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柏莎的優待

◎他這才低下頭,繼續答卷,他的臉很紅,為他終於見到了崇敬的教授。◎

離開醫務室,她們順路又去找了一趟羅茲教授,可惜那位變形學教授並不在自己的房間。

“羅茲教授出遠門了,要半個月後才能回來。”他的學徒助理這樣對她們說道。

於是她們隻好離開,路上,埃莉卡和柏莎聊起了羅茲的事。

“他不是第一次這麽幹了。”埃莉卡說。

“你是說出遠門的事?”

“嗯,五年前,他失蹤了一整年,學院裏每個人都在找他,包括阿德勒校長,結果誰也沒找到,最後還是某個雨夜,他自己一身泥濘地回來了。有人說,他這一年一直偷偷生活在地城,為了觀察魔物們的生活習性。也有人說,他是去了遙遠國度的叢林,據說那裏的魔物和人類共同生活在一起。”

柏莎聽著埃莉卡說這些,她抿著嘴唇笑了,她認為這兩種傳聞都不是很可靠。

“首先,要想在地城躲藏一年可不容易,那裏的人鼻子尖得很。”

柏莎的這句話不是比喻,而是在陳述事實,因為地城有不少鼻子靈敏的獸人。

“其次呢,也早已沒有什麽魔物和人類生活在一起的國度了,魔法生物保護協會的手伸得比你想象的要長,地城不是隻在聖沃爾國的地界,從地城下麵還有著通往各個國家地下城市的路徑。”

埃莉卡認真地聽著柏莎的這些話,她的表情顯得有些懵懂,她已跟隨柏莎學習多年,但這個世界上似乎總還有著她沒有觸及到的一麵。

比如說,現在她便不明白,“柏莎大人,如果如您所說的這樣,那麽羅茲教授五年前究竟是去哪了呢?”

柏莎搖頭,她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畢竟五年前剛好是她——

埃莉卡也想到了這件事,“啊,我想起來了,那時候您還在迷宮裏吧?五年前,是您第三次進入時之迷宮的時候。”

柏莎點頭,繼而她加快腳步地向前方走去,“我要回房間補個覺,午安,埃莉卡。”她走得那樣快,就仿佛是要逃離時之迷宮這個話題。

但本來埃莉卡也不打算詢問她,她知道那是一塊柏莎從不讓他人觸及的記憶。

時之迷宮,那個被稱作為九大迷宮裏最簡單的迷宮,柏莎卻用了整整三次,耗費了12年的時間才通過。

埃莉卡時而懷疑,老師之所以會在最終的鏡迷宮中落敗於弗麗達,也和這個迷宮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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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柏莎精神飽滿地叫來埃莉卡,向她宣讀了新的工作任務。

“埃莉卡,該是設計考題的時候了。”

“您是說,學徒競選的考題嗎?”

“沒錯。我會給你些往屆的題目做參考,有需要的話,我還可以問你要來其他教授的考題,反正除了筆試題需要更新,其他題目完全可以照抄。”

埃莉卡在她的本子上記錄下柏莎的要求。

“當然,今年的考試會有些特殊。”

埃莉卡停下記錄,看向柏莎,她這才注意到教授的手上正拿著什麽,她認出了那是她用影子魔法製成的畫像,再往前思考一點,她認為那一定是迦南的畫像。

埃莉卡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翹了點,“您開始有些喜歡他了,對嗎?”

柏莎坦誠道:“他很漂亮,如果他的真人比畫像還要更漂亮的話,我想沒有人可以拒絕他。”

話雖這麽說,柏莎此刻看向畫像的目光裏卻並沒有太多好惡,她的目光既客觀又沉靜,就和她平常看見一瓶新型藥劑流露出讚賞一般。也許還不如後者熱烈。

她就這樣一麵冷淡地看著畫像,一麵在腦海裏構想出顏色甚為濃烈的事,也正是那日她向埃莉卡提出的那個問題:我要睡他嗎?

柏莎認真、嚴謹地思考了這件事,包括如何和他達成這個目的的每一個步驟,從勸說他做她的情人,到結束以後用金錢、或用言語安撫他……

假如她的這些遐想被埃莉卡知道了,她的那位不苟言笑的助理一定會為了嘲笑她而一反常態地大笑。

埃莉卡會對她說:柏莎大人,您真正需要考慮的,應該是如何用您的魅力去征服他。

魅力?征服?柏莎不懂這些事,因為在她唯一的那段戀情裏,她才是被征服的那個。

她完全被動,完全稚嫩,甚至可說是無從選擇,她那時候的生命裏除了拉托納,又還有誰呢?

而現在,有另個人徘徊在她的世界邊緣,她即將成為主動的那個,她即將成為去征服的那個,而她又是否能讓迦南的世界像曾經的她一樣,就隻有她一個人存在呢?

這種思考逐漸令柏莎覺得有趣,將自己所遭受的,報複到另一個人的身上。

不,她這時候還沒有意識到這就是“報複”。從未報複過拉托納、弗麗達一分一秒的她,從此刻起,心中燃起了借助一位無辜青年的複仇計劃。

而她計劃的第一步便是——

“埃莉卡,我看過他的介紹,他隻有初級魔法師Ⅱ,而其他參與競選的有Ⅲ、甚至Ⅳ的法師,他要想脫穎而出並不容易。”

“您的意思是?”

“我需要你在考試中做點手腳。”

“這種事,我可做不了!”埃莉卡漲紅了臉。

柏莎早已料到了她的這一反應,“好吧,”她隻是明快地說,“那我親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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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通過初輪篩選,來到正式競選的人,遠比想象的要多。

大家都認為這是柏莎的助理埃莉卡篩選出來的結果,事實則是由柏莎所做。

埃莉卡還對那份名單做出了不滿評價:“柏莎大人,您該幹脆在初輪篩選就將那些比迦南厲害的人淘汰,以免讓人空歡喜。”

但柏莎拒絕,如果埃莉卡有意研究名單,就會發現這份名單之所以那麽長,是因為柏莎將野狼發起攻擊那天,所有報名的法師都列入了進去。

柏莎想要驗證,那天殺死野狼的凶手是否就在那些法師之間。

當埃莉卡得知此事時,她凝眉反對:“柏莎大人,這些人至多才初級魔法師Ⅳ,他們怎麽可能殺死那兩匹狼呢?”

學院附近已不是第一次出現狼,前幾次出現的時候,埃莉卡也目睹過,她看得出那不是普通的狼,而是魔狼。

柏莎也知道這件事,但她說:“這是為了以防萬一。也許有人隱藏了自己的魔法實力呢?又或者,裏麵藏有了偽裝成人類的魔物。”

埃莉卡覺得這想法真是天方夜譚,但她沒有辯駁,她相信柏莎的判斷。

與此同時,她的心底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柏莎大人,如果說殺死狼的人和那神秘的施法者是同一人呢?”

柏莎的表情就像是早已考慮過這件事,“如果真是如此的話,他就沒我想象的那麽溫柔了。”她說。

野狼們的死相據說相當淒慘,殺害它們的人不像是為了製止它們攻擊而做,而像是單純的為了屠戮的樂趣。

因而柏莎不想將凶手和施法者聯係到一起,但也許問題本沒有那麽複雜,隻需讓她看一眼野狼的屍體。

每個法師的施法都有不同的習慣,就如同她可以一眼認出拉托納留下的魔法痕跡,她隻需比對傷員們身上的治療魔法,以及野狼們身上攻擊造成的痕跡……她便能判斷出他們究竟是否是同一個人。

遺憾的是,魔法生物保護協會的人早已將野狼的屍體收走,他們竟然連這種事都要幹涉。

於是,柏莎隻好無奈地啟用了現在的方法,她準備在考試當天前往考場,去親眼見見那群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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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輪競選和往屆一樣,是筆試。

這次的試題出奇的簡單,考試才進行了一半時間,已有不少人放下筆,抬起頭四處張望。

這時,有幾個人注意到考場角落的那抹熟悉的身影。

第一個發現這身影存在的人,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其他人因他的反應也跟著抬頭、或是扭頭轉向那裏。

他們立刻也變得跟第一個人一樣驚訝,他們揉著眼睛,懷疑他們所見到的是錯覺,直到那個人,那位大人,主動抬起手和他們打了招呼。

“柏莎教授!”這一激動的呼喚在他們心中同時無聲地響起。

老實說,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對於柏莎都沒有太多好感,但這不妨礙他們見到大魔法師本人時,為之激動或者亢奮。要知道,整個聖沃爾國的大魔法師加在一起也不超過二十人。

退一萬步說,就算隻是為了這場考試,他們也有“義務”去賣力討好這位未來上司。

柏莎對於他們的想法心知肚明,她依然用笑容迎接他們每一個人,同時她也在觀察他們身上的魔法光輝。

初級魔法師們的光輝是如此黯淡,以至於她看著整間考場趨同的光輝後,沒多久便確認了這裏沒有一個超過初級魔法師Ⅳ的法師。

她覺得安心的同時,又在心底品嚐到了失落,她本還以為今天能在這有特殊的收獲呢。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她的目光緩慢地移向考場中央的那位青年。

黑發的青年坐姿端正,背部挺直,剛才周遭的動靜沒有動搖他半分,他始終低頭看著試卷。

柏莎好奇這樣簡單的一份卷子,有什麽必要值得他鑽研?還是說他就是這樣認真的性格呢?

她更好奇的是,他的眼睛是否就如埃莉卡誇讚的那樣漂亮?

柏莎順應內心地向他走去,在她的步伐清晰響徹在他的身旁時,他也沒有抬起頭望她一眼。

反倒是她悄悄垂眸,目光從他柔順的黑發、垂下的眼睫、以及側顏上掃過。隻是短暫的一瞥,但足以令她體會到畫像無法帶來的衝擊。

直到她離開他,離開考場,青年的那張臉還是叫人無法忘懷地浮現在她的眼前。

柏莎並非沒有見過美麗之人,世上沒有一個人會質疑拉托納的相貌,很多人會說,正是因為他本就擁有神明般的容貌,才能成為神明。

可拉托納的美麗和青年的終究不同,拉托納是擁有美麗、具備美麗,而青年則更像是美麗本身。

極度膚淺,極度虛無,讓人覺得愛慕他會成為一種罪過,讓人深信這個人除了皮囊外便空無一物。

但空無一物,卻剛好符合柏莎的期待,她本就想招一個漂亮但無能的男學徒,也算得償所願。

想到這,柏莎心情甚好地踏上了離開的道路。

考場。

迦南聽見周圍人在討論柏莎教授來過的事。

但除了一位冒犯了考試的年輕女性,他不記得有其他人到來過。

那位女性在的時候,他感受到周圍人抬頭望她的動靜,他想她或許是位富有魅力的女性,可他無法因此原諒她肆意踐踏考場的莊嚴。

於是他執拗地直到最後也不肯抬起頭看她一眼,他覺得隻要看上一眼,就是對柏莎教授的背叛。

在這個甚少有人敬重教授、尊敬教授的考場中,他想至少他會堅守到最後。

但是否就是如此,他才錯過了看見柏莎的機會呢?難道說,那位女性其實是和教授一同到來的嗎?

迦南焦急地抬起頭,向外探尋,他企盼還能捕捉到教授的背影。

這時,學院圖書館的佩格女士從考場的門前走過,這位年過五十、憨態可掬的女士落入了他的眼中。

他在她的身上找尋到了和藹的氣質,他任由他的目光追隨她,直至她走進他看不見的拐角。

他這才低下頭,繼續答卷,他的臉很紅,為他終於見到了崇敬的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