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寶石

◎悄悄在他手裏塞進小紙條。◎

傅明隨的車在台階下方左側的停車位裏等,許姝伏在他的背上,恍恍惚惚間感覺像是在做夢。

就,暈乎乎的。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真的喝了酒的緣故,暈得更厲害。

許姝一張鵝臉蛋上瓷白的皮膚細膩,紅暈非但沒有消退,反而愈發嚴重了。

她脊背挺的很直,始終不敢徹底的趴在他背上,貼著……哪怕她心裏很想。

但或許是心裏的妄想靠的越近,就越是容易近鄉情怯。

傅明隨修長的雙腿穩健,走得很快,快走到車前時,駕駛座上的司機很有眼色的跑了下來。

他看著靠在男人肩頭的許姝,瞳孔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就壓了下來,盡職盡責的規矩道:“傅先生,我扶這位小姐上車吧。”

許姝聽了這話,沒繼續裝作‘柔弱’,輕輕敲了敲傅明隨的後肩示意自己可以下來。

“先送她回家。”傅明隨彎身把人放下,上車之後說了許姝的住址。

司機哪敢多問,連忙照做,卻隱約覺得這個地方有些熟悉,好像之前就送眼前這位小姐去過一次。

許姝猶豫一下,也跟著坐進後座。

車內空調溫度有些低,有種淡淡的冷香。

她身上穿著的黑色襯衫是薄薄的絲料,隱隱約約有些透明,裏麵同顏色的細細吊帶掛在肩上,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也就……有些冷。

許姝下意識的環住手臂。

“老秦。”傅明隨吩咐前麵的司機:“空調打高點。”

“好的。”司機連忙應著:“傅先生。”

許姝微怔。

她沒想到他居然…還挺細心的。

一種難以言明的情緒充斥在心口,反反複複的翻騰著,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漾——最終全都化成衝動。

可能有那麽點酒精催使的緣故,許姝沒像上次那般全程沉默,輕聲道謝:“謝謝…傅先生。”

她沒叫傅總,聲音有些微啞的甕聲甕氣。

出乎意料的,傅明隨聽後笑了聲,墨黑的眉眼仿佛冰雪消融,語氣卻平平:“敢和我說話了?”

許姝心中一顫,強笑道:“傅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傅明隨:“沒什麽,感覺許小姐似乎有些怕我。”

怕他……怕麽?

她大概更怕接近他之後情不自禁的自己。

於是隻能狼狽的壓抑,又想耍心機靠近又故作沉默,實在是扭捏又矯情,怨不得傅明隨理解成了‘害怕’的模樣。

許姝又是覺得好笑又是心酸,幹脆倚著柔軟的車墊,半開玩笑道:“傅先生很有距離感,應該有很多人怕您吧?”

“是很多。”傅明隨大方承認:“隻不過,我算不上嚇人吧?”

怎麽眼前這姑娘見了他,總像是老鼠見了貓,而且是那種……躍躍欲試撥弄鈴鐺,卻比誰跑得都快的小老鼠。

許姝唇角漾開一抹笑:“若論長相,當然不算。”

傅明隨這張臉是‘秀色可餐’的,身材也是萬裏挑一的修長挺拔,隻是……

傅明隨聽出她的欲言又止,明顯暗示他除了外在,是身上的氣場‘嚇人’。

他無聲的笑笑,並不在乎。

“傅先生,我……”酒壯慫人膽,許姝別開頭看著車窗外閃過的夜色燈光,小聲道:“我不怕你。”

就算很多人害怕他,畏懼他,但她不會。

她尊重他,就是無法宣之於口,反倒顯得格外生澀。

“許小姐。”傅明隨的聲音淡淡的:“同人對話時最好看著對方的臉。”

許姝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不自覺蜷縮,抓緊了裙擺。

她側頭,有些驚慌的視線對上傅明隨的眼睛——他漆黑的瞳孔像是深不見底的幽潭,平靜清冷。

“我…”許姝抓著裙子的手指不自覺越來越緊,聲音繃的緊緊的:“我不是故意沒有禮貌的。”

傅明隨沉默須臾,似笑非笑:“緊張什麽?”

“剛剛不還說不怕?”

許姝啞口無言。

傅明隨閉上眼,淡淡道:“休息吧。”

許姝靜靜凝視著他線條精致的側臉,在車窗外明暗交錯的燈光下陰影不停的變。

她捏不準他是什麽意思。

末了也隻能順著他的意思,默默的收回視線,沉默的‘休息’。

直到到了住址,下車,望著黑色的車絕塵而去,許姝腦子裏還是懵懵的狀態。

傅明隨又送了她一次,他們也算是知道彼此姓名的存在,並不算徹底的陌生人了,可是……

她怎麽覺得這次的氛圍比起上次,反而更讓人心裏不安呢?

或許是因為明天就是最後一天在景徽工作,她自己悵然若失罷了。

許姝自嘲地抬了抬唇角,轉身走進樓門裏。

一晚上沒怎麽睡好,紊亂的情緒直接傳遞進腦子裏,融化了酒精,糟糟的形成了一種‘鬼壓床’的感覺。

醒來後,許姝渾身上下都有些疲憊的酸痛。

她捏了捏肩,趿著拖鞋去洗手間整理自己。

慶功宴都開完了,合作案塵埃落定,今天和容也他們一起去景徽,就是處理最後的收尾工作。

譬如,結一下團隊的尾款之類的。

其實她的工作已經結束,本來是不用去的,但容也即然發出了邀請,許姝也就沒有拒絕這個提議。

畢竟,她是有私心的。

隻是這種無關痛癢又不是很要緊的事,傅明隨大概不會出麵。

許姝心裏這般想著,也沒給自己預設太高的期待值。

但等到了景徽的會議室裏,如她所料真的沒見到傅明隨,她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負責和他們進行最後對接的人是傅明隨的秘書,簡節。

作為景徽的老總,傅明隨有許多秘書和助理,喬越隻是其中一個辦事的,而簡節更類似於一個‘總秘書’的角色。

倒是真的和傅明隨走的比較近的那個。

“容先生。”簡節長相俊美,氣質溫和,很客氣的和容也握手,微笑道:“合作越快。”

說著把一本資料夾遞給他。

容也接過,會心的微笑:“應該的,能和景徽這樣的公司合作,是我們崠陽的榮幸。”

簡節:“太謙虛了,傅總說過了,你們工作完成的很漂亮,尤其是今早遞上來的報告,總結的非常全麵。”

作為一個外包的翻譯團隊,能這麽盡職盡責到完全超出預期的,本身就是種驚喜。

雖然崠陽大概率是想借著景徽的名聲攢人脈,但這種互惠互利的事兒,擺明了是打鐵也需自身硬。

容也愣了下,下意識的側頭看向許姝。

今早的報告雖然是他遞上去的,但卻是她寫的,這點他心知肚明。

他們一整個團隊被表揚的所有地方,都是許姝的功勞。

被盯的許姝似是沒注意到他五味雜陳的目光,垂眸看著自己的鞋尖。

容也收回視線,深吸口氣強笑道:“應該的,如果有機會當麵感謝一下傅總就好了。”

“不好意思,傅總今天有點忙。”簡節有些抱歉的笑笑:“不過他吩咐過我要好好招待你們,稍等片刻,我帶大家去景徽樓上的餐廳。”

景徽樓上是有餐廳的,據說隻在招待貴客的時候使用。

許多人聽說過,但沒幾個去過。

簡節還有一點工作要忙,交代過後麻煩崠陽的人稍等半個小時左右,然後就匆匆離開。

像他這個級別的秘書沒事情忙才怪,怕是過來應付他們都是‘忙裏偷閑’。

崠陽的幾個人非常理解,也沒什麽情緒,就坐在會議室裏等——傅明隨吩咐招待的一餐誰敢不吃?他們就算等幾個小時也不會推脫。

許姝昨晚沒休息好,困的眼皮直打架,起身去茶水間接咖啡。

另外一個女翻譯陳庭欣大概覺得無聊,見她起身也跟著一起去了。

兩個人經過電梯時,見到一個穿著一身芭比粉踩著高跟鞋,麵孔精致猶如洋娃娃一樣的姑娘。

“哇哦。”陳庭欣小聲嘀咕:“好漂亮啊,但看起來不像是上班的。”

上班的人大多都白花花,灰撲撲,一片樸素中很難找到這麽一抹鮮豔又靚麗的顏色。

許姝笑笑,並未在意。

可拿著半杯咖啡回來的時候,卻遠遠就看到簡節站在那女孩子對麵,神色很為難的樣子。

陳庭欣又激動了,八卦心起:“哇,這漂亮姑娘是來找簡秘書的?”

許姝‘噓’了聲,示意她安靜別管這些,然後拉著她的手快速低調的返回會議室。

隻是腳下很快,耳朵卻不由自主。

經過那兩個人時,許姝清晰地聽到簡節有些無奈地說:“顧小姐,傅總是真的在忙,沒時間見你。”

那漂亮姑娘聲音嬌滴滴的:“沒關係,明隨哥忙我等他就好了,簡秘書,你真的不能帶我去明隨哥辦公室嗎?你知道我自己上不去……”

後來他們繼續說什麽,許姝就沒有再聽到了。

她隻看到兩個人一起上了電梯。

捏著紙杯的手指不自覺的收緊,許姝怔然片刻,心裏亂的厲害。

剛剛那個漂亮姑娘當然不可能是景徽的員工,而她對傅明隨的稱呼,居然那麽親昵且自然。

許姝不得不承認,她是嫉妒的。

同時又很羨慕。

許姝羨慕那些對傅明隨有情意的千金名媛可以正大光明的靠近他,就算被拒絕了也無所謂,可她不行。

她的勇氣隻有一次,就像是漂浮的氫氣球,繩子在空中搖搖晃晃。

坦白的結果最好是繩子有了依靠,可以被傅明隨的手抓住,但希望渺茫,更大的可能性是……

這個氣球碎掉了,從此不複存在了。

可是如果一直不主動邁出那一步,永遠是這樣站在遠處遙遙望著他,那她回國後努力的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麽?

許姝忍不住自嘲的嗤笑一聲,笑自己的膽小,糾結,有心卻無力。

或許,她是該勇敢一次的。

簡節沒等到半小時就回到會議室,帶著崠陽的一行人到樓上餐廳用午餐。

一頓飯快結束時,他垂眸看了眼手機,笑道:“傅先生會親自來和你們道別。”

周圍都是有些驚喜的聲音,但許姝卻並不意外。

一樁完美的合作案少不了其中任何一位工作人員的努力,他們也是其中一環,傅明隨作為十分大方得體的話事人,於情於理都應該在今天出現一下。

許姝早有所料,因此也在剛剛準備了……

她纖細的手指悄悄攏成拳,攥緊手心裏的東西。

傅明隨來到餐廳,一一和崠陽的員工握手。

輪到許姝時,她趁著這個機會把手心裏的紙條渡給他。

柔軟的手掌溫熱,因為緊張,還帶著點微微的濕潤。

傅明隨自然是感知到了手裏被塞進來東西,他長眉微頓,黑眸看向許姝。

平靜如深淵的瞳孔泛起一絲漣漪,帶著股無聲無息的壓迫感。

“傅先生。”許姝強作鎮定的笑著,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客氣:“謝謝您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