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十數日後,永始七年正月末,行軍抵達徐州。
徐州城內已被鮮卑夏部占領,其軍隊所過之處,到處劫掠糧食、布匹、器具,將男子掠為奴隸收入城中,以至於偌大一個城池,竟然十室九空,一派凋敝情形。
沿途過清河時,清河太守備軍糧、兵刃等候,交於領兵的桓將軍。郡守出身於清河崔氏,是少有的愛民如女的地方官員,她並不想讓清河郡的百姓受到鮮卑胡族的侵略,哪怕獲勝的希望渺茫——從曆史上的交手來看,齊朝缺乏驍勇能振士氣的將領。哪怕如此,崔太守依舊抱有一絲期望。
過清河後,越接近徐州城,就愈發顯露出百姓流亡的亂世景象。一行人逐漸屏息整肅,沒有人能輕易談笑。營壘駐紮在安全地帶,援軍一來便與地方防衛商談了解,安撫百姓。
駐紮後入夜,眾人齊聚議事。
桓成鳳出身將門,此人雖有遠見,但她本人並不善於陣前單挑。東齊已經近五十年沒有出過一員可以陣前迎戰的猛將。按照漢末以來的交戰傳統,雙方擂鼓攻城之前,皆會派出大將在馬上單挑,勝者不僅提振士氣、而且往往還在雙方交涉中能夠占據上風,因此漸成傳統。
當然,也有舍棄這個傳統的時候。如果主帥覺得麾下沒有將領可以迎戰,也有可能突然對戰攻城。但這樣做,難免會受到“非禮也”的指摘。
“據探子報,拓跋嬰麾下除了兩千鐵浮屠外,算上民兵役婦,總共加起來有一萬人左右。真正具備實際作戰能力的,大約在五千餘人。”桓二受到探子回報,邊說邊呈遞給母親,“我軍四倍於人,即便她們再精銳,難道能攻不下拓跋嬰臨時占據的一座城池?”
桓二還年輕,又是將門虎女。她將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
“與兵力有何關聯,要說人口,她們馬背上遊牧放羊的胡族,難道能比得上中原人口?往常數倍於敵的時候並不罕見,依舊沒有勝過。”一位中年都尉開口道。
“鐵浮屠戰力強悍,人馬皆披甲,尋常兵刃難入盔中。她身為皇女,麾下最多也隻能拿出這兩千精銳,這些重騎兵組建成陣,勢如戰車,無堅不摧。”蕭平雨道。
這些已有情報,薛玉霄已經差不多都了解過了。就在她沉吟不語時,桓成鳳忽然轉頭望向她,詢問道:“小將軍有何見解?明日攻城是否太過突然。”
薛玉霄抵著下頷,慢慢地道:“我們彼此雙方都不清楚虛實。戰力不高是真的,但兵力數倍於人也是真的。明日即便攻城,也隻是彼此試探,她拓跋嬰應當會按照從咱們這兒學來的傳統,先派將領出城對敵,來減士氣、殺威風。”
此言與桓成鳳所想大致相同。桓將軍皺眉道:“她知道大齊苦無名將久矣。”
“此事天下皆知啊。”薛玉霄感歎道,她很快又麵露微笑,說,“不過將軍盡可迎戰便是,她不告而襲,德行有虧,我等收複徐州,占據義理,不能讓鮮卑人反過來指責我們。”
桓成鳳看向李氏姐妹。
兩人雖是悍將,但沒有跟拓跋嬰麾下對壘之前,桓成鳳也心中沒有把握,她繼續問薛玉霄:“你似乎胸有成竹?”
薛玉霄道:“定戰伯的武藝罕有敵手,勇武伯還未請戰、便已一身殺氣,往日隻是天時未到,如今也要換成我們,來殺殺她們的士氣了。”
桓成鳳盯著她看了半晌,想起薛玉霄在攻打水寨時的表現,決定相信她的眼光,便道:“好!隻可惜你不應戰,我真想看一看凱旋侯的能耐。”
薛玉霄道:“末將不過是督戰監斬之人,再者說,若縱觀全局,如何能窺出鐵浮屠重騎兵的陣型,以謀應對之法?”
兩人的對話並沒有避讓其他人。眾人聞言心中一定——不知道為何,從別人嘴裏說出來這樣的信任篤定之言,大多數時候都會產生懷疑,但從薛玉霄口中說出,仿佛便是命定天意,令人心中的信賴感油然而生。
由桓成鳳所領的十六衛為中軍,李清愁、李芙蓉兩人各為左先鋒官和右先鋒官,率一千親軍、以及左右兩軍的弓箭手,至於糧草輜重,俱有戶部的糧草督運和大司農的幕僚統管。
既然是試探,便沒有盡全力一舉而下的意圖。眾人在夜半議事完畢,各自散去,薛玉霄步出大帳,在寒冬臘月裏往手心裏哈了哈氣,忽然對李清愁道:“明日用槍吧。”
李清愁聞言微怔:“為何?我的劍術高過槍法。”
薛玉霄想到原著中的描述,三皇女拓跋嬰麾下的將領,皆以勇悍著稱,不擅用盾,隻要不用盾,馬上長槍可以克製短兵。她並不多表露,隻道:“一寸長一寸強,此兵刃可得上風……再者說,我特意為你帶了一把槍。”
李清愁隨她而去,見薛玉霄在營帳中取出一把銀槍,槍上綴著紅纓,銀光閃閃、鋒銳至極。薛玉霄轉挽甩了個槍花,將兵器扔給她。
李清愁抬手接住,槍上紅纓隨風而動。
薛玉霄看著她笑眯眯地想,這才是再世趙雲之姿啊。
桓成鳳早以主帥名義向拓跋嬰下戰書,勒令她速速退離,交還徐州,然而拓跋嬰卻多日未回應。次日,軍士晨炊用飯結束,行軍而來,直壓城門下。
徐州城的城門大匾被風霜磨礪地愈發深刻,上麵懸著守城官員的頭顱,因為時日已久,已經腐爛得僅剩頭骨,無從辨認。
城門雖然緊閉,城樓上方卻站著幾個人,最中央的是一名年輕的胡女,佩輕甲,穿胡服戰袍,她大約二十餘歲,頭發編成數個鞭子向後梳攏,以紅繩係起來,沒有戴盔,卻戴著一張如狼一般的金屬鐵麵罩,隻從麵罩上細細的銀絲網中呼出熱氣白霧。
就算學習了東齊多年,鮮卑的野性依舊風格突出。胡女腰間戴著一個金色的印章,手臂、手背上皆有圖騰紋身,圖騰有日月星辰、山川野獸。她單腿抬起踩住城牆石磚,向前審視著城下的這支軍隊,用鮮卑語問道:“軍師,你說得是真的,把這群人給俘虜關押,齊朝的朝廷和貴族會掏出大筆贖金孝敬我?”
十六衛中確實不乏貴族晚輩。
她問的軍師居然是個漢人,穿著胡服和厚厚的帽子,說話帶一點口音,嗓子沙啞:“一定會的。殿下,你看到那位白袍將軍沒有?”
拓跋嬰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見到在列陣後方,插著一柄鮮紅旗幟,上麵寫了一個她看不懂的漢字。旗幟下方,白袍銀甲的年輕將軍騎在一匹黑色神駿之上,手按佩劍。因為太遠,看不清麵容。
“她是京兆薛氏的嫡女,是薛氏少主。”軍師道,“她的母親就是齊朝三司之一,大司空薛澤姝。薛家的門生故舊遍布朝野,大司空營建宮殿、修築橋梁土木,掌管山海渡,所得錢糧無數,如果能生擒她的女兒……”
拓跋嬰盯了薛玉霄幾眼,道:“要是她出戰……”
話音未落,下方已有擂鼓之聲。拓跋嬰命令眾人緊閉城門,隻有兩千鐵浮屠列隊整備,隨時準備衝撞而出,壓入敵陣。她在城樓上朝著下方一笑,說了幾句話。
一側的軍師便翻譯過來,有人大聲轉述道:“桓成鳳!你敗給過我母親、我姐姐,如今終於輪到了我!看到大夏旗幟,不說夾著尾巴逃走,反而送上門來!”
桓成鳳並未惱怒,隻道:“不知仁義禮數的胡賊,立即投降,或可饒你一命。”
拓跋嬰聽後哈哈大笑,身旁的眾多幕僚也跟著大笑不止。她揮手隨便指了一個人,笑道:“你去。齊軍都是無能之輩,一群隻會清談的病弱女郎罷了,此良機交你,不可放過!”
被指的將領也完全不怕,按照雙方交戰經驗來看,盛行清談服散的齊朝已經數十年不堪一擊,這正是建功的大好時機。將領領命而去,持著一柄厚重單刀,上馬從城中而出。
她穿著胡服甲胄,戴鐵兜鍪,騎在馬上,身後就是兩千壓陣的重騎兵,陣前用生疏的漢話挑釁道:“姑奶奶仆蘭延羅,殺者數百、敗者上千!何人來授首——”
她在城中聽到了軍師所言,目光緊緊盯著那位白袍銀甲的將軍。然而薛玉霄確無出戰之意,隻是垂首按劍,麵無表情。
在李清愁欲向主帥請戰之前,右先鋒官李芙蓉連請戰都免了,徑直驅馬而出,沒有一絲猶豫。她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說,持劍上前,馬蹄衝入麵前,與仆蘭延羅的厚重單刀相撞。
噗呲一聲,兩人兵刃迸出火花。
仆蘭延羅沒想到她如此沉默而迅猛,居然敢立即欺身上前,一時扯動韁繩退了兩步,虎口發麻,她頓了頓,又大笑道:“好娘子!我來!”
說罷縱馬而衝,兩人如利刃交擊,來回數十回合不分勝負。仆蘭延羅越戰越勇,渾身蒸騰起熱氣,而李芙蓉雖然不發一言,但也一身殺氣,對自己身上的傷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她抽劍格擋住刀身,寶劍居然被擊得卷了刃。
仆蘭延羅洋洋得意,正待一舉拿下時,李芙蓉突然從身後抽出另一把劍,用左手劍猛地劃過對方甲胄,離嵌入頭盔隻有一寸之差,割斷了仆蘭延羅的一隻辮子、傷其右耳。
胡女大喊一聲,怒發衝冠,重刀向前直刺。李芙蓉用卷刃的劍擋住,劍身被擊得七零八碎,當胸受了一擊,隨後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腕,左手劍刺入她身前駿馬的後頸。
馬匹痛而嘶鳴,爆出一片血跡,驟然倒下。李芙蓉舔掉唇角鮮血,從馬上彎腰一把抓住仆蘭延羅頭盔上的纓子,將她扔回自家陣中,冷漠道:“殺百敗千,不過爾爾。”
此言一落,四周鼓聲急促,齊軍爆發出一聲驚愕震動的喝彩轟鳴。
“李先鋒官!”
桓成鳳沒有想到她能勝,立即笑逐顏開,想要讓李芙蓉再戰時,薛玉霄忽然上前道:“換人。”
桓將軍微怔:“何不乘勝追擊?”
薛玉霄搖頭,道:“芙蓉娘打法凶悍,以傷換之,再戰必死。”
桓將軍立即招手,命令李芙蓉回來。她也自知受了傷,並未逞強,隻是多看了一眼李清愁,回到主將身畔。
桓成鳳問:“先鋒受了傷?”
李芙蓉看向旁邊的薛玉霄,咬牙搖頭。
桓將軍疑惑皺眉,薛玉霄則無奈歎氣,伸手猛地拍了李芙蓉後背一下,她嗆咳一聲,轉頭向地麵嘔出一口血,險些跌下馬去,卻被薛玉霄伸手緊緊扶住。
薛玉霄目視前方,淡淡道:“死要麵子活受罪。”
李芙蓉惱怒道:“薛嬋娟!”
薛玉霄道:“住聲。你要撐到我們收兵再倒下,才可不敗士氣。”
李芙蓉瞪了她一眼,立即收斂心緒,甩開她的手臂。
另一邊城上,拓跋嬰見仆蘭延羅被擒拿,甚至讓齊人扔回了陣中,終於拋下腦海中的輕視,仔細審視她們當中的生麵孔,沉吟道:“烏羅蘭女,你去。”
烏羅蘭為鮮卑姓氏,此為三皇女手下名將,因為烏羅蘭族勇武過人,所以“烏羅蘭女”成了對這個家族猛將的代稱。
烏羅蘭女道:“此人受了延羅當胸一擊,內傷嚴重,就算一時勝了,也難以為繼,末將必破之。”
拓跋嬰問:“若不破?”
烏羅蘭女道:“不破則自刎而死!”
說罷,她佩刀而出。
麵對前所未有的失利,連鐵浮屠騎兵都浮現出一腔如同受辱的血氣,何況百戰之將。
烏羅蘭女持著一把精鋼單刀,坐著一匹高大棕馬出於陣前,但她卻沒有麵對剛剛那位以傷換傷的勇武女子,迎來一個相貌英氣瀟灑,墨眉纖長,眼瞳含著一絲笑意的年輕將領。
烏羅蘭女皺眉道:“叫你們先鋒官出來!”
李清愁微微挑眉:“我就是先鋒。”
“你?”烏羅蘭女不相信齊軍能出兩個勇將,當即道,“你們先鋒姓李,我聽到喊聲了。”
李清愁淡道:“我就姓李。”
烏羅蘭女勃然大怒:“謊話連篇!”說罷衝撞上前,刀身直衝著咽喉而來。
李清愁從一側躲過,馬匹在她手中被掌控得如臂指使,仿佛有靈性一般,接連避過三招。她掌中銀槍一轉,寒風中戰袍烈烈,槍身達到了最易攻擊的距離,僅僅回身交錯之間,長槍鋒銳的槍尖刺入對方腰腹甲胄縫隙,發出哢嚓的脆響——
烏羅蘭女猛然一驚,脊背生汗,她處處受製,根本無法接近李清愁周身。槍尖沒有捅入她的肺腑,反而輕盈一轉,將她整個前胸甲的扣帶震開,轉腕將之挑落馬下。
烏羅蘭女幾乎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失控落馬,三皇女所賜的金兜鍪砰地一聲砸在地上,塵土飛揚。
四下靜寂。
這跟李芙蓉的交戰不同。李芙蓉跟仆蘭延羅有來有回,令人看得掌心生汗、目不暇接。但李清愁接戰,卻讓人頭暈目眩、仿佛一陣恍惚之間,便已得勝。
雙方都被震住了片刻,隨著一聲戰鼓重重的敲擊聲,齊軍振奮之聲更盛,薛玉霄親眼看著有幾個退縮到後麵的行伍越過薛氏旗,麵露期待,爭先上前。
要是敗了,恐怕這些人就隻剩逃竄之心,督戰隊也許都無法以殺休止。
在三皇女的注視下,烏羅蘭女胸口翻湧不止,她從地上拾刀衝上前來,想要刺入李清愁後背,卻被反手一槍割破咽喉,埋頭倒下,血跡侵染黃沙。
拓跋嬰麵沉如水,又指了一個人下去。
此人使單劍,亦覺處處受製。不過十五回合,敗於李清愁之手。
她不敢效死,被捆綁擒入齊軍陣中。在愈發雄壯的齊軍聲勢下,身後的重騎兵陣型微變,從進攻轉為防禦之態。
李清愁生擒此人,眉目平淡,隻道:“再來。”
拓跋嬰的手掌緊握成拳,跟身側家臣道:“去代我割她首級來!”
“是!”
然而她麾下年輕將領,與李清愁相鬥,最多隻能撐到五十回合,旋即接連敗走。到最後,有數人僅僅是剛一交戰,就連忙掉頭回城,唯恐被擒。
在山呼浪湧般的高聲讚頌中,薛玉霄抬手鼓掌,態度鎮定,感歎道:“終於見到書中所說的了。”
李芙蓉低問:“什麽書?兵法?”
薛玉霄搖頭,道:“所謂天下無雙,便當如此,單打獨鬥隻有兩個人能跟她交手,其餘蝦兵蟹將,不管吹得再高,也不過清愁的一合之敵。這才是武能上馬定乾坤。”
李芙蓉既不滿,又一時深深感覺到無法與之相比,便道:“兩人?是誰?”
薛玉霄指了指城樓之上,微笑道:“我與三殿下耳。”
李芙蓉質疑她的說法:“你的武藝有如此水準?”
薛玉霄玩笑道:“清愁不忍對我動手啊!”
兩人話音未落,忽見城牆之人重新戴盔,持一對鴛鴦雙鉞,居然親自出城迎戰。拓跋嬰仗著身後的重騎兵隨時可以援助,不能忍耐這口意氣,佩甲而來,她身後有兩親衛掠陣,皆戴著狼形麵罩,呼吸之間吐出淡淡白霧。
拓跋嬰隻露出一雙淡褐色的眼眸,眼眸細長,雙眉眉梢吊起,有淩厲之象。她將雙鉞在馬鞍上拍了拍,遙遙對李清愁道:“先鋒官,報上名來,我拓跋嬰不殺無名之輩。”
李清愁甩下槍尖血跡,指腹擦拭過槍身的鸞鳳花紋,目光幽深:“趙郡李氏,李清愁。”
拓跋嬰笑道:“趙郡?趙郡一半土地,在我大夏囊中!娘子姓名文雅,為何不坐於朝堂之上,安安穩穩讀書寫字,為什麽要執槍進沙場?”
李清愁道:“隻為掃盡胡塵!”
語罷,她再度上前,與拓跋嬰掌中雙鉞怦然交接。
薛玉霄神色漸肅。她知道拓跋嬰的能耐幾乎不在李清愁之下,而且她已久戰多人,恐怕力有不逮,如果這時候輸了,那之前積累起來的士氣將會全盤而崩。
正在她思索之際,拓跋嬰身後的親衛加入戰局,道:“殿下!我來掠陣!”
薛玉霄見狀心中陡然一鬆,從韋青燕手中接劍,抽身上前,身下踏雪烏騅突入戰中,將那名上前助戰的親衛格擋在一旁,甲胄下的白袍依舊未沾塵土。
她眸光含笑,語氣平平:“既然是掠陣,便不可擾亂戰局。你過了界了——”
說罷劍鋒一挑,將親衛的單刀撞至半空,對方見狀伸手欲奪,卻看長劍與刀身撞出“叮叮”兩聲脆響,一個回挑,居然讓鋒芒調轉,正好逼開她去抓握刀柄的手。
此刀旋轉一周,蹭地一聲,重新穩穩插入親衛腰間鞘內。
親衛頓時渾身冒出冷汗,抬頭望之,見白袍將軍麵帶微笑,儀態從容,仿佛洞悉她的全部想法,立即不敢輕舉妄動了。
五千仞嶽上摩天(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