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螺螄粉

剛剛到達解除宵禁的時辰, 天色還是一片昏暗,兩人提著燈籠走在夜色中,除了時不時從院子裏傳來的狗叫聲, 以及和她們一樣著急上工鬧出的動靜之外,什麽都聽不到。

不過這也讓趙青悠放心不少,這樣的環境就不擔心自己一個人出門會遇到什麽意外情況。

兩個人頂著夜色, 一路緊趕慢趕, 總算是在既定的時間內趕到都水監公廚。

鄭琬看著比自己早到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兒今日來晚了,讓大家久等。”

“還沒到正式上工的時辰, 鄭娘子客氣了。”

簡單寒暄了幾句話之後, 一眾人等在鄭琬的帶領下將今日的早膳做出來。

一結束早膳, 鄭琬就迫不及待地找到安雲煥, 準備將自己需要的食材說出來, 明天她就要準備做大名鼎鼎的螺螄粉了。

這也是安雲煥第一次看到鄭琬如此積極, 要知道往常都是自己去找她, 催促說出明日的朝食食材安排。

今日這樣的情況還是頭一遭,不過他也意識到明日的朝食肯定不一般,不然鄭琬不會如此主動。

剛剛美餐一頓,吃到肚肥腰圓的安雲煥,突然覺得自己又餓了,非常好奇明日的朝食滋味,恨不得時間立刻就能飛到明日。

“鄭娘子有什麽要求,盡管說來,隻要是我們這邊能夠買來的, 必定盡快送到後廚。”

“兒準備明日給大家做些米粉吃,需要用到高湯, 高湯味鮮,主要就是裏麵加入的食材種類豐富。所以若是安管事能夠將牛骨、豚筒骨和雞盡快買來為最佳,高湯熬煮的時間越長,鮮味越濃鬱。”

這還是安雲煥第一次聽到米粉兩個字,瞬間兩眼放光,連聲保證道:

“這件事就包在某身上,必定和之前一樣,在晚膳之前把東西放在公廚內,保管娘子能夠盡快用上。”

“多謝安管事。”

“分內之事,無須言謝。”

安雲煥懷揣著好心情,立即吩咐手下人去辦事,爭取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鄭琬需要的食材找到。

豚筒骨和雞還好說,就是這個牛骨需要費的時間有點長,也不知道今日西市那邊有沒有殺牛的,而且買的不是牛肉,而是牛骨,應該也不會和其他人造成什麽競爭。

鄭琬說完事情之後,回到自己的之前的住所,打開放在屋簷下的壇子,聞著裏麵散發出來了的獨特酸香發酵味,頓時精神為之一振,這可是螺螄粉的靈魂,沒有它螺螄粉是不完整的。

隨後又看向一旁已經養了兩天的螺螄,泥沙幾乎已經全部吐幹淨了,伸出的觸須幹幹淨淨,看起來就很好吃,而它們在今天就會完成自己的使命。

將所有的食材都檢查一遍之後,她放心地離開都水監,往家中的方向走去。

敲開門之後,看到的就是正在用掃帚打掃庭院的趙青苗,對此她也沒有說什麽,不然趙青苗估計自己一個人待在院子裏會更加的誠惶誠恐。

所以她直接把自己現在需要關心的事情說出來,讓趙青苗覺得自己也是擁有的。

“三娘,你今天在院子裏就把廚房靠近正院處的那個烤爐打掃一下,主要看幹沒幹透,有沒有什麽裂痕,仔細檢查一遍。若是有什麽問題提前告知,兒方便讓人再來修整一番。”

聞言,趙青苗的臉上立即釋放出驚喜的表情,鬆開手裏的掃帚,拍著胸脯保證道:

“娘子放心!不管是灶台還是烤爐,兒在家中曾經都自己動手修整過。如果有什麽細小的問題,兒一眼就能夠看出來,若是問題不大,兒自己就能夠動手修理,娘子這事交給兒來辦,絕對沒問題。”

鄭琬還是第一次聽說趙青苗有這樣的本事,瞬間驚喜連連,笑著說:

“那看來你阿姊還是把你的本事說少了,那好,烤爐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嘿嘿嘿!”

趙青苗露出熟悉的傻笑,有些不知所措的抓抓後腦勺,反應過來之後就是嚴肅的神情,似乎是把鄭琬的吩咐當成什麽人生大事來辦一樣。

鄭琬自己則是在房間裏開始繪製圖樣,她覺得太原王氏女娘舉辦的宴席肯定不能含糊,在造型方麵還是需要別出心裁一點。

而且按照她熟知的用餐規矩,這裏的宴席還是采用一貫的分餐製,兩人一個座位,造型和口味上都需要費點功夫。

她一邊思考,一邊等待對方傳來的消息。

想到自己曾經和柳家女娘侍女所說的話,還不忘提醒趙青苗,若是有人來敲門,說是將她們蛋糕的需求送來,記得把信紙收好,這是她們未來的大主顧,一定要招待好了。

趙青苗也想起阿姊曾經提醒過自己,甚至這還是自己能從家中來到洛陽城的原因。

不禁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聽清楚了,簡單吃過午膳、提前吃了晚膳之後,鄭琬抓緊時間往都水監的位置走去。

趙青悠也知道鄭琬今天回來後廚準備明天的朝食,讓那些願意留下來的人繼續留下來幫忙。

有些人想著自己是不是能夠學到一手,或是這樣那樣的小心思,留下來的人還不少。

鄭琬出現的時候,看見後廚裏麵擠了大半人還是難免有些驚訝,笑著說:

“大家人還真不少,若不是兒也見過大場麵,差點就被大家嚇壞了。”

“鄭娘子今晨指揮這麽多人都沒什麽問題,怎麽會被區區我等嚇壞,哈哈哈哈!”

大家聽到鄭琬打趣的聲音,也是笑出了聲。

結束寒暄之後,鄭琬看著這麽多的人,立即將自己的安排熟練道出:

“你們四個郎君看起來力量大一點,就去兒之前居住的雜物房門口,把浸泡在木盆裏的螺螄端過來。”

螺螄之名,在場之人都不陌生

聽到這個詞隻是有一瞬間的恍惚,很快就反應過來,明白明日的朝食肯定是要用到這個螺螄。

但是眾人心中也很清楚,此物她們慣常的概念和趙青悠的一樣,都是喂雞喂鴨,甚至連雞鴨都不怎麽喜歡吃的飼料。

忽然意識到這是她們明天要吃的東西,還有點難以置信。

不過想到鄭琬的手藝,又把自己質疑的心放回肚子裏。特別是聽到鄭琬指示的四人,裏麵抬起步子就往居所雜物房的方向走去。

其他人則是站在原地聽候鄭琬接下來的吩咐。

趙青悠看出鄭琬的心思,率先站出來,解釋道:“娘子你需要的各類骨頭,安管事都派人取來了,都在這兒。”

說著,她還指了指自己身邊的木桶。

鄭琬立即聞聲看過去,看到那伸出木桶的牛骨,表麵還覆蓋著一層鮮紅的血色,足以見牛骨的新鮮,其他的就更加不用說了。

熬高湯的步驟比較簡單,她直接交給趙青悠來做,就和她們之前熬骨頭湯的步驟一樣。

“阿姊,熬高湯的步驟你來,骨頭湯的步驟你知曉的。”

“諾。”

趙青悠立即答應下來,帶著兩個人一起開始行動。

剩下的人則是和鄭琬一起等著去取螺螄的四人回來,四人一到,立即聽從鄭琬費吩咐將螺螄拿到水井旁,聽從講解一起處理。

“吃螺螄,可以直接煮熟取出裏麵的螺螄肉處理,但是這樣的速度太慢,我們直接將整個螺螄一起烹煮,吃的之後直接吸一口就能吃到嘴裏。但是這需要我們提前進行處理,那就是將螺螄尾巴的部分砍掉,讓螺螄內部成為一個貫通的通道。

大家應該也用過蘆葦管喝水,兩者的原理很相似,這樣就能夠把裏麵的所有東西都吸出來。”

聞言,眾人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紛紛點頭開始動起手來。

有的用剪刀,有的用菜刀,還有的直接用石頭,隻要是能夠斬斷螺螄尾巴的工具一起上陣。

從後院傳來一陣陣叮叮當當的響聲,正在熬煮高湯的三個人忍不住好奇心,伸長脖子往後院的方向看過去。

發現大家都是用著一隻手去敲另一隻手裏的東西,一想就是螺螄,看起來似乎是想要用這個方法從裏麵取出可以直接吃的螺螄肉。

趙青悠曾經吃過香辣螺螄,可以猜到大家在幹什麽,其他兩人就是一頭霧水了。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頻頻往後院的方向看過去,趙青悠看到也不阻止,滿足兩人的好奇心。

很快在眾人齊心協力的努力下,所有的螺螄都被處理幹淨,淘洗過幾遍之後,將螺螄殘留的碎渣全部洗去,就可以開始用於下一個步驟。

此時的高湯也開始進入正式的熬煮,趙青悠三人也從其中脫離出來,準備一起圍觀鄭琬炒螺螄的場麵。

擅長切菜的已經被鄭琬安排切蔥薑蒜和辣椒等配料,她自己也是將取出來的香料簡單用清水衝洗一遍放在一旁備用。

為了將所有的螺螄一鍋全炒了,她直接使用後廚裏最大的鑊來製作。

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她將切好的蔥薑蒜一起倒入熱油中,將其爆香,讓三者的香味在後廚中不斷蔓延開來。

將大蒜炒到表麵微微發黃發皺之後,她才往裏麵加入少量的糍粑辣椒,炒出紅油和辣椒的香味。

油與辣椒碰撞發出的“滋滋”聲,混合著不斷變濃的刺激味氣體,讓圍觀的人情不自禁地往後退,希望借此緩解不斷往身體裏鑽入的辣味。

但是眾人也被這股香味刺激的直流口水,一邊後退,一邊嘴饞,進退兩難的情緒在大家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鄭琬所有的心神都在鑊裏的食材上,看著糍粑辣椒的辣椒碎末表皮開始卷曲之後,她立即將自己準備好的香葉、桂皮和八角等香料一起撒入熱油中,用高溫將其內部的香味全部激發出來。

找準時機,立即將處理幹淨的螺螄倒進去。

當螺螄堅硬的外殼與鑊碰撞時,立即發出一陣劇烈的響聲,裏麵還摻雜著熱油與水碰撞發出的聲音。

聽著就讓人害怕,膽小的人甚至直接往後一個大跨步,捂住耳朵,想要把眼前的恐懼驅散。

而此時一動不動站在灶台前,繼續翻動螺螄的鄭琬,在她們看來和一個英雄也差不多,居然能夠頂著這樣刺耳的聲音麵不改色地繼續炒菜,真的是令人佩服。

當響聲逐漸平息,眾人又重新靠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此時鑊內所有的螺螄都已經穿上了一層鮮紅油亮的新衣,不斷從鑊內彌漫開來的香味中也加入了一絲鮮味的存在。

“呲——”

就在大家覺得自己都還沒有看夠的時候,突然鄭琬往鑊內倒入了一瓢清水,水撞在熱油上,瞬間激起一片白氣,刺激的聲音讓眾人從沉醉香味中的世界回神。

鄭琬看著已經炒好的螺螄,往裏麵加入鹽、醬油、蝦皮粉和糖之後,抬頭看向對麵的趙青悠詢問道:

“阿姊,骨湯開了嗎?”

聞言,趙青悠立即轉身揭開蓋子,看著鼎內不斷翻騰的骨湯,回道:“開了。”

“那大家讓一讓,現在要將炒好的螺螄倒入骨湯內,一起燉煮。”

她剛想要去抹布捏住鑊的兩隻耳朵,就被人連聲阻止。

“鄭娘子這種費力氣的事情還是我們來幹了,這鑊內的螺螄分量可不輕,而且剛剛去居所取來螺螄不也是我們幾個人做的。”

鄭琬聽到對方的聲音,看了對方的腱子肉和自己的骨架,以及其他人讚同的眼神,立即放開自己手裏的東西。

“那好,你們端的時候小心些。”

說罷,便將自己手裏的抹布交給說話的人。

全神貫注地觀察對方端鑊的動作,生怕出現什麽意外,等到將鑊端到鼎旁邊時,她拿出手裏的勺子,小心翼翼地抵住傾倒時最低的位置,減緩螺螄下降的速度,令起緩緩落入骨湯中,避免湯汁飛濺,

到了這一步之後,她們今日的準備工作就完成了。

鄭琬看著辛勞的眾人,拍拍手,喊道:“多謝大家今日幫忙,明日的朝食做出來,大家多吃幾碗。”

“好!”

“多謝鄭娘子照顧!”

“那兒明日要多吃一點螺螄,能被娘子如此用心準備的食材,滋味必定上佳。”

大家聽到鄭琬的話,也是激動地應和,對於明日的到來越來越迫切。

將鼎下的爐子處理好,鎖上門,一眾人就陸陸續續散開。

鄭琬看著已經逐漸灰蒙蒙的天色,加快腳下的步伐往家中趕去。

她剛準備動手敲門,就被坐在門口等候的趙青苗一把拉開大門,疑惑地問:“三娘,你該不會吃過晚膳之後,一直在這裏候著吧?”

“沒有沒有,兒就是把家中的衛生都打理一遍之後,還沒看到娘子回來才坐在這裏候著的。”

似乎是擔心鄭琬誤會,趙青苗焦急地擺手雙手和腦袋,證明自己所言之事的真實性。

“那就好,你回去休息吧,今日都水監的活計都忙完了。”

“娘子,兒已經在廚房燒好了熱水,你直接用來洗漱就行。”

“多謝三娘。”

鄭琬第一次體會到家中有一個人真的是不一樣,若是往常這樣的情況,她就隻能自己燒水洗漱,還要過一會兒才能休息。

趙青苗聽到感謝的話,非常不好意思,這種事她早就做慣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感謝自己,激動地跑回自己房間休息。

鄭琬看著匆匆離去的趙青苗,還誤以為對方是太累了需要休息,拴好門,抬腳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用熱水洗漱之後,回到房間早早休息,明日可是還有一場大戰在等著她。

或許是因為昨日的場麵太震撼,鄭琬抱著自己珍貴的酸筍壇子來到公廚前麵庭院的時候,忽發現今天等著的人比昨天還要多,一個個期待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以及她懷裏的壇子和壓麵器。

她有些驚訝地將站著的人掃視一遍,開口道:

“大家真的是越來越積極了,兒先開門,再和大家說今日朝食的具體安排。”

一打開後廚的門,昨日就積攢在廚房裏炒螺螄的麻辣香味就瞬間朝著大家湧去,反應不及時的直接被這股味道嗆到打噴嚏。

一時之間大家都知道了今□□食的主要參與者——番椒,因為長時間的侵染,現在大家都對這個味道完全不陌生,甚至非常樂意自己能夠吃到。

要知道因為紅螯蝦的存在,最近番椒的價格是一升再升,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夠吃到的。

想著之前吃過的番椒參與的菜肴,一個個都忍不住開始流口水。

鄭琬走在最前麵,聽到大家打噴嚏的聲音也是習以為常,將懷裏的壇子和壓麵器放好之後,來到熬煮高湯的鼎麵前,打開蓋子。

瞬間一股香濃的鮮香麻辣的味道湧出,向著四周圍過來的人群進攻,將屬於自己的香味牢牢鎖定在人的腦子裏,不斷喚醒人身體裏對於美食的渴望。

“咕咚!”

甚至有人在香味的迷惑下,情不自禁地開始吞咽口水,在此刻寂靜的後廚裏格外明顯。

不過此時其他人也沒有心神去探尋到底是誰發出的聲音,都在專心致誌地聽著鄭琬的吩咐。

“昨日抬螺螄的四人待會兒有大用,現在你們暫時先站在一旁休息。你們四個去庫房將大米粉和土豆澱粉取來,按照一比一的比例。

負責燒火的丫頭立刻燒一大盆的開水,之前負責炸花生的人,再炸一次,順便將腐竹的碎末一起炸了,炸到腐竹表麵起大泡即可,其他人跟在兒身後一起製作最關鍵的米粉。”

“諾!”

聞言,後廚中熱立即嚴陣以待,按照剛剛的吩咐開始行動起來,每個人都有條不紊地負責自己的部分。

鄭琬等到人將需要的兩種粉末從庫房取來之後,看著負責揉麵的人們說:

“待會你們注意兒手裏的動作,說起來米粉的製作和普通製作索餅的環節差不多。隻是這次換成了大米粉和土豆澱粉一比一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加入鹽增加筋性,用開水揉麵,揉成團即可。”

她一邊說,一邊將開水倒入已經攪拌均勻的麵粉當中。

隨著開水的加入,米粉瞬間混合從絮狀,並且變成一種偏向純白表麵透明狀的粉團。

鄭琬不停地用筷子將粉末和開水混合,看見狀態差不多之後,轉而用手開始揉搓。

眾人見到這個場麵,頓時心中一駭,根本不敢想象此時鄭琬手下的粉團到底有多燙。

而後又看著她往裏麵加入熟油,不停地揉搓,這個過程循環往複,直至變成一團極具延展性的粉團才停手。

“揉到這個程度就差不多了,大家如果擔心加入開水是粉團太燙的話,可以將粉絮攤開晾涼,在自己雙手可以接受的溫度時揉粉團,當然這個溫度越高越好,可以讓粉團更加的具有柔韌性。”

眾人對視一眼,為了學到成品更佳的米粉,一個個根本顧不上鄭琬的話,拿著開水就開始往混合大米粉裏加入開水,一邊攪拌一邊試探溫度。

時不時揉搓一下,感覺到燙手就收回來,在這樣有些麻煩的辦法之下,很快一個個初具雛形的粉團開始在案板上出現。

鄭琬看著大家已經進入成品環節之後,也就放開手,準備開始做其他的。

木耳切碎簡單焯水燙熟即可,酸豆角切成碎末用熱油翻炒出內部的酸味,放在一旁備用。

最後就是螺螄的靈魂——酸筍。

她緩緩將揭開泡有酸筍的壇子,瞬間一股奇怪的味道隨著壇子口往四周蔓延。

距離鄭琬最近的江曼,立即聞到這股特殊的味道,剛開始沒發現是壇子裏散發出來的時候,江曼坐在灶孔前,皺著鼻子,不解地問:

“誰把潲水桶打翻了?這個味道也太難聞了。”

有人也順著她的話回道:“怎麽可能?每日的廚餘雜物都是晚膳後統一處理的,哪裏還會有潲水留在這裏。”

“那這股又酸又臭的味道是什麽?”

這個疑惑不止是江曼有,其他人也有,突然聞到這中又酸又臭的味道,一個個的五官都皺成褶子,眼睛像是探照燈一樣,往四周尋找。

突然就發現了從壇子裏撈出酸筍的鄭琬,剛開始大家還在為自己的猜測感到傷心,她們怎麽能夠把這種東西和製作美食的鄭娘子聯係起來。

但是當那股味道越來越濃,並且是隨著鄭琬撈出的筍子越來越多變化時,大家腦海中立即產生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那就是這股又酸又臭的味道就是鄭琬手裏的酸筍散發的。

鄭琬好不容易將塞進去的筍子全部撈出來時,看到的就是自己周圍被自動隔離出的一片空地,看著眾人驚懼又疑惑的眼神,她覺得大家或許是誤會了什麽。

慌忙解釋道:“這個酸筍就是這種口味的,不是壞了,難道就沒有人覺得這個味道聞起來很香嗎?”

她的雙眼瞪得滾圓,期待地希望看到有人能夠和自己擁有一樣的感受。

但是這次她失算了,就連一向對她推崇備至的趙青悠,都選擇默默移開自己的眼神,用沉默來代表自己的回答。

大家心中突然覺得鄭娘子做的什麽都是好吃的,至少今天這個酸筍就大失水準,並且她自己還感覺不出來。

鄭琬看著大家避開的眼神,忽然覺得難不成今天自己推廣螺螄粉的業務就要失敗了嗎?

但是不管如何,該準備的她還是要準備的。

不顧大家躲避的眼神,將撈出的酸筍拿到案板上切成大小均勻的長條,放入鑊中直接翻炒,將表麵的水汽炒幹,激發出其內在的香味。

於是,整個後廚立即被酸筍的氣味彌漫,甚至開始往前麵用餐區的方向飄去。

已經習慣在這裏提前等待的安雲煥,突然覺得今天後廚的味道怪怪的,不似之前那般聞到的香味。

剛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是當那股怪味越來越濃的時候,他就開始不確定了。

心中的第一個懷疑是,應該是在他們都水監附近辦公的官府傳出來的味道,與他們自己沒什麽關係。

想到自己的胃口被這股怪味所影響,他有些惱怒,猛地一下子站起身來,往距離他們最近的光祿寺方向走去。

可當他靠近牆邊的時候,驚奇的發現,在這裏那股怪味就消失了。

不信邪的安雲煥繼續往庭院四周的牆壁走去,都沒聞到那股怪味。

這才相信了心中剛剛升起的一個猜測,那就是這股奇怪的味道是他們都水監公廚自己散發出來的。

他根本就不敢相信在鄭琬的手底下,後廚還能做出這種味道的吃食,抓住一個路過的雜役問話。

“你們後廚今日準備的朝食是什麽?怎麽味道聞起來這麽臭,不會是你們再給鄭娘子搗亂吧?”

聽到如此毫不客氣的話,雜役也是深有同感,可是聽到最後一句話,臉色頓時大變,有些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地說:“就…就是鄭娘子自己準備的食材傳出來的。”

“什麽!”

安雲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雜役卻再次給他一次暴擊,“今日鄭娘子準備的朝食是米粉,裏麵的配菜可以加入酸筍,這個味道就是酸筍傳出來的,並且鄭娘子說酸筍的味道又酸又香,似乎和我們聞到的不一樣。”

聞言,安雲煥還以為是鄭琬的鼻子出問題了,一個大廚的味覺出問題這怎麽得了,他可是還沒吃好吃的吃夠。

想到自己剛剛聞到的味道,他有一瞬間甚至想要把腿往外麵走去,去醫館找一個大夫,給鄭琬查探病情。

但是又想著這個辦法實在是太魯莽,要是辦的不好惹惱了鄭琬就不是什麽好事了。

一時間身體裏仿佛出現兩個小人,將他的身體向著相反的兩個方向拉扯,腦子裏想要爆炸了一般。

因此,他第一次錯過趙青悠去後廚端來高湯的畫麵,也就沒有去搶占屬於自己的第一個位置。

此時的後廚裏,趙青悠頂著酸筍的怪味,和鄭琬說話。

“娘子,這個螺螄高湯兒端出去了。”

“端吧,待會兒我們這裏把米粉和其他的配菜擺在碗裏,你們直接往碗裏加入高湯就行,記得每個碗裏都要舀上幾顆螺螄,那可是螺螄粉的主角。”

“諾。”

趙青悠得到許可之後,立即和其他幾人一起把鼎抬到前麵。

把鼎放好之後,她驚奇地發現這次自己櫃台前的位置,居然一個人都沒有,所有人都擠在用餐區和門口的位置,留出她麵前的空地。

這樣的場麵還是鄭琬來了之後,這麽長時間第一回 遇見。

思索一會兒,她覺得自己或許是發現了其中的奧秘,立刻轉身回到後廚告訴鄭琬這個不妙的消息。

鄭琬微微一笑,開口道:“這有什麽不好解決的?直接將酸筍的盤子端到前麵,和番椒油一樣,喜歡的自己加,不喜歡的不吃就是。但是兒有言在先,這個酸筍可是螺螄粉的靈魂所在,加進去滋味立即不一樣,好奇的可以嚐一嚐。”

趙青悠也是這個想法,但是聽到鄭琬的話後,覺得自己是不是太以“味”取人,這個酸筍的味道說不定真的很不錯呢?

但是當她端著一整盤酸筍的時候,立刻打消了心中的念頭,覺得自己還是暫時觀望一下。

後廚裏,所有的食材都準備好之後,鄭琬開始準備讓那四人開始壓麵。

她先將自己揉好的粉團搓成長條,粗細與壓麵機的直徑差不多,按照壓麵機的高度分割長短。

然後取出大家剛剛都看不明白的壓麵機塞進去,看著剛好落在圓筒裏的粉團,她滿意地點點頭,將壓麵機的兩根把手交到等待已久的人手上。

“你們隻需要一隻手握住一根把手,然後用力合攏,將上麵突出的部分壓進裝用粉團的圓筒裏,圓筒底部對準放水的鑊,一壓,我們今天要吃的米粉就可以擠壓出來了,你試試。”

說著,鄭琬鬆開手,站在一旁,準備觀察對方的動作。

此時,所有人都因為鄭琬的話,將目光鎖定在負責第一個壓麵的文浩身上。

頂著如此灼熱的視線,文浩突然覺得自己手心發汗,有點握不住手裏光滑的鐵擺手。

一側頭卻看到鄭琬期待的眼神,心中瞬間注入了滿滿的力量,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一壓。

大小均勻的純白色米粉,瞬間從壓麵機的漏洞滑落,落入熱水中。

在旁邊圍觀的人能夠很明顯的看見,米粉落入熱水中後迅速成型,不一會兒就漂浮在水麵上,純白的顏色與索餅發黃的顏色形成強烈對比。

不過,大家第一次看到這樣別開生麵的米粉做法,眼神中控製不住地發出驚訝的訊息。

甚至有些人已經開始在想,索餅能不能也用這個圓滾滾的鐵疙瘩去製作呢?

鄭琬卻是看著米粉一上浮,立即用爪籬將米粉撈出,放到碗裏。

眾人還在呆呆地望著鑊裏的米粉,看到它突然消失,立即跟著米粉消失的身影看到鄭琬的身上。

隻見對方迅速將米粉倒入碗中,接著在米粉四周巧妙地鋪上金黃的炸腐竹、橄欖綠的酸豆角、棕紅色的炸花生和黑色的木耳。

最後再用一旁的開水將空心菜燙綠,擺放在空餘的米粉上方,澆上一勺醋,立即放到待會兒需要端出去的托盤上。

如此行雲流水的畫麵,讓眾人應接不暇。

等回過神來,一碗隻待澆高湯就可以開吃的螺螄粉就做好了。

在鄭琬開始組裝螺螄粉的時候,著急吃公廚朝食的一行人等也急匆匆地往公廚的方向行進。

最著急的就是杜明兆,他今日不知怎的起晚了,一醒來就擔心自己無法吃到充足的分量,兩聲催促小廝快些趕牛車,他要去都水監。

小廝聽了還以為是自家郎君為了公務,抓緊上值,臉上不禁流露出佩服得神情。

就在這樣緊趕慢趕的情緒當中,杜明兆一感覺到牛車停到了目的地,二話不說,直接跳車。

“嘣!”

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都水監大門外,大門處的兩個守衛立即循著聲音看去,手都已經握緊手裏的刀了,卻突然發現是杜主簿。

當即收回自己的手,並露出一種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他倆一猜就知道杜主簿肯定是要趕著去公廚吃朝食,畢竟都是在公廚排隊的老對手了。

可憐他倆還要在這裏等候換班的人到達才能去享用,一想到有人比自己更早享用到美味,兩個人的眼神中就流露出渴望的表情。

就在這時,兩人感傷,杜明兆搶著往門口走去時,突然又有一輛牛車停在門前。

牛車的規格一看就比杜明兆要高,三人轉身看去。

就看到崔知韞緩緩下了牛車,與剛剛著急的杜明兆是截然不同。

三人不約而同地冒出一個想法:真不愧是博陵崔氏的子弟。

崔知韞也難得在上值的時候遇到杜明兆,看到他有些驚訝地說:

“杜主簿今日來的時辰還挺早?怎麽?現在都水監還有什麽緊急的公務嗎?”

此言一出,杜明兆就知道糟糕了,要是回答的不好,他今天就別想吃朝食了。

想到之前自己錯過的一次又一次,他趕快跟在崔知韞身後進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讓崔監丞見笑了,某今日趕早就是為了吃一頓公廚的朝食。鄭娘子的廚藝您也知道,那是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如同現在都城流行的麻辣紅螯蝦一般,味道堪稱一絕,並且每日做的都不一樣。”

“是嗎?”

“自從鄭娘子在公廚做事以來,就做了梅幹菜燒餅、魚片粥、汆魚丸、肉夾饃……某因為吃的時間有點少,有些食物的滋味也是聽其他人轉述的。”

杜明兆一說起美食就津津有味,嘴巴不停地和崔知韞介紹鄭琬的廚藝。

絲毫沒有注意到他此時跟著崔知韞行走的方向,等到走著走著,他覺得行走的距離有點長,回過神來,抬頭一望,就看到“公廚”兩個大字出現在頭頂的匾額上。

心中轟的一聲,仿佛有什麽東西倒塌了,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正前方的崔知韞的後背。

杜明兆說話的聲音不算小,站在最外圍的守衛和魚師們,聽到他的聲音下意識地轉身回望,突然看到崔知韞的身影,還以為是自己的眼睛出錯了

眨了眨眼睛,確認自己的眼睛沒有出問題之後,立即往後退去。

一不小心擠占別人的位置,踩到對方的腳都是常事,受害者剛想要喊出聲,就看到同僚驚懼的表情。

下意識地沿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不一會兒,整個庭院站著的人都發現了崔知韞的存在。

大家下意識地往後退去,給突然出現的崔知韞,順帶著杜明兆讓開一條通往公廚的大道。

崔知韞看到這樣的場麵,對著讓開位置的人們頷首示意。

緊跟其後的杜明兆也享受了一次特權,這還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有人讓路的滋味,想到自己跟在崔監丞身後能夠快速吃到朝食,他忽然覺得這樣的感覺還不錯。

至於剛剛心裏經受過的一次猛烈撞擊,已經全部好了,美食對他來說,就是治愈心靈的良藥。

可當他跟著崔知韞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發現眼前的氣氛怪怪的,居然沒有一個人排隊。

察覺不對勁的杜明兆,此時才放開心神,大口呼吸,一不小心就呼吸到空氣中四處蔓延的酸筍味道。

一股又酸又臭還伴隨著一絲淡淡的鮮辣氣味,在公廚內部彌漫著,一口下去,提神醒腦。

他再也沒有什麽時候覺得自己比這個時候更清醒,立刻意識到今天的後廚肯定出現問題了。

一想到剛剛進門時自己還和崔監丞宣傳了公廚朝食的美妙,頓時覺得自己犯了大錯。

並且有些懊惱地想,後廚什麽時候出錯不好,偏偏今天出錯,他可得和崔監丞好好解釋一番。

他剛想要說些什麽話為鄭琬挽回,就看到身形修長的崔知韞跨步向前,仿佛沒感覺到此時奇怪的氛圍一般,站定在趙青悠身前的空地上。

而此時,鄭琬剛好端著幾碗還沒有加酸筍和湯汁的螺螄粉出現,視線正好與崔知韞的交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