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沒看你, 我看的是陛下!”
蔚姝低下頭吃東西,再也不敢看任何人。
謝秉安的指腹摩挲著盞邊,麵具下漆黑的眸涼涼的乜了眼蔚姝低頭時露出來的一小截玉頸, 肌膚細膩光滑, 白色小耳珠在玉頸處輕輕晃**。
男人的眸愈漸黑沉幽暗。
昨晚意料之外的唇畔相貼,女人鼻息間香甜的氣息到現在都揮之不去,他垂下眸,舌尖抵了抵齒根, 將酒盞裏的酒一飲而盡。
站在邊上的東冶眼觀鼻鼻觀心, 全然沒聽到主子和蔚小姐的對話。
宴席結束。
皇帝與皇後先行回宮,蔚姝站起身, 沒看邊上的謝秉安一眼, 頭也不回的走出筵喜殿。
謝秉安放下酒盞, 看了眼跟著蔚姝一道走出去的燕王,淺薄的唇噙著譏諷的弧度。
東冶皺緊眉頭, 壓低聲音問:“主子, 奴才要不要過去?”
“不必。”
謝秉安起身:“她自有定奪。”
那女人腦子不笨,昨晚經過他的提點,心裏自有主意,若她仍執迷不悟與燕王聯謀, 那……他掀了下眼皮看向已經走遠的纖細背影,上挑的眼尾浸著冷冽的涼薄。
小姑娘不長記性,是該教訓教訓了。
昨晚下了一場大雨, 今日青石地磚上都往上泛著潮氣。
蔚姝步子邁的極快, 生像是身後有惡狼追著似的, 雲芝亦步亦趨的跟著她,不解道:“小姐, 你走這麽快做什麽?”
蔚姝回道:“躲瘟神。”
雲芝有些納悶,朝後麵看了一眼,身後除了幾位嬪妃與燕王之外,並沒有掌印。
她道:“小姐,掌印沒有跟來。”
蔚姝秀眉緊蹙:“我躲的是燕王。”
雲芝怔了一下,又回頭看了一眼,正巧撞上燕王看過來的眼神,她嚇得繃緊身子,聲音都帶著顫栗:“小、小姐,燕王追過來了!”
話剛落下,燕王的聲音便從身後傳來:“姝妃娘娘留步。”
蔚姝:……
她充耳不聞,拽著雲芝加快步子朝樂明宮的方向走。
燕王:……
“姝妃娘娘!”
燕王幾步追上蔚姝,伸臂攔住她,臉上的神色要笑不笑的,明知故問道:“娘娘跑這麽快做什麽,本王喚了娘娘好幾聲,娘娘沒聽到嗎?”
蔚姝緊張的攥緊手指,‘誠懇’搖頭:“沒有。”
他險些氣笑,將胸腔裏的怒氣忍下去,心平氣和的問:“娘娘考慮的如何了?”
蔚姝咽了咽口水,裝傻道:“我不明白燕王的意思。”
燕王:……
他忍著最後的耐心,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蔚姝垂眸盯著他手中的瓷瓶,想到昨晚溫九說的話,燕王想在她的血液裏動手腳,果不其然,燕王道:“與本王聯盟無需讓娘娘費心,娘娘隻需服下此藥,此藥隻會讓娘娘的血液變成慢性毒藥,不會傷害娘娘性命,一旦陛下長久飲用娘娘的血,必遭反噬,屆時陛下隻會怪罪負責此事的謝秉安,而本王定會保娘娘無恙,如此,謝秉安出事,娘娘也算是報了楊家之仇,對娘娘來說,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娘娘不妨考慮考慮?”
蔚姝:……
這哪是穩賺不賠,分明是要拉著整個樂明宮的人與謝狗一起死,她是腦子傻了才會相信燕王的話。
“不必了。”
蔚姝後退一步,對上燕王瞬間陰翳的眼眸,壯著膽子道:“楊家與掌印的恩怨是上一輩的事,我現在孤身一人,隻想安枕無憂的度過下半輩子,燕王與掌印的恩怨我就不摻和了。”
“雲芝,我們走。”
不等燕王開口,蔚姝拽著雲芝就走,一會的功夫,長道上就隻剩下兩道遠去的影子。
衛江問道:“爺,姝妃為何不與爺合作?這計謀對她並無壞處。”
燕王收起瓷瓶,眼底浸著陰毒的嘲諷:“怕死罷了。”
主仆二人跑出筵喜殿附近,兩人氣喘籲籲的停下步子,同時轉頭朝後看去。
身後空無一人,她們這才放心。
雲芝拍了拍胸脯:“小姐,剛才嚇死奴婢了,燕王的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
蔚姝認同點頭,她喘了口氣:“我們回樂明宮。”
她們二人轉過頭,冷不到的對上一張熟悉的容顏,嚇的齊齊發出一聲驚叫。
東冶:……
雲芝都快哭出來了,先是燕王,後是東公公,但凡她脆弱點,都得被他們活生生嚇死。
蔚姝穩住受驚的心跳,聲音裏帶了幾分驚嚇過後的顫栗:“東公公在這裏做什麽?”
跟個鬼似的,忽然間冒出來。
東冶瞧著她們二位被嚇得慘白的臉色,心道:他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萬一讓主子曉得蔚小姐被他嚇成這般,不得廢他一條腿。
他盡量放輕聲音:“娘娘,主子在巡監司等候娘娘,特讓奴才帶娘娘過去。”見蔚姝想要拒絕,他續道:“主子特意交代,若娘娘不去,就帶溫九去詔獄待幾日。”
蔚姝:……
狗奸宦!
就知道拿溫九威脅她,但偏偏還好使!
巡監司內還和蔚姝上次來時一樣,外麵守著錦衣衛,身著飛魚服,手握刀柄,麵孔森嚴。
雲芝緊緊跟著蔚姝,待到殿外時,東冶伸手攔住她:“主子說了,隻讓娘娘一人進去。”
雲芝擔憂的看向蔚姝,蔚姝微微搖頭:“沒事。”
這是蔚姝第一次踏進巡監司的大殿,殿內燃著紫金香爐,淡淡的味道順著雕刻鏤空嫋嫋上升,前方擺放著一張案桌,上麵擺著厚重的一遝文書,桌麵攤開了一份案牘,但審閱案牘的人卻不在。
蔚姝走到案桌前,身子前傾,偷偷看了一眼桌上攤開的案牘。
“娘娘在看什麽。”
低沉的聲音在身後倏然間響起,嚇得蔚姝匆忙轉過身,揚起微微蒼白的小臉瞪向近在咫尺的謝秉安:“你、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他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
“剛來。”
謝秉安的手擦過蔚姝不盈一握的腰肢,將文書放在桌上,俯身看著女人明澈慍怒的杏眸,麵具下的唇角噙著意味不明的笑意:“娘娘是自願過來,還是因為溫九而來?”
兩人離的很近。
謝秉安身形高大,幾乎將蔚姝圈在他與書桌之間,他的手臂擦著那纖細的腰肢,深幽的眸在女人瑩潤嫣紅的唇畔上停頓了一瞬。
幾次一觸即離,每每夜裏,也隻餘下淺薄的香甜氣息安撫著他躁鬱的心。
“你、你說話就、就說話,離、離我遠點!”
蔚姝身子往後靠去,身後是案桌,她無路可退,隻得上半身被迫往後微仰,與謝秉安拉開一點距離,可這個動作,無疑是將女子最隱/秘的地方貼/近對方,隨著她的呼吸,被小衣包裹的圓//潤不斷起//伏,毫無預兆的撞入謝秉安濃鬱的黑眸。
男人的呼吸驟然繃緊,突起的喉結滾動了幾下。
在蔚姝不設防的時候,抱她入懷。
“你你你你——”
突然的變化讓蔚姝說不出一句囫圇話,氣道:“你放開我!”
蔚姝眼睛紅彤彤的,鼻尖也泛著紅色,又羞又惱,帶著恨意的目光瞪著他。
她不知道謝狗突然發什麽瘋,為什麽好端端的抱著她不放,他不該同她一樣,恨透了她嗎?
“娘娘忘記答應過咱家什麽了?”
謝秉安出口的聲音帶了幾分難以遏製的沙啞:“做咱家的對食,取悅咱家是最基本的要求,難道娘娘想出爾反爾?”
灼熱的氣息與麵具上冰冷的寒意都覆在蔚姝的耳尖上,雙重的刺/激讓她脆弱的嬌//軀止不住的顫抖,凝聚在眼底的水珠也盈盈落下,更顯幾分破碎的柔美。
“娘娘莫不是想讓溫九在詔獄裏過中秋?”
耳尖濕/潤的觸感讓蔚姝險些叫出來,她瑟/縮著嬌軀,腦袋不住的往後仰,想要避開謝秉安,她顫聲道:“你要我怎麽做,才會放過溫九?”
謝秉安眸底浸著陰鷙的冷冽:“娘娘為了溫九做到這一步,到讓咱家好生嫉妒。”
蔚姝被他折磨的意識潰散,站都站不穩,全憑謝秉安的手臂支撐著她的身子,腰間的禁錮驀然消失,束縛著她的壓迫氣息也在一瞬間抽離,蔚姝雙手撐在桌邊,雙頰緋紅,洇濕的水眸迷惑不解的看向走到案桌對麵,撩袍坐在椅上的男人。
他閑適的靠向椅背:“我要娘娘自個兒來主動,若侍候的咱家舒坦些,興許能放過溫九。”
“你、你休想!”
蔚姝唇畔輕顫,撐在桌邊的柔荑用力蜷緊。
讓她一個閨閣女子做出這等之事,倒不如一把刀殺了她來得痛快。
謝秉安冷笑:“東冶——”
“我做!”
蔚姝急聲止住他,方才拒絕的有多強硬,現在服軟就有多丟人。
她咬緊下唇,濕漉漉的眼睫一下一下的輕顫,眼底流露著對謝秉安的抗拒與厭惡,卻不得不邁開僵硬的步子,一點點挪到他跟前。
殿內甚是安靜,蔚姝甚至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主動侍候謝狗,該從哪一步做起?
蔚姝腦中一片混亂,她連閨房/之事都不大懂,讓她主動去侍候一個太監,更是無從下手,她想轉身逃離,但想到溫九會因此入詔獄,又強忍住膽怯與羞辱,努力想著,該如何取悅謝狗。
謝秉安雖坐在椅上,可他身形高大,她即便是站著也堪堪與他的視線齊平,男人身上強烈的壓迫感震懾著她膽怯的心,蔚姝伸出顫抖不止的手搭在謝秉安的肩上,腦海裏仔細搜刮著雲芝給她講過的情/愛話本,可搜刮了一圈,都沒有想到任何可實用的法子。
下一步該怎麽做?
蔚姝急的輕輕啜泣,眼底溢出屈辱且羞怯的淚水,她的指尖沿著謝秉安的肩漸漸摸索到對方的脖頸時嚇得顫了一下。
謝秉安好看的長眉緊緊皺起,沉穩的呼吸一息間亂了節奏,他抬手攥住那纖細脆弱的手腕,嗓音沙啞暗沉:“娘娘哭什麽?”
他的力道不重,卻讓蔚姝掙脫不開。
蔚姝哭的薄紅的水眸落下一串淚珠,隔著黑色鎏金麵具看向那雙似是要看穿她的鳳眸,受驚似的搖頭:“我、我不會……”
“我教你。”
謝秉安將她扯入懷裏,掌心托著蔚姝緋紅消瘦的小臉,指腹在她唇畔上摩挲而過。
“你你你、要做什麽?!”
蔚姝嬌小的身子被迫窩在謝秉安懷裏,手指用力絞在一起,臉蛋紅的能滴出血來,眼裏透著濃濃的羞/恥與憤恨。
“做娘娘不會做的事。”
女人嬌嬌軟軟的啜泣聲像是密密麻麻的蟲子,鑽進謝秉安的骨縫裏,叫囂著,嗜咬著,貪婪的想要索取更多。
他這般想,便也這麽做了。
唇畔相/貼的這一刻,謝秉安得到了一點滿足,緊跟著又想探取更/深,想要她的呼吸裏都充滿他的氣息,她明澈洇濕的水眸裏都是他的影子,她的囈語輕/哼間,喊得都是‘謝秉安’三個字。
“張嘴。”
暗啞的嗓音引著蔚姝一步步往前行。
她顫栗啟唇,溫熱的氣息席卷而來,強勢且霸道,不過一息,蔚姝嘴裏的氣息便被席卷一空,她艱難的呼吸,卻發現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笨蛋。”
謝秉安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眸底蘊著駭人的猩紅:“張嘴呼吸。”
屬於謝秉安的氣息一瞬間抽離,蔚姝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大口且貪婪的呼吸著灌進來的的空氣。
謝秉安啞著嗓音問:“學會了嗎?”
蔚姝搖搖頭,觸到謝狗眸底忽然騰起的陰戾時,又嚇得點點頭。
方才一幕回憶在腦海,蔚姝羞恥的抿住唇畔,眉心蹙著可憐的祈求,想求謝狗放過她,可又怕一開口謝狗又用溫九要挾她。
謝秉安垂眸看著懷中/嬌軀/顫顫的女人,輕闔鳳目,將眸底的情/動逼退,極力壓製著體內肆意叫囂的妄念,免得失了理智,真的傷了她。
罷了。
再逼下去,小姑娘又該懸梁自盡了。
“今日就到這罷。”
謝秉安放開蔚姝,見她還怔楞在自己懷裏,扯唇輕笑:“娘娘還想繼續?”
“不想!”
蔚姝回神,快速從謝秉安懷裏脫離,踉蹌著走到案桌的另一邊穩住身子,潮霧洇濕的眸憤憤的瞪了他一眼,想到謝狗威脅溫九的事,抿了抿唇畔,小心翼翼的覷了眼搭著眼皮,整理衣袍的男人:“答應你的事我都做了,你不能再抓溫九了。”
謝秉安:……
他掀了眼皮看她:“娘娘再提溫九二字,咱家現在就殺了他。”
蔚姝嚇的抿緊唇畔,乖巧的搖了搖頭,吊墜耳珠在玉頸處晃**不止。
謝秉安斂下眸,狹長的眼睫遮住眸底肆意洶湧的欲/念:“娘娘回去罷。”
得到他的首肯,蔚姝終於鬆了一口氣,手指輕提裙擺,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出大殿,生怕走晚一步,又被謝狗逮住折騰一番。
大殿內香氣嫋嫋,銀燭明亮搖曳。
謝秉安抬眼看著走遠的人兒,將憋在心底的火重重吐出來。
真是自找罪受。
從巡監司出來,雲芝便發現自家小姐臉色不大對勁,她低聲詢問:“小姐,是不是掌印為難你了?奴婢看你臉色不太好。”
“他——”
蔚姝欲言又止,想到謝狗對她做的事便覺得屈辱且憤恨,真是個狗東西,都當了太監竟還對她做出那等事,活該他少個玩意!
見雲芝擔憂的看著她,蔚姝擺了擺手,忍下心裏的不快:“你把心放肚子裏罷,我沒事的,咱們快些回去,溫九還等著我們回去一起過中秋呢。”
“哦。”
雲芝皺了皺眉,總覺得小姐有點怪怪的。
回到樂明宮不見溫九,李酉道:“娘娘,溫九還沒回來呢,估計要晚些時辰了。”
蔚姝黯然垂眸:“你們先出去罷,我自個兒待會。”
寢殿門關上,隔絕了外麵透進來的光亮,朦朧的暗色籠罩在蔚姝身上,顯出幾分孤寂的可憐,她長歎一口氣,走到榻邊順勢躺下,手背重重擦拭著唇畔,直到嘴唇有些燒痛才作罷。
狗奸宦。
她恨死他了!
蔚姝翻身埋進薄被裏,擦掉眼角的淚,在滿是屈辱的憤怒中逐漸睡過去,晌午被謝狗欺負,夢裏竟也沒逃脫的了他。
昏暗逼仄的暗室裏。
謝秉安坐在太師椅上,蒼青色的外袍鬆散的垂在兩邊,露出白皙堅/硬的胸膛,再往下是平坦勁瘦的小腹,他臉上依舊罩著那張黑色鎏金麵具,在光線暗淡的暗室裏愈顯猙獰可怖。
在他對麵捆縛著溫九,東公公的刀就架在他脖子上。
謝秉安看著她,眸色黑沉冷冽:“坐上來。”
蔚姝瑟縮著嬌軀走過去,手指緊緊絞著衣袖,眼睛哭的通紅,在謝秉安腳邊停下。
“你繼續,或是咱家殺了他。”
謝秉安鳳目森森的凝著她,蔚姝啜泣出聲:“別殺他……”
她強忍住心底湧上來的屈辱,忽略臉頰的羞紅,撐著謝秉安的雙肩,坐向//男人勁瘦/的腰腹上。
“很乖。”
男人冰涼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額,指腹在她唇畔上輕輕碾磨,蔚姝紅著杏眸,看到他抬手去摘臉上的麵具,她繃緊身子,瞪大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張黑色鎏金麵具從他臉上移開。
眼前白光乍現。
熟悉清冷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醒醒。”
蔚姝無意識的囈語一聲,睜開睡意惺忪的眼睛,朦朧暗淡的燭光灑在立於榻邊,俯身看著她的溫九,男人冷俊的眉峰微皺,眼尾依舊挑著幾分難以掩去的涼薄,是記憶中昳麗清雋的溫九,他身上穿著的還是那身藏藍色太監服,可蔚姝莫名的將它看成夢中謝秉安身著的蒼藍色衣袍,他的臉也與那張麵具下的臉逐漸融合。
他為什麽長得那麽像謝秉安?
蔚姝意識迷離,一時間竟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娘娘。”
清淩淩的聲音一息間驅散了蔚姝的睡意,她驀地瞪大眼,一眨不眨的望著俯身看她的人。
這分明是溫九,哪裏是謝狗。
“你何時回來的?”
蔚姝坐起身,睡意惺忪的眸望著溫九,像是林中剛初醒的小兔,眼神裏盡是單純與無害。
“剛回來。”
謝秉安看了眼小姑娘微微散開的衣領,搭下眼簾避開:“娘娘夢見誰了?”
蔚姝起身下榻,哼道:“還能有誰,自然是無惡不赦的謝狗。”
謝秉安:……
想到謝狗今天對她做的事,蔚姝就恨的牙癢癢,她坐在妝鏡前,取出匣子裏的小人,手指用力掐住小人的脖子,想到夢中的一幕,又羞又氣,怒道:“謝秉安就是一個大奸大惡的死太監!”
“老天爺為什麽不一道雷劈死他!”
“我恨死他了!”
蔚姝不停地發泄怨氣,恨不得親手手刃了謝狗。
謝秉安:……
發泄了好一會,蔚姝終於將肚子裏的怨氣散去了一些,她忽然想起一茬事,轉頭問:“溫九,今日在筵喜殿,我聽謝狗說,李道長每日給我吃的有補藥,可我未曾吃過,他為何這麽說?”
謝秉安抬眼看向蔚姝好奇懵懂的眼神,啟唇道:“補藥都在娘娘每日的膳食裏。”
“難怪。”
蔚姝掀起袖子,看了眼顫著細布的左手腕,也不知這種遮遮掩掩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看著蔚姝單薄纖細的脊背,謝秉安撚磨著手指,漆黑的眸深邃難測。
看來,這次把小姑娘欺負的狠了。
天氣逐漸轉涼,這幾日蔚姝待在樂明宮,再未踏出樂明宮一步。
那日從巡監司回來,謝秉安也未找過她,蔚姝每日懸著的心終於安定下來,她走到支摘窗前,探身看了眼窗外,秀眉輕蹙:“咦,雲芝與溫九都不在嗎?”
勺紅道:“回娘娘,溫九一早起便去承乾宮了,雲芝姐姐去樂明宮外轉悠去了,說是待會就回來。”
蔚姝臨窗而坐,以手支額,百無聊賴的望著窗外悠然的秋風。
昨日用晚膳時,溫九說過,過了這兩日便不再去承乾宮了,至於雲芝,那丫頭性子向來不是一個能靜下來的主兒,等她回來,她需得提醒雲芝,樂明宮外危機四伏,隨時都會撞見巡監司與鳳儀宮的人,萬一引得這些人尋雲芝的麻煩,她該如何救雲芝。
晌午還晴空萬裏,到了下午,天色又開始轉陰,陣陣冷瑟的秋風吹動著廊簷下的燈籠,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便是雲芝的聲音:“小姐,小姐奴婢回來了!”
雲芝氣喘籲籲的站在蔚姝跟前:“小姐,你猜奴婢方才聽到什麽了?”
蔚姝見她額上都是汗,笑道:“你緩口氣再說。”
“不能緩。”雲芝擺擺手,續道:“奴婢方才回來時,聽見往承乾宮送藥膳的兩個醫女說,要多備些藥材,明日陛下與各宮娘娘們要去城外的山上秋獵,此次去秋獵的還有朝中的文武百官,小姐是陛下的藥引子,應當也要一同前往。”
蔚姝垂下眼睫:“我知道了。”
宮中每年都會舉行春獵與秋獵,舅舅在世時,想著帶她一同前往熱鬧熱鬧,但被外祖父攔住了,獵場危機四伏,難保不會出什麽岔子,是以,外祖父要隔絕一切於她有害的事情。
那時的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落到今日這個困境。
蔚姝眼睫顫了顫,忍住眸底欲落不落的淚珠。
雲芝蹲在蔚姝腳邊,笑看著她:“小姐,我們能跟著陛下去獵場乃是好事啊。”
蔚姝回過神,怔了一下:“怎麽說?”
雲芝附在蔚姝耳邊,壓低聲音道:“明日去獵場,溫九定然也在,我們不如就趁秋獵的機會,讓溫九帶我們離開長安城,我們喬裝一番,躲到南碩去,如此一來,掌印的手就算再長,也伸不到南碩國。”
逃、逃走?
蔚姝詫異的眨了眨眼,轉頭看向雲芝,剛想說話,又想起殿中還站著勺紅,她抬眼看向勺紅,勺紅垂首低眉,安靜的站在一旁,對她與雲芝的竊竊私語仿若未聞。
她道:“勺紅,你先在外麵候著罷。”
勺紅頷首:“是。”
支走勺紅,蔚姝才道:“你容我再想想。”
她恨謝秉安,想他身敗名裂,想他死無葬身之地,即便她對付不了他,可也有燕王與皇後,能親眼看到謝狗死,她即便下黃泉也無憾。
雲芝急切道:“小姐,你就別猶豫了,上次錯過寒清寺,這次再錯過就沒機會了,我們根本對付不了掌印,與其留在宮裏白白丟了性命,不如與溫九一起逃去南碩,小姐就算不想想你自己,也要想一想溫九和董婆婆,小姐願意看著溫九成日裏待在承乾宮仰人鼻息,願意看著董婆婆一個人孤苦無依的待在荊州嗎?”
蔚姝轉頭看向風聲蕭蕭的窗外,靜默一息:“等溫九回來,我問問他。”
夜幕漆黑,冷冷秋風刮過耳際,帶起呼嘯的涼意。
蔚姝手執燈籠走去後院罩房,戌時廉公公便來了,取完血後便告知她明日跟隨陛下前往獵場的事。雲芝說她方才看見溫九回來去了罩房,她在寢殿等了一會兒,實在坐不住,便想去罩房尋他,問一問他趁著秋獵逃離長安城的事。
踏進後院,屋簷下掛著的燈籠散著微黃的亮光,驅散了院中濃墨的黑暗。
罩房門半開,屋裏灼光灼灼。
蔚姝走上前,將燈籠擱在台沿上,抬手輕叩屋門:“溫九,我進來了。”
裏麵傳來熟悉清冷的聲音:“嗯。”
隻淺淺一聲,竟是讓蔚姝的心猛地跳動了幾下,她輕抿唇畔,推開半開的門扇走進去,溫九站在桌前,正用帕子擦拭手上的水漬,他的手指根根修長如竹,甚是好看。
蔚姝走進罩房,聳了聳鼻尖,聞到一絲極淡的血腥味,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溫九說的話給氣到了。
“娘娘是狗鼻子嗎?”
“你、你才是狗鼻子。”
蔚姝杏眸慍怒,瞪了他一眼:“我隻是聞到有一點淡淡的血腥味。”反應過來,她幾步走到溫九麵前,上下打量他:“你莫不是受傷了?”
謝秉安避開那雙擔憂的杏眸,垂下眼道:“方才去取了些血,是以,身上沾了些血腥味。”
原來如此。
蔚姝轉身坐在椅上,給她和溫九各斟了一杯茶:“明日要去秋獵,你知道嗎?”
“知道。”
謝秉安將帕子丟進水盆,看了眼染著淡淡血跡的水帕,眸底劃過冷冽的厭惡,若不是怕小姑娘等急了,他就該在巡監司收拾幹淨再回來。
鼻息間的血腥味還未散去,那股令人厭惡的味道讓男人身上蒙上了一層陰翳,蔚姝察覺到溫九身上的氣息不大對勁,她覷了眼溫九,見他眉峰輕蹙,覆著許久未見的冰霜寒意,心裏突的一跳。
他莫不是在承乾宮受氣了?
想到這些,蔚姝前一刻還猶豫不定的心在這一刻下定決心。
罩房裏靜的出奇。
蔚姝捧起茶盞喝了一口,手指緊張的扣在一起,想著該從哪裏說起。
謝秉安見蔚姝許久不言,掀起眼皮看她,便見她捧著茶盞,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像是在醞釀什麽。
謝秉安:……
他道:“娘娘有事?”
蔚姝眨了眨眼睛,低聲軟糯的“嗯”了聲,抬起映著銀燭燈火的杏眸看向他:“溫九,我來是想與你商量一件事。”
謝秉安端起茶盞輕呷,好整以暇的看她:“說來聽聽。”
蔚姝道:“我們借這次秋獵的機會逃吧。”
謝秉安皺眉,唇角抿著一絲冷銳:“娘娘再說一遍。”
蔚姝以為他沒聽清,續道:“我們趁秋獵的時機逃離長安城,這次再不逃,我怕就沒機會了。”
謝秉安:……
他捏緊茶盞,問:“娘娘就不想找謝秉安報仇嗎?”
蔚姝歎氣,搖搖頭:“以我的能力想進巡監司都是一件難事,更別提找謝狗報仇了,左右有燕王與皇後聯盟對付謝狗,也用不上我,我們還是逃得遠遠的,免得再白白送了性命。”
謝秉安險些被氣笑,他放下茶盞,漆黑的眸底藏著幽深難辨的沉色:“娘娘考慮清楚了?”
“考慮清楚了。”
蔚姝看著溫九,杏眸裏沁著淡淡的霧氣:“我們欺瞞陛下的事一旦被揭露,便是死罪,我不敢想這一天到來會怎樣,與其成日裏擔驚受怕的活著,不如早早逃離的好,你為我做了太多的事,多到我已無以為報,我不能再把你往火坑裏推,不能讓你像外祖父與舅舅的下場一樣。”
溫九為了她,甘願淨身入宮當太監。
為了她,將蔚家與國公府送上死路,如今又為了她,做下欺瞞陛下的死罪,在雲芝走後,她想了許久,她不能為了自己的仇恨,再拉上溫九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