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陽當空照，鳥兒喳喳叫。
顧霜穿著長袖，手裏提著個竹籃子，頭上戴著手工編織的大草帽，襯得一張臉格外小，她慢悠悠走在小道上。
她是去給家裏人送水的。
顧家人幹活不全在一處，顧霜先看到了顧江和他媳婦兒。
“哥，嫂子。”顧霜衝著那邊喊道：“要不要喝點水？”
顧霜這一喊，正在幹活的人紛紛轉頭。
“這不是霜霜嘛，來給你們送水呀。”
“好些日子沒看到這丫頭了，咋還變勤快了呢，難得呀。”有婦人調侃道。
顧江聽到顧霜的聲音，已經放下鋤頭，招呼媳婦兒劉玉一起朝著她那邊去了。
地頭上，大家一邊繼續幹活一邊說話。
“還不興人家懂事了呀，我昨兒去自留地就碰上霜霜了，她還跟我打了招呼呢。”有人接話道。
“唷，真的假的，以前她不是對咱們都愛搭不理的。”陶紅英不信。
都是一個隊上的，誰不知道誰啊。顧霜那丫頭被顧嬸子慣的不像個樣子，別說和人打招呼了，不被她嫌棄都算不錯了。
趙媒婆不就是個例子，好心給她做媒，反倒被她嫌棄沒用。
真是一點教養都沒有。
不過這話她隻敢在心裏想想，是不敢貿然說出來的。
前些天趙媒婆不就是說了那丫頭幾句，就把陳桂蘭惹來了。
她不過是幫著趙媒婆說了兩句話，就被陳桂蘭一起噴了。
回去還被她男人教訓，說她多管閑事，陶紅英快氣死了。
“是真的，也跟我打招呼了，瞅著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看著確實是懂事了不少。”
“人家還小呢，跟咱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沒話說，也正常得很。”
這話陶紅英就不愛聽了，她才將將三十歲出頭，咋就上了年紀了！
“哎，你們瞅瞅霜霜，明明都是一樣的草帽，怎麽她戴著就那麽好看呢？”
“自己啥樣子不知道啊，人家好看，跟草帽有啥關係？霜霜她這臉蛋，可是比她親媽還靚呢。”
大家往顧霜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她頭發烏黑亮麗，一雙杏眼清澈透亮，鼻子挺翹，臉型是標準的鵝蛋臉，還有點嬰兒肥，明媚中又帶有一絲嬌憨，惹人憐愛。
皮膚又白，站在太陽底下，跟會發光似的，一眼就能注意到她。
“還別說，霜霜這長得是真不賴，隨她爸媽。”
想當初，霜霜她媽可是十裏八鄉一枝花。她爸也是，整個公社就沒有幾個小夥子比得上他的。可惜一個英年早逝，一個另嫁他人。
剛開始兩年，霜霜她媽還惦記著她，寄包裹回來，後麵就啥沒來往了。
“長得好看能當飯吃還是咋地，人家城裏人還不是看不上她，我看呐，趙媒婆沒說錯。”
陶紅英這話一出，就有人反駁。
“我可是聽說了，人家城裏人看上霜霜了，是霜霜不稀罕人家。”
“就是，趙媒婆那話確實是過了。”
“咋過了，還不是霜霜那丫頭不像話，人家好心給她說媒，她反倒嫌棄人家，說她幾句咋啦？”陶紅英不服氣。
“那是幾句？桂蘭說了，她當時就把霜霜罵哭了，人家也受到教訓了。完了桂蘭也去道了歉賠了禮，這事兒到這就該止了。趙媒婆還不滿足，非要鬧得整個大隊都知道，人家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家，被人說得這麽難聽，名聲都不好了。”
“確實是，趙媒婆心太壞了。我看著霜霜這丫頭除了嬌慣了一點，其實也挺好的。”
陶紅英看到這麽多人為那丫頭說話，翻了個白眼。
“你覺得好，你討回家做兒媳婦唄！”
那人立馬回道：“我倒是想，霜霜眼光高著呢，可看不上我家鐵軍，我家鐵軍也配不上。”她可是有自知之明的，就自家兒子那慫樣，別說霜霜了，她都瞧不上！
“桂蘭都說了，她家建華那工作以後可是要留給霜霜和她的孩子的，你就說誰家能娶到這種好媳婦？”
這話一出，大家都來勁了。
“桂蘭她舍得啊？那可是鐵飯碗！不留給自己兒子？”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顧家對霜霜，哪有啥不舍得的。再說了，本來那工作大半都是托霜霜她爸的福才得到的。”
“這以後婆家還不把她供著呀。”
“我看呐，霜霜這丫頭就是享福的命哦。”
陶紅英也吃了一驚，頓時說不出話了啊。這麽好的事情，怎麽就不能落到她頭上呢！
……
顧江和劉玉正跟顧霜說著話。
“等這塊地弄完我們就下工回家了，費這個事幹啥。”
顧霜笑著道：“閑著也是閑著，你們幹活累，多喝點水補充水分，對身體好。”
聞言顧江欣慰地笑了，霜霜確實是越來越懂事了。
劉玉也笑著道了謝。“正好水喝完了，確實是有點渴了，多謝霜霜了。”
顧霜等顧江和劉玉喝完水，顧江讓劉玉把空水壺給顧霜讓她帶回家。
顧霜放到籃子裏，問清楚顧老爺子和大伯母他們在哪裏幹活，又提著籃子走了。
再次回到地裏頭，顧江和劉玉發現大家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
“小玉，聽說你婆婆說到時候把你公公的工作傳給霜霜，你們沒意見啊？”陶紅英迫不及待問道。
劉玉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沒意見。”
她婆婆早就跟她夫妻倆說過了。
劉玉當然是有些可惜的，不過這事也不是她一個新媳婦能決定的。
說到底，公公的工作想給誰就給誰，做子女的，管不著。
而且比起在娘家的時候起早摸黑地幹活，劉玉覺得現在的日子好極了。
婆家和善，丈夫體貼，除了小姑子有時候鬧騰的讓人頭疼，劉玉沒什麽不滿的。
別說最近小姑子也變好了。
做人要知足，劉玉一直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你怎麽那麽傻！”陶紅英是真覺得顧家大房傻，顧霜以後結了婚，那孩子又不姓顧，豈不是便宜了外人。
這可是城裏的正式工，鐵飯碗，能傳宗接代的！
花錢都買不來的好工作。
要是她，她才不會讓出去呢。
劉玉笑笑不說話，陶紅英又道：“霜霜非要嫁給城裏人？我有個遠房外甥是鎮上的……”
劉玉：“……”
旁邊有人笑道：“紅英，你剛剛不是還瞧不上霜霜麽？”
顧江和劉玉立馬看向她，陶紅英有些尷尬：“我沒有瞧不上霜霜，那不是隨便扯幾句麽，沒啥壞心思，不然我能把霜霜說給我那侄子？”
劉玉這時也開口婉拒：“霜霜的事情我做不了主，要不嫂子你和我婆婆說吧。”
陶紅英表情訕訕，那還是算了吧。她也是突然想到這茬，一時昏了頭嘴巴快了。
等腦子清醒了，就知道這事不可能。
顧霜那丫頭城裏人都看不上，能看上她侄子？
她還是歇歇吧。
另一邊，顧霜已經提著籃子準備回家了。
路上不巧遇到了趙長宇母親田春娥，顧霜看她拉著臉，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樣子，笑了。
“嬸子，這是從哪裏回來呀？”
田春娥頓住，狐疑地看著顧霜，自從兩家鬧掰，顧霜看到她都不帶搭理的，這是抽啥風？
“幹啥？”
顧霜眨眨眼：“這不看嬸子你心情不太好麽，關心一下。”當然是再加把火，給你添添堵啊。
田春娥僵硬的扯了個笑臉，嘴裏說著違心的話。
“誰說我心情不好，我心情好著呢。”
想起剛剛寄出去的一大筆錢，田春娥差點維持不住上揚的嘴角。
看不慣顧霜臉上的笑，田春娥故意說道：“長宇很快就要結婚了。霜霜啊，你也抓緊點，年紀不小了，別太挑。”
她的話對顧霜壓根沒有造成絲毫影響，顧霜甚至笑著恭喜了她一句。
田春娥：“……”聽著是好話，怎麽她這麽不得勁兒呢？
“嬸子，你回去記得和小蓮說一聲，上次跟她說的事情別忘了。”顧霜想起什麽似的補充了一句。
“什麽事？”田春娥頓時警惕了起來。
顧霜卻不回答了，隻是道：“你回去問她吧。”
田春娥抱著疑問，回家就開始詢問閨女。
趙小蓮聽到她媽碰到了顧霜，顫抖了一下，嘴硬道：“沒啥事。”
田春娥不信，板著臉又問了一遍。
趙小蓮咬了下牙，終於鼓起勇氣把事情說了出來。
聽完田春娥怒了。“啥玩意兒，她怎麽不去搶，不給！”
趙小蓮呐呐道：“她說不給，到時候上門來要。”
田春娥：“讓她來！”
趙隊長一回來就聽到這句話，張口問道：“讓誰來？”
田春娥罵罵咧咧的把事情說了，趙隊長越聽眉頭擰的越緊。
“這小蹄子，剛剛在路上還裝模作樣的關心我，感情是看我笑話呢，真是沒教養！”
他打斷媳婦的話，歎了口氣：“這錢給她。不然被她找上門來鬧大，丟得還是咱們的臉。”
一聽這話，田春娥頓時不說話了，看著縮在一邊的閨女，火氣上來，上去就是一頓掐。“你個死丫頭眼皮子咋那麽淺，收人家那麽多東西，家裏是少你吃還是少你穿了！你個丟人玩意兒！”
完了又忍不住給了她兩巴掌。
趙小蓮被掐的生疼，捂著臉，嘴裏嗚嗚嗚的哭出了聲。心裏怨恨，要不是顧霜，自己也不會被她媽打。
趙隊長不耐煩道：“行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趕緊拿錢去，趕緊給了省事！”
田春娥住了手，板著臉從屋裏拿出兩張大團結扔到趙小蓮身上。
趙小蓮抹了把眼淚，緊緊攥著錢。
趙隊長出聲道：“以防萬一，記得讓她立個字據。”
趙小蓮低低“嗯”了一聲。
傍晚的時候，趙小蓮來到了顧家門口，正好碰到顧小雨。
她道：“讓顧霜出來。”
顧小雨看了她一眼，進去喊顧霜。顧霜得知要寫字據，也沒拒絕。
讓顧小雨給她撕了張紙，刷刷幾下寫好，一手交錢，一手交字條。
顧霜拿到錢，對一邊眼巴巴看著她的顧小雨爽快道：“明兒去縣城，姐給你帶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