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成家了嗎?◎
下午下了一會兒雨, 正是捕魚撈蝦的好時候。紀祿源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就帶了魚叉漁網和木桶跑來山下找魚了。
一晚上的辛苦沒白費,桶已經快裝滿了, 他高興地點了點, 也準備要回去了。
這些魚的三分之二他得交給公社, 以換取他們同意他在河裏捉魚的請求, 剩下的就可以悄悄帶到鎮上賣給飯店了。
這半個月,他從西河市一路走到這裏, 途經了不少村落, 用這樣的方法賺到不少錢,再攢兩三個月, 肯定能還完欠家裏的錢。
這樣,他就可以再回到大學, 停止休學,繼續完成學業了。
今晚的最後一條魚鑽進了漁網,他要收工上岸了。
怎料還沒完全直起腰, 就看到遠處好像有什麽東西朝自己奔來。
“快躲開!快躲開!”
聽到急呼他才向岸上定睛一看, 有個姑娘同河裏那團烏黑的東西一起跑來。
很多年後, 紀祿源仍然無法解釋清楚那刻他的心理活動。
根據他反複的回憶,終於猜測自己應當是彎腰低頭的時間太久了,一起身就造成了腦供血不足。
所以大概猜到是某種野獸後,沒有任何意識地把手裏的魚叉, 刺向了黑乎乎圓滾滾的那團生物。
“咚...”
這聲悶響有點不符合他的預期,手感更是和刺到魚時完全不同, 手心都被震麻了。
好奇心驅使著他又壯膽往前走了兩步。
那東西停下來了。
他現在看清楚了, 是野豬。
其中一顆獠牙上還卡著他的魚叉。
“快跑啊!”
岸上的柳沄沄很多年沒有過衝刺長跑的經曆了, 喉嚨裏已經升起血腥味了。
她焦急地看向站在河中央發呆的男人, 腦子都快轉得冒火星了,也想不通哪個正常人會親自給野獸再裝上一副新的武器。
可能是血液重新流回了大腦,也可能是聽到了這聲提醒,總之紀祿源在右手又一次不自覺地用力後,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但很可惜,他剛才把叉子拔出來的時候,好像失手把野豬的牙搞鬆動了。
用一種極端又徹底的方式,成功變成了這個壯碩生物今晚必然要征服的對象。
他沒有在河裏跑過步。
盡管這一段的水不深,但這和在陸地上逃跑完全不同,水流的阻力和腳底打滑的卵石,在給拚勁全力的他製造各種麻煩。
野豬追得很近,他連爬上岸的時間都沒有。
“不要跑直線!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
柳沄沄沒有停下,繼續追著他的方向。
野豬不太會轉彎,更擅長直線追擊。
兩岸比水平麵高一些,她站在上麵能觀測到男人和豬之間的距離。
紀祿源恢複了思考能力,按照她提供的信息奮力向前衝去。
“前麵是個小懸崖!再跑五六步就往旁邊躲開!”
水流到了該下坡的地方,柳沄沄及時喝停道。
男人這次沒那麽傻了,到了盡頭一側身,讓野豬一頭栽了下去。
“咚!”
他氣喘籲籲地停下來,還沒道謝,就慘叫一聲,當即腳下一滑。
月亮也關心戰果,冒出頭來,供柳沄沄完整地看清,男人是怎樣被剛才掉進河裏的魚叉刺到腿後,摔倒在河底的。
又是怎樣被河裏的石頭撞上了後腦勺,最終昏過去的。
停下的柳沄沄不禁扶額,這世間怎麽能有這麽笨的人啊!
水勢不小,又要往下流,這人就那樣躺在河裏肯定不行,她必須得盡快下去搭救。
才準備下河,她又看到了更為不利的因素。
男人剛才用來捕魚的那幾個工具,在逃跑時全掉進河裏了,現在正順著水流飄往這邊。
最致命的是,在這黑燈瞎火的地方,柳沄沄跑得實在太快了,根本沒注意到地上還有滿滿的一大桶魚。
她自己都沒感覺到,那桶魚是怎麽被她撞進河裏的。
現在好了,不管還有沒有氣息,一大群胖乎乎的大白魚帶著裝它們的木桶,一道從上麵漂流而下,為紀祿源滑下山崖添了一份助力。
“快醒醒!你的魚都跑了!”
柳沄沄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群打漁的工具全橫在石頭和兩岸之間,她雖說是下了河,但還是無法靠近那人。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男人的頭枕在摔下去時撞到的那塊石頭上,盡管全身還泡在水中,但好歹頭部露出水麵,不至於被嗆到窒息。
又喚了幾聲,柳沄沄還是沒看到對方有反應,但一大桶的魚已經全堆在他身側了,正一點一點把他向懸崖下擠去。
來不及了,等她從旁邊繞過去,這人很可能就要摔下去了。
情急之下,她從水中一把拽起了那根漁網。
緊趕慢趕,村長和幾個小夥子終於追上了站在岸邊的柳沄沄。
正要問她看見紀祿源了嗎,順著她手中的魚竿一看,漁網正完整地蓋在男人的頭上。
“大家快幫我一把,他快掉下去了!”
已經呆滯的眾人終於反應過來,忙下河去幫她,合力把人抬了上來。
村長歎了一路的氣,現在已經是半夜了,去鎮上的醫院隻能等明早的車。這人萬一撐不到那會兒,他這個村長就別幹了。
幸好紀祿源的傷勢不算嚴重,回到村民家裏沒一會兒就已經蘇醒了,除了感覺有些頭疼以外,其他方麵都很正常。
一晚上發生了太多事,柳沄沄原本的那間屋子已經不能住人了,她又換到其他村民家裏。
沒睡幾個小時就匆匆爬起來,準備好東西進山。
才走到村口,又撞見昨天救下的那人和村長。
“小柳同誌,你快來幫我勸勸他!我讓他上醫院再檢查一下,他偏不去!萬一要是落下什麽病根兒,以後可就難辦了!”
村長也不完全是為了自己的官職才勸他的,這年輕小夥長得這麽俊俏,千萬不能把腦子傷到了。
“你就是昨天救我的那個同誌吧!謝謝你!昨天多虧了你,真是太感謝了!”
紀祿源穿了件白襯衫,綠軍褲,在朝陽下一眼看上去精神極了。
和昨晚柳沄沄印象中的狼狽截然不同。
濃眉大眼,鼻梁高挺,身材也周正,年齡看上去差不多二十五六歲,成熟穩重已然取代了輕浮。
她又多看了幾眼,在心裏點了點頭。
看上去,應該是個能幫她掙錢的勞力。
可惜就是腦子反應慢了點兒,應急能力稍微有點差,不過如果日後稍加培養,應該不會出什麽差錯。
在來之前她就想好了,等考上大學了,得給自己找幾個合作夥伴。
一個人采藥已經夠難了,以後她還有更多的事業要做,總得有人一起幫忙才行。
眼前這位倒是各項指標都差不多符合,就是不知道結沒結婚,如果有家庭了,再來她這裏打工,恐怕人家家裏會不高興。
“你成家了嗎?”
“啥?...”
紀祿源難以知曉自己的心情。
從看到這姑娘走來的時候,他就感覺自己臉頰和耳廓有些灼熱,滿腦子都是她昨晚英姿颯爽的模樣。
由衷地感謝完後,滿懷期待地等著她開口,卻被打量了好一會兒。
他正懷疑是不是自己身上哪裏穿得不妥當,就聽到這麽一個直接的問題。
“我...我還沒有...”
村長聽到這話可高興極了,看來這姑娘是看上紀祿源了!
昨天項海就說了,這是他妻妹,如果能促成這樁婚事,他們村都能跟著沾光!
“那正好啊!你倆趁這兩天處一處,要是合適的話,村裏明天就能給你們辦喜酒!”
柳沄沄懊惱地吸了口涼氣,是她大意了,剛才那話確實太有歧義,現在隻希望眼前的男人沒有會錯意。
“不是的村長,我剛才沒說明白,我是想問問他願不願意跟著我掙錢,沒有要談戀愛的意思...”
“那不就是一個意思嗎?結了婚不就能一起掙錢了?還能一起花,都不用平分,多好啊!”
這番邏輯不僅把村長自己繞進去了,就連紀祿源聽了都覺得好像有幾分道理。
“不...不是這樣,我就是想找一個不用顧及家庭,能幫我做做苦力,我給他錢的人,不是夫妻的關係,就像領導和下屬。”
柳沄沄隻恨此時年代太早,很多以後才會出現的名詞都不存在,隻能盡量找了一對最明了的關係形容。
“那家裏你說了算不就成了,我們家就是我媳婦兒說了算,她在家裏就是我領導啊。”
村長還當她是不好意思,又撮合道。
“我真沒考慮談婚論嫁的事,我馬上要考大學了,如果考上了,最快也要畢了業才會考慮個人問題的。”
柳沄沄很是奇怪今天自己辯論的水平,這完全不像她的能力,換做平常早就把事說明白了。她也不想再浪費時間,索性一招製敵地坦白道。
“大學生...小紀,你是啥畢業的?”
這招還是有點用的,村長暫停了他的美好暢想,問了問旁邊的人。
“我...我考上大學了,正在休學階段...”
“這不正是天作之合嘛!小柳,你不覺得嗎?你看你倆樣貌都這麽好,學曆還相當,不就是你在家裏想管錢嗎?小紀肯定會同意的!”
他堅信自己的直覺,昨晚傷得那麽嚴重,今天就要去捕魚感謝他的青年,一定是個正直的好人。
紀祿源就算再傻,也能看出柳沄沄的不悅。
像村長這種人,這種時候越是和他講道理,越是難說通。所以幹脆先攔住對方,給柳沄沄遞了一個讓她快走的眼神。
“那啥,村長,這種事哪能立馬決定,還得從長計議,你看我們兩個都還有事,今天就...”
聲音在耳後淡去,柳沄沄不由鬆了口氣,看來她的這趟行程,還真是坎坷。
走了幾分鍾後,身後又傳來快跑的腳步聲。
“小柳同誌,請等一下!”
等等,她是不是在哪裏見到過紀祿源?
這聲音怎麽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