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河大隊在淩河上遊,河邊就是成片成片的玉米地,八月玉米還沒成熟,高高的玉米杆和嫩綠的葉子像一道屏障,偶爾也有人來這處偷偷摸摸的說小話。

稍下遊也有聚集的水塘子,男知青和村裏的小夥子夏天都在那處洗澡,中河大隊的人為此沒少來鬧騰,說是吃了上遊的洗澡水,後來修大壩沒修成,倒是挖了個坑改了一道水建了個蓄水池,隻方便了清河村男人洗澡也讓中河村沒再來鬧騰過。

秦若隱在玉米地邊投下的陰影裏,冷眼瞧著河邊的那兩個人。

“趙汗青同誌,我知道你是不願意娶秦若的,你那麽懂我,那麽有才華,我想在你的詩歌裏勞動,與你結成革命伴侶,與你生兒育女,與你一起老去。”

張愛花癡癡地看著趙汗青,她喜愛他的一切,愛他憂鬱皺起的眉,愛他為她寫的詩,愛他挺拔的身軀,愛他的一切……

她想起他給她寫的詩歌,那麽美好,忽然心底升起莫大的勇氣,衝上去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記起綠色海島,霧繚的山巒,黃昏的海濱一度過從甚密,麵對麵卻懷天各一方的離愁……啊,汗青同誌,你看你寫給我的詩裏像不像我們的寫照?我願用我的心係住你的雙足,緊抱在胸前,不要不辭而別……我的愛。”

張愛花用飽含深情的強調吟唱著趙汗青寫給她的詩,訴說著自己滿腔的愛。

秦若差點笑噴出來,著名詩人泰戈爾的詩作搖身一變成了清河生產大隊趙知青寫的,真是臭不要臉。

趙汗青此時心“砰砰”跳個不停,他緊張的看了看四周,心裏也在掙紮,其實他大約已經猜到了,是張愛花借了秦若的名頭約自己出來的,身後兩團軟肉貼在自己背上擠壓著,他的呼吸也粗重急促了許多。

以身後這姑娘對他的著迷勁兒,他就算做點什麽也是不打緊的,畢竟他可是最懂她的人呢。

男人的本能在這一刻終於為張愛花勃發,主要是他背對著她看不見她的樣子,因此心中有無限的幻想可以支持自己滿足張愛花的“愛意”。

趙知青抬起雙手緩緩撫住了張愛花的雙手,緊緊扣住又緩緩揉捏,張愛花羞澀的一顫,紅著臉越發抱緊了他,隻覺得這一刻她與愛的人相擁,晚風都是甜蜜的味道。

這個禽獸!原主幾乎就是被張愛花推進河裏淹死的,這一刻秦若很糾結,來自後世幾十年的靈魂想救張愛花,張愛花可以淹死但是不該被人渣欺騙,可是她如今的身體是書中的秦若,去救原主的仇人,這又對殞命淩河河底的原主不公平。

正在她猶豫要不要跨出這一步時,張愛花替她做了決定。

“趙同誌,我有勇氣麵對一切艱難險阻,哪怕是再一次把秦若推進淩河裏,她是多麽不知廉恥,我向主席保證,以後,好好對我們的孩子,把他們當做我親生的,哪怕你明天要與秦若結成革命伴侶,我也依然篤定你是愛我的。而且上蒼可見,她還沒醒,你抱緊我,我等你……”

張愛花的話帶著顫抖的喘息隱沒在了趙汗青的唇齒間,天黑幸好他看不清她的臉,身為雄性的本能在這一刻讓他無法停下,他雙手捧起她的下頜,忘情的吻著,幻想著著攬在懷裏的是他的繆斯女神,是他的雅典娜,是他靈魂為之牽係的她,最後隻來得及扯著人進了玉米地裏……

秦若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也收回了救張愛花的憐憫心思,她不是聖母,上一世別人不按她的規矩來她尚且要發火,被這樣的蠢貨一而再再而三的詆毀,還張口閉口再一次把她推進河裏,嘖,上趕著找死她何必阻攔!

她害怕聽到什麽惡心的動靜,隨意走遠了些離開玉米地畔到了淩河邊,淩河的水經過三天的大雨漲了不少,淡淡的月光灑下銀輝,隨著湍急而下的水流帶去一條銀色綢帶班的明亮。

不遠處的玉米地裏,仔細看還有地中幾株穗杆在晃動,秦若等的有些不耐煩了,曲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做了個後世“比心”的動作虛虛搭在唇邊一吹,一聲清涼的口哨聲頓時響起,“呼啦啦”驚起了夜間的鳥兒。

玉米地裏一陣響動,張愛花一邊係著扣子一邊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慘白的月光下她滿臉紅暈與汗意,眼中水潤未退,還帶著羞澀與甜蜜,還有幾縷頭發黏在臉上,兩條梳起來的麻花辮也沾著草屑鬆散了些許。

她慌張的四處望了望,就看到了河邊的秦若,係著扣子的手一頓,脖子底下最後一顆扣子沒係好,露出了些許淩亂的痕跡。

“你竟然還活著?”

張愛花尖銳的聲音劃破夜空,趙汗青本來打算從另一頭逃離的腳步忽地一頓,轉身慢慢走到了地邊上卻沒現身。

“是啊,我還活的好好的,你死了我都不可能死。”

秦若囂張的態度和眼中**裸的嘲諷激怒了張愛花,她大步跨下田埂,眉頭輕輕一皺頓住了腳步,緩了兩秒才又氣勢洶洶的朝著秦若衝去。

眼中燃起有她沒我的嫉妒火焰,在這晚的月亮下,張愛花罪惡之手再次伸向了秦若。

隻是這一次,顯然刀俎與魚肉的關係顛倒了。

秦若閃身,抬起一腳將張愛花踹進了激流裏,張愛花的一聲大叫沒叫出來就灌了一口水,激的她差點背過氣去,可下一秒她莫名其妙身上一冷,頭又浮出了水麵。

隨即秦若朝黑夜淡淡的道:“這位膽子大,測測她極限,別玩死了就行。”

話音一落,張愛花的大叫又被一口水堵在了嗓子裏,她身上像綁了石頭一樣緩緩沉底,她想喊救命,僅有的常識卻讓她本能的閉著氣抿緊了嘴巴,她想抓住岸邊的石頭,可惜沒人給她這個機會。

就在她翻著白眼快要暈過去的時候。又一陣陰冷的氣息竄上她的手臂,提著她出了水麵,她狼狽的大口大口喘著氣,看向秦若的目光緩緩移到不遠處那玉米地裏。

“還不出來?”

秦若閑庭信步般走到玉米地的田埂邊,趙知青想逃得身影卻被釘在了地上一樣,就那麽滿麵狼狽的看著她,雖然眼中深情款款,但莫名的滑稽。

“若若,明天我們就要結成革命伴侶了,隻羨鴛鴦不羨仙,我一時衝動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我不嫌棄你的過去,我希望你給我一次機會……”

“就你也配?”秦若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般,目光卻冷森森的看向他,“你媽你爸沒告訴你出門在外少裝逼嗎?”

說著她輕描淡寫的抬手,“啪”的一聲脆響,一米七六的男人像個石頭一樣咕嚕嚕的滾下了田埂,狼狽的躺在了地上。

秦若上前一腳踩在他心口處用力一碾,“著名印度詩人泰戈爾先生的詩,竟然成了你寫的,你真的夠不要臉的,還自詡文化人,嘖。”

她搖著頭一聲輕嘖,那看垃圾一樣的目光讓趙知青狼狽的挪開了視線,剛才那柔柔弱弱的手扇來的巴掌他想躲,但是奇了怪了就是沒躲開,而她……竟然知道泰戈爾的詩。

打從出生就是天之驕子的趙汗青,從名字就能看出家人的期許,哪怕帶娃下鄉插隊,這在他看來都是給他日後的政途增光添彩的鍍金之旅,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

“趙汗青,燕城知識分子家庭出生,父母都是教師,前妻家世顯赫祖上是經商的,你吃著軟飯走上了政途,本來能跟前妻帶著孩子出國,也能安安穩穩待在燕城裏,是你自己野心夠大,躲過了最艱難的歲月來到了淩河公社。”

最苦的知青下鄉那一波浪潮裏,趙汗青在燕城裏待的心安理得,也沒有積極響應主席的號召,等日子差不多了,前妻也出國了,他才主動報名下鄉。

“明天去主動退婚,該怎麽說不用我教你吧,要是再敢惡心我,別說你那逃到國外的心尖尖嬌妻,就是你的兩個小崽子,我也不會放過,不信你可以試試!要是讓我在村裏聽到我關於你的任何謠言,今晚的這一巴掌隻是給你提個醒兒!”

秦若說完,一腳把人踹進了淩河裏,“你兩有本事就活下來。沒本事,那就死了也消停了。”她蹲在上遊撈了兩捧清水洗了手,這才踏著月光一路回了家,給那掙紮的兩人連個眼神都沒給。

至於趙知青和張愛花在淩河裏被厲鬼拉著淹了個半死又嚇得屁滾尿流的事,可想而知不看也罷。

回到村裏,秦家的大門虛掩著倒是沒鎖,她輕嗤,果然就得跟他們來硬的。

在井邊提了桶水擦了擦身子,秦若找了套幹淨的衣裳換上,和衣躺在了被子上。

八月的天氣白天炎熱,但夜晚已經起了涼意,可這樣清涼的溫度對向來苦夏怕熱的秦若來說反倒剛剛好,她閉著眼睛睡了過去,夢中勾起了唇角,卻不想清河村裏還有更大的陰謀等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