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寶石

◎正文完◎

挖了個坑?

許姝愣了一下, 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給……趙紹挖坑嗎?”

她光是說出來這句話,都覺得有點玄幻。

“也算不上,更準確的來說是考驗他。”傅明隨洗過一遍茶, 倒了一杯給她:“他想要待遇好點的職位, 我給了。”

“采購部是所有部門裏最清閑的, 但該怎麽工作, 能不能管得住自己,全看他自己。”

換句話說, 傅明隨是擺了個金山在趙紹麵前, 中間擋著的障礙物上麵寫著‘犯法’兩個字,卻輕飄飄的虛同擺設。

能不能忍住不去偷那座金山, 就全看自己的道德了。

許姝明白過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她有些不解地看著傅明隨:“你…為什麽要給趙紹下套啊?”

他們之間說話不必藏著掖著, 她當然能聽得出來這是刻意下套,隻是趙紹有什麽值得他費心思的地方呢?

傅明隨笑笑,也沒瞞著她:“當然是打算讓他們以後都沒有纏著你的理由。”

他們?許姝微怔:“你是說姑姑?”

“嗯, 你不用操心這件事, 我不會把你的親戚送進去的。”傅明隨轉著無名指上的婚戒, 不緊不慢道:“我來解決。”

許姝秀眉皺了皺:“你打算怎麽解決?”

“溫和的解決,和你姑姑家裏談談。”傅明隨親了她一下:“信我一次,嗯?”

猶豫片刻,女孩兒點了點頭。

其實許姝心裏隱約猜到傅明隨想要做什麽, 猶豫的原因也不是不信任他,而是……她在想自己要不要配合他做的這麽絕。

冷靜, 盤算, 不緊不慢編織一張大網把人捆起來致於死地, 這是他的手筆。

而傅明隨會這麽對付趙紹, 歸根結底是因為自己罷了。

他一直都知道她心裏的疙瘩是什麽,所以……他現在來解決掉它了。

傅明隨約了許眉一家在公司附近的茶樓見麵,等他到的時候,那三個人已經在包廂裏候著了。

他難得光顧一次這裏,老板自然給留的是上好的包廂,落地窗外看過去就是景徽高聳入雲那銀白色的辦公樓,處於江城的CBD中心,寸土寸金。

許眉光是看著,就覺得遙不可及,又眼饞。

她恨鐵不成鋼的擰旁邊的趙紹,罵罵咧咧:“老娘好不容易給你弄那兒去上班,我特麽容易麽?你個不爭氣的東西!”

“行了。”趙越無奈的歎了口氣,低聲阻止:“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事情都已經發生……”

話音未落,包廂的門被推開。

傅明隨手肘上掛著西服外套,快步走進來坐在他們對麵,然後招喚服務生拿菜單過來點餐。

“午飯時間了,都吃點吧。”他讓人把菜單遞到許眉那裏,客氣道:“您來點。”

許眉就算再怎麽沒眼力見,也不至於在這個時候真的大剌剌的點菜。

“傅先生,我們不餓。”她把菜單推回去,拉著趙紹走過去,連連點頭哈腰的道歉:“我們是來跟您道歉的,小紹錯了,他真的錯了,您,您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許女士。”傅明隨笑了笑,並未正麵回答,隻說:“您是長輩,請坐下來說話。”

許眉心裏‘咯噔’一下。

傅明隨叫的是‘許女士’,而並非之前的姑姑……

“謝、謝謝。”許眉坐下來後勉強笑著,聲音發抖:“就,小紹確實做錯了,傅先生,您、您再給他一次機會吧,我求求你了。”

任憑女人怎麽說,被提到的趙紹都隻會躲在母親身後低著頭。

畏怯的樣子,像是隻縮頭烏龜。

傅明隨看著她,聲音淡淡:“再給一次機會?具體指什麽?”

許眉愣了下,吞吞吐吐:“就……就……”

“許女士是想讓我當做沒發生過這件事,繼續讓趙紹留在景徽工作?”

許眉沒說話,但顯然就是這個意思。

於是傅明隨笑了,唇角的弧度有些不屑:“那監獄裏犯罪的人都可以有第二次機會了。”

這話說得太重了,許眉立刻臉色煞白,趙越和趙紹也麵色大變。

“明隨,沒有這麽嚴重吧……”趙紹搓著手,舔了舔唇很是無措:“大家都是親戚,你看,你看……要不然家裏的事兒還是在家裏解決吧。”

“姑父,我也想這樣,但法律又不講人情。”傅明隨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不緊不慢地說:“趙紹在位瀆職,兩個月就貪了六位數的資產,這就是一樁經濟案啊,您二位知不知道六位數可以判多久?”

許眉愣住,嘴唇都一個勁兒的哆嗦。

片刻後回神,她動作極快的站起來抓住趙紹的頭發,強迫他跪下來。

她一邊打一邊罵:“你個傻逼,你知道自己是什麽資質嗎還敢犯法?你真是不要命了,也不想讓我和你爸活了!你快點給你姐夫道歉!快點!”

趙紹臉色蒼白,嚇的渾身抖若篩糠,靈魂神遊的按照許眉的話做。

“許女士,你也不用說這些,現在罵人也沒用,趙紹做都做了。”傅明隨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不受這個,很是為難的模樣:“我是想著家裏的事兒家裏解決,也不想鬧到公堂上去,可我公司的人都知道趙紹撈錢的事兒,都盯著呢,我現在也很難辦……”

在公司犯罪這麽大的事,怎麽可能不被人盯著?

許眉輕而易舉就被傅明隨的說辭嚇唬住,呆滯在哪裏,隨後回過神,拽著傅明隨的袖子繼續求:“傅先生,傅先生!咱們到底是一家人,姑求求你了,求求你看在小姝的麵子上,你就再幫你弟弟一次吧!”

“要他做什麽都行,丟工作,或者我們賠錢都行,隻要別讓他進去留案底,姑姑真的求你了明隨……”

傅明隨垂眸,看著他們又哭又求的眼睛很冷淡,輕輕把許眉攥著自己襯衫袖子的手撥了下去。

“看在小姝的份上?確實,我們算是一家人。”他笑了笑:“當初也是許女士您來找我幫忙,說看在小姝的份上給他個工作,說他肯定有能力勝任?”

“結果怎麽樣呢?趙紹犯罪的時候有顧忌到小姝嗎?還是你們認為親戚這個身份就是幫著做錯事的人兜底的,才敢肆意妄為?”

傅明隨邏輯清晰,聲音冷淡果決,讓人聽著都覺得心裏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

許眉哆嗦著嘴唇,在不知道後果是什麽的情況下,繃不住嚇的哭了起來。

她再也控製不住,幹脆耍潑耍賴了起來:“傅先生,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就不能幫幫你弟弟,假裝這事兒沒發生麽?姑知道這有點為難你,可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小姝也就這麽一個弟弟啊!”

開始胡攪蠻纏,基本就是到達心理防線的最底端了。

傅明隨修長的手指撐著額頭,唇角一絲譏諷的笑意若隱若現,他淡淡道:“許女士,您這是想讓我壞了規矩。”

“傅先生,我們會賠錢的,砸鍋賣鐵也賠!”趙越也不敢叫‘明隨’攀關係了,焦急地懇求著:“隻要…隻要您給小紹一條生路。”

“你們說到這個份兒上,要是我不給個機會,反倒成了我不是人了。”傅明隨笑了下,看著許眉的眼睛有些冷:“賠錢倒是不必了,趙紹把撈的錢原數還回去就行。”

“另外,這件事算是我看在‘親戚’的麵子上包庇,講嚴重點,算徇私枉法。”

“以後如果不是生老病死的大事,你們最好不要出現在我和小姝的麵前了。”

傅明隨是想用這件事斷了他們之間的‘維係’。

許眉和趙越都明白這個道理,可眼下隻要為了趙紹的未來,別說這個條件,他們什麽都能答應。

“好好好,我們以後絕對不會去打擾你們。”許眉喜出望外,連連點頭說著:“我知道您是看在小姝的麵子上才給小紹這個工作,是他自己不爭氣,我們肯定不會再厚著臉皮去打擾你們了……”

傅明隨不是什麽善茬,就算他不提出來,他們以後都未必再敢去打擾他了。

而許姝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自然也不能再去‘攀關係’。

有些人的生活圈子,他們真的不能強行妄想和融入。

傅明隨敲打過後,就懶得繼續說,他給這魂不守舍的幾個人點了幾道菜讓他們吃午飯。

等完成這最後的體麵,就起身離開。

回到家時是下午兩點左右,傅明隨估摸著許姝有可能在睡午覺,便輕手輕腳的進了門。

也如他所料,女孩兒正在沙發上閉著眼晴小憩。

纖細的身子蜷成一團,四肢細長,手腳都粉粉白白的可愛。

可許姝心裏有事,睡得不踏實,即便傅明隨動作很輕,她也很快睜開了眼睛。

一絲迷茫的霧氣還未散開,她聲音有些微啞的問:“事情…解決了麽?”

“嗯。”傅明隨坐在她身邊攬住她,吻了吻女孩兒的額頭:“你姑姑以後不會再為了讓你幫忙來找你,道德綁架你了。”

原來自己心裏一直如鯁在喉的是什麽,他都知道。

許姝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小手下意識抓住他胸口的襯衫扣子。

被他修長的手臂攬在懷裏靠在他肩上,姿態上無比依賴。

“乖,以後不會再有煩心的事情打擾我們了。”傅明隨摸了摸許姝修長順滑的頭發,輕輕笑了下。

他答應過她的,有些錯誤隻犯一遍。

而對於一些麻煩事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從根源上讓對方感到畏懼,不敢來招惹。

七月末,許姝在戚悅的婚禮上當了伴娘,眼見著多年閨蜜和心愛之人修成正果,走進殿堂要開啟一段新的人生,她也忍不住跟著感性了起來。

就明明是件喜事,但看著台上台下的煽情橋段,眼睛還是澀澀的哭了。

幫著把婚戒送上台的時候,兩個姑娘看著對方紅紅的眼眶,不約而同的笑出了聲。

許姝看著戚悅,輕聲道:“新婚快樂。”

“你是最美的新娘。”

這次婚禮傅明隨也給了麵子,是陪著她一起來的。

戚悅知道他的身份特殊容易被人攀關係,特意把他們的位置安排在比較偏僻卻能看清台上的前排。

許姝下了台後,就貓著腰跑到了他旁邊坐下。

傅明隨從口袋裏拿出手帕,幫她擦眼淚。

他笑:“是開心的跟著哭了麽?”

“嗯。”許姝乖巧點頭:“七月和蘇告很不容易的,之前也鬧過好幾次分手,但兩個人還是磕磕絆絆走過來了。”

所以,她才會格外的為他們感慨。

傅明隨捏著許姝柔軟的小手,沒說話。

他目光望向台上,和她一起看著這場溫馨的婚禮,直至快要結束新人下來敬酒之前,兩個人才偷偷的離開。

畢竟傅明隨的身份,顯然不適合被當眾敬酒吸引目光。

換完衣服離開宴會廳,兩個人開車去了摩托車俱樂部。

準確來說,是傅明隨把許姝送了過去——餘裴他們總張羅著一起打打麻將。

自從上次許姝露了一手還不錯的牌技後,就已經成了他們覬覦的牌友了。

暑假無聊,許姝想著沒事也是閑著,便沒有推拒他們的邀請,如今已經一起玩兒了差不多半個月了。

傅明隨自然是不會阻止許姝融入自己的圈子社交,把她送過去後,他就又趕回去公司開會。

打了差不多一下午的麻將,許姝離開摩托車俱樂部後,拒絕餘裴要開車送她回去的提議,獨自打車到了附近的商場。

說起來有點滑稽,但是……她想給傅明隨買幾件衣服。

自從那件五年前的襯衫被確認是自己想送給他的之後,男人三不五時的就會穿上,次數還挺頻繁,全然不顧款式都有些老了。

許姝看著覺得有些好笑,但卻也很受用。

畢竟之前,傅明隨通常都是一件衣服隻穿兩三次的——奢侈又平等的對待每一件衣服都很浪費。

他這麽喜歡她送的那件襯衫,當然不會是因為襯衫本身。

所以許姝覺得,她有必要再給他買幾件衣服。

況且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就要到了,就在八月初,也該給他買點別的禮物……不知道傅明隨還記不記得。

許姝挑衣服的時候心裏就在想,不免有些期待。

可真的等到結婚紀念日那天,反倒是傅明隨先想起來的。

昨天晚上‘運動’了許久,男人有些亢奮,導致許姝起床後都是暈暈乎乎的,腰酸腿軟——自然也就想不起來什麽紀念日的事情。

她照常該幹嘛幹嘛,直到中午的時候,傅明隨破天荒的早早就回來了,手裏還捧著一束火紅的玫瑰花。

許姝愣了一下,剛想問他怎麽在午飯點就回來了,可看到花,才慢了半拍想起來今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

他們,結婚一年了。

這一年的波折經曆尤為漫長,感覺每天都是拆成兩天過的。

傅明隨見她盯著花不說話,笑了笑:“還記得是什麽日子?”

“……當然記得。”許姝走過去接過花束,滿足的抱在懷裏,笑容嬌憨的邀功:“我還給你準備禮物了呢。”

前幾天買的東西,剛好派上用場。

“不急,先看我給你的禮物。”傅明隨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個黑色的小盒子,遞到她麵前:“看看。”

在她接過去的時候,男人微垂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許姝微笑著接過盒子,打開之前本來以為是項鏈之類的掛飾,畢竟這盒子就像是裝這種首飾的。

可等打開之後看到裏麵的東西,她微微睜大了雙眼愣住了。

散發著綠色溫潤光芒的寶石,不是別的,正是多年前傅明隨送給自己的那枚胸針。

為了救自己的母親,許姝當年不得不當掉這枚價值連城的胸針。

可她沒想到多年後,她居然還有機會見到。

眨了眨眼睛,眼底就不受控的有些濕潤了。

“之前吵架的時候,你曾經說過一直都想把胸針贖回來還給我,報答我當年的資助……”

傅明隨走到許姝身後,攬住她纖細的腰身,低聲娓娓道來:“可我不想要‘報答’和‘資助’來定義我們的關係。”

許姝之前說的話,讓他如鯁在喉——所以這枚胸針無論多麽難找,傅明隨還是利用自己的人脈找到了。

幸虧這三個月的努力沒有白費,還是讓他找到了。

“小姝,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傅明隨吻了吻她紅潤的眼角,從盒子裏拿出胸針來幫她戴在胸前。

男人黑眸深深,無比懇切:“無論多年前還是現在,它都是禮物,你明白嗎?”

隻是對於他而言,兩次送給她的心境大為不同。

許姝自然是明白的,她閉了閉眼,細白的手按在‘失而複得’的胸針上。

“謝謝你。”她聲音裏帶著笑意:“這是我收到過最棒的禮物。”

而且是頻繁的,一而再的收到這樣珍貴的禮物。

許姝明白隻要有傅明隨在,她珍貴的信仰就一直在。

“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和你說。”許姝唇附在他耳邊,輕聲道:“海明威說過,人生下來不是為了拖著鎖鏈,而是為了展開雙翼。”

“傅明隨,我是遇見你之後,才嚐試把自己身上的所有鎖鏈一點一點的掙脫到,才能勇敢的試著張開自己的翅膀。”

“我覺得隻有讓自己變得更好,才有資格走到你身邊,配得上你。”

“但相處過後,你讓我知道我的蛻變不是為了配得上你,是為了讓自己本身成為更好的人。”

九年前和九年後的胸針,都印證了這一點。

何其有幸,她可以碰到傅明隨這樣的人?

迎著窗外刺眼的驕陽,她在男人深不見底的黑眸裏笑了笑,吻上他的唇角:“傅先生,紀念日快樂。”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