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情人無情

◎春日裏展翅的不死鳥,終於隕落在愛人無情的凝視裏。◎

**

翌日清晨, 日上三竿。

一聲啁啾,抱著玩偶正熟睡的雲桉猛地睜眼!

幾點了!

為什麽沒有鬧鍾!

她立馬撲棱向桌麵,鬧鍾醒目地跳到11:00!

啊啊她的早班要遲到了!

雲桉一掀被子跳下床, 破門而出。被揚起的玩偶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 直接被甩到小垃圾桶裏。

十八歲的第一天,少女依舊活力四射,依舊手忙腳亂。

雲桉火急火燎洗漱完, 一路衝向樓梯。

“站住——”

突然身後一道陰惻惻的聲音。

雲桉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停下腳步,看向聲源。

Kiki坐在八仙桌邊看雜誌。

“姐姐早,我趕緊下去看店了。”

“嗬”,Kiki一闔報紙, 看向她冷笑道:“樓下你不用去了。”

“不用去?”雲桉急刹車,“為什麽?”

“為什麽?”kiki又冷笑兩聲, 眯著眼一步一步走過來,兩掌還互相壓著,指節哢哢作響。

Kiki這陣勢,雲桉心裏冷汗滿布,幹笑著往後退, “姐、姐姐,怎......”

突然她的臉被kiki揪住!

“啊疼疼疼!”雲桉按著姐姐的手,立馬叫喚。

“你個死小孩!”kiki咬牙一甩手, “我問你!你昨天幾歲!”

雲桉捂著臉倒吸氣,一聽kiki這樣問, 立馬知道kiki什麽意思。

她火速兩指指天, “我已經深刻反省過, 知道自己錯了, 我不應該未成年去夜店,這種行為很危險,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還氣上頭的kiki一噎。本來準備好大段大段的說教,等著雲桉嘴硬的時候講她,誰知道雲桉認錯得這麽快。

“你!”kiki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挺會認錯啊你!”

說完又覺得程度不夠,“你知不知道這種行為有多危險!被人查到你怎麽辦!虧我還那麽信任你,給你配好衣服!”

雲桉很是厚臉皮揚起笑臉,“是的是的,我是真的知道錯了,姐姐別生氣,我下次不會這樣了,以後有事絕對不隱瞞。”

她撒嬌著給kiki捏肩,“要不我給你下碗麵條,你消消氣吧。”

Kiki本還想再說雲桉幾句,一聽她這麽說,立馬按住她,“不必,原諒你了,下不為例。”

說完,kiki立馬坐下又打開雜誌,還不忘說一句,“我已經吃過早餐,不用煮麵條給我。”

“這樣......”雲桉有些掃興,還想著給姐姐秀一下她的廚藝呢。

她也在八仙桌旁坐下,“不過姐姐你怎麽知道我今天生日?”

“因為這個”,kiki沒好氣甩出一個紅色的長方體紙張,貼符似地貼到雲桉腦門。

雲桉伸手拿下,原來不是紙,是一個鼓脹得邊縫都快要裂開的紅包,封麵寫了飄逸灑脫的鋼筆字——

年年有今日

歲歲有今朝

Kiki:“林姨讓我給你的,不是林姨說我還不知道呢,你這家夥,膽子也太大了。”

雲桉兩眼放光:“真的嗎!林姨給我的紅包嗎!”

雲桉喜出望外,沒忍住偷偷從紅包口往裏看,竟都是紅彤彤的大鈔。

“對,林姨還說了,裏麵大部分是工資,讓你別太高興”,kiki翻著雜誌道。

老太太還是一貫愛懟幾句。

雲桉見怪不怪,將那紅包捂在胸口,在座椅上興奮得一彈一彈道:“工資我也高興!我第一次賺到錢呢!”

Kiki聽雲桉這麽高興,終於肯抬頭,沒好氣嘁了她一眼,又道:“我呢,就沒有禮物了,畢竟有人藏著生日不說,就別怪別人不準備了。”

雲桉搖著頭,乖巧笑道:“不介意不介意。”她本來也不是講究生日排場的人。

“不過念在你生日,我可以爆個料給你。”kiki放下雜誌,朝雲桉神秘兮兮招了招手。

八成是kiki從林姨那問到的從前港城風月,雲桉趕緊湊前,就聽Kiki壓低聲音道:

“越江渡輪飯店最近在搞活動,生日去打6折。”

“哦——”雲桉恍然。

“而且情侶去還送一隻王子蟹”,kiki擺出一副知情人的冷酷表情,拍拍雲桉,“不要亂說,免得挑不到新鮮的螃蟹。”

什麽嘛。

雲桉失落地瞥了瞥嘴角,“就這樣啊。”

Kiki立馬反駁:“這已經是第一手資料了!那家飯店今天才搞這個活動好不好!”說完她舉了舉手裏的雜誌,“不然你以為人人都能像高天齊那樣,可以靠爆料豪門為生啊。”

雲桉看向那雜誌。

花花綠綠的封麵一道醒目的標題,橫穿整個封麵:“高天齊專訪——赫家商業王國大起底”

“高天齊?”雲桉疑惑。

“就是電視上一直爆料赫家秘密的人,你忘了,就是他說的赫家私生子早在三年前就被接回來了。”

Kiki這麽一說,雲桉立馬有印象。

雲桉:“那個人還在說嗎,我還以為他上次在節目說完了。”

“人家現在就靠赫家吸血呢,哪能一次說完。”

“有道理。”雲桉點點頭,然後抱著屁股下的凳子飛到Kiki旁邊,迫不及待問:“那他這次說了什麽?”

Kiki趕緊把雜誌也分過去,“聽說赫家原來也隻是個空殼子,是赫照煊,也就是前陣子死掉的赫公靠著手段當上洋行的買辦,撈了偏門才發達的。但赫公身體不好,後麵專心養病去了,就把家業都給大兒子赫寰嘯打理,結果大兒子全投樓市和房地產去了,97年金融風暴、樓市大危機,赫家差點沒破產了,還是二兒子赫寰鳴出麵,才把赫家給救了回來,現在赫仕集團的市值早翻幾十倍了。”

“那這個赫寰鳴好厲害!”雲桉驚訝。

“那當然,不然赫公為什麽改遺囑要把股權都給二兒子嘛,明顯那個長子就不行。所以現在赫家那兩兄弟在打官司,因為一人手裏一份遺囑,在爭老頭的股權呢。”

雲桉難以置信,“親兄弟也對簿公堂嗎?”

Kiki嘁了她一聲,像是笑她天真,“豪門誰跟你親,肯定跟錢親。而且我再跟你說一個,你更加大跌眼鏡。”

雲桉睜大眼睛認真聽。

Kiki拿那雜誌擋臉,隻留一雙半眯起眼睛,語氣吊詭:“這個高天齊爆料,赫公迷信,為了延年益壽,還專門找大師點借生燈。”

光天白日陡升一陣陰風。

雲桉手臂立馬起雞皮疙瘩,“借生燈?這是什麽?”聽著怪瘮人的。

Kiki撓頭,“好像是風水玄學一類,說是借子孫的生德來續自己的命。”

雲桉搓著手臂,眉頭一皺,“這不可能吧,怎麽會有這麽迷信的事情,肯定是假的!”

“呸呸呸呸呸!”Kiki趕緊擺手打住她,“別亂說話!這種東西玄得很,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人家說,赫家子孫的後福就是被損了,不然你看赫家家大業大,為什麽人丁這麽單薄,赫公才兩個孫子。”

“那他們家確實人好少”,雲桉脫口。

突然她定住,這句話為什麽那麽耳熟。

“那堂姐堂妹呢?”

“沒,我隻有一個堂哥。”

雲桉回憶起來,屏住了呼吸。

赫凱......說過他家裏隻有一個堂哥。

Kiki還在絮叨,“......說不定人家真借到子孫的生德了,你看這兩個孫子,一個聽說生病常年養在國外,一個是見不得人的私生子,五歲還出了一次特大車禍,後來也被送到國外。”

“Kiki姐”,雲桉出聲打斷她。

“啊?”

雲桉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一個黑暗隱蔽的甬道。她小心翼翼,“高天齊......有說過關虹的父母是做什麽的嗎?”

赫凱說過自己的母親是孤兒。

如果關虹也是孤兒,那會不會,會不會真的那麽巧......

雲桉忐忑地看著kiki,而Kiki不以為意笑著,“誰關心關虹的爸爸媽媽,肯定都是關心赫家的人啊。”

雲桉的疑問落了空,“也是......”

但接著Kiki又道:“而且你要是好奇關虹的事情,哪用得著看高天齊啊,現成不就有個人給你問嗎?”

“誰?”雲桉沒反應過來。

Kiki下巴往她手裏的紅包一揚,“林姨啊——”

雲桉定在原處。

沒想到故事一下子收窄到她的身邊,同桌和傳聞中的大亨私生子信息出現了重疊,而線索又在身邊。

這種感覺像是黑暗的甬道突然亮了一盞燈,誘導她再往裏走一點。

要去問林姨嗎,雲桉心底居然生出一絲惶惑。

但峰回路轉,Kiki又說:“不過林姨又跟同鄉會旅遊去了,你要問她估計也隻能等她回來。”

**

所以,赫凱會是那個私生子嗎?

他姓赫,同樣港城有錢人,而且家裏也隻有一個堂哥。

可......應該不至於那麽巧吧。

而且他也沒在國外生活過,身上似乎也沒有重大車禍留下的傷疤。

對!她可是見過他赤/裸的上身!無論是前麵還是後麵,一點傷痕都沒有。

光是這兩點,不管關虹是不是孤兒,就已經能排除赫凱是那個私生子的可能性。

不是,他肯定不是。

雲桉走在騎樓廊下,一手拎著袋子,一手托著下巴,兀自點點頭。

主要是她太難想象赫凱那樣的天之驕子......會是私生子。

雲桉又想起昨晚。

月白風清,樹影婆娑,槐花從天空慢悠悠飄落,意氣風發的少年笑著安慰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航道,告訴她相信自己。

那麽溫暖,有力量。

不是,赫凱肯定不是那個私生子,雲桉更加堅定地搖頭。

又或是說,她希望赫凱不是。

不然他就太可憐了,出車禍、小時候被爺爺家暴,還被爺爺行那樣的厭勝邪術。

不過說起家暴,赫凱上次回港城好像就被打得很慘......

雲桉困惑地歎了口氣,拿出手機看了眼。

Yuna:【晚上我和小月去越江渡輪飯店吃飯,老板要一起嗎】

赫凱沒有回她的消息。

赫凱幫她拿回了項鏈,昨晚又在夜店幫她解圍,她也該請他吃頓飯當作謝謝。正好生日湊個折扣,還能便宜點,雲桉在心裏敲著小算盤。

廊下轉角一間小店,門口放了台電視,至尊寶正被紫霞仙子拿劍抵喉,對月光流淚,悠揚的音樂流出:

“情人別後,永遠再不來~”

“大爺,我來還影帶了。”

雲桉拎著一袋VCD,站在租碟店門口往裏喊道。

南街人來人往,租碟店前門可羅雀,隻有雲桉一人停下。

南街住在舊時光裏,保存了很多南越風情。

除了客似雲來的富華樓,這裏多的是無名小店,租碟與粘膠花,補鞋底和修雨傘。

上個世紀80、90年代的小店與牆壁縫隙裏的苔蘚一同在這長長的騎樓廊下夾縫生存。

“大爺,你在嗎——”雲桉扯著嗓子喊。

“誒——”店鋪深處傳來應答,脖子上掛著老花鏡的老人從貨架後走出。

雲桉拎著袋子走前。

小店隱蔽在騎樓下,沒有日曬,還算涼爽。但也正是因為店麵太暗淡,所以不熟悉的遊客都不敢進來,有時候在門口往裏張望兩下,最後也是轉身離開。

“這些是青浪上次借的VCD,正好今天到期”,雲桉將袋子放在木椅上,又從口袋拿出一張清單,遞給大爺,“這次借這些。”

青浪算是這家租碟店為數不多的客人。

畢竟青浪的主人林姨可是舊時光裏的大花旦。

大爺將老花鏡舉到眼前,粗粗掃一眼,給雲桉指了個貨架,“都在那,自己去找吧。”

“謝謝爺爺”,雲桉乖巧道。然後走到足足有五六張課桌麵積大的貨箱麵前,給自己打氣。

這貨箱少說收納了幾百張VCD,沒有索引沒有分區,雲桉隻能靠手一張一張翻,從幾百張裏找出要的那十張VCD。

雲桉深呼吸,揚了揚兩隻手,輕輕放在最前麵的VCD上,然後撥算盤似地飛快地翻了起來。

霸王別姬霸王別姬霸王別姬霸王別姬......有了!

整蠱專家整蠱專家整蠱專家整蠱專家......在這!

她今天運氣不錯,很快就找了兩張,正準備翻第三張時,飛快撥碟的手卻突然定住,看到上麵顯眼的名字。

【友情演出:關虹】

關虹?

雲桉抽出那影碟,是名不見經傳的影片。

大爺走過,正好看到雲桉手裏的影碟,悠悠地唔了聲,“口味不錯,這個電影算得上港城一流的文藝片了,隻可惜男女主演都不出名,連帶著電影也沒人看,反倒是配角的關虹火了一把。”

雲桉看著VCD上的劇照,左上角一個小小的版麵,青春少女撐頭笑著,明眸皓齒,看不出是素顏還是淡妝,一雙明媚的大眼睛似有風情萬種。

雲桉一個女生都立馬折服,驚歎:“關虹以前好年輕好漂亮。”

看一眼就讓人挪不開眼睛,給點鏡頭就走紅,難怪說是維港女神。

雲桉定了定,突然想到,赫凱那麽好看,估計媽媽也不差。

她又拿出手機看,赫凱還是沒回。她糾結起來,會不會他不想來。而且他每天那麽忙,也不一定有空來吧。

雲桉索然收起手機。

一旁大爺悠哉遊哉加入話題,“關虹現在年紀也不大啊,最多不過四十。”

雲桉驚訝:“這麽年輕嗎?我還以為是很老的人了。”

口口相傳中那位大美人帶著一種傳奇才有的年代感。

“關虹出名早嘛,十五六歲就自己一個人去了港城,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小有名氣,被封維港女神了。隻可惜,沒拍兩部就跟赫家的二少爺把肚子搞大,退出娛樂圈了。估計你們現在小年輕也沒見過她的戲。”

確實不少人,包括雲桉在內,還是赫家遺產案鬧得滿城風雨才知道關虹這號人物,才知道原來港城藏了顆這麽漂亮的遺珠,那互聯網僅存的幾張關虹舊照現在都被盤得數字包漿。

“關虹又年輕又漂亮,拍戲也靈,要是沒隱退肯定拿影後”,大爺不吝誇讚。

這麽厲害。

雲桉心不在焉翻著影碟,難掩好奇:“難道關虹沒有複出嗎?”

大爺戴上老花鏡,嗬了一聲,“豪門最講究的地位麵子,戲子歌女這種下九流的勾當,哪入得了他們的眼,你見哪個正經的豪門闊太還在拍戲的?在家相夫教子就是。再說了,當時關虹已經是赫家二少的女人,兒子都生了一個,哪個男演員還敢和她對戲,嫌命長啊?”

雲桉擰著小臉,“那還不如不嫁呢,真憋屈。”

“話又不能這麽說,一輩子享不完的榮華富貴,你能保證你不動心?你沒看赫家一直不認關虹,關虹也巴著那個赫家二少不放嗎,人家精著呢。”

大爺一邊對著貨架上的影碟,一邊在厚本子上打勾,“不就是不能拍戲嗎,這算什麽損失。”

雲桉撇撇唇角,可就算錢很多,聽起來也還是很憋屈呢。

她想,如果關虹不嫁豪門,靠這樣的美貌和演技天賦,也吃穿不愁吧。

雲桉歎了歎氣,很是為大美人惋惜,突然手機震了震,雲桉低頭掃一眼,赫凱回消息了。

HK:【昨晚回Moonlight看比賽了,才睡醒】

HK:【好】

雲桉鬆了口氣。

她還擔心自己這突然的邀請會不會唐突。

“對了大爺,你這賣專輯嗎?”雲桉笑著轉身,問。

大爺的租碟店不光賣VCD,也賣音像作品。

“賣,我這裏大把專輯”,老人推了推老花鏡,“你要張國榮還是梅豔芳?”

雲桉幹幹笑著,這兩位大神似乎久遠了些呢。

雲桉又往CD牆看了眼,不少海報已經泛黃,感覺大爺這老舊的租碟店並不會有,但雲桉還是秉著試一試的態度。

“都不是,我想買夢龍的,”她問。

“什麽?”大爺一把摘下老花鏡,似是疑惑自己聽錯。

“夢——龍——”雲桉提了提音量。這下她已經不抱希望大爺這老店會有國外樂隊的專輯。

誰知大爺換上嫌棄的表情,不滿地一合手裏筆記本,義正言辭道:“喂喂,別當我是老人就不知道你們年輕人的東西!”

雲桉驚訝,沒想到老人這麽時髦,難道真的有?結果下一秒就聽老人說:

“要吃雪糕去對麵買!”

雲桉:……

**

日過中午,寫字樓午休剛結束。

赫仕大廈頂層。

Freya工位前,圍了三個人,交頭接耳。

“欸,你看人事變動的郵件了嗎?”

“看了看了。”

“你有沒有沒發現這次升了好多女高管!”

“我也留意到了!”

小助理又上總裁辦拿文件,等Freya的空當,正很有眼力見地給兩位阿姨剝橘子。

“升女高管有什麽說法嗎?”小助理問。

這兩個阿姨都是一直跟著赫寰鳴的秘書。

其中高個子阿姨筆挺站著,一手拿了杯咖啡,笑了聲,“所以說你們這些後生不懂觀察了吧。你要是看公司官網,就會發現赫仕以前的領導班底可隻有男的。”

小助理頓了下。

他隻是一個屁民,領導是誰好像和他沒什麽關係......

另一個阿姨身子胖一些,倚著Freya辦公桌,打了個哈欠,更加灑脫自在,說:“還是老板娘厲害,我是百分之百支持老板娘上台的,給姊妹們爭取多點福利。”

“老板娘?關虹嗎?”小助理雙手捧上橘子。

高個子阿姨擺了擺手謝過,“對,像我們公司現在的帶薪月經假,哺乳假,延長產假,都是老板娘帶著人事那幫娘子軍爭取回來的。這次管理層變動,赫總又提了那麽多女性高管,肯定也有老板娘出力。不然,等到下一世都不會有一個女人參加赫仕的高層會議。”

小助理睜大眼睛,沒想到讓赫仕集團企業形象大增的女性/福利竟是那位被媒體筆誅墨伐的豪門情人爭取回來的。

近年,赫仕集團逐步推行更健全的女性/福利製度,算是國內大廠的先驅,不然赫仕集團的校招季怎麽會被調侃成堪比考研考公,不少名牌大學的畢業生擠破了頭都要進去。

“老板娘好強啊”,在校招季裏殺出重圍的小助理歎了聲。

他現在對老板娘的崇拜程度已經完全超過老板了。

“老板娘很好玩的——”

那撐著頭的胖阿姨拿過橘子,一麵撕著上麵的橘絡,一麵悠悠回憶起從前。

“我最記得以前我們還在投行部,隻要加班,老板娘一定帶宵夜給我們吃,那時候投行部剛建立,人少地方大,辦公室還有兩桌麻將呢,我們吃完宵夜就一定要摸兩圈,老板娘打麻將又菜又愛玩,我們一群人專哄著她玩。”

“結果有一回老板娘輸急眼了,就把老板喊過來,結果老板把把自摸清一色,害得我們加班費都虧進去了。”

說著,兩個阿姨不約而同笑起來,講回從前。

“你們也是,和老板娘打也不懂得放點水,老讓人輸。”

“嘁,老板娘又不講究這些。”

小助理嘴張成O型——老板加班打麻將?

老板?確定是老板?現在不是說別人,是那個氣場能壓死人的赫寰鳴啊!

小助理和赫寰鳴打交道不多,唯一一次就是找他簽名,結果被老板沒由來問起那個赫凱在哪,把他問卡機。

赫寰鳴那看過來的不豫眼神,小助理現在想想還是膽寒。

“好難想象老板打麻將的樣子”,小助理齜著牙,如臨大敵道。

胖阿姨不以為意地揚了揚嘴角,“這有什麽,就挽著袖子抽著煙跟我們打的,老板還是平易近人的。”

高個子阿姨抿一口咖啡,“主要是老板娘在,不然平時誰敢玩那兩桌麻將。”

“那老板娘現在還來嗎?”小助理插嘴。

他也想加班打麻將。要不後麵管培生輪崗麵試就報總裁辦吧,他也想體驗一把和老板打麻將的酸爽體驗。

這時兩個阿姨都陷入無話。

“怎,怎麽了嗎?”小助理問。

許久,胖阿姨悵然道:“後來老板從投行部進了管理層,老板娘就很少來了,沒人打麻將,也沒人送宵夜嘍。”

說完就把橘子往嘴裏一扔。

這時總裁辦公室的木門開闔。

Freya抱著文件夾走來,將小助理要的文件遞給他,笑問:“你們在說什麽呢?”

“在說老板以前在投行部打麻將”,小助理搶先答,“Freya你看過嗎?”

Freya眼睛一定,顯然也是新奇,“沒呢,我來的時候老板已經是集團的經理了。”

高阿姨接過文件,“Freya來得晚,投行部都好早以前的事情了。”

小助理點點頭,又拿起桌上的橘子,捧到Freya麵前,“姐姐,我剛剝的橘子,要不試試?”

“哇——斯,這橘子哪來的?”

小助理剛要回答:“是我......”

“也太酸了!”胖阿姨一張臉被酸得表情變換精彩紛呈。

小助理立馬咬住舌尖。

這、這麽誇張嗎?

這橘子可是他精心挑選的。

Freya立馬抽了幾張紙給前輩,看回小助理,“抱歉我不吃了,一會會有客人上來,你趕緊把文件拿下去交差吧,一會你們老大等急了該說你了。”

小助理又回神,聽著Freya的話,將兩瓣嘴唇咬進牙齒裏——姐姐,好關心他。

“那好……”,小助理兩臂抱著文件,害羞跑開。

小助理懷著少男心事,又跑又跳,直直往前去,突然被一道野蠻的外力推開。

“喂撲街!”

小助理猛地撞到牆壁,手中文件嘩啦啦掉了一地。一聲悶響,小助理腦袋磕到牆壁。

眼冒金星中,男人聲音如刀劈過來,“叼你媽,會議室在哪嗨裏!”

麵前的男人高他一個頭,肉牆似地堵在他麵前。

小助理立馬從昏頭轉向中清醒,但他哪和這種殺氣騰騰的人打過交道,腦子知道路在哪,嘴巴卻不聽使喚,“在在在......”

“在在在,在你媽的在!操你媽是不是看不起人啊!”那男人一把扯過小助理的領帶,借著領帶直接把小助理提了起來,好像下一秒就要掏把.槍指在他的腦門。

“信不信我打爆......”

“阿西——”突然一把年邁的聲音響起,“這裏是二少的地方,別失禮人。”

火爆的中年男人聞聲,立馬收勢,“係,勝爺。”一手甩開小助理。

小助理又撞回牆上,捂著喉嚨,慌亂鬆開緊箍的領帶,眼睛更是因為剛剛的窒息而逼了不少淚水。

小助理艱難喘著氣,淚光中看到氣勢洶洶的黑衣人兩排站開,一個老人從中間走來。

老人一頭矍鑠白發,戴著墨鏡,穿著隻在電影才看過的老派黑短褂,腳踩黑布鞋,頸帶金觀音,戴滿金戒指的手夾著雪茄,踱步走來。

“哥哥仔,我們粗人慣了說話大聲點,見諒”,老人吐煙,和氣笑道。

粗糲的聲音與香甜的煙草香混雜,煙霧漫過栩栩過江龍紋身,安靜的辦公樓掀起經年久遠的江湖風。

這哪是粗人!

堂口!絕對是以前的堂口!

小助理梗著脖子,下意識往後退。

中年男人一看小助理這樣,火又起來,又要上前教訓小助理,“喂!你什麽......”

“啪!”

一聲充滿力度的脆響。

老人直接賞了男人一巴掌。

力度之大,男人被甩得後退幾步,地上居然還多了幾滴血。

老人語調依舊沉穩,“我說話是不是沒人聽了。”

男人被打,手也放在背後,“不是,勝爺。”

“什麽叫不要失禮人。”

“知道了,勝爺。”

戴墨鏡的老人咬著雪茄,又慢條斯理抽了口。

救命——絕對是以前的堂口了!

小助理倚著牆角,看見老人朝自己走來,在心裏淚奔,今天怕是要橫著出赫仕了。

老人在小助理麵前停下,又抽了口雪茄。與那墨鏡對視,小助理退無可退,靈魂開始升天。

“哥哥仔,沒有被嚇到吧。”

小助理心裏的哀嚎突然停下:嗯?接下來不是到他了嗎?

但小助理不敢多想,趕緊回答:“沒有沒有!”

小助理喉嚨就那麽被一嘞,嗓子已經啞掉。他側著身子,不敢多與勝爺對視,生怕那一秒他也要被扇一巴掌。

“哥哥仔,別怕”,老人隔著空氣拍了拍他,“我們想問問......”

突然清脆的腳步聲傳來。

“勝爺?”溫柔的女聲如天籟。

小助理側頭,Freya從光中走來,帶著愛與和平。

小助理快哭了,終於有一個21世紀的文明人。

但是這種血雨腥風的情況,Freya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如何應付得了這幫野人。

不行,他一定得站出來,保護姐姐,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可是他腿軟。

而Freya踩著精準的步伐,言笑晏晏走到勝爺麵前,完全沒有發怵,“抱歉勝爺,我不知道你們來了。”

勝爺夾著雪茄望去,終於見到一個說話利索的人,墨鏡下不滿的眉頭終於鬆了鬆,笑道:“無妨,是我們早到。”

隨著勝爺轉身,那一排大漢也訓練有素地轉過身去。

Freya笑著點頭,看了牆角的小助理一眼,又望回勝爺,微彎腰手臂往前送,“那這邊請,我帶您去會議室。”

“請。”

勝爺同樣手一抬,烏泱泱的人走遠。

小助理狼狽倚著牆,看Freya四兩撥千斤似的就把一幫粗人領走。

本來還想可能要英雄救美了,誰知道他才是被秘書姐姐救的那個。

完了,印象分全沒了。

小助理懊悔地垂著胸口,這個世界有比他更脆皮的男人嗎,不如讓他去狗帶吧!

接著肩膀被人拍了一掌,小助理猝不及防,差點摔跤。

原來是剛剛那個中年男人!正一臉凶悍地看著他。

小助理魂都散了,慌忙左右看,現場就剩他一個。

這就是留後手嗎。留下一個人處理掉手尾。

——秘書姐姐,你帶少了一個人!!

“我我我......”小助理手忙腳亂地比劃起詠春。

不管怎麽樣,起碼在秘書姐姐麵前掛得有尊嚴點!

誰知男人很是聽勝爺的話,猛地向他鞠躬。小助理心裏直打顫,不知道男人搞什麽,然後就收到畢生最真誠的致歉:

“對唔嗨住!”

**

肅穆的會議室,兩排人分開坐。

一邊是殺氣騰騰的舊日堂口,袖口擼起,手臂不是刀疤就是龍虎紋身,一邊是日常如坐針氈的赫寰鳴管理團隊。

這一幫精英又是不自在地翻紙、喝水、掉筆。他們都是高素質精英,正常來說,隻要上了談判桌,什麽場麵都是八風不動穩坐如山,除非——真的忍不住!

先是那個不靠譜的紈絝兒子,現在又搞來一幫中老年古惑仔。

老大身邊都是些什麽人啊!

這時會議室的門打開,進來兩個人。

為首的男人身姿筆挺雋拔,西服馬甲修出不輸年輕人的緊致腰腹,步伐沉穩。

族群領頭的狼出現,在場的人都朝他望去,收起各種心思,不約而同站起,稱謂交錯響起。

“赫總。”

“二少。”

“坐”,男人隨意說了聲,聲音低沉有磁性,透著權勢滋養出來的閑定。男人走到右側首位,問候老人,“勝爺,好久不見。”

老人嗬嗬笑著,“有心了二少。”

赫寰鳴微頓首,“我非常感謝您能出麵。”

在場的精英們有些驚訝,甚少見赫寰鳴用晚輩的語氣說話,還致謝,不知這位勝爺是什麽人物。

老人擺手,“無需多言,我們這幫老野現在都是二少你養著的。我說過,隻要二少你有需要,我董勝隨時出麵。”

董勝確實是混堂口,以前跟著赫照煊一起打拚,算是赫家滿門富貴的股肱之臣。隻是時代已經變了,再也沒有洋行,也不需要舔著刀尖才能賺錢。董勝和他手底下的兄弟早已沒了用處,而且這幫人大多都有案底蹲過局子,說是舊時代的遺民也不為過,在社會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可惜昔日老大哥赫照煊隻顧求神算命,而那大少赫寰嘯更是薄情寡義,還是赫寰鳴念在董勝這幫人曾經為赫家賣命,每年都撥款給那個早就有名無實的堂口作修繕費,保他們衣食無憂,子女讀書無憂。

所以董勝雖然隱退,也幾次有人請董勝出山,董勝從不應,唯獨赫寰鳴出麵,這個曾經的老江湖才肯抖掉身上的雜草灰塵,吐一口濁氣,出來活動筋骨。

老人和赫寰鳴打過招呼,一拍陳肥龍的大肚子,大笑打趣:“龍仔,幾個月身孕了,還不減肥。”

陳肥龍樂嗬嗬笑:“時代不同,早轉行做美食家了。”

簡單寒暄過後,會議終於進入正題。

投影牆上,K線圖與數值滿天飛。

董勝咬著雪茄,吞雲吐霧,身後小弟大眼瞪小眼。

投行部代表發言,“......受不良傳聞影響,赫仕股價近期出現下降趨勢,環比下跌5.8%,雖然還遠不到預警線,但需要防止有大盤趁機買入,影響股價。”

“此外第二季度馬上就要結束,我們擔心現在股價的持續下跌會影響第二季度財報的表現,引發不必要的連鎖反應,因此請務必盡快完成遺產案的糾紛,以及結束私生子的傳聞,消除股東及投資方的憂慮,維/穩股價。”

赫寰鳴敲著桌麵的手一抬,示意下一位。

輪到公關團隊的代表發言,“首先,針對近日高天齊對赫仕集團的發言,我們已經與法務部溝通過,將以誹謗的罪名追究高天齊的法律責任,要求賠償、公開致歉並下架一應與赫仕集團有關的報刊與視頻。”

赫寰鳴敲桌的手一定,公關團隊的發言也立馬停下。但赫寰鳴並沒有打斷,“繼續。”

公關團隊心裏生出幾分忐忑,繼續道:“我們預定七月中旬做親子堅定,首先夫人那邊......”代表聲音弱了幾分,當作詢問。

“不用管她”,赫寰鳴手指抬了抬。

代表鬆下一口氣,“關於七月的親子鑒定,我們也已經與投行部、市場部做了溝通,預警投行部七月中旬赫仕股價可能會再受私生子一案的衝擊,市場部也會針對地在七月中旬推出赫仕電子研發的新一代芯片,加強市場對赫仕集團的信心。”

“此外,公關部也會在七月重點監控網絡輿論,不讓過多的負麵評價再影響股價。我們也會確保醫院絕對隱私,以及保證當日小少爺的行程不被透露。”

說到這,公關團隊代表停下,看了眼麵無表情看ipad的赫寰鳴,電子屏幕映亮男人淩厲深邃的眼睛,微皺起的眉心帶著無形壓迫感,代表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

可是出於專業素養,他有必要代表團隊向東家提出一切懷疑。於是代表一咬牙,像是豁出去了,“老大!”

“或許我不該說這個,但我還是要提,小少爺每次入港,無論我們保密措施做的多好,如何混淆狗仔視聽,他們總能找到小少爺的行蹤。所以公關團隊一致認為,有理由懷疑、懷疑,內部有人......”

赫寰鳴此時放下ipad,抬眸望過來,那目光就好像黑雲壓境,會議室氣壓陡升,公關代表頂不住壓力,最後還是閉嘴。

還是勝爺咬著雪茄,雲淡風輕道:“你大哥賣了你兒子的行蹤給狗仔。”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就,就直接說出來嗎。

所有人都看向主位的人,男人敲著桌。

“咚,咚”,木桌被一下一下叩著。大家揣測著赫寰鳴的態度,親生大哥為了拖自己下水,竟連兒子都不放過,那也沒什麽情麵可說了,赫寰嘯可也不是什麽清清白白的人。

“勝爺,鑒定那天不被打擾,可以嗎。”但過了許久,赫寰鳴隻是這樣淡淡道。

“易如反掌。”

木桌被人一下一下叩著。

“高天齊,讓他安靜點。”

“你吩咐,我們會照做的。”

**

最後會議散場,陳肥龍穿過一群堂口小弟,著急忙慌叫住勝爺,“喂喂,勝爺,你打算怎麽叫高天齊安靜?”

勝爺吐著煙,“這不簡單,讓他這輩子都講不了話咯。”

陳肥龍哎呀一聲,“老大說讓高天齊安靜點,不是說讓他這輩子都安靜了,你還以為是以前那個年代咩!”

勝爺為難地咬咬煙,“那我怎麽做?”

陳肥龍將文件往腋下一夾,囑咐:“高天齊沒膽的,隨便找個地方打一頓恐嚇一下就行啦,別真搞個大頭佛出來,現在時代不同,老大護不了你們的。”

“這一點我知道,不會給二少添麻煩的”,勝爺點點頭,往後吩咐小弟,“你們都聽到了。”

“是,勝爺!”身後的人整齊劃一道。

陳肥龍這才稍稍放心,和勝爺一同往前走。

“對了”,勝爺吐著煙,“不過那個小少爺長什麽樣我都不知道,好難保護的啵。”

陳肥龍瞠目,“那你剛剛在會上又說‘易如反掌’?!”

勝爺一挺腰板,死撐到底,“我看剛剛開會他們各個口花花,那麽能講,我好歹堂口老大,肯定不能輸氣勢啦,怎麽樣,剛剛我說的那兩句話鎮不鎮得住場子。”

“那又確實挺有範的”,陳肥龍認可。不然他也不會散會就立馬過來叮囑勝爺別把事情鬧太大。

“話又說話來,那個赫凱長什麽樣子,我還沒有見過,有沒有照片啊”,勝爺拍拍陳肥龍肚子,“我們不過問赫家的事情太久,什麽都不知道了。”

“巧了,我手機有照片”,陳肥龍拿出手機,翻了翻,“呐——”

一張照片被放大,陳肥龍自豪道:“靚仔吧,臉比較像夫人,眼睛和老大一個模子出來。”

勝爺看了那照片一眼,立馬把墨鏡往上一抬,和藹笑出聲:“哈哈還挺可愛的,肥肥白白的,跟個小豬崽似的,你們過來看看。”

一眾小弟圍上來,看過那照片,紛紛誇赫凱肉嘟嘟的很是可愛。

許久,一個小弟終於忍不住開口:

“但是勝爺,這百日照來的,我們怎麽知道他現在長什麽樣子?”

**

薄暮向晚。

天空像倒蓋的暗洋,傾盆大雨卷下城市。

半山腰,空****的別墅,回**著蟬鳴雨聲。

陽台外,幾簇簕杜鵑緊緊掛在枝頭,在風雨中孤苦無依地承受著暴風雨洗禮,像要握緊求生的欲望。

窗邊,百達翡麗祖母綠腕表被人放在一側。

珠圓玉潤的女人挽著鬆散的發髻,穿著月牙白絲綢睡衣,斜攲在黃花梨木椅上,豔麗的臉洗去了濃妝,帶著淺淺的淚痕,像深秋易碎的湖麵。

女人怔怔地望著窗外。

裙下,玉色一樣高雅的小腿踩入盛了玫瑰水的木盆中。

傭人在麵前跪下,將烘得溫熱的毛巾鋪在小腿上,兩手伸向的木盆,**漾水波中捧出纖細玉足。

女人的腳如小腿一般光潔,腳趾修長,圓潤指甲塗著豔紅蔻丹,像華貴的紅寶石,很是好看,唯獨那大拇指可怖地翻向外側,突出一個幾近猙獰的直角,像詭麗變異的蹼。

傭人抔起一抹浴鹽,抹在女人的腳上,手法嫻熟地按摩著那外翻的指骨。

“夫人,今年的簕杜鵑似乎開得特別早呢。”傭人親近地與她說話,語氣似閑聊。

“是嗎......”

“是吧,想來是花兒也給夫人賀喜呢,不過陽台那些花兒怕是再多也不夠的。”

關虹怔怔回神,聽傭人繼續道:

“我聽花匠們說,赫仕那邊已經吩咐他們采買花兒了,像什麽厄瓜耳朵玫瑰,都要空運最好的,花房還來了好幾個世界一流的花藝大師,我看赫先生這是要給夫人變個花海……”說著,傭人立馬收聲。

看她這嘴巴沒個把門的,這不把赫先生的心思全都透給夫人了!

傭人慌張看向關虹,卻見關虹垂首,眼睛沒有往日的飛揚跋扈。

“真醜”,關虹看著自己因常年穿高跟鞋而重度變形的腳趾,失落道。

從前她的腳很漂亮的。

傭人慶幸關虹似乎沒有在聽自己的爆料。

“不醜不醜,夫人穿上那漂亮的高跟鞋隻會更加好看,這不會影響婚禮的。”傭人笑著安慰。

此時有人進來,聽到腳步聲,關虹身子不動,餘光望去。

是老不死那邊的法律團隊。

赫寰鳴和他爸、他哥三人鬼打鬼,各自有自己的法律團隊。

關虹收回目光,將手搭在黃花梨的把手,身子往後一靠,又恢複大美人氣勢如虹。傭人也將膝上的毛巾攏起,擋住關虹那惹人笑的腳。

“二夫人,好久不見”,妝容精致的女人站定在關虹麵前。

劉懿,赫照煊的代表律師之一。

劉懿昂揚著腰身,“我是代表已故赫公,來找您簽署法律文件,是關於您同意放棄赫家基金的份額分配以及辭退目前在赫仕集團一應職務的相關事宜,這是您的兒子加入赫家並成為繼承人的附加條件。”

關虹指尖摩挲著木椅把手,“這些不應該是赫寰鳴的人來通知麽。”

劉懿臉上掛著精英一貫得體又高傲的笑容:“赫總並沒有阻攔。”

意思是赫寰鳴默許了。

關虹摩挲的指尖緩緩停下,傭人隔著毛巾,繼續一下一下按摩著。

劉懿見關虹不說話,臉上笑意更甚,拿出公文不掩張揚,“我知道二夫人英文不好,另外備了中文。”

諸如此類的暗貶對關虹來說已經不痛不癢。

關虹揚起一抹笑容,慢條斯理看向劉懿,並未伸手接過那文件,支肘撐頭:“辛苦劉大狀了,隻是我不光英文不好,眼神也不好,麻煩劉大狀念一遍給我聽。”

劉懿臉上笑意不變,“會有電子版發給你的助理,你可以讓助理念。”

關虹在赫照煊一派麵前從來沒有地位,因此劉懿也不聽關虹的話,就像她不等關虹同意就直接進來。

“有勞了”,“關虹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口中舌尖卻一頂牙關,“Miss——”清晰而又有力地念出這個單詞,接著輕飄飄道:“Lau.”

劉懿那得體的笑容終於牽強起來。

Miss意思未婚。

劉懿仗著自己深得赫公青睞,又和赫寰鳴有名校校友的情分,一直在關虹和赫寰鳴身邊使絆子,時不時就來惡心一下關虹。

隻是使著使著,十幾年也過去了,至今未婚。

現在赫公死了,劉懿的美夢也落空了。

關虹雖然會的英文不多,但是光一個Miss就已經夠嘲諷劉懿。

“不客氣”,劉懿咬著牙笑道,“律所還有事,我就不打擾二夫人了。”說完劉懿也不等關虹的回應,轉身離開。

關虹也懶得和劉懿再說什麽的,倚著躺椅,闔上雙眼,像是累極了。

而轉身走沒幾步,劉懿突然站定,又回身笑道:“我聽說寰鳴哥已經安排了親子鑒定。”

劉懿像觀眾似地一絲不錯地望著關虹,希望看出關虹強顏歡笑的痕跡,可誰知木椅上的女人依舊閉著雙眼,沒有任何觸動,像是睡下了。

“還是你厲害”,劉懿譏諷。打了十幾年的情仗,甘拜下風。

直到聽不見腳步聲,關虹才緩緩睜眼。

“這個劉懿真是一副小三樣!”傭人朝門口啐了聲,出了口惡氣,“要我說,真應該讓赫先生辭掉她,反正老爺也不在了,夫人你說是不是?”

傭人惡狠狠道,再看回關虹,卻定住。

關虹紅著一雙眼,顫顫地緊咬著唇,鬢邊散下一縷細發,稍顯淩亂。她從未見過關虹如此支離破碎的樣子。

“夫人......”傭人小心翼翼喊她。

**

“夫人。”

“赫先生讓人送了婚禮的請柬樣式來。”

過了許久,雨勢已經收小,傭人也做完了按摩。伊麗莎白端著銀盤,走到一個人坐在窗邊的關虹身邊,輕聲道。

關虹卻緩緩抬頭,鬢邊垂下更多縷散發,像是被風雨吹打的狼狽花兒。

“他還是要我們的兒子去做鑒定。”關虹開聲,聲音帶著顫。

“我跟他說了,說我不想赫凱去做鑒定,我不想再被媒體扒個精光了,被全城人笑了......”

“可他還是不聽我的。”

關虹淚眼婆娑地看著老人,“赫凱是他的兒子,他不信我嗎......”

伊麗莎白心疼地蹲下和她說:“夫人,赫先生一定相信你的,做鑒定也一定有苦衷,您就體諒體諒赫先生吧。”

那月牙白的絲綢睡衣洇出一朵接一朵的淚花。

“我已經體諒他十八年了。”

“這一定是最後一次,夫人。”

“赫凱回國的時候……他也說……最後一次。”

伊麗莎白看著淚如雨下的關虹,自己也鼻子酸酸的。論年紀,關虹算是她的女兒輩。伊麗莎白拿出手帕,替關虹擦去眼淚,“可這次不一樣啊夫人。隻要赫先生打贏遺產案,赫家就不會有人再欺負您了,也沒有人再會說您以色事人。”

伊麗莎白說得很動聽,關虹卻覺得很難再相信,搖著頭。

“那他為什麽不見我,以前是在國外難見麵,現在兩個人都在港城,為什麽還是像分隔兩地啊”,話題的打開像是把傷口撕開,關虹眼淚像奔湧的溪流,帶著靈魂最深切的悲傷,“他還讓劉懿來找我,他知道我不喜歡劉懿的。”

“他知道我所有不開心的事情,但他還是不管我”,關虹抱膝蜷縮在木椅上,像迷路找不到家的小孩,悲切地哭著。

伊麗莎白深深歎了口氣,老道如她也想不明白赫寰鳴怎麽會直接讓劉懿來找關虹,於是伊麗莎白避重就輕,“聽說今天勝爺來赫仕了,勝爺久不出山,赫先生心孝,今天一定會陪著老人,許是明天就回來了。而且赫先生請勝爺出來,一定是為了您和小凱,赫先生還是時時掛念您的。”

關虹卻感覺曾經緊緊交織在一起的靈魂正在被人一點一點撕下,仿佛呼吸都帶著痛,關虹逼著自己認清事實:

“......他不愛我了。”

不像從前那麽愛她了。

伊麗莎白有種預感,事情正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奔去,連忙道:“怎麽會呢,夫人您這一定是婚前焦慮。”

說著,伊麗莎白又將銀盤端到關虹麵前,“夫人您看,赫先生要是不愛您,怎麽會那麽早就讓人準備婚禮的邀請函讓您挑。”

“夫人,您看一看”,伊麗莎白見關虹沒有反應,拍了拍她。

關虹啜泣著,從枕著的雙膝抬頭,臉上淚痕滿布。銀盤上幾份高雅複古的婚禮邀請函,設計各異,麵上卻無一例外醒目燙金的字樣:

“赫寰鳴 & 赫關虹”

冠上夫姓,高嫁豪門。

她曾經無比希望能冠上他的姓氏。

今天得償所願,為什麽卻那麽難過。

因為太遲了。

這個婚禮太遲了。

她等得太辛苦,太久。

久得生出了委屈,又在委屈裏生出了遺憾與悔恨,一點一點蠶食她的信仰。

赫寰鳴曾是她奮不顧身的信仰,是她孤身一人來到港城後最親密的依靠,所以無論別人怎麽打擊她,貶低她,羞辱她,隻要他一個眼神一句話,她就能複原,像熱烈的不死鳥。

但是真的太久太辛苦,而窗外的風雨又太大,所以蓬勃的花兒敗落,熾熱的愛意被澆滅。

春日裏展翅的不死鳥,失去了愈合的能力,終於隕落在愛人無情的目光裏。

玻璃窗上,潸潸雨落下,再好看的燙金字樣也挽留不了局麵。

“伊麗莎白。”

“是,夫人。”

“幫我訂飛倫敦的機票吧。”

“……是,夫人。”

【作者有話說】

莫怕莫怕,畫風突變不是看錯小說,隻是校草爸比媽咪的限定返場。

小說裏幾乎每個配角我都設計了感情線。

設計赫凱的爸爸媽媽時想到了火葬場。以前看過一個說法,說童話隻寫到男女主在一起,卻沒有往後寫雞飛狗跳的婚後生活,我一直都記得這個評論,所以就有了赫寰鳴&關虹這一對湮滅在愛意裏的火葬場。因為阻撓太多,愛得太累,或許曾經有過高光時刻,但經年累月,美夢被打碎,最熱烈的愛換回的是最深刻教訓。

這種火葬場不是轟然爆發,不具備讓人爆發淚意的能量,更多是看著它腐爛,讓人惋惜。

其實每次寫赫凱的父母我都有點忐忑哈哈哈,畢竟畫風差太多,可能大家會不喜歡,而且似乎也沒有必要專門去寫。最後還是寫出來是因為覺得要有愛的勇氣,也要有不再愛的勇氣,哪怕已經三四十歲。(當然,在現實生活要考量很多東西,所以我們就在小說的世界裏自由點吧,愛與不愛隻憑勇氣話事~

不過校草爸比媽咪的感情線不會重點寫,隻有在他們的決策會影響到凱凱的時候才會提起,一是畫風確實和小甜餅區別有點大,所以章數也是集中放在一起,比如這一章,就集中講他的父母;二是我希望保留一點點推理的樂趣,大家可以試著在配角和一些回憶碎片裏推出赫凱爸比媽咪的愛情故事。

所以,一點點小互動:大家猜猜赫凱麻麻要去倫敦找誰?第一個答出來的發100幣紅包。

以及答應大家的遲更紅包,前十評論就好~當然如果大家覺得寫的不好的,也可以說出來~因為是第一次寫hzc,確實不在我的舒適區,可能會比較生疏,謝謝包涵: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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