到日頭升起來了,還是冷。

天越冷,羊湯鋪子開得越早, 越來越多的人早起就想喝上一口香暖。

各家鋪子門口都掛上了擋風的棉帳, 於娘子走到油旋鋪子門口, 就瞧見羊湯鋪子關著門。

她心中疑惑,撩了油旋鋪子的門簾走進去, 就見櫃台裏坐著的是方稷玄, 一隻灰黑毛的鬆鼠正歇在他肩頭打盹。

油旋鋪子最早的一波買賣是其他館子的訂貨, 趕在於娘子前腳剛取走,百來個油旋掩在擱在大笸籮裏,掩在白布底下, 白氣油香一路飄過去, 順便就勾了一撥出來覓食的客。

越是冷, 大大小小的羊湯館子買賣越好, 越是這樣,蓉娘的鋪子關著門就顯得越奇怪。

“這小鬆鼠怎麽回來了?還以為跑丟了呢?”於娘子開口先寒暄了一句, 畢竟是一張**的夫妻了, 她也從張巷邊那染了點習性。

“天冷就肯來了。”方稷玄說得簡短, 並沒過多解釋的意思。

他掃了於娘子一眼就知道她的來意,道:“蓉娘陪著蛐蛐兒買棺材去了, 今兒約莫開不了門。”

“棺材?天爺啊,這又是出了什麽事?”於娘子驚疑地問。

“秦三喝醉酒, 昨夜摔進渠裏死了。”方稷玄說得非常隨意, 還翻著釋月的一本閑書。

饒是於娘子這般的婦人, 聽到斷送了一條人命的消息, 也隻是‘噢’了一聲, 替蛐蛐兒鬆了一口氣。

本來死了秦三這種人,衙門連管都不會管。

可也許是一處街麵上一下丟了兩條人命,讓衙門的人覺得有些蹊蹺,竟是派了幾個衙役要把秦三的屍體拉回去給仵作驗屍。

蛐蛐兒其實留了很大的破綻,若是仵作驗屍仔細些,定能發現秦三後腦和背上的瘀痕。

蓉娘握住蛐蛐兒的手一揮袖,無聲無息地遮掉了痕跡,“你同官爺強什麽,讓仵作驗一驗也好,落得個清白。”

她以為做得隱蔽,抬眼就瞧見釋月倚在窗口看她,狡黠一笑。

衙役帶走秦三的屍首後,眾人見蛐蛐兒惴惴不安,都來勸她,說讓仵作切開驗了,往亂葬崗上一拋更好,省卻棺材錢了。

蛐蛐兒一聽錢,忙去找秦三藏起來的現銀還有房契地契了。

“這丫頭倒還挺實際。”蓉娘搖搖頭,就聽上樓去了的蛐蛐兒又跑下來,趴在欄杆上衝她笑,“姐姐,咱們兩家開一家吧。”

蓉娘失笑,“羊湯就酒,還是酒就羊湯?怎麽配呢?”

“羊肉燒酒本就般配,你再添賣些白切羊肉、羊雜之類的,我還會做些小菜,吃醉了,來一碗羊湯醒酒,怎麽不配?”

都說狐狸精吸人精氣,可要蓉娘來說,吸精氣神的是秦三才對,瞧瞧,他一死,蛐蛐兒就活泛機靈起來了。

“好。”

見蓉娘答應了,蛐蛐兒笑容更大,跟撿到什麽好事一樣,往樓上跑的時候,那步子都很輕快。

“一塊住,你晚上怎麽往回帶人呢?”

釋月的問題叫蓉娘一愣,她居然把這事兒忘了,倒也不難。

“不帶回來了,在外頭吃唄。我這兩天吃得可飽啊。”

緋紅的舌尖從唇縫中探出滑動,蓉娘的**做派手到擒來,釋月卻皺著眉揪了揪自己的耳朵,問:“為何不神交?肉身**其中也有法門技巧?”

“我修行不久,又不曾遇上合適人選,所以還沒有神交過。隻是碰上不順眼的貨色時,用幻術迷惑過他,讓他以為自己在做那事,其實不過是空頂罷了,滑稽得很。至於這肉身歡愉麽,能說的可是太多了,我姨姥姥有本書,你看看?”

釋月點頭的同時方稷玄一撩簾子,隨著濃鬱醉人酒香一起進來,蓉娘卻腳底抹油般跑了。

“嚐嚐?”方稷玄遞過來一小杯澄澈的酒水。

釋月捏著那小杯子,看著隻夠半口的酒,詫異地問:“這麽一點,你喂鬆鼠呢?”

方稷玄掀開賬冊,就見一隻肥嘟嘟的鬆鼠正在呼呼大睡。

他把賬冊蓋上,道:“這酒醉人,它舔了一口就這樣了。”

釋月有些不相信,一口喝了,果然熱辣辣的從喉嚨燒下去。

“你這酒一賣,蛐蛐兒直接關張得了。”

“賣什麽,隻那麽兩壇子,留著自己喝吧。”

釋月不自覺就跟著方稷玄往後院去,一邊走一邊扒著他肩頭問,“兩壇子?夠喝嗎?多做些呀。”

酒香不怕巷子深這話不假,更何況方稷玄這鋪子還在街市上,酒香更是止不住。

張巷邊這個中人都沒有用武之地,一連幾日,好些掌櫃的自己找上門來,想要買酒,奈何這點量經不起賣的,這才作罷。

照理來說酒香散得快,可李越愣是聞方稷玄身上殘留的酒香了,硬是跟著他回來,要討一小壇。

幸好是釋月和蛐蛐兒帶著粟豆放風箏去了,沒叫她知道。

“原來你同就住兩家中間啊。”李越顯然知道這兩條人命。

他一個日理萬機的將軍,留意這種意外身故的案子,其實是很奇怪的。

“一個失火和一個失足罷了,將軍竟也管這事?”方稷玄不禁要問。

李越盯著方稷玄看了一會,忽然半真半假地說:“這可不是尋常案子。”

酒提子懸在半空,酒水滴滴掉落,方稷玄轉臉看他。

“誒誒。”李越方才已經喝了一點,極好,落下去半滴他都心疼。

“將軍這是什麽意思?我就住在這裏,可也說個明白,叫我安心?”方稷玄道。

李越笑道:“我看你陽氣旺盛,應是無恙的,可知,這案子是妖狐做下的。”

說著,他覷了眼邊上蓉娘的鋪子。

蓉娘昨夜出去了,今晨尚未歸來,此事之前也有過,眾人都沒在意。

“會不會是誤會?這女子隻是,隻是多情些。”方稷玄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李越卻是道:“已在大牢裏顯出原形了!秦三屍首上原本沒有痕跡,府衙中有個書吏替仵作記錄驗屍筆記時點燒了一根潔淨香,香越焚燒,痕跡漸顯,方知有異。且書吏曾見過蓉娘待客,形狀妖嬈,狐氣衝天,又與秦三有些瓜葛,便奏請捉拿審問。沒想到那妖狐正惑了一書生要與之**,聽說紅粉帷帳內,雙尾搖擺十分妖異,幾個衙役嚇破了膽,府尹要我調兵,許是人多陽氣足吧,居然真給震住了。”

一夜之別,蓉娘竟有此劫,方稷玄正色道:“傳說妖狐吸人精氣,蠹老頭年邁,秦三萎靡,皆不是什麽好人選,就算年富力強,兔子況且不吃窩邊草,更何況久在人世的狐妖。”

“拳腳好,腦子也好。”李越看著方稷玄的目光更是欣賞,又道:“反正這是府尹的案子,我不攬事,怎麽說這事也算歪打正著,住個妖精邊上,你怎麽不知道怕呢?”

李越目光如炬,而方稷玄在這番審視之中,隻是道:“她羊湯做得很好。”

“什麽?”李越沒回過味來。

“羊湯做得好,因為她要長遠買賣,喜歡過穩妥日子,所以不生事不害人。不管是人是妖,總歸是個還不錯的街坊。”

方稷玄不留客,李越翻身上馬,就見不遠處彩翅紛紛,走近些才發現是幾個拿著蝴蝶雀兒風箏的姑娘,各個是笑盈盈的。

蛐蛐兒又去敲蓉娘的院門,後退幾步望向二樓,叫道:“姐姐,姐姐。”

自然無人回應。

她臉上笑容淡了些,有些擔憂地說:“還沒回家嗎?她要知道咱們放風箏沒帶她去,可要饞壞了!釋娘子可知那個薦她去酒局的牙婆家住哪裏?”

李越打馬從釋月身邊過去,也是看了看羊湯鋪子。

釋月瞥了他一眼,目不轉睛地盯著方稷玄,對蛐蛐兒道:“你先家去,我去找她。”

蓉娘犯事很快就人盡皆知,因為來了好些衙役官差搜羅羊湯鋪子,避免人心惶惶,自然沒說狐妖一事。

張巷邊是個好打聽的,得了消息說蓉娘是在與人春宵時露尾,官府令那人守口如瓶,這消息才未在市井流傳開來。

他嘬嘬牙花,想起蓉娘那嬌美模樣,覺得膽顫的同時,也想不到蓉娘有甚個理由害蠹老頭燒書鋪,至於秦三麽,撒尿在渠裏就夠街坊四鄰罵一通了,死了好!

好些人也這樣想,可又不至於為她上官府問去,畢竟說是妖狐麽?

蛐蛐兒倒是願意,可她扯破喉嚨,也沒人聽她說蓉娘無辜。

“到底是妖狐,還是在酒局上不留神得罪哪位神仙,所以倒了黴,這可不好說呢。”張巷邊故作神秘,見幾人都有些不開懷,便道:“我還聽說了一個消息,李將軍的千金同那,那個舒公子好上了,還是私定終身的那種,風花雪月得很,嘖嘖,小白臉就是了不得,高娶低嫁這種事,居然還要女方家中去探口風呢!”

“李公子和舒小姐,啊不對,舒公子和李小姐?”喬金粟心裏空空落落的,但在她看來,這兩人又是挺般配的。

“那,李小姐豈不是要遠嫁?”於娘子也問。

“是吧?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張巷邊說得隨意,畢竟不是自家的事,轉臉時瞥見釋月摟著一隻銅手爐窩在藤椅裏假寐,似乎對這事並無興致。

秦三身死一事,釋月化月為冰才是起始,如何能叫蓉娘擔了這份過錯去,一入夜便去地牢弄她出來。

地牢大半都在地下,所以才叫地牢。

關著蓉娘這間牢房更是鐵鑄的門,門上一個封死的小口,隻能從外部開合,再者就是牆頭上一個硯台大小的氣窗,因為關著狐妖的緣故,所以貼了一張符篆。

黃紙朱紋,正在夜風月光中瑟瑟抖動。

沙狐半死不活的癱在地上,除了一抹月光陪她,再沒其他東西。

忽然,月光凝成一隻銀白小獸,貼在氣窗上的道家符篆毫無預兆地消融。

蓉娘吃力地睜開眼,正見到那隻仙氣飄飄的靈獸重新散成月光裹住自己。

迷離之間,釋月聽她隱約說了一句,“果真比我漂亮,不算說大話。”

釋月將蓉娘帶了回來,方稷玄並不覺得驚訝,沙狐本體原本有兩尾,現在隻剩下一尾,連人形都控製不住了,很是狼狽憔悴。

“怎麽如此不當心?在人前露尾?”

釋月也甚是貧窮,沒有多少寶器靈物可供蓉娘療傷,丟了個山神領地結出來的果子給她。

這果子有療愈之效,蓉娘光是摟在懷裏,就覺得身上痛楚好過不少。

“我,”說起這事,蓉娘也是糊裏糊塗的,就道:“那夜是吃醉了些,可並未露尾,與人**之際忽覺頸部蜂蜇一般疼,隨後靈力就隨著發疼的口子被抽離,我是失控才露的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