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為了
“靈萱!”蕭燕書破涕為笑, 忙不迭迎了上去。
阮靈萱收回目光,翻身下馬,緊緊握住蕭燕書的手, 給她安慰與力量。
“你又是什麽人?能替公主比試?”寶嘉郡主被剛剛那支挑釁的箭弄得不悅, 揮手將弓扔掉旁邊人懷裏,俯視阮靈萱。
“我叫阮靈萱, 陛下封我為平曦縣主。”阮靈萱把弓往身後一背, 昂首道:“怎麽, 你不敢和我比嗎?”
“誰不敢了!”寶嘉郡主立刻反駁, 驅著馬左右繞圈,把她上上下下打量,“和我們比試騎射,要怕也是你們怕才是。”
“我們有什麽好怕的!”章元昆也是個很容易被激起鬥誌的人, 要不然也不會因阮靈萱三言兩語就上了鉤,和她一路比過來。
麵對北虜人,這一次他是堅定地站在阮靈萱這一邊。
“好, 既然要比, 我們就比個大的。”
寶嘉郡主騎著馬就去找大周的皇帝。
這時候來看熱鬧的人更多了, 不單有皇親還有許多大臣們, 眾目睽睽之下寶嘉郡主絲毫不怵,直接下馬就對著順天帝道:“陛下,想必您也聽見了, 平曦縣主說要和我比試,在草原上我們是武比,難免會有危險, 就怕傷了你們的貴女。”
這種刻意的關心聽起來就是有種瞧不起的意思,好像他們北虜的兒女才是千錘百煉的真金, 大周的都是紙糊的假老虎,高低立現。
“郡主也是千金之軀,尚不怕受傷,我大周兒女又何懼之有。”順天帝不疾不徐道。
“陛下,臣也願意和北虜使者一試!”既然不是一對一的,魏嘯宇也沒有什麽好顧慮。
卓爾親王看了眼魏嘯宇,微笑道:“魏小將軍身經百戰,她們不過是孩子玩鬧,還請手下留情。”
魏嘯宇徒留他一眼,徑自走去馬場。
卓爾親王臉色不佳,旁邊有人立刻笑道:
“魏小將軍也還沒及冠,說是孩子也不為過。”
這無疑不是在告訴北夷人,他們大周也是有英雄出少年,讓卓爾親王吃了個啞巴虧。
因為寶嘉郡主先開了口,這次比試的規則也跟著變成了北虜的法子,兩隊各選五人,分別帶五支箭。
場上有五個靶子,最遠的一個就立在終點上,他們要比場上哪邊人射中靶子的多,還有哪隊的人最先到達終點。
阮靈萱正要翻身上馬,蕭聞璟攔住了她。
“你聽明白了寶嘉郡主的意圖了嗎?”
“我懂啊。”
魏嘯宇走過來,解釋:“她們要五個人的原因就是要團隊協作,你看她選的人都高大健壯,到時候形成人牆就會大大阻礙我們的人前進速度,這要有軍事作戰的隊列意識。”
阮靈萱這才意識到比試裏頭還有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
“那我們怎麽辦?”
蕭聞璟和魏嘯宇對視一眼,喚來其餘三人,共商對策。
蕭宗瑋盤手而立,眯眼看著蕭聞璟的動靜。
四皇子在旁邊道:“六弟現在是什麽事情都要插手,顯擺給誰看?”
他這麽操勞的緣故,肯定是想給順天帝留下一個好印象。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看不得別人比自己還要努力,就怕別人的努力會得到回報。
“抱歉,聽你們提起六殿下,小王有些好奇。”卓爾親王主動走到他們身邊,露出溫和的淺笑:“這位六殿下據說很受皇帝喜愛,不知道是否屬實?”
“關你何事!”五殿下魯莽,向來心直口快,而且對方說的還是最不中聽的話,更讓他沒有好臉色。
卓爾親王絲毫沒有不悅,反而心平氣和地對蕭宗瑋道:“小王對大殿下一見如故,是專登過來問聲好的,不知道有沒有空,借一步說話?”
蕭宗瑋看著他,冷笑:“北虜人和我有什麽話好談的,你不去關心關心你勢單力薄的堂妹,待會也不知道要怎麽輸?”
卓爾親王一笑,“殿下也不見得希望那位阮姑娘贏吧,我知道她是沐老王爺的最寵愛的外孫女,若是和六殿下關係緊密,阻礙的可是大殿下的宏圖大業。”
“你!——”五殿下震驚,他一個外人怎麽能把大周的人際以及蕭宗瑋的心頭大事摸得這麽清。
“你放心,我剛剛已經交代過她們,一定要給大殿下一個滿意的結果。”卓爾親王知道兩人對他還有戒備,因而話不說滿,點到就是。
“這個卓爾親王神神秘秘的,他到底想做什麽?”四皇子嫌棄,“皇兄,你覺得呢?”
蕭宗瑋沒有理他,隻是目光一轉,眺望到阮家人那邊。
一位衣著清貴,麵容儒雅的青年,正與幾位長輩彎腰作揖,在他們後麵還站著被女使簇擁著的溫婉姑娘,她時而看向前麵的青年,時而轉頭看向遠處的賽場。
四皇子順著他的目光,張口就道:“那是裴家長房的公子,這次也是趁機過來和未來的丈人見禮的吧?”
蕭宗瑋轉身就走。
四皇子又看了看阮家那邊,若有所思。
咚——
咚咚咚——
鼓聲響了起來,比試雙方已經騎在馬背上,分列在兩邊,等待出發。
“光有比試無獎,少了些看頭,這樣,我這裏有柄先皇的佩劍,就拿來當彩頭,勝者得!”
有內監捧出裝在托盤裏的長劍,黃金鞘,虎柄頭,做工精致,更何況是先皇所用之物,肯定不凡。
阮靈萱好奇張望。
她答應過要把這把劍贏給蕭聞璟。
寶嘉郡主看見阮靈萱盯著那劍不放,馬上就大聲對卓爾親王道:“堂兄,你等著我把這把劍贏了給你!”
本來她就是打著必贏的念頭,若是阮靈萱想要的的東西,她更要拿到手。
阮靈萱生氣,“休想!——這是我的!”
“哼,那可未必!”
傳令官看順天帝的眼色,見他輕輕頷首,馬上揮手令號角聲響起。
嗚——嗚——嗚——
阮靈萱和寶嘉郡主同時出發,一黑一棕兩匹馬隻差了半個馬身位。
魏曉宇和章元昆緊隨其後。
寶嘉郡主的人並沒有跟的太緊,但是隱隱有向他們靠近的趨勢。
第一個靶子就在前方,阮靈萱踩緊馬鐙,鬆開韁繩,反手取下一支箭,正要張弓的時候,忽然一道黑影從旁邊劈來,速度之快,讓人都沒有反應的時間。
啪——
阮靈萱下意識閉上眼睛,但是左邊臉頰上火辣辣的疼,她睜開眼睛一看,發現自己手裏的弓弦也斷了。
剛剛那一鞭子是朝著她的弓而來,然而彈起的那瞬間,鞭尾卻打在了她的臉上。
不用看也知道現在她的臉上一定出現了一道血痕。
奪得一聲,在她前麵的寶嘉郡主已經率先射了一箭。
“我說過,你不知道我們北虜比騎射的法子,喲,怎麽還哭上了?”寶嘉郡主朝她回眸一笑,暢快地策馬而去。
“靈萱妹妹!”後麵的魏嘯宇看清前麵的情況,十分擔心阮靈萱不能再繼續了。
“阮靈萱!”隱約後麵還聽見蕭聞璟的聲音。
但是撲麵而來的風吹散了聲音,阮靈萱臉頰上還疼得要命,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模糊了視線。
她最怕疼了,以前練騎射的時候每次摔馬或者手磨出血泡來都要窩在阿娘懷裏哭上好久,可是她真心喜歡騎射,所以才會擦掉眼淚繼續練,直到手磨出薄繭不再疼痛,直到騎術精湛不再摔馬,她便再沒有為騎射哭過。
初秋的風寒涼,吹在臉皮上就像細刀割肉一樣。
讓她新添的傷口既灼熱,又刺疼。
可是她不想放棄,她答應過蕭聞璟要為他贏得這把劍。
“你沒有弓還要怎麽和我比?”寶嘉郡主看她不可能放棄,也很生氣,回頭對她怒瞪,“早早放棄算了!”
“你以為我還會讓你射中靶子嗎?”阮靈萱擦了擦眼淚,兩腿夾敲著馬腹,腰身下壓,驅馬上前。
小石頭與她配合無間,能明白她的所有指令,立刻撒蹄子狂奔,很快就把剛剛落下的間距逐漸縮短。
跟在她們後邊的人早混戰在一塊,魏嘯宇帶著另外兩人負責阻撓北虜人,而章元昆負責趁亂射箭。
隻聽見他哇哇大喊,一直在叫魏嘯宇救他,一邊又在為自己射中而喝彩。
北虜人嘰裏咕嚕一通亂叫,語氣又急又氣,像是也沒有討得什麽好處。
阮靈萱回頭看了眼。
本來他們都以為隻要讓把其他北虜人攔下,留她和寶嘉郡主在前麵競爭,他們這隊的勝算不小。
可萬萬沒有想到寶嘉郡主一上來就用鞭子抽斷了她的弓弦,讓她沒有辦法把箭射出去。
前方的樹上又出現了一個靶子,寶嘉郡主抬手拉弓,阮靈萱讓小石頭靠了過去,長弓伸出,用那彎曲的弧度勾住了寶嘉郡主的弓。
隻要一點點偏差,箭的角度就偏得連靶子邊都摸不著。
眼見一箭落空,寶嘉郡主氣急,“你!”
阮靈萱哼道:“我說過,我不好,你也別想射中!”
兩人沒有減速,因為除了射靶之外,競速也是比試項,她們還要爭先後。
寶嘉郡主為了不再被她妨礙射箭,特意繞開了路線,可是阮靈萱又豈能讓她如願,就跟個狗皮膏藥一樣貼著她。
氣得寶嘉郡主都開始連續蹦北虜話。
不過阮靈萱聽不懂,完全不介意。
就這樣寶嘉郡主接連被妨礙了兩次,她終於拋掉所有風度,氣得破口大罵她無賴。
“誰無賴,你才無賴!”都這個時候了阮靈萱也不想讓她,大聲道:“等下了馬我們再打一架,看我不把你打得鼻青臉腫!”
“阮靈萱!”
忽然有人喊她,阮靈萱也顧不上對寶嘉郡主放狠話。
往右邊看去,隻見賽道外蕭聞璟手拿一把弓,直線橫穿了過來。
寶嘉郡主一看就明白他們的意圖,幹脆把馬驅使過去,想要把阮靈萱從馬上撞下去。
從高速的馬上摔下去可不是疼不疼的問題,若是姿勢不好,那可是會摔折頸骨,一命嗚呼。
阮靈萱咬緊牙關,強扯韁繩,讓小石頭快速繞開。
小石頭也知道危險,賣力提速,往蕭聞璟和小棉花那邊靠近。
“接著!”
蕭聞璟把弓扔給她,阮靈萱接到手裏就第一時間察覺這把弓特別輕,可來不及多想,寶嘉郡主已經殺到了她旁邊。
阮靈萱也不跟她糾纏了,徑直往前走直線,直接往終點衝去。
路中間的石頭旁還有個靶子,她也直接忽略了,就在寶嘉郡主吃驚的目光下遠遠張開弓,往終點的靶子上射了一箭。
咻——
箭的位置有偏差,直接從靶上方飛了過去。
新的弓不趁手是正常的,隻是阮靈萱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大的誤差。
這個弓不重,弦也富有彈性,好像比她以往用過的弓都要省力,她隻使一半的力就可以把箭送到更遠的地方。
“看來這是新弓,還不稱手,你就別白費力氣了!”
這時候的寶嘉郡主已經完成了倒數第二箭,快馬加鞭地往終點來,隻是阮靈萱比她前至少兩個馬身位,論速度,她的馬上不可能在這麽短的距離追上。
寶嘉郡主再次張弓,不過這次她瞄準的是阮靈萱的馬。
隻要射中馬,阮靈萱就跑不到終點,她也能勝利。
阮靈萱及時回頭看見了寶嘉郡主的意圖,讓小石頭對角跑出了個折形路線,好讓寶嘉郡主無法精準命中。
寶嘉郡主僅剩下一支箭,不能白白浪費,若是射不中還不如留著射終點的靶子,幾番權衡之下,她放棄了射馬,全速往終點去,同時在半途就張弓拉弦,想把箭射出。
阮靈萱也拉開了弓,但這次她不是瞄準了靶子。
兩支箭在半空撞到了一起,齊齊掉在地上,被隨後而到的馬蹄踩進了塵土裏。
寶嘉郡主怒火中燒。
“你這是做什麽!”
阮靈萱明明拿著不趁手的弓,怎麽還能夠射中她的箭?
難道第一箭就是她用來試手的?
可光憑一支箭,她又怎麽能夠快速矯正自己對新弓的各種判斷,從而讓自己能精準命中目標?
寶嘉郡主不敢置信,在大周還有騎射能好過她的女子。
但種種跡象表明,這個阮靈萱的騎射水平的確不俗,若是正正經經比試,還不知道兩人的差距會有多少。
阮靈萱重新搭弓上弦,這時候她把剩下的三支箭都搭在了弓上,隨著顛簸的馬背起伏,最後在一個高點,她手指一鬆,三支箭齊齊釘在了靶上。
在終點當裁決的大周人頓時為她喝了聲彩。
“好!——”
阮靈萱的馬領先到達終點,寶嘉郡主落後了三息。
過來一會,後麵的人才陸續趕到。
魏嘯宇身上掛了彩,那幾個北虜人也沒有一個完好,在馬背上打架是件很不容易的事,馬一停下來都在大喘氣,互相怒瞪著眼。
唯有章元昆還激動著,對著裁決官揮舞著弓道:“快去數,肯定是我們的箭多過他們的!”
一個北虜少年跑過來,嘀嘀咕咕對寶嘉郡主一頓訴苦。
寶嘉郡主馬上站出來,指著章元昆道:“慢著,你們把箭都給了他一個人射!他一個靶子上射五支箭!你們這是作弊!”
“怎麽算是作弊,郡主你也說了,這比試就比誰第一個到終點。”魏嘯宇指了下阮靈萱,又用拇指反指著身後,“和比哪一邊的箭射到靶子上的多,可沒有說要分到每一個人頭上。”
章元昆得意道:“就是!”
北虜少年又委屈又生氣,氣得直跺腳。
“你們這是歪曲規則!”寶嘉郡主氣得一扔弓,騎著馬往回跑。
阮靈萱捂住臉上的傷,和其他人一起騎馬回到起始點。
清算弓箭的裁決官比他們晚一點回來,捧回了五個靶子給皇帝過目,順天帝龍心大悅,立刻把先帝佩劍獎給了阮靈萱,又吩咐人給了其餘四人重賞。
寶嘉郡主氣急敗壞地走到卓爾親王身邊,一臉憤怒。
她雖然生氣,可順天帝也裝作沒看見,馬上讓人準備今天晚上的晚宴,打算好好慶祝一番。
卓爾親王笑容滿麵,一點不快也沒有。
蕭燕書拉著阮靈萱高興的快掉下眼淚來了,“靈萱,我就知道那能贏的!”
阮靈萱贏了不但保住了大周的顏麵,而且寶嘉郡主肯定沒臉再來向她挑戰。
阮靈萱衝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但是不小心扯到傷,又疼得嘶了一聲。
“你的臉怎麽了?”蕭燕書看她一直捂住臉不放,興奮之餘又擔憂:“是剛剛傷到了嗎?”
“沒事……就拉弓的時候彈到了臉,紅了……”阮靈萱不敢說實話,怕蕭燕書看見自己受傷會難過。
她一直捂著傷沒給人看,等回到母親身邊,她才扁著嘴,啪嗒啪嗒掉起眼淚。
“阿娘,我好疼!”
丹陽郡主拿下她的手,才看清她臉上的傷都腫了起來,大吃一驚,“綿綿,你怎麽傷成這樣?!”
她不但驚訝阮靈萱受了傷,還驚詫她受了傷居然還忍到現在才開始哭。
這傷口可不是馬上就能腫起來,所以這個傷還不知道是過了多久。
阮靈萱就一五一十告訴丹陽郡主事情的經過,丹陽郡主怒不可遏,“這些北虜人實在囂張,真當我大周不敢對他們做什麽嗎?”
蕭聞璟剛好趕來,就看見阮靈萱淚眼汪汪,而且她臉上那道傷……
他的眉心緊蹙,手在身側握成了拳,慢慢走近。
“綿綿……”
阮靈萱抬起水光盈盈的淚目,把手邊的劍塞進他懷裏,還帶著悶悶的哭腔道:“給你的,我說到做到!”
冰涼的金屬握在手心,蕭聞璟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凍得顫了一下。
有一種難言的情緒迅速彌漫在心頭。
她這麽拚,全是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