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好,兩隻我都要,同誌你給我稱一下吧。”

男人一邊說著,還時不時的掃過巷子口,臉上的神色也略帶不安,他叫陳家寶,是縣城裏有鐵飯碗的工人,要是被人舉報來黑市買賣東西,那可就是犯了投機倒把的大罪,鐵飯碗丟了事小,可能還要拘留甚至坐牢。

這也是他第一次來這裏,要不是明天的事情太過重要,他也不會冒這個險。

但他媽說了,鄉下人見識少,要他來這裏買些稀罕的東西,他可不能丟了城裏人的麵子。

秦若歎了口氣,猶豫了幾秒,“同誌你買這兔子,是自己吃還是送人?”

“我送人的,”陳家寶滿麵霜色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帶著些靦腆的笑,緊張的情緒也微微放鬆了下來。

說完,他見秦若還不動,眼中閃過一絲為難,忍了幾秒才道:“同誌?”說著,他看著蛇皮袋子上的兩隻野兔子恍然大悟般又道:“哦你是沒秤?那,那……那可怎麽辦?”

“同誌你去別處買吧,我沒秤,今天這個生意跟你做不成。”秦若沒動,淡淡的道。

陳家寶躊躇了幾秒,見秦若一副不想賣給他的樣子,於是訕訕的道:“那……那我再看看。”

秦若點了下頭,看了眼自己攤子上快半個小時了也沒成交的兩隻兔子,不由心下苦笑,她這初次出攤兒就意外連連呀。

正在這時候,她目光停在了不遠處那巷子口處,眼神一閃,秦若把蛇皮袋子上的兩隻野兔往整齊的歸攏了下,等一個身影路過她的攤位,她忽然道:“姐姐買我的兔子嗎?野兔肉不僅香,而且吃我的兔子肉能心想事成。”

路過的女人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轉身一臉驚訝的看著她,隨即眉頭一鬆莞爾一笑,“那這兔肉怎麽賣?”

她看著也就三十來歲,一頭齊耳短發,上身穿著一件白襯衫,下身黑色的確良的褲子,腳上踩著一雙八成新的小牛皮鞋,與一身寒酸的秦若簡直兩個極端。

“本來兩塊五一斤,”秦若說著語氣一頓,又輕笑了下,正好她旁邊賣饅頭的大姐已經走了,她壓低聲音道:“但姐姐家大業大不差錢,又即將好事臨門,所以我這兔肉得加錢。”

“哦?”女人這次臉上露出了一抹興味的神色,轉過身來正對著秦若,打量她一眼,“那妹子說來聽聽,我有多大家業又有什麽喜事?”

“淩陽縣所有黑市的地頭蛇,姐姐家業自然大,”秦若說著,仿佛沒看到她眼中閃過的警惕,繼續道:“你擔心的那人今晚十一點二十三分就能回來,如此,不算喜事嗎?”

秦若特意咬重了所有兩個字,顯然是意有所指。

眼前氣息圓潤清正的年輕女人正是淩陽縣黑市背後真正的管理者,薑望雲。

淩陽縣的地下黑市不止這一個,這裏也叫西市,賣的東西都是比較日常化平民化的,真正富貴有閑錢的人去逛的是東市,那裏才是淩陽縣的奢侈品天堂。

原書中,人渣男主趙汗青偶爾擺攤兒賣東西也是在西市,但是他去東市見識過,也僅僅隻是見識,他幾次想搭上背後地頭蛇的線卻都徒勞無果,隻知道背後的人是個女人,直到恢複高考那一年,他舉報了淩陽縣地下的東西市,然後乘著這一陣東風帶著光輝的政績榮歸燕城。

有人給薑望雲擋了這一劫,她得以逃脫,等她查到幕後黑手,來到了清河村秦若跟前,卻隻看到了一個骨瘦如柴宛若霜後黃花一樣可憐的農村女人,最後她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

這位算是原書中與趙汗青站在對立麵的一個小反派,八十年代她回燕城之後沒少給趙汗青添堵,但具體鬥爭秦若沒看。

現實裏的玄學大師秦若唯二的愛好就是看小說追劇,按理這樣的書是入不了她的法眼的,但是她也沒注意是怎樣出現出現在自己書架上的,隨手一翻,就是書中秦若吐血而亡。

因為書中炮灰秦若這個苦命又冤種的後媽和她同名,她才帶著氣憤翻了翻,甚至一度氣到想施法給書中的秦若改命,如今想來,她這一場穿書的經曆也並不是無的放矢。

興許當時她施法成功了,所以穿進了書裏來給“秦若”改命。

剛才,她遠遠看到巷子口那道幹練的人影,她就想起了書中的薑望雲,雖然她看到書中原主吐血身亡就穿了進來,並不知道薑望雲具體結局,但這位可是人渣趙汗青實打實的死對頭。

雖然現在提倡婦女能頂半邊天,但真正意義上的男女平權這個時代也是沒有的,薑望雲一介女流之輩能有這番成就,那可謂是相當厲害。

如果賀鈞劍那條路走不通,她來西市擺攤兒的機會還多的是,能和地頭蛇搭上線,怎麽都不虧。

當然,秦若叫住薑望雲另一個原因,自然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小妹妹年紀不大,知道的倒是不少。”薑望雲彎唇一笑,眼中警惕之色頓消,“這兩隻兔子,三十塊我要了。”

薑望雲看著她,“如果妹妹歪打正著猜對了,這隻是一半的定金,下次見麵付全款,妹子以後擺攤不僅不收管理費,看上的東西一率八折。”

說著,她又輕輕笑了下,“如果沒猜對,那以後我的地盤兒上,妹妹還是少來為妙。”

秦若眼神一閃,手下把那蛇皮袋子卷緊了兩隻野兔,然後遞給她,嘴角含笑直視薑望雲的眼睛,“那姐姐這個便宜,我占定了。”

薑望雲爽快的接過蛇皮袋子包裹好的野兔,從兜裏掏了三張黑色的大團結遞給了她,然後轉身,往更裏頭的攤位上走去。

秦若看了眼西麵攤位盡頭那裏,已經沒人了,加之遇上了薑望雲這個變故,她也沒多猶豫,抽出一張拾元的紙幣攥在手裏,其餘的錢卷緊塞進了兜裏,然後朝距離她攤位二十來米遠的賣烙餅的那位大娘跟前走去。

“大娘,這烙餅怎麽賣?”

從穿過來到現在一周時間了,秦若沒有吃過一頓米麵,在駱老師那裏蹭的半碗糊湯清的能照出人影來,得虧了還有烤兔子烤番薯之類的添補,不然她指不定已經餓死了。

如今有錢了,買點烙餅撫慰一下她和駱老師的肚子。

眼前攤位上,看著五十來歲的大娘四四方方的油紙上摞著一疊軟黃嫩薄的餅,離得近了一股蔥花的香氣撲鼻而來,每張餅不過兩個巴掌大小,擀的圓圓的,餅麵上層層疊疊的紋路像後世機器壓的千層餅,也是十分薄,一張餅也就兩張A4紙的厚度。

大娘也是個幹淨人,地上鋪著一層蛇皮袋子,袋子上墊著一大張牛皮紙,牛皮紙上鋪著油紙,而烙餅則摞著放在油紙上,甚至餅都是拿紗布蓋起來的,見人來問,她才掀開紗布給人瞧。

“是拿頭等的白麵發了隔夜老麵和著菜籽油烙的,”大娘看了眼她,“一張三毛錢,買四張的話一塊錢。”

這個價格秦若並不知道是貴還是便宜,但隱約記得書中原主蒸的手工白麵大饅頭一個才兩毛錢,那用的麵肯定比三張餅多得多。

見秦若意動,大娘趁熱打鐵繼續道:“還撒了蔥花的,價格確實算不上便宜,但我烙的餅幹淨又味道好。”

“那大娘給我來兩塊錢的我嚐嚐。”

秦若把錢遞給了老太太,老太太帶著皺紋的臉瞬間笑開了花,脆生生應道:“哎,我給你拿油紙包好。”

老太太數了八張烙餅,略一猶豫,看了眼秦若的穿著,又加了一張,共九張,包進油紙裏連同找的錢遞給她的時候,側身跟她低聲道:“閨女,財不露白,趕緊趁著人多回去吧。”

這姑娘穿的破舊但難掩一張好看的臉,打從秦若拎著蛇皮袋子進來,她就看到了,顯然不是常來擺攤或買東西的,大喇喇的當著人來人往的麵一出手就是一張大團結,一看就是年齡小還沒有在黑市做買賣的經驗,看穿著也是鄉下窮苦人家的閨女,她這才多嘴的提醒了一句。

“謝謝了大娘,”秦若露出一抹笑,“我會注意安全的,下次如果我再賺了錢還來買大娘的餅。”

出了巷子,秦若手裏拎著油紙包慢慢往前走著,大娘貼心還給她拿細麻繩捆上了,如今提在手裏正好,垂眸餘光看了眼腳下的路,腳步不停若無其事的往城外走去。

既然有人想發橫財,那她也不嫌送錢的人多。

聽腳步聲身後跟著她的人至少有三個。

當然,就是再來二十七個湊個整數秦若也不會怕就是了。

一路晃晃悠悠出了城,經過的路人越來越少,秦若故意停住腳步重新給快散開的繩結打了個結,身後跟著她的三個人慌裏慌張的也停下了腳步,幾秒之後才反應過來,又若無其事的假裝同路。

眼看遠處城門口的大槐樹已經隱隱可見了,這三個蠢貨還不動手,秦若抬眸一望,大槐樹下好像有個人,她腳步一轉,往大槐樹東邊的小道上走去。

身後跟著的腳步也明顯急迫了些,看來是快要下手了。

將將背過大路,樹叢掩映的小道上,秦若背後一聲不懷好意的聲音傳來,“妹妹,哥兒幾個最近手頭緊,也正好餓了,你就留下給我們解解饞唄?”

緊接著,三人臉上掛著流裏流氣的笑聲往秦若跟前逼近。

在哪個年代都不缺遊手好閑的二流子,七十年代集體勞動生產時期這樣不上進勞動不積極的敗類尤其多。

“好啊,”秦若轉身,“就怕你們有這個狗膽沒這個狗命!”說著,她指尖掐著得一個禦鬼符正要彈出去,忽然,視線裏卻出現了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影。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秦若心裏的天選守寡老公賀鈞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