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大軍應旨凱旋。
凱旋那日,京兆春花已發。
陪都百姓夾道相迎,將初春編織的草葉花環、紮成一束的桃枝投擲過來。薛玉霄隨手抓住扔到麵前的一枝桃花,上麵的花枝含苞帶露,還沒有盡數開放。
她將桃花放在鞍韉上,身側的李清愁道:“幸虧不是秋日,若是百姓擲果,還怕砸傷了你。”
薛玉霄道:“我豈有那麽柔弱,難道能如衛玠般被看殺?”
李清愁望了一眼她身上的傷。大軍回朝的這一段時日,她的肩傷已經好得多了,但並沒有好利索,便意有所指道:“這倒不一定。你可想好了別讓你家郎君知道。”
薛玉霄歎道:“別說了,我正想怎麽與他解釋呢。”
班師回朝當日,桓將軍直奔皇城而去,其他將領則歸家等待論功封賞、與親人見麵以安心。薛玉霄為避滿城百姓,取小路繞回如意園,行事低調,從側門入內。
如意園中移植了許多花卉。桃花與垂柳相宜,春風掃去,飛花萬點,落了香雪滿地。
主院外,其餘人灑掃看門,二門內有兩個小少年在鬥拱飛簷底下玩九宮圖,旁邊是燒得沸了的藥盅。薛玉霄近鄉情怯,加上身上的傷沒好,恐惹他傷心,於是腳步一緩,見他們沒有好好看顧裴郎的藥爐,便忽然止步提醒:“再燒下去就沒有了,讓你們郎君聞一聞藥氣來治病嗎?”
少年們玩得正盡興,頭也不抬說:“郎君沒在呢。”說完了才忽然一呆,用胳膊肘杵了杵另一個,抬頭看向薛玉霄。
高挑佩劍的女郎立在桃花雪中,一身霜白長袍,衣袂隨著春風輕**。她應戰而去,發鬢上沒有太多簪釵首飾,隻佩著一枝枯荷簪子束發,係香囊,容貌端麗溫柔,耳上戴著一對珍珠璫。
因內院的侍奴偷懶,昨夜風吹,落了滿地桃花未掃。少年此刻見她,卻呼吸一滯,忘了未掃的罪責,隻冒出一個“她佩劍站在花雪當中,既美麗,又威嚴,我們家薛侯誤人終身,果然不假,要是能做她一夜的……”
這思緒剛有半分不軌之意,薛玉霄又說了一遍:“藥爐。”
兩人如夢方醒,連忙不顧燙地取下爐子,將熱熱的湯藥倒入盞中晾著,才回身向少主母跪地叩頭,請罪道:“請主子饒恕,郎君去太平園伺候家主用飯去了,吩咐我們晾好藥等他回來再喝,平常郎君回來都是準時的,沒成想今日晚了,才玩過了頭。”
薛玉霄眉峰微挑:“原來是裴郎的過錯了?”
少主母雖不常在家,但她的威嚴卻不必任何手段彰顯,隻一句話便讓兩人脊背生寒,攥了一手的汗,緊張結巴道:“是我們、我們的錯。”
薛玉霄看了一眼兩人玩的九宮圖。這種器具也叫“九宮算”,其實很難,是一種算術玩具,不出意外應該是裴飲雪教他們的,會算術的侍奴可以做他管賬的幫手。
“郎君對你們太好了。”薛玉霄輕歎道,“他這個人律己如秋風,卻不善於生外人的氣……生我的氣倒還多些。林叔。”
她隻叫了一聲,不需要多加吩咐,便有人下去叫人,大約片刻,林叔便急步而來,垂首道:“少主人。”
“你們少主君顧及顏麵,從不與人翻臉。如意園還有我名下的產業,他一個人已經很是忙碌,我不在家,會有不聽話的人輕視他,你查一查有沒有人給裴郎臉色看,如果有,按規矩罰。”
薛玉霄話語微頓,又補了一句,“不用去叫他,我等等他。”
說罷便轉身進了室內。
什麽事隻要讓她過問,眾人都不免提心吊膽。林叔在心裏琢磨著“少主君”這個稱呼,低頭應聲。
薛玉霄進入內室,幾個侍奴小心地過來幫她更衣卸甲。薛玉霄解除甲胄、革帶、佩劍,換了一身輕鬆的廣袖青襦和血色石榴裙,因在家等人,沒有佩戴珠玉首飾,便讓侍奴下去了。
案上放著棋譜、書信,還有今年春日新播種下去的農種記錄未收。薛玉霄坐於案邊,伸手拂過上麵的字跡,在窗下抵著下頷,翻看他寫的東西。
杏花堆滿窗欞,風**進來,雪浪千重。
她這樣沉默安靜,周圍等候的侍奴也跟著不由自主地安靜起來。似乎因為薛玉霄回來,連內外走動的聲音都小了很多。
過了大概半炷香的時間,裴飲雪從太平園回來,一路上見眾人極為安靜整肅,除行禮外不發一言。他心中大略猜到了什麽——今日大軍班師,她或許沒有先去軍府、或是先入宮。
裴飲雪一片寂靜的心驟然而亂。他壓下胸口波瀾湧動,走過外廊,輕聲開門,見到屏邊窗下翻看書冊的身影。衣袖長裙鋪落坐席,吹落的杏花飛墜在她手畔,落在硯台、紙張之上。
他有一瞬的屏息。
裴飲雪緩緩走過去,仿佛她不曾離開一般從容入席,坐在她對麵,伸手拂去硯台上的落花,挽袖研墨,垂眸低問:“百姓踴躍,大軍都在街巷遊行受禮,鑼鼓不絕,你怎麽悄悄回來?”
薛玉霄仍翻看字跡,下意識答:“唯恐裴郎晚他人一步見我。”
話音一落,研墨聲微頓,她也驀然抬眸,見到裴飲雪望過來的眼眸。
他的衣衫上沾了春日花卉草木之香,不似往日幽淡,眼眸神情卻與分別時一般無二,墨眉清眸,人如霜雪。兩人四目相接,一時俱是無言,隻聽得窗外飛花簌簌、柳枝翻動。
天地為之一靜。
這種靜謐氣息下,薛玉霄仿佛能聽到自己、或是對方胸口的怦然心跳之聲。她撤回視線,摩挲著指下的字跡,輕聲道:“好裴郎,果然是思卿如滿月,夜夜減清輝,怎麽更清瘦了?”
裴飲雪喉間顫動幾下,對她說:“你怎麽知道我是為了思念你才清減的,是園中瑣事太雜,把我絆住了。”
薛玉霄微笑道:“什麽雜事這麽厲害,說來我聽聽。”
裴飲雪一時語塞,哽了哽,道:“……窖藏未空,園裏恐怕沒地方放你那一車香醋。”
薛玉霄道:“為這個事情?這個也不難,你過來,我告訴你怎麽辦。”
裴飲雪麵露疑惑,卻依舊慢吞吞地湊了過來,俯身壓上桌案,衣袖掩住了書卷。
薛玉霄的氣息落在他耳畔,撲散如霧,這股熱氣像是從腳下蒸騰而上,一直沒入肺腑、咽喉之中,讓人渾身都跟著燙了起來。裴飲雪控製著吐息,凝聚精神,準備聽她說什麽。
然而薛玉霄開口說話之前,她的手已經扶住他的衣襟,在裴飲雪聚精會神時,薛玉霄反而抬手扣住他的肩膀,身軀上前傾壓,攥緊他的衣領,猛地封住了雙唇。
“唔……”隻流瀉出一聲低哼,便被薛將軍嚴酷地霸占住了。裴飲雪微驚地睜眸,瞳仁輕顫,想到屏外奴仆未曾退下、頃刻耳根紅透,從交匯的呼吸中輕輕咬了她的舌尖,眼中水意朦朧地看著她。
裴郎有所掙紮,薛玉霄反而心跳得更厲害了,還有一點兒很微妙的興奮。她的手環過去抱住對方,轉過身,將裴飲雪的脊背抵到棋譜書卷邊,他的衣袖、發帶落下來,帶子的邊緣沾了一點硯台上的餘墨,透出書卷上的墨香氣。
薛玉霄沒在意,僅是短暫的分離,又重新親了親他,抱著他問:“你難道不是為了想我嗎?隻為那一車醋,郎君真是無情。”
裴飲雪呼吸不定,才勻過氣,小聲反抗道:“自然不是,有別人替我想你,我是無情,妻主也太多情了。”
薛玉霄忍不住笑,逼過去又親了親他的眼角。裴飲雪躲避般的閉眸轉過臉,又被她的手指扳過來,那點缺氧造成的泛紅聚集在眼尾。
“這回不是木頭仙子了?”薛玉霄盯著他問,一字不讓地道,“我要是有情,也是你教的。”
裴飲雪欲辯無言,他生怕屏外有人看見,抬手環住薛玉霄,依附上去,低聲道:“別鬧了,青天白日哪有這麽說話的。把書都弄髒了。”
薛玉霄看了看他的發帶,說:“隻怕墨痕不懂情思,把你弄髒了。”
裴飲雪聽得無地自容,想逃跑又舍不得她,便攥著她的袖角,手指伸過去握住她的手,說:“不要這樣……”
薛玉霄從來都有分寸,上次讓裴飲雪躲避害怕時,她即便失控,也馬上就停下來了。然而這回卻不好說話,就算懇求也假裝沒聽見,反而故意逗他、讓他說得更多:“即便是墨痕汙了郎君的發帶,衣衫未整,你我愛侶之間,何必憂慮羞惱?”
裴飲雪道:“……我並未惱,隻是外麵侍奴尚在,我……”
話語未盡,薛玉霄輕笑一聲,低頭蹭了蹭他的臉頰,埋首在裴郎頸窩吸了一口,繼續道,“你真的不想我呀?這種話我可聽不了,當著外人的麵也要好好逼問你一番。”
裴飲雪抬手擋住她的唇,受不了道:“你明知我心意。”
薛玉霄答:“好裴郎,鎮日鎮夜與燈燭形影相吊,寂寞得很,你真的不想我嗎?”
裴飲雪抿唇不語。
她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刨根問底的脾氣,再三詢問,窺探他心中思念之意。裴飲雪被惹得無可掩藏,猛地抬手抱緊她,伏在薛玉霄肩上,低低地道:“我……我怎麽會不想你。薛嬋娟,你也太壞了。”
他閉上眼,情動不能自抑,應答的同時,多日憂慮跟著傾瀉而出,眼淚落下透過衣衫,灼在薛玉霄的傷口上,刹那間,她連是傷口痛還是心痛都沒分清,立即鬆手,出聲將屏外候著的侍奴遣散,撫背哄道:“你常常閉口不提,掩藏心意,我隻想聽一聽嘛……”
裴飲雪察覺到她身上沒有散盡的淺淺藥氣,他看了一眼薛玉霄,趁著她此刻愧疚,伸手掀開對方的黛青羅襦,手指悄然無聲地湊過去,一邊跟她說話,一邊動作:“你平安歸來,我和母親也可以放心了。”
薛玉霄毫無防備,跟著道:“何止平安,這份戰功恐怕還讓謝馥頭疼個幾日,封低了,顯得我不像她的‘愛臣’,惹人懷疑議論,封高了,她又十分害怕,估計此刻還在宮中折騰。”
裴飲雪的撥開裏衣,碰到她肩上的傷處。因為他動作極輕,並不感覺痛,指尖便觸到了肌膚上的瘢痕。
他的呼吸頓了一下,道:“戰功先不論,可有受傷?”
薛玉霄瞬間清醒,還未開口,便感覺到他的觸碰,話語一噎:“我……”
裴飲雪伸手解下她的衣衫,她抬手欲擋,卻被輕輕拂開,將傷處曝於視線之下。
“這不疼的。”薛玉霄試圖寬慰,言辭略帶辯解。他隻怔怔地看著,貼過去觸碰,仿佛能料想到刀光劍雨之下的凜冽肅殺之氣,他的心、和欲出口的聲音,都因此而疼痛得顫抖起來,一時忘了其他。
“裴郎……”
裴飲雪抱住她的腰,清寒吐息落於肩上之上,用唇鋒描摹這道被刺破的血肉,仿佛他的血肉也一並被穿透。薛玉霄聽到他逐漸混亂、愈發浮動的氣息,下意識地伸手去撫他的背,還未觸碰到,就感覺到柔軟地、似有若無地被輕舐了一下,她渾身定住,輕道:“裴飲雪……”
裴飲雪沒有立刻答應,一團冰雪附著在她身上,仿佛將一切痛楚與灼熱都擁入懷中,以身體來覆蓋、消融。他低低地無聲落淚,與薛玉霄交頸相擁,不肯鬆手,仿佛要依偎著她、緊貼著她,直到天地終末之時。
薛玉霄察覺到他胸腔裏的跳動,從緊張激烈無比,在懷中逐漸歸於和緩。
過了不知道多久,隻聽到窗外簌簌的飛花之聲。
他隻失控了非常短暫的一刹那,氣息還支離破碎得沒有完全平複,卻已經起身去取藥,為薛玉霄塗抹祛疤的藥霜,隨後又去服用侍奴所熬的湯藥,免除她的擔心。
湯藥雖苦,卻是調理身體的良方。他思緒混亂地喝了藥,為了不顯得太難過,便與薛玉霄說起春耕農種、水上商船等等要事,這些事太過漫長,說起來就刹不住閘,至日暮,廚房備好了晚飯送來,薛玉霄這才想起沒有去拜見母親。
她用了飯剛要去見,門外忽然有侍奴稟道:“郎君,舅表姨父和小公子又來拜訪了。”
裴飲雪正為妻主挽發,將一支珠釵簪入鬢發間。薛玉霄問:“什麽姨父?”
裴飲雪道:“你去見母親大人吧,我來處理。”
他將一件瓔珞在她頸項戴好,入手的肌膚細膩溫潤,身上滿溢著女子所用的馥鬱熏香,兼有桃、杏之流落入懷中的花木之氣,裴飲雪明知與她分別不過一兩個時辰,見完嶽母就回來,卻仍然不舍,握著她的手沉默半晌,忽然上前蹭了蹭她,像是要把自己身上的味道留在她懷中似得。
薛玉霄忍不住笑了笑,低語:“舍不得就直說。”
裴飲雪拉開距離,轉過臉:“我沒有。”
薛玉霄更想笑了,她不想惹惱了裴郎,輕咳兩聲壓下去,上前用力抱他,把彼此身上的味道交融混雜在一起,直至幽冷梅香盈袖,這才鬆手離去。
薛玉霄走後,還劍這才進來抱怨說:“當時為了十萬錢而已,就把公子的婚約廢棄、買賣出去,幸而遇到的是咱們少主母,才情品行絕豔無雙,不與傳聞相同,要是遇到崔大小姐那樣的紈絝權貴、或是遇到袁家袁小姐那樣森嚴狠辣的人手中,過得生死不保,他們才不會管。”
裴飲雪整理衣著,添了一件厚外衣出去,初春日暮,尚有寒氣未散。
還劍繼續道:“現在咱們少主母是侯主,軍功彪炳,才名遠播。”他頓了頓,給郎君整理了一下腰間玉佩,“姨父反而要說和他的兒子做正君,全然沒把公子放在眼中,這不像貴族主君做得來的事。不怪河東郡常有人嫌他隻會斂財攀富,全無半點風骨,有損郡望門庭。”
兩人已行至中途,裴飲雪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還劍便不再言語。
進入正廳,仆役將裴氏主君、裴氏嫡小公子引入座上奉茶,禮節周到。裴飲雪禮過入座,還未開口,裴氏主君便問:“薛侯主不知何時回來?你也給個準信兒才是應該的。我問你的書信,你一概沒有回,眼裏怕是沒我這個長輩,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家弟弟。”
裴飲雪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少年,小公子大約十六七歲,跟崔錦章年齡相仿,但他養在豪門深院裏,並無崔七郎身上那股疾風勁草的疏朗氣度,反而頗為柔弱、嬌貴。
“園中事忙,不免忘了,不過桓弟弟不是定給了蕭家?有約在前,怎可輕毀。”
裴氏主君道:“你如今的名分地位不是毀約棄信來的?世人一味遵循諾言,反而耽誤了大好時機,真是瞎了眼睛。連你都能受寵,月桓如此資質,你不要妒忌他托生在我的肚子裏,做妒夫阻攔妻家議親,世上兄弟同侍一妻的事可多著呢。”
裴郎雖在內學堂上學,但他一貫藏秀於內,不示於人前,除了外表無法遮掩外,棋藝詩書,隻有他的老師顧傳芳知道。
裴飲雪歎道:“姨父來京隻為此事?”
主君問:“大齊男子終身之事,不是大事?”
他當日將裴飲雪賣給薛氏時,隻當是無足掛齒的小事罷了。兩人不過同出一族,論起親戚來實在太遠,他根本沒想費心操辦“婚姻大事”,到了自己的兒子,才想起如今京中眾人趨之若鶩的薛侯主。
此人雖然貪慕榮華、見識短淺,但膽子卻大。王郎、崔七尚且不敢有這樣的自信篤定能比得過裴飲雪,謝不疑皇子出身,見了裴郎也避讓幾分,他倒敢登門造訪。
裴飲雪淡淡道:“妻主與世人不同,她並非朝三暮四、尋花問柳之人。待我情深意重,我若是提及此事,反倒讓她不高興了。再者……”他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說,“姨父,桓弟弟資質太劣,光是外表容貌,連如意園門牆外的花樹也不及。我怎麽好開口。”
裴氏主君微愣,旋即發怒道:“裴飲雪,你不過我們裴氏遠房旁支的親戚,好不容易沾了士族的姓氏,才有機會被抬進門做側君。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還說出這樣愚弄長輩的話。我都該替你去了的娘爹教訓你!”
裴飲雪盯著他,目光寒浸如冰,冷冽不生波瀾:“我是薛氏之夫,侯主側君,上有當朝大司空為嶽母,輪不到姨父教導。”
他從來吃軟不吃硬,越是強硬霸道,裴飲雪反而不會留一絲餘地。
主君又是一愣,見到昔日在族中任意打罵、連雙親都沒有的庶出子居然踩到自己頭上,一時胸中急怒,氣得腦海嗡嗡作響,那股爭強好勝、衝動爭奪的劣性翻湧不止,衝上前來攥住裴飲雪的衣襟,抬手握拳要打。
拳頭比巴掌重多了,還不會傷到臉上。裴飲雪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道:“對誥命動手,姨父是要下獄不成?”
裴氏主君卻悶著一口氣,作勢仍把拳頭抬起來,剛抬起便被攥住,被一股大力摁倒在地。
“我說你性格太善,留人顏麵,你還不信。”
裴飲雪抬首,居然是薛玉霄回來,她隻攥住擋了一下,然後鬆開手,身後的侍從立刻上前按住,不勞少主費力,她便伸手過來,裴飲雪將一塊手帕遞給她。
薛玉霄用手帕擦了擦掌心,道:“我回來取披風。”
裴飲雪看穿她的借口,道:“將軍柔弱,春花都已盛開,你卻還要披風擋去夜風,不如將我的解下來給你。”
薛玉霄按住他手,說:“不必……我是柔弱了一些,就是我園子裏的花草樹木都沒有人敢亂動,卻讓人找上門來欺負我的夫郎,你也不說出來,讓我會會這位主君。”
裴飲雪輕聲道:“太添亂了。”
“這能算添亂嗎?”薛玉霄一笑,轉頭看向地上的中年男子,裴氏隨行而來的侍從部曲都被嚴密看住,別說上前救主君脫困了,就是多動一步,都被盯得死死的,仿佛下一秒就會有她的親衛拔劍出來。
薛侯親臨,眾人不敢亂動,唯有俯身行禮而已。裴氏主君叫了兩聲,道:“我是河東裴氏的家主主君,侯主看在——”
“誰的麵子?”薛玉霄道,“就算你家家主當麵,也要恭敬對我叫一聲薛將軍。有話跟我說,叫你妻主遞帖子、備賀禮,才能見我一麵,你讓我看的這麵子,值幾斤啊?”
一旁的裴月桓已經嚇得呆住。他不過少年小郎而已,凡事隻聽父親的教導,見到薛玉霄這樣傳說中一樣的人物,身邊盡是殺敵見血的親衛,腿都有點軟了。
薛玉霄道:“捆起來押送回河東。有人問,就說是惹了我,隻讓他妻主給他鬆綁,凡有人幹預阻攔者,報我的名字。但凡裴氏告罪的請帖、拜帖,一概不收,讓他們滾遠點,別礙著我的眼。”
裴飲雪輕聲道:“桓弟弟就不必了,他還小。”
薛玉霄沒有異議,點了點頭。
韋青燕當即領命。
此事一出,他主君位置肯定保不住,恐怕成了眾人的笑話。男人大驚失色,頓時又變了一番麵孔,連連哀告,卻毫無用處。直到被帶下去,聲息全無。
裴飲雪倒不覺得有什麽報複的痛快,他本來就沒把對方放在心上,隻握住她的手,抬起來輕輕親了親指節,說:“不值得動氣,辛苦你折返回來,快去見母親吧。”
薛玉霄輕語道:“我這樣,你的路才順……那我去太平園了。”
“嗯。”裴飲雪緩緩鬆開,看著她道,“去吧,我等你。”
春叢認取雙棲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