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黑金靈魂(上)
◎我警告過你,不要過來。◎
雲桉抱頭苦惱, 這時手機屏幕突然亮起。
豬豬:【醒了嗎】
雲桉低呼。
她慌忙點開手機,臉上一副完蛋表情,佯裝淡定回了個【嗯】。
不慌。
以不變應萬變。
和赫凱廝混那麽久, 自然對他在那些事情上的脾性有所了解。
明明養尊處優的少爺一個, 卻像個街頭混出來的地痞流氓,花樣百出。
而且強勢。
即便是她在上麵,他也能三言兩語把她撩得隻敢把臉埋進他的肩頸裏。
他總要掌握主動權。
所以, 他那斷續發來的【爸】、【爸】二字,雲桉已經讀出潛台詞——你死定了。
雲桉又是瘋狂撓頭,這時收到他的信息。
【下來】
言簡意賅。
下來!?
他在樓下了!?
雲桉立馬起身,跌撞著飛向宿舍陽台。宿舍陽台麵朝校道,隔著欄杆往下看赫凱是不是已經到了。
一夜秋雨讓周遭變得冷清。
落葉像死去的蝴蝶, 從灰青色天空掉下,數不盡的雨傘沒有方向規律地緩慢移動。
蕭條雨霧中, 純黑帕加尼停在路旁。
車身上的雨珠如碎鑽,有種奢華的頹糜感。
車旁立了道頎長身影,穿著考究的衝鋒衣,緩緩抬起黑傘。
秋風卷過,雨絲像沒有收信地址的信件, 沒有方向地胡亂飛去。
少年默默不語的目光從傘下投來,正好與她對上。
雲桉的心驀地一疼。
不知是不是秋雨自帶悲傷氛圍,雲桉覺得赫凱那遙遙望來的目光似乎不太開心。
哪怕旁邊就是他心愛的豪車, 哪怕他今天依舊穿得很好看。
那不是要發火的不開心,而是一種淡淡的哀切, 像這一場微薄的秋雨。
雲桉沒有底氣地縮了縮身子。
拋開情侶間的調情不談, 是不是讓他喊爸爸傷到他了。
畢竟赫凱和家裏人的關係不好, 她那樣胡鬧會不會讓他想起不好的事情。
她定定望他, 不知該怎麽辦。
他沒有別的表情,朝她偏了偏頭,示意她下來。
**
雲桉不敢磨蹭,飛快收拾好自己就下了宿舍,恰好他也走到廊下台階。
他自然接過她的書包,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牽過她的手,聲音微啞:“小心滑。”
雲桉敏銳聽出他聲音的低沉,“你聲音怎麽了?感冒了?”
“嗯”,他簡單應了聲,興致不大的樣子。
橫穿過雨傘人流,在一張張傘下探來的意味深長目光中,雲桉上了黑車。她沒有理會那些視線,望著坐進車子的男生,緊張道:
“不是昨天還好好的,怎麽突然感冒?”
赫凱將鑰匙插進孔中,“昨晚回來的時候淋了點雨。”
“淋雨?”雲桉驚訝,“你沒有帶傘出門嗎?”
“忘了。”
“這怎麽能忘?”
黑車緩緩發動,他無語似的笑了聲:“忘了就是忘了,還能有什麽‘怎麽’?”
他沒聽明白雲桉那句話不是疑問,而是吃驚,雲桉又解釋:“昨天從早上就在下雨,你下午出門的時候也是雨天,這種天氣出門帶上傘難道不是理所當然?”
他完全不把這事放心上,“我本來就不愛帶傘出門。”
雲桉不解:“你剛剛不就帶了?”
他哂了聲,一手打方向盤轉了個彎,調頭出了校園,往CBD開去,“因為接你啊。”他偏頭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多停留,馬上收回去。
雲桉聽到赫凱的話,先是翻起心動的心情,回答的節奏滯了下。
在一起雖然快三個月,她還是會被他冷不丁的情話撩撥到。但是下一秒,她又覺得赫凱太任性。
“那總不能為了我才記得帶傘吧,你自己呢。”
“隨便吧。”
他往車椅後背一靠,一聲不耐喇叭,嚇退了前麵的車子,給帕加尼讓道。
雲桉被那突然的喇叭嚇到,她現在可以斷定赫凱真的心情不好。
雲桉看見赫凱眼下淡淡淤青,雙眼皮也比平時重了些,怕不是昨晚喝了酒又熬夜。
“你也要愛護一下自己的身體呀”,她凝眉擔憂道。
他沒說話。
等待紅綠燈的間隙裏,牽過她的手,十指相扣著。
雲桉有些鬱悶,嘟囔:“萬一發燒了怎麽辦。”
他大概聽出她語氣裏的小抱怨,笑著轉過頭來,“怎麽,怕我伺候不好你?”
雲桉一噎。
他什麽意思嘛!他不會以為她關心他是想著那檔子事吧!
雲桉急羞惱,一甩手,竟能掙開他牽著自己的手。
於是她的語氣不自覺軟下來,“我才沒有那個意思,我是擔心你好不好,我又不是滿腦子隻有那件事的人。”
他終於笑了起來。雲桉偷偷往旁看一眼,他嘴角微微揚著,平日裏那雙臭屁飛揚的眼睛此刻卻沒什麽精氣神地半耷拉著。
那眼睫垂下的陰翳,好似比窗外愁雲還慘淡。
**
赫凱從來沒有和外人討論過他的童年。
即便是宋木臨那種死黨也沒有,和家人更是。大家默認發生就是發生了。
赫凱覺得自己的世界在搖晃,回憶帶來一種莫可名狀的痛苦。
像膝蓋的傷,像冷汗直冒的恐懼。
他是眾星捧月的校園男神,是千億集團的太子爺,是年輕的帕加尼主人。
他什麽都有,隻是被關在房間裏的小男孩膝蓋流著血,還在憤怒地破壞著所有能破壞的東西。
他的哭聲被風雨掩蓋。
走出童年的赫凱過得並不快樂,反正生活就那樣。
他不想談戀愛,更不想學習,沒有向往的未來,在遊戲和籃球裏麻痹自己。
直到一天,雀躍的腳步走過他沉默陰暗的世界。
高一他去本部打球,走向籃球場的路上,聽見有女生說:“不要難過嘛,打不了球隊是那些教練的不識貨。再說了,替補和能差多少,不就出場順序晚一點而已嘛。”
作為的他心裏懶懶嗤了聲。
那時校園開放日,校道來往人很多,她被擠到他的旁邊,他沒有理會。
她身邊的人也沒有理她。
她沒有放棄,又說:“哎呀不要不開心了嘛,加油振作起來呀。”
因為兩人挨得很近,她的聲音清晰傳入耳中,清揚歡躍,像活力維他命。
他沒忍住放緩了腳步,往旁望去,初見雲桉,他的目光就停了下。
她笑得很好看,眼睛好像有光。
那是他沒有的光亮。
不過她對麵是一個男生。
他禮貌收回目光。
“要不我給你說個笑話吧。”
那男生不耐煩應了聲。
“小明有一次剪了個頭發,回來大家都笑他,說他剪了個風箏頭,小明傷心極了,哭著就跑了出去......”
在這他們開始分道揚鑣,他繼續往籃球場的方向走,她則和那個男生走向飯堂。
一旁教學樓衝出一批學生,海浪一樣衝散了他們。
他生出一種再也遇不見她的預感,於是竭力捕捉著她的聲音,“......跑著跑著小明就飛起來了哈哈哈!”
一個很爛的冷笑話。
“嗬”,他卻沒忍住笑出聲。
身旁哥們聽見,好奇問他怎麽了。
“沒什麽。”
回去的路上,赫凱突然想,或許能不能再見她一麵呢。
或許呢,隻是或許。
於是生活有了盼頭,他高一每周都去本部打球,去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他懷疑他們緣分就那一麵了,結果他再一次和她擦身而過,偷聽到她在校報社。
赫凱想著,或許他也終於等來命運的垂青。
可惜的是,後來他再沒見過她。
他本來以為他們不會再見麵。
可是有一天,那腳步聲又回來,頻繁經過他的世界,來回踱步,最後在緊閉的房前停下。
一回到壹號公館,雲桉就被赫凱抱在懷裏,熱烈地吻著。
她以為赫凱會繼續推辭,尤其他今天隱隱煩躁。
“PANG!”
臥室房門被人猛地踹開。
雲桉被他反手扔到**,還不待起身,頎長身影將她壓回**。
電流似的酥麻感奔湧至全身,讓人淪肌浹髓。
“你會後悔嗎?”他火熱的氣息噴在頸側,像風火山即將噴發。
雲桉已經被撩撥得昏頭轉向,巴不得他馬上進入正題。
“怎麽會,你知道,我很喜歡你的。”她用指甲撓著他的後背,感受到指尖下男生的背肌愈發繃緊。
他兩肘撐在她的身側,“我,我其實有事情沒告訴你。”
“什麽?”她舒服得闔目,柔軟的舌頭掃過他的喉結。
她敲著那扇房間的門,無視他的警告,一次又一次。
憤怒暴戾的小男孩身上掛著血汙,聽到那敲門聲。
他不敢開門。
害怕又是一輪毒打,又或是更長的黑暗。
他好餓,又好疼。
赫凱試著用引以為豪的理性按壓自己的恐懼,雲桉不是赫家,她那麽善良,他應該相信她不會受害他的。
不要再讓她等了。
但是內心的恐懼如猛獸洶湧,他感受到自己血液裏的暴躁和......那種如癌症般瘋狂生長的破壞欲。
“雲桉。”
他突然叫她的全名。
因為赫凱很少叫她名字,雲桉一個激靈睜開眼,望著身上的男孩。
他沉穩的黑瞳裏像動**大海,顯得侵略又脆弱,像不堪承重的玻璃。雲桉心情也跟著難過起來,她察覺到赫凱這一聲呼喚的痛苦。
他額頭全是汗,表情一貫如常,握得她的手生疼,“其實我是......”
雲桉忍疼,抬手捂住他的嘴,在他的麵前貼上自己的唇。
她粲然一笑,“沒事,算了。”
算了?
赫凱那戒備和理性的鬥爭停了下,他的世界忽然安靜了。
像真空突然降臨,停在房門外的敲門聲終究停下了。
黑暗裏又剩下無盡安寧。
“我們還是早點休息吧,你本來就有點想發燒,還是不要折騰了”,雲桉枕在赫凱胸膛,輕聲道。
雲桉想,一定是自己逼得太緊了。
她隻在一次見他露出這麽痛苦的表情。
他發燒裏噩夢驟醒,暴戾地把她壓在身下,一雙眼睛痛苦又憤怒地瞪著她。
雲桉突然意識是自己任性過頭了,叫停了這場按部就班的初.夜。
聽說在經曆重大創傷後人會有PTSD,雲桉不知道是不是悲慘的童年讓赫凱對性比較排斥。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寧願她和赫凱一直就這樣平平淡淡的。
“睡覺吧赫凱”,她貼著他不安的心跳,試著把拒絕的理由說得更充分些,輕聲道:“昨晚宿醉我也困了。”
赫凱卻渾身僵住。
驟起驟落的情緒像一場沸騰的烹飪,最後煉出一種類似被拋棄的絕望感。
沒有人再走近那個小男孩。
他感覺到血液裏的憤怒與破壞欲開始像癌細胞一樣繁殖,以更深刻的方式根植在他的身體裏。
沒有人再走近了。
“你,你不想了嗎.....”
他極力維持語氣裏的平穩,帶著他從泥濘裏撿起的卑微。
就差一點了,他馬上就要攤開心扉。
她搖頭,順帶拉過被子,“不想。”
她親了親他的臉,說:“我們休息吧赫凱,你也累了。”
奮力抓緊他的理性突然全數斷裂,一條條崩斷。
痛苦如萬箭穿心,他被打成篩子,風穿過他破破爛爛的靈魂。
扭曲的世界裏,他得出一個詭異的結論。
雲桉不要他了。
她抱著他,他在意雲桉今晚沒有親他的嘴巴,而是親他的臉。
她也沒有說愛他。
七百英尺的高空,月光帶著慘淡寒意。
暴雨中,嶙峋的建築閃爍著微燈,像在海中艱難呼吸的孤獨鯨魚。
他暗下目光,喘著氣湊到雲桉的脖頸前,像往常一樣。
她卻笑著躲開,“癢——”
這個策劃好的第一夜本該就這樣停下。
雲桉卻忘了,赫凱本就不舒服,她不該在他身邊睡覺。
**
半夜裏,雲桉是被腰上越發沉重的力量壓醒。
她輾轉睜眼,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先聽到身後抱著的男生的艱難呼吸,和他微微發抖的身體,竟像火一樣滾燙。
赫凱發燒了。
緊箍在她腰上的手臂再一次收緊,雲桉被他死死摟在懷裏。
雲桉倉惶轉頭,臉頰蹭到他的額頭,全是冷汗。黑暗中,他的喘息愈發加劇,像是痛苦的掙紮,又像是哀切的啜泣。
雲桉想起那次他發燒夢魘。
“赫凱......”她輕輕呼喚他。
“出去”,他在喘息中回答。
“趕緊,出去”,他重複,一字一字。
雲桉不知那是夢話還是在對她說話。
她抽出一隻手,小心翼翼撫上他的臉,還未說話,她的手立馬被人抓住!
他像驟醒的狼,把她壓在身下,驟然的動靜喚醒了床頭的智能燈。
一燈如豆,透過瞳孔望進彼此震**的靈魂。
這樣坦誠地麵對著彼此,躺在真絲大**,無人打擾的雨夜,該是無比旖旎。
但他們之間卻更像是失控的對峙。
夢魘帶來更加暴烈的歡愉,雲桉被赫凱逼著說了很多愛他的話,他們卻依舊沒有更進一步。
他的眼神迷離又憤怒,將她兩手猛地反剪過頭頂,像是拆穿她所有謊言,“可你他媽根本不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雲桉卻沒有退縮,站在未知的他麵前。
她的聲音像一把輕巧的箭矢,劃開迷霧。
他身子明顯一定。
“我知道”,雲桉身體已經沒什麽力氣,她試著抽回一隻手。
氣氛變得壓抑,激增的心跳像警告的信號,提醒她不可以說下去。
她撫上他的皮膚,像伸手摸到惡魔的房間。
她知道。
在赫凱罵出那句“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她就知道了。
為什麽赫凱在性這件事上這麽反常。
為什麽他一身火氣卻又無處發泄。
他說不出口,那麽就由她來說。
她拉開那間沉重的門。
背對她的小男孩身子微微顫抖著,後背駭人紫紅鞭痕,膝蓋以詭異的角度折著。
跨過那扇門,走進幽暗禪室。
“別緊張”,她撫上他微微發抖的後背,像抱過那個一直哭泣的可憐小男孩,“我知道你是誰......”
是嗎?
太好了——
小男孩終於在黑暗中轉身。
左臂淌著血,拎著斷開的佛頭。
臉上掛著破壞欲的詭笑。
歡迎來到我的地獄。
“你是赫寰……”
話音未落。
“嗙!”
一股外力將她壓到床頭!
她的喉嚨被人猛地鎖住,硬生掐斷她的話!
雲桉還沒反應過來,一陣撕裂的痛楚襲來。
“啊!”
她從喉嚨間擠出不成字的哀叫,身體因為疼痛反弓,卻被人猛地壓下。
不知是窒息還是疼痛,淚水溢了出來。
亢奮的惡童鎖定了她,毫不留情。
“我警告過你”,他的聲音變得陌生,黑眸裏潛藏壓抑已久終被釋放的興奮,在她耳側低語:“不要過來。”
【作者有話說】
點一首ONE OK ROCK的《Broken heart of gold》,小心翼翼放出戰損凱,應該不是大家想象的doi氛圍...不過也隻是這一章是這種氛圍,畢竟校草的過去比較黑暗
(這一章實在不好寫,所以還是分成兩章,下半章我再花點時間寫寫,周四更。作為補償,這一章留評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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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章留念,應該十章內能完結了(居然寫過了50w,我也沒想到自己原來是個長篇選手T_T
不過以後應該不會輕易開長篇了,還是二十來萬對社畜比較友好。
感謝在2023-10-06 12:53:20~2023-10-08 20:33: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掉了顆兔牙℡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