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夜

林瑜站在一旁,盯著程珩一的臉看,他的目光凝著住院部二樓,清冷眉眼柔軟下來,向來不解春風意的寒冰就那樣輕易消融了。

籃球場上,陳甫舟還沒有打過癮,喊他,“還有時間,再來一局啊?”

程珩一將臂彎裏的籃球扔回球場,“走了,你們打。”

陳甫舟:“……”他走了還打什麽啊。

籃球在林瑜眼前劃過一道弧線,最後在球場中央連彈幾下。

她忽然想起以前高中的時候,體育課是周四下午最後一節課。

隻要下課鈴一響,岑眠背著書包站在球場邊,皺著眉,不高興地叫一聲他的名字,不管男生們的球賽打到多焦灼,程珩一都是直接扔下球,跟她一起放學回家。

就像現在這樣。

林瑜咬緊了嘴唇,頗不甘心,往前邁了一步,擋住程珩一的去路。

“水。”

她咬唇的動作,配上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像是純潔的海妖在撒網。

“……”程珩一垂眸,靜靜看她,如古井無瀾的眼眸,透徹見底。

半晌,他淡淡道:“你自己喝吧。”

音調平穩冷沉,透著不加掩飾的疏離,說完,便轉身,頭也不回離開,走進了住院樓。

林瑜的手懸在半空,薄薄的礦泉水瓶被她捏得變了形。

岑眠靠在窗邊,默默看她在程珩一那裏碰了壁,有一種暢快的感覺。

林瑜抬起眼,狠狠地瞪她,眼睛裏全然沒有剛才的柔弱,眼神裏的凶相襯上她瘦削的五官,顯得戾氣很重。

“你滿意了?”她說。

岑眠聳聳肩,關上了窗戶。

病房外傳來敲門聲,輕叩了兩下,純粹幹淨。

岑眠沒想到程珩一上來那麽快,扭頭去看。

病房的門沒關,程珩一站在門邊,就那麽和她對視,沒有進來,似是等她的許可。

剛才在二樓的時候看不清楚,此時離得更近,岑眠注意到他額前的黑發被汗沾濕,運動過後,手臂的青筋脈絡更加清晰,冷白肌膚泛起極淡的粉調。

病房裏極為安靜,她甚至能聽見程珩一的呼吸聲,上下起伏,莫名透著一股撩人的欲。

岑眠悄悄咽了咽嗓子,雙手撐住拐杖,想要站直起來。

一陣刺痛從腿上傳來,她靠在窗邊站得太久,腿麻了。

程珩一看出她動作裏的遲滯,“怎麽了?”

岑眠嚐試動了動腿,酥麻的感覺再次襲來,難受得她齜牙咧嘴,隻能訥訥道:“腿麻了。”

她用拐杖還不熟練,沒有受傷的腿麻了不能使力,很快就撐不住,手一軟,拐杖“啪”得一下倒地。

好在岑眠的反應比較快,整個背部重新靠回了窗台,勉強站住,但也是搖搖欲墜。

程珩一不再等她的許可,大步邁進病房,走到她身邊。

“能走嗎?”他問。

岑眠的臉擰成一團,搖搖頭。

程珩一薄唇輕抿,踟躕了兩秒,“我抱你去**?”

岑眠一怔,但很快注意力又被腿上失去知覺的麻木感占據,又怕碰撞到骨折的腿,她顧不上想太多,伸出兩隻手。

程珩一湊近,微微彎腰,讓她勾住他的脖頸。

兩個人沒有言語的溝通,動作裏卻透著無形的默契。

岑眠被他攔腰抱起來,隔著衣服布料,她清晰地感受到程珩一灼熱的體溫,大掌整個抵在她側腰,有力而安穩。

隔著窗戶玻璃,她餘光不經意地一瞥,看見林瑜還站在原地,臉色難堪地盯著他們。

“……”岑眠倒沒想在她麵前和程珩一表現親密到這樣程度。

她懶得去管林瑜的目光,垂下了眼,視線裏是男人的頸窩,T恤鬆散開,露出裏麵深邃立體的鎖骨,白皙肌膚若隱若現。

岑眠看得眼底發燙,耳根紅了起來。

程珩一將她抱上床,動作小心翼翼,拿過沙發上的靠枕,墊在了她麻木的那條腿上,讓血液恢複循環。

腿麻的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岑眠忍了一兩分鍾以後,就恢複過來。

她這會兒知道尷尬了,低著頭,不去看他。

程珩一開口說:“你的腿還是少走動些,籃球賽有什麽好看的,能站著看那麽久。”

“……”

岑眠抬起頭錯愕看他,原來他早就發現她趴在窗台上看他了嗎。

她麵色一滯,嘴硬反駁道:“誰在看你。”

岑眠的聲音軟糯,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意思。

程珩一的唇角勾起,“我又沒說你在看我。”

岑眠聽出了他語氣裏的揶揄,臉唰得漲紅,扯過**的被子,蒙住臉。

不想理他了。

程珩一看著**團鼓起的小山包,無奈地搖搖頭。

他看了手表的時間,而後隔著被子,輕輕拍了拍小山包,“我下午還有門診,先走了。”說完,便離開病房。

岑眠等了兩分鍾,確定外麵再沒有動靜,從被子裏慢騰騰地探出腦袋。

她的手背在臉頰貼了貼,溫度滾燙,隨即懊惱地輕聲嘟囔。

“沒出息。”

第二天,岑眠等著下午出院,徐路遙又往她的病房跑來。

因為昨天拍核磁的事情,岑眠現在不待見他,態度冷冷淡淡。

徐路遙當作什麽都不知道,坐在病房裏,有一搭沒一搭和她閑聊。

“你今天出院,要不要我送你啊?”徐路遙自告奮勇道。

“不用了,”岑眠拒絕,“有人陪我一起出院。”

徐路遙好奇問:“誰啊?”

他緊接著自以為是的補了一句,“程珩一?”

“……”

岑眠看他一眼,否認道:“不是,是我在骨科認識的醫生朋友。”

徐路遙挑了挑眉,眼神曖昧,“你這速度夠快啊。”

岑眠無語地解釋,“女生。”

吳輕最近在參與學校醫學院組織的一個公益研究項目,需要調研腿腳不方便的患者在出院時,搭乘地鐵出行是否便利,所以想借著岑眠明天出院的機會,跟著觀察。

這件事她們兩天前就說好了。

本來她早上就能出院,之所以下午走,也是為了等吳輕早上跟王主任的門診結束。

徐路遙一聽是女生,興趣沒了大半,懶懶散散地靠回了沙發裏。

這時,周嬸從外麵回來,風塵仆仆,喘著粗氣,她陪著丈夫去眼科做檢查,又把人送回家,再趕來醫院,怕耽誤了照顧岑眠,緊趕慢趕。

她進來時,看到病房裏有客人,愣了愣,在徐路遙的臉上打量了兩秒,見是年輕男子,不由警覺起來。

岑眠問她:“結果怎麽樣呀?”

周嬸笑笑說:“挺好的,沒啥事兒,我家那口子不注意用眼衛生,發炎了,程醫生給開了幾塊錢消炎的藥就能治。”

“本來早上他還不想來看病呢,怕病嚴重了,又要手術花錢什麽的,好說歹說才肯來。”

岑眠點點頭,笑著附和說:“沒事就好。”

“是啊。”周嬸從棉衣口袋裏摸出一張掛號條,“你看,程醫生還幫我們把掛號費給退了,省了五十塊錢呢,看一次病比來回坐公交花的錢還少。”

徐路遙的視線落在那張掛號條上,他的眼睛尖,看清了主治醫師那一行,印著程珩一的名字。

他挑了挑眉,下意識去瞧岑眠臉色。

岑眠一聲不吭,隻是靜靜聽著周嬸絮叨。

好在周嬸沒說幾句,看了眼時間發現不早了,又跑出去,上醫院食堂給岑眠買午飯,生怕去晚了,好菜都沒了。

周嬸走後,病房裏安靜下來。

徐路遙輕咳一聲,拿腔拿調地說:“程珩一這人還挺聰明,知道免了患者掛號費,能換來背後那麽多好名聲。”

“我剛給我姐送東西,找錯辦公室,不小心進了他的辦公室。我一進他辦公室,就看見牆上掛了一幅錦旗。”

“錦旗上麵寫著他的名字,後麵配了八個大字,‘醫術精湛,溫柔耐心’。”

聽到這裏,岑眠一愣。

她記得自己送去的那麵錦旗,印的就是這八個字。

徐路遙不屑,“他是不是太沽名釣譽了,是我肯定不好意思把錦旗掛出來。”

岑眠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麽,聽他那麽譏誚程珩一,覺得很是刺耳難聽。

明明程珩一他是真真切切在為患者考慮,憑什麽要被徐路遙這樣說。

她打斷徐路遙,“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現在醫患關係那麽緊張,就是被你這樣的人一言一語給曲解出來的。”

徐路遙沒想到被她突然指責,有些懵。

“我不是以為你討厭他嘛……”他解釋說。

岑眠冷著臉,一字一頓,“就算我討厭程珩一,也不會通過貶損他的方式來表達。他做的是治病救人的善事,沽名釣譽那也是因為他配得上。”

她鏗鏘有力的話音剛落,病房外傳來兩下叩門聲。

岑眠抬起頭,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程珩一。

長身玉立,白衣朗朗。

岑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