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鍋貼（二）
主要是時間也來不及讓她思考具體口味的問題, 不然估計眼前的烤盤就要冒黑煙。
“嘶——”
麵皮與高溫的烤盤觸碰在一起，迅速發出悅耳的響聲。
眾人都看著眼前這一幕，想要觀察鄭琬是如何讓這些餡料不散, 又能將其做熟的。
不過，大家很快也意識到，似乎鄭琬的速度並不快, 連忙蹲下身子幫忙, 按照鄭琬的排列邏輯，將整張烤盤用鍋貼塞得滿滿當當，一點縫隙都不留。
鄭琬注意著烤盤中鍋貼的狀態, 時不時還看一眼爐子的火候, 做鍋貼需要用小火將下層的麵皮煎至金黃酥脆, 用小火最為妥當。
做完之後還不忘提點一二, “鍋貼放上去之後, 大家記得一定要用小火。烤盤的厚度本來就薄, 鍋貼的麵皮很薄, 火一大，很容易煎焦黑，就不能吃了。”
“多謝娘子提點。”
眾人都明白地點點頭，目光緊緊鎖定在眼前的烤盤上。
隨著烤盤的溫度不斷蔓延到鍋貼上，底部的麵皮逐漸變熟、變硬。
再往上被裹藏在麵皮中的餡料，其中的水分也隨著高溫的蔓延，開始蒸發，將其蒸熟的同時，也將餡料擠壓緊實、成型。
一股淡淡的肉香味, 隨著不斷蔓延的水蒸氣開始往四周散發。
眾人聞到這股肉香味，瞬間勾起胃裏的饞蟲, 眼睛發光地盯著眼前的烤盤，期待鄭琬說出可以出爐的那一刻。
卻不曾想，就在這個時候，坐在凳子上的鄭琬突然起身離開。
被香味和眼前景象迷惑的眾人，還是死死盯著眼前的鍋貼，對於鄭琬離開的動靜反應遲鈍。
鄭琬起身，來到正在做麵皮和包鍋貼的位置。
眾人看到她靠近，紛紛好奇地詢問：“鄭娘子，這鍋貼是好了嗎？”
“還未熟透，還差最後一個步驟。”
說罷，她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取出一個碗，隨意撈點澱粉放入碗中，衝入冷水，用筷子將澱粉水攪拌均勻。
端著往煎鍋貼的方向走去，一靠近就看到大家快把自己腦袋伸到烤盤上的場景。
鄭琬連忙提醒道：“大家都往外麵退一點，現在要往裏麵倒入澱粉水了，待會兒和烤盤的高溫一碰，小心熱氣燙到自己。”
突如其來的聲音，立即將一眾人等腦海中暢想的美好畫麵打碎。
一群人著急忙慌地往後退，生怕自己剛剛的舉動被鄭琬記在心裏，這樣的行為可不是她們應該有的。
但是此時，眾人的腦子都被這個念頭充斥著，暫時還想不到鄭琬所說的那句話後半段的意思。
因此，當鄭琬將碗中的澱粉水順著烤盤一角緩慢往裏麵傾倒，直至澱粉水淹沒鍋貼底部。
“嘣嘶嘶——”
巨熱的烤盤遇到澱粉水的衝擊，瞬間無數熱氣在鍋貼上方翻湧，並且無差別地攻擊每一個想要靠近的人，就連後廚中這一小片空間的溫度都上升不少。
縱使是反應遲鈍的人，在如此猛烈的攻勢下，也下意識地往後倒去。
大家隻覺得自己在熱氣的遮掩下，烤盤內部的情況都還沒有看清楚，鄭琬的囑咐又來了。
“於娘子，你快把你身旁的蓋子拿來。”
“喏。”
對方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下意識地拿著身邊的蓋子往鄭琬的位置伸出。
下一秒，不停地冒著熱氣的烤盤，瞬間被蓋子所掩蓋。
眾人也從剛剛受到的震撼當中回神，江曼也是如此，看著下一個就要輪到自己麵前的烤盤，趕緊拉著其他人一起往後退，順便把蓋子拿在手裏。
等鄭琬將澱粉水倒入之後，瞬間將蓋子合上，將所有的蒸汽和動靜都掩藏在蓋子裏。
這下子，眾人什麽都看不到了，隻能憑借烤盤中發出的聲響猜測裏麵的狀態。
剛開始聲音非常激烈，與澱粉水剛剛倒進去的時候沒有任何差別。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裏麵的聲響開始越來越小，有一種偃旗息鼓的感覺。
同時從蓋子旁邊漏出的縫隙中，彌漫開來的焦香味也越來越濃鬱，在油脂的醇香當中，還夾雜著屬於玉米的清甜和韭菜的馥鬱香味，其中還掩藏著一股淡淡的鮮味。
眾人都沉醉在這股香味當中，對於內部的鍋貼現狀也愈發好奇。
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鄭琬將蓋子掀起，瞬間一股更加濃鬱的香味朝著眾人的鼻子衝過去。
一時間眾人都瞪大雙眼感受這股濃鬱的香味，眼睛緊緊頂著烤盤中的情況。
和大家想象的不一樣，即使有澱粉水的衝刷，和不斷沸騰的水汽的衝擊，鍋貼內部包裹的餡料，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依舊緊緊地貼在麵皮中。
此時，還能看到烤盤中的一些角落，還有澱粉水形成的氣泡，在一側鼓起又爆炸。
更為顯眼的是，原本倒入烤盤中純白的澱粉水，經過高溫的作用，此時已經染上一層金黃色，緊緊地貼在鍋貼上。
看起來仿佛經過這些澱粉水的作用，烤盤中的鍋貼已經全部連在一起。
就在這時，鄭琬拿起一把蔥花，灑向烤盤中的鍋貼。
翠綠的蔥花瞬間吸引眾人的視線，與底層的金黃色的澱粉水交相呼應。
“可以盛出來了。”
鄭琬的聲音將眾人的思緒召回，一群人連忙拿著盤子和鏟子出現，她繼續補充道：
“一盤兩排鍋貼，都快要二十個了，怎麽說也夠大家吃了吧。”
就在她還在估計“大家”的食量時，她口中的“大家”已經紛紛朝著公廚的方向走來。
最顯眼的當然是牛辛櫞和柳泉這樣的魚師們，剛剛從河中捕撈魚獲回來，身上還沾著河水的痕跡，就著急忙慌地往公廚的方向趕。
另一部分的就是負責在都水監四周負責安全的守衛們，察覺到時間越來越臨近公廚朝食開始後，一個個心思浮動。
如果此時有人路過周圍，肯定能聽到一群人內心躁動而不停來回走動，甚至開始跺腳的聲音。
主要是王城和李襄，心裏不著急不行呀。
自從昨日趙青悠將鄭琬今日回來執掌公廚朝食的事情公布之後，這個消息迅速在守衛之間傳開。
之前還想要因為那樣事、這樣事，不願意守夜，而是負責白日裏護衛的人，都紛紛停止自己賄賂同僚換班的舉動。
說起來他們都快有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吃過鄭琬所做的朝食，說什麽都不能讓自己放棄守夜的安排。
要是被隊正路明璋知曉自己一直限製換班的行為，就被一個明日鄭娘子準備朝食而解決，應該會氣到吐血吧。
守衛們躁動的心情越靠近開飯的時辰，外在的表現越明顯。
因此，今日趕早來上值的官員們，都感覺到今日的守衛有點奇怪，時不時就朝著都水監後門的方向看去，頻頻轉頭，表情急躁，仿佛在等著什麽一樣。
一個個摸不著頭腦地往自己辦公的地方走去，隻有那些正好遇到換班的，才可以看到真實的原因。
王成和李襄兩人，一看到來給自己換班的人靠近，衝著來人大喊道：
“你們倆快點來站著，我們先離開了！”
話應剛落，身影就在門口消失。
恰好跨門進入都水監的官員，還以為是自己的眼睛壞了，隻感覺到一陣風從自己的身邊劃過，其他的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而被他倆提及好好守大門的兩名守衛，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大門兩側的位置走去。
站定的那一秒，不約而同地往彼此看去，對視一眼，長歎一口氣，眼神落寞地呆呆望向門口的街道。
正好撞見杜明兆著急忙慌地催促車馬趕牛車，喊聲從街道的另一端傳來。
“杜仲，你快點趕車，若是今日沒趕上享用鄭娘子所做的吃食的話，今日回去有你好看的。”
杜仲一聽這話，直接抄牛身上甩上一鞭子。
“啪！”
鞭子拍打在牛身上發出聲音，牛吃痛之後，迅速向前奔跑。
突然加快的速度，讓扶在車廂門口處的杜明兆，一時間根本來不及反應，就這樣突然地向後倒去，差點直接摔在車廂中。
還好他牢牢抓住車廂兩側的柱子，不然就要在都水監門口出大醜。
杜仲聽到身後的動靜差點笑出聲來，他們家的郎君就是如此，一著急什麽都忘了，看下次還敢不敢讓他這個老家夥加快牛車的速度。
杜明兆也知道這事是他太著急的過錯，慌忙間還沒來得及整理身上的官服，牛車就已經停在門口。
他趕緊跳下車，站在牛車旁邊整理自己剛剛往後倒去，而變歪的襆頭和變皺的官服。
剛想要往裏麵走去，就被乘坐轎輦而來的王信看見。
王信看著稍顯狼狽的杜明兆，饒有興致地開口道：
“杜主簿今日怎的如此著急？該不會是崔監丞那邊有什麽急事吧？方才在路口就想和杜主簿打招呼的，隻是你們府上的牛車突然加速，這才趕上。”
這個時候杜明兆才意識到自己身後還跟著人，還是都水監的少監王信，比他跟著的崔知韞官員品級還要高。
他立即轉身對著王信行禮，喊道：“拜見王少監。”
“杜主簿不必如此客氣，這崔監丞這麽長時間才露麵，肯定有不少公務要緊急處理，杜主簿行色匆匆，大家都能理解的。”
說話時，王信忍不住露出一副“我猜中了吧”的表情。
看得杜明兆心中是非常不好意思，笑容逐漸僵硬。
同時他對於近期崔知韞的行動也不是很了解，因為私鹽一案，最近崔知韞負責的公務都推到另一名監丞手裏。
他有些擔心要是自己不解釋清楚的話，恐怕王少監會誤會崔監丞。
有些自暴自棄地開口道：“在下趕早不是為了和崔監丞商量公務，而是為了去公廚享用朝食。”
“哦？看不出杜主簿還是一個好口腹之欲的人呐。公廚的劉興延做魚的確有一手，但是也好久沒吃了。”
“不是劉興延，而是我們都水監新來的鄭娘子，做的吃食令人眼前一亮，不久前還在尚食局的考核中，打敗尚食局的宮女們，獲得魁首的位置。”
“我們公廚居然還有此等人物！怪不得杜主簿急匆匆從家中趕來也要享用。既如此，杜主簿應該不介意多加一個人吧。”
在王信的記憶中，雖然劉興延剛開始做的魚很不錯，但是之後吃久了總沒有什麽新意。
加上最近各式新式美食的衝擊，他都有點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吃劉興延做的魚是什麽時候。
聽到杜明兆如此誇讚一個廚娘的手藝，他突然也好奇起來，說來今日來的早，他也還沒吃朝食。
杜明兆聽到這話，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他怎麽說著說著又給自己帶來了一個競爭對手。
無奈地笑著說：“王少監請。”
一手向前伸，示意王信在前先走。
王信也不客氣，直接抬腳往公廚所在的位置走去。
兩人各懷心思地往前走，走著走著，杜明兆忽然覺得自己的後背有點涼，手一摸又什麽都沒有，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此時負責站在大門口的兩個守衛，羨慕地盯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留下悔恨的淚水。
為什麽在有人願意和自己更換排班的時候不同意？要不然他們倆現在也可以去吃鄭娘子做的朝食了。
王信和杜明兆一路往前走，因為在門口還說話了一段時間，公廚內已經開始朝食的供應了。
兩個人剛來到庭院門口，就看到已經排到庭院中間的兩條隊伍。
王信有些錯愕地看了杜明兆一眼，他之前也不是沒有看過公廚內飯點用膳的場麵，但是如此擁擠的人員和長的隊伍，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心中不由得對這個鄭娘子開始好奇，對於今日的朝食也是期待滿滿。
腳下的步子也不由得加快，快速靠近隊伍，他以為自己的腳步聲能夠吸引隊伍的注意力，然後讓自己進入公廚內部。
卻不曾想，他剛靠近，就看到站在自己最前方的人影有些眼熟，試探性地開口道：
“崔監丞？”
崔知韞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即轉頭看向來人，恭敬地行禮道：“拜見王少監。”
“崔監丞怎的還要自己親自排隊？直接往前走不就行了？”
跟在王信身後的杜明兆，自詡是公廚這邊的熟客，連忙解釋道：
“自從鄭娘子負責朝食之後，來公廚享用朝食的人太多，若是一直有人插隊的話，對於隊伍的行進速度會有很大影響。之後大家上行下效，也就習慣了自己排隊。
而且現在人太多，用餐區的桌椅完全不夠用，連公廚的人員幫著上菜這個環節也沒有了，待會兒會有很多人端著東西在庭院中吃。”
王信根據杜明兆的描述，想象了一會兒公廚內部的景象，心裏有些對這種粗礦的行事作風不滿。
眉頭緊蹙，內心十分糾結。
一邊是覺得今日這位鄭娘子所做的朝食肯定十分好奇，一邊又對這種需要自己拋棄琅琊王氏風範的做法不滿。
最終，還是對美食的渴望獲勝了。
他想著自己都現在這個年紀了，為了點口腹之欲舍棄一點麵子也是可以的吧？
而且眼前的崔家大郎，還是博陵崔氏出身，比自己出身還要高貴，緊跟其後，說出去流言紛紛的話，占據話題中心的也不是自己。
三個人交流之後，默認了排隊等吃的這件事。
卻不知道剛好站在三人前麵的人有多害怕，杜主簿也就算了，大家往日裏經常在公廚見麵，早就習以為常。
但是崔監丞和王少監，那可是都水監中最有權利的幾個人，就這樣站在自己身後排隊，說不害怕都是假的。
聽到最後，三人都認可朝食需要排隊這件事的時候，幾人情不自禁地鬆了一口氣。
幾人也沒有因此而放鬆心中的戒備，不經意地提醒自己前麵的人，身後來了三個不普通的人物。
就這樣不斷往前傳，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不斷加快，讓趙青悠這個負責給大家端鍋貼的人都驚呆了。
最後隻得一次直接端來好幾盤，讓大家自己端走。
趁這個空隙回到後廚，催促道：
“也不知道今日是不是因為娘子回來的緣故，大家走的速度越來越快，這邊都快供應不上了。娘子你們這邊鍋貼出爐的速度也快一點，別讓大家等太久。”
“阿姊先回去，這邊會安排好的。”
鄭琬聽到大家如此支持自己，決定加快速度，她之前是覺得用鑊煎鍋貼，掌控不好的話會容易出問題。
但是現在其他人用烤盤已經做的非常好了，這部分的內容可以交給其他人負責。
她自己則是直接掌控兩個銅鑊，爭取將原先的速度提升一倍。
心中有了決斷，立即開始安排各部分的工作。
“大家方才也聽到了，今天來吃朝食的人特別多。所以，暫時這邊的兩個烤盤給你們自己負責，兒取兩個銅鑊煎鍋貼。還有你們那邊，若是餡料和麵皮不夠用了，就再做一點，爭取今日讓來的人都吃的飽飽的。”
“喏！”
聞言，眾人也是十分激動，知道在鄭琬的口中，那群人也包括自己。
現在多做一點，待會兒吃的時候，屬於自己的份也能多一點，立即加快手裏的速度。
鄭琬也開始讓人生火，熟練地給銅鑊底部塗抹豬油，將鍋貼整齊地排列在底部，將其煎至定型，加入澱粉水，靜候時間的作用。
於是乎，今日排隊的人驚奇的發現，隊伍行進的速度越來越快，繼續是一轉眼的時間，自己就已經進入了公廚大門。
不一會兒，崔知韞、王信和杜明兆三人就來到了趙青悠的麵前。
趙青悠突然看到三人，有些驚訝地瞪大雙眼，腦海中似乎開始明白，今日為什麽隊伍行進速度如此快了？
在驚訝的同時，她也沒忘記自己的工作，趕緊將今日準備的朝食介紹。
“今日製作的是韭菜雞蛋鍋貼、玉米豕肉鍋貼和蓮藕豕肉鍋貼，還有豆漿，不知道崔監丞想吃什麽？”
“三拚可以吧？”
“自是可以。”
在趙青悠的記憶中，崔知韞也沒來過公廚吃過幾次，居然還知道她們公廚內部的流行語言，心中更是驚訝。
立即取出一個新的盤子，從三類裝滿各式口味的盤中，挑選出20個鍋貼，遞到崔知韞麵前。
崔知韞接過盤子，自己再端起一旁的豆漿，轉身往用餐區的位置走去。
原本三個人排隊如此後麵是不可能有餘位的，隻可惜三人被發現，大家不給三人插隊的機會，但是留好桌椅這件事，眾人還是心照不宣的做了。
所以，崔知韞一轉身就可以看到留在用餐區最中心的桌椅，上麵空****的一個人都沒有。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旁邊的桌椅，幾乎是坐滿了人，甚至還能聽到其他人用餐時碗筷碰撞發出的聲音。
他無須想就知道眾人心中的想法，安然地收下大家的好意。
將手裏的盤子和碗放到桌上，等候王信和杜明兆期間，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放在眼前的鍋貼上。
和之前一樣，又是一道他第一次看到的吃食，翠綠的蔥花點綴下，是有些透明的麵皮，內裏藏著餡料，還在兩端將餡料露出來。
崔知韞一眼就能夠看清楚裏麵的餡料，再下麵，就是將好幾個鍋貼連接在一起的薄透的金黃色脆殼，看著就能夠想象到它酥脆的口感，肯定和上麵的麵皮是既然不同的口感。
在他出神望著鍋貼的時候，王信和杜明兆也端著自己的鍋貼出現在餐桌上。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望著自己麵前的鍋貼出神，好奇這個看起來就別具一格的鍋貼，吃起來該是怎樣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