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提親
陶守信一看, 來人是係主任黃家發,若有所感,快步迎上前。
“黃主任, 什麽好消息?”
黃家發喜笑顏開, 微胖的臉龐帶著汗,他壓低聲音說:“考研成績出來了,咱們進屋說話。”
陶守信一聽,轉頭看向陶南風。
陶南風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既然考研成績出來,那她肯定是考上了!
先前說給她免試指標, 陶南風偏要自己考一考,天道酬勤, 看來成績還不錯。
陶守信與黃家發並肩而行, 陶南風小跑回家,趕緊把院門、房門打開,提前泡好茶, 等著父親與黃老師進來。
進到屋後, 黃家發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興奮地說:“陶教授, 你真是小看了南風。這回你猜她考了第幾名?”
陶守信試探著說:“前十?”
黃家發哈哈一笑:“何止!她是第三名, 憑她的成績, 妥妥錄取。”
陶守信很高興, 卻又不敢過分表露, 便抿著唇微笑:“多謝、多謝!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黃家發接過陶南風送過來的綠茶, 輕啜一口, 有些詫異:“這是今年的新茶, 口感很好, 還帶著股桂花香, 從哪裏弄來的?”
陶南風笑著從櫥櫃裏取下一個鐵盒,裏頭裝著大約二兩今天明前茶。
“黃伯伯,這是院後村自產的桂山新茶,您拿回去嚐嚐。”
院後村北麵便是桂山,山上多有野生的桂花樹、茶樹,村民自製的綠茶帶著股甜蜜蜜的桂花香味,陶南風嚐過之後便找村長買了一斤。
黃家發沒有講客氣,笑著收了這份禮物。
“今年九月,南風就可以入校讀研了,到時候把戶籍關係也轉回來,再不用去農場吃苦受累了。研究生畢業之後留校當老師,接你爸的班,怎麽樣?”
陶南風笑了笑:“謝謝黃伯伯關心。”
寒暄了幾句,黃家發咳嗽兩聲,終於把自己登門造訪的目的說了出來。
“老陶,是這樣啊,你看你家南風的成績這麽高,那個免試指標要不要讓出來?”
陶守信愣了一下:“怎麽,黃主任你有想關照的人?”
黃家發搓搓手,顯然對自己索要指標感覺有些慚愧。畢竟當初陶守信為了女兒請大家吃飯、喝酒,而且陶南風又有全國設計的銀獎,拿下指標名正言順。
現在將這個指標讓出來,需要陶守信與他一起去學校招生辦說明情況,還要打報告,麻煩得很。
黃家發歎了一口氣,拿出一個厚厚的大號牛皮紙信封,信封上的毛筆字蒼勁有力,一下子就吸引了陶守信的目光。
黃家發把信封放在茶幾上,一邊示意陶守信打開來看,一邊解釋。
“這是鄂西北邊遠山區的考生,在報考研究生之後寄給我的。他名叫範至誠,從小就愛好古代建築,江城人,高一沒讀完正趕上運動,因為家裏有個姐姐,所以主動報名上山下鄉,被分配到邊遠山區當知青。”
陶守信打開信封,從裏麵抽出厚厚一迭信紙、還有一個自行裝訂的小冊子。
“我事先聲明啊,這名考生我並不認識,也不是什麽親戚,我想為他爭取一個免試指標,真是惜才。你看看、你看看——”
陶守信展開那一迭信紙。
——全是手繪建築圖,線描建築,線條優美、栩栩如生。
陶守信眼睛一亮:“這孩子有繪畫基礎,透視感很強,線條穩,的確是個好苗子。”
得到陶守信肯定,黃家發也高興起來,翻開那本小冊子,拿到陶守信麵前。
“你看,這是他利用工作之餘到處走訪記錄,對鄂西北民居,包括土家吊腳樓、牌坊樓、明清古民居在內的相關資料。建築平麵、結構特征、風土人情均記錄在這本冊子上。”
陶守信很是驚喜,拿過小冊子愛不釋手:“這是非常難得的資料啊,我前年就準備編寫《鄂西北民居實錄》,不錯、不錯!這孩子是個非常好的科研人才。”
黃家發看陶守信對自己推薦的人才有些意動,便繼續剛才的話題。
“這次的考研成績出來了,範至誠的專業課分數很高,但是英語和政治完全不行,排名第七十七,根本錄取不了。”
陶守信一邊細細地看著範至誠的作品,一邊傾聽著黃家發的話,並沒有馬上表態。
“他畢竟隻讀了高一,基礎知識不行。他今年27歲,去年報名高考,自己也知道沒戲。後來打聽到考研可以同等學曆報考,便試著找單位推薦,報了名。
三月份收到我們學校寄過去的準考證後,他也收到高考落榜的消息,便全力備考我們學校的研究生。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打聽到我的名字,精選自己的作品寄了過來,還附上一封非常誠懇的信,表達出自己從小跟長輩學書法、繪畫,有良好的藝術基礎,希望能夠進我們江城建築大學攻讀建築學碩士學位。”
陶守信從那迭信紙裏抽出兩頁。
黃家發說:“對,這就是他寫的信。老陶你看一看,再做決定。”
陶守信點點頭,認真讀了起來。
看完,他長歎一聲,將信遞給陶南風:“南風,你也看看。這孩子是真的很喜歡建築,難得的赤誠求學之心啊。”
陶南風站在一旁聽父親與黃主任說話,也很好奇這個範至誠是何許人物。她接過信,第一眼便那雋秀的書法所吸引。
難怪說是從小修習書法,這是童子功啊。
如果不是那一場運動,恐怕他早就讀完高中,讀大學,從事自己喜歡的職業了。
範至誠在信中先簡單介紹了自己的情況,熱情洋溢地把自己對建築、尤其是古建築的喜愛寫在紙麵,最後誠懇地說了自薦的話。
——尊敬的黃教授,我是江城人,這是一座有曆史的城市。高山、名樓、小巷、老屋、滔滔的揚子江,還有那早點、名小吃、美食……
離開江城的這十二年裏,我沒有一天不在思念著江城的山水、家人,還有街坊、裏弄、石板路。
我在鄂西北農場從事基建工作,閑時亦會四處搜尋有趣的老宅、古樓、居民。也是這份熱愛支撐著我快樂、充實地生活著。
希望能夠有幸成為江城建築大學的研究生,跟著老師們係統學習建築專業知識,將來為祖國的建築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
看到這裏,陶南風也動容了。
這個範至誠竟然在農場當知青當了十二年!
從1966年到1978年,這漫長的十二年裏,他的青春、他的汗水,都灑在那一片艱苦的山區農場裏。
即使是這樣,他對建築的熱愛依然不改。
她抬起頭,與父親目光相對,從對方的眼神裏都看到了讚賞。
陶守信對黃家發說:“你看他的報考信息嗎,一切屬實?”
黃家發點點頭:“的確是鄂西高川縣泉山農場的考生,祖籍江城。他的字、畫、書冊,這些都作不得假的。”
陶守信站起身:“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範至誠是個人才,這個免試指標就給他吧。”
黃家發興奮起身:“老陶仗義,走!”
兩個四、五十歲的教授,顧不得正是吃飯的時間,收拾好桌麵上的資料,勾肩搭背地出門,去找招生辦的負責人。
看著他倆邊走邊說,為發現一個建築人才而歡欣鼓舞的模樣,陶南風內心暖暖的。
到食堂隨便吃了點兒,陶南風坐在窗邊給向北寫信。
“房子主體結構修繕已經完成,最近準備刷牆、鋪木地板。我和爸今天到信托商店買了全套家具,下周周日送來。那個時候地板安裝已經完工,隻剩下院子慢慢修整了。”
信剛剛開始寫,便聽到院子外傳來向北的聲音。
“南風……南風!”
陶南風以為是自己幻聽,放下筆仔細聽了聽,頓時心花怒放,急急地奔了出來。
夜色裏,院門外。
向北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那裏。
陶南風笑得眉眼彎彎,跑過來打開院門,強忍著要投入他懷抱的渴望,問道:“怎麽今天來了?也沒發個電報告訴我。”
向北低頭看著這張煥發著喜悅的臉龐,心裏仿佛有粉紅色的泡泡在往外冒。
陶南風額前碎發一直在向北的眼前飄,繞得向北心裏癢癢的,他抬起手將那縷調皮的挽到耳後,柔聲道:“我爸媽一起過來,上門提親。”
陶南風忙朝他身後張望:“你爸媽來了,人呢?”
向北道:“我先把他們安置在招待所,我媽說一路風塵仆仆,一定得換洗身新衣服再來,畢竟是第一次上門,他們有點緊張,怕失禮。”
陶南風咬了咬唇,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哪來那麽多禮節,在農場的時候我和我爸不知道在你家吃了多少飯。”
向北歎了一口氣:“老一輩人講究,由他們吧。我媽坐我的車有點暈,吐了兩回,先在招待所休整一下也好。”
讓長輩舟車勞頓,陶南風有些過意不去:“我爸出去辦事,我先過去看望一下你爸媽,你等著。”
不等向北說話,陶南風已經翩然轉身進屋。
她換了身連衣長裙,對著鏡子整理妝容,覺得看上去還不錯,便準備出門。
剛剛走到門口,卻被向北一把抱住,熱烈而深長的吻鋪天蓋地而來,那滔天的溫柔與深情讓陶南風腳有些發軟。
待得這個吻結束,向北看著陶南風,聲音帶著一份沙啞。
“這些時間你辛苦了,屋子裝修很累吧?”
陶南風將頭埋在他的胸膛,嘴角帶笑:“還好,我喜歡蓋房子,何況這是我們倆的房子。”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