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是誰不長眼啊!◎

片刻功夫, 人群已經亂成一團。

那男人聽了頓時變了臉色,厲聲質問道:“你這小同誌怎麽血口噴人!我好心好意給大家送汽水,你反倒在這裏胡編亂造!”

已經拿到汽水的人逐漸分成了三派, 有人驚慌失措地放下了;有人不信她的話, 拿起來又喝了一口;還有些停在原地猶豫不決, 胳膊幾經起起落落, 就是做不了決定。

一瓶汽水一毛錢,雖算不上什麽貴重物品, 但在每分錢都要被掰成八瓣兒用的年代, 這當然不是隨時都能享用的美味。

在柳沄沄沒有繼續開口之前,大多數人都心存僥幸, 隻當她是在胡說。

“小姑娘,你這麽說也得有真憑實據才行, 人家這位同誌是學雷鋒做好事,你這樣口說無憑,也太傷人心了。”

“是啊, 你該不會是因為沒拿到汽水, 就這麽亂說吧?想讓我們都把汽水讓給你?”

利益麵前, 多數人都失了理智。

柳沄沄一聲不吭,徑直走到那人身前,從箱子裏抽出來一瓶。

“大家夥兒都仔細瞧瞧,這汽水兒的顏色怕是不對吧?”

天氣太熱了, 很少會有人仔細觀察這些細節。

再加上多有些沒怎麽喝過汽水的人,根本不會發現什麽端倪。

經她這麽一提醒, 趕忙舉起來瓶子對著陽光打量起來。

“不對!這顏色怎麽是發黑的!”

有人已經喝了幾口, 聽到這話, 又回味了一下剛才的滋味兒, 眉頭一蹙,把瓶子懟到那人麵前:

“就是有問題!我現在嘴裏直發苦!你往裏麵加什麽了?!”

前後不過兩分鍾,在場眾位的態度硬生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紛紛嚷著要個說法。

男人還在佯裝無辜,委屈巴巴地又解釋道:

“這是因為瓶蓋都已經打開了,所以裏麵的東西染上熱氣兒就變色了!你們想想,那新鮮的大蘋果,切開放一會兒都會變黑,這汽水變色不是很正常嗎?平常你們去買的時候,都是剛開蓋的,當然不黑了!而且甜的東西吃多了,隔一會兒就會嘴裏泛苦,這和我有啥關係嘛!”

大多數時候,人心就像搖擺的天平。聽了這一整個有理有據的辯駁,各個又都感覺好像有幾分道理,瓶子又都被默默收回了自己身前。

眼看反響不錯,那人也知自己已經得逞,抹了抹硬擠出來的淚花兒,推起地上的放汽水箱的小推車就要往外走。

“罷了罷了,我真是好心當了驢肝肺!要不是我兒子說去年考場上有人中暑了,想讓我做件好事,我又何必來討這嫌!”

他一邊垂著頭,一邊擺擺手向前推去。餘光中,擋在周圍的鞋子都已經朝兩邊散去。他不禁暗喜,看來隻差幾步就能逃離這個是非之地了。

“咣...”

小車突然不動了。

人群還沒有完全散開,剛才釘在汽水上的目光都換到了他身上。

他不敢抬頭,以為自己是撞到了樹上,換了個方向又朝前推去。

還是不動。

冷汗圍在帽簷兒下,有幾滴滑進了眼睛裏,火辣辣地燒得生疼。

他想,可能是輪子上卡了小石子。

人群又有人出聲,不能再久留了。他猛吸了一口氣,聚齊了全身的力氣朝前推去。

“嘩!”

哪知道這次前麵竟然沒有了阻力!

小車不受控製地朝前滑去,過分用勁兒的他,忘了掌心還鋪著一層細汗,在鐵杆上一打滑,不僅沒拉住車,自己還摔了個狗啃泥。

“啊!”

玻璃瓶子倒地的聲音沒有出現,他齜牙咧嘴地抬頭一看,剛才說他汽水有毒的那姑娘,正悠哉悠哉地拉著小車往回走。

停到他麵前,蹲下來冷冷地問道:“大叔,您兒子現在在哪兒上大學啊?”

“在...在京市!”

“什麽學校?什麽專業?”

“你...你問這麽多幹啥!我和你有啥仇?你要這麽欺負我一個長輩!”

柳沄沄牢牢地盯著他的眼睛,一連串棘手的疑問讓他都忘了喊疼,麵色慘白地又嗬道。

“那大家和你有仇嗎?你往這幾箱汽水裏全放了瀉藥,就是想把我們,和你去年沒考中的兒子一起拉下榜!”

她言辭激烈,散開的人群再次逼了上來。

柳沄沄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對情緒激動的人們解釋道:

“這位大叔的兒子,一定是去年落榜的考生。今年,他為了讓兒子的競爭對手少一點,故意給汽水裏放了番瀉葉粉,喝了那種東西,多數人都會肚子疼的。”

之前為了精進自己不算太好的中醫知識,柳沄沄特意買了幾本書研究。有一種番瀉葉晾幹後磨成粉,就有瀉熱行滯的功效。

剛才看到這人在送汽水,她就覺怪異,再細看旁邊幾個被喝了幾口的瓶壁和瓶底上,恰沾著沒有完全融化的糖漬和粉粒。

綠色的番瀉葉粉和橙色的汽水混在一起,就是發棕色黑色的。

她斷定,這一定是故意而為。

“大家不信的話,可以去汽水廠問問老板,這裏麵是不是加了東西。如果誰家有空,還可以回去查查,去年從咱西河市考到京市的共有幾人,就是不知道,那些人才裏麵,有哪位肯認這個冒牌爹了!”

她補充的幾句徹底激起了民憤,玻璃瓶子頻頻落地,有幾人已要上來動手。

卻被她以手勢攔下,“大家快回去複習吧,今天如果在這兒耽誤太長時間,很可能就會影響明天的考試,這不正中他下懷嗎?他做的錯事,就交給公安來處置吧。”

說罷,目光中又有了幾分不解,落在了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臉的男人帽子上。

僅是一個眼神示意,旁邊的幾位立即察覺出問題,這麽熱的天,誰都恨不得把頭發剃光,怎麽他還戴著個帽子?

有人氣不過,上前一把薅下那頂帽子,揪住他的領子,把那張臉展示給眾人。

“大夥兒都看清楚了!有誰認識他?”

“我認識!就是我們廠的!他兒子去年根本就沒考上!今年又去考了!他前幾天都不在家,聽說是回老家了,原來是跑去外麵準備這害人的玩意兒了!”

人越聚越多,已經爬到樹杈上的小夥子一眼就看準了,手忙腳亂地大嚷著,一不小心,兩腳踩空,幸好被底下的群眾接著了。

如潮水般的髒話湧向中心,正好是夏天,想動手也免去了擼起袖子的步驟,離得最近的那幾個,不再吝嗇自己的拳頭,狠狠地撒著氣。

在柳沄沄快要控製不住局麵時,沈穗萊終於把公安同誌帶來了。

臨走之前,她三兩步攀到剛才的那棵樹上,又大聲喊道:

“大家以後出門,喝陌生人免費給的東西之前,一定要留個心眼兒!萬一被下了藥,很有可能會被拐走的!”

底下的人連連稱是,不斷給她鼓著掌,天下哪有那麽多餡餅可掉?這下是真的漲了記性。

好一番折騰,兩人總算把這事處理完了。

走到胡同口,正碰上騎車往外走的江霞萍。

“我媽打電話說孩子病了,我回去看看,飯菜在爐子上,不熱的話記得熱!”

她力氣大,話音未落就騎出去老遠。兩人也沒機會再細問情況,隻能等明天考完再去探望。

時候不早了,天色漸暗。

屋子裏還是攏著團團熱氣,燒過火的院子也不涼快,加上某些人家還有考生,吃完飯的人們都躲到胡同口聊天了。

兩人回到大雜院,幾乎已不見人影。

剛走到中院前,忽然發現,這門竟然推不動了。

沈穗萊正想添些力氣,卻看到柳沄沄製停的眼神。

她收回手來,正欲問原因,驟然聽到門背後有什麽東西咣當墜地。

“哎喲喂!是誰不長眼啊!我摔成這樣,明天可怎麽去考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