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表白

從向北家出來, 陶南風雖然眼圈微紅,但笑容卻燦爛明媚。

仿佛大雨之後的天空,碧空如洗, 蔚藍明朗, 令人一見便會沉浸其間。

向北不知道她和母親進裏屋之後說了些什麽,不過看她和母親相處愉快,他也放下心來。他了解自己的父母,也了解陶南風,都是善良、肯為他人著想的人, 應該能夠良好溝通。

向北與陶南風一起回到場部上班。

陶南風剛剛走進基建科的辦公室,喬亞東便找了過來。

他將手中兩頁紙放在她辦公桌上, 目光中帶著一絲審慎:“檢討寫好了。”

陶南風將繪圖板擺好, 粘上一張A3的繪圖紙,拿著鉛筆開始做醫院的平麵設計草圖,頭也沒抬地說了句:“寫好了交給向北就行。”

喬亞東心細, 一聽便感覺到了不對:“你現在直呼其名了麽?以前不是一直都稱他向場長?”

陶南風沒想到喬亞東如此細心, 抬眸看向他, 目光清冷:“不行麽?”

喬亞東左右端詳著她的麵龐, 越看越心驚。原本陶南風就眉眼精致, 現在眼角微微洇出一片胭脂紅, 更顯得豔麗無匹。

不過才二十天時間不見, 她怎麽就明豔動人, 多了份嫵媚之姿?難道她真的談戀愛了?

喬亞東將椅子一拖, 接近與陶南風的距離, 壓低了聲音問道:“你, 你是不是……”

陶南風眉毛微皺, 有些不耐煩:“喬亞東, 你到底要說什麽?談工作直接開口,和工作無關的事情留到下班以後再說。”

喬亞東上午見到陶南風和向北那默契親密的模樣,便有種不詳的預感,抓心撓肝了一中午又沒見到陶南風回知青點,哪裏還能忍到下班之後?

他顧不得討人嫌,繼續追問:“你中午到哪裏去了?為什麽沒有回來吃飯?李惠蘭和葉勤給你留飯了。”

陶南風低頭在紙上勾出兩筆,淡淡道:“我和向北下山探望那三個受傷的工人去了。”

“去了那麽久?”喬亞東步步緊逼。

“嗯。”陶南風從鼻子裏發出一聲,便再沒有回應。

喬亞東見她嘴嚴,什麽也問不出來,氣得站起來轉在她桌邊轉了個圈圈。

胡煥新好心提醒他:“喬亞東,吃飯的時候魏民就說了,讓你上班之後到他們保衛科去一下,這次礦洞坍塌是大事,你得去把事情經過認真匯報做好記錄。”

喬亞東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知道了,胡豆。就你懂得多!”

說罷,喬亞東看著專心工作的陶南風,咬牙道:“等晚上我再來問你!”丟了這一句話,他似乎一口氣才順過來,轉身離開。

胡煥新跑到陶南風身邊,好奇地問:“喬班長抽什麽風?他要問你什麽?”

陶南風抬起頭,衝他招招手:“不管他。你過來看看我這設計圖,咱們農場要建醫院,在哪裏選址比較好?”

胡煥新一聽,屁顛顛湊近了些,看著圖紙上方大大的工程字“秀峰山農場醫院平總平麵設計”笑開了花:“啊,要蓋醫院了嗎?太好了!”

基建科辦公室總共四張辦公桌,其它兩位科員也跑過來關心新項目。

“陶科長,要蓋醫院了?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啊。前一陣還有職工過來反映情況,催我們快點建醫院,原先的衛生所太小、設備太差、醫生太少,根本治不了什麽病。”

“過年的時候聽說有個孩子突發急症,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滾,送到衛生所沒人會治,醫生護士當時也有些慌,運輸隊的人連年飯都顧不上吃,趕緊開車把孩子送到鎮醫院。”

陶南風聽到這裏有些擔憂,趕緊問:“孩子怎麽樣了?”

“唉,聽說是腸子絞了?我不懂那名字,不過好在送得還算及時,現在還在住院打針輸液呢。”

陶南風眉頭緊鎖,愈發覺得擔子重。她點點頭:“好,那我們抓緊時間,爭取今年新醫院建成。”

“好嘞!”眾人異口同聲。

胡煥新建議:“陶南風,我覺得原來的衛生所位置就很好,連場部近,靠近農場主路,交通方便。現在的主要問題是房子少、設備不全,要不……和小學一樣,我們搞擴建吧?”

陶南風思索片刻,笑著點點頭:“嗯,我覺得不錯。原來那個一層矮樓帶院子就用做住院部,旁邊正好有一處空地,我們在那裏建新的門診樓。”

這麽一說,思路就清晰多了。

基建科幾位你一言我一語,陶南風則在圖紙上繪畫。

“原來那個舊樓要翻新,門廳、走廊地板刷的那個暗紅色油漆掉得都差不多了,采光也不好,一進去就感覺很壓抑。”

陶南風點點頭,在圖紙旁邊寫下“設計說明”四個字,記錄下來幾點:

1、地麵做法為藍白兩色水磨石;2、保證窗間牆抗震要求的同時,盡量擴大窗洞大小,保證采光麵積;3、木窗框刷亮色油漆。

胡煥新一看自己的所有意見都能得到回應,有些興奮地搓了搓手。

“門診樓要不搞兩層?一樓大廳報號、交錢、拿藥,還有檢查、化驗,二樓分外科、內科、兒科、婦科、產科,這回咱一定要搞全活!”

陶南風笑了笑,看了胡煥新一眼:“挺懂啊,你。”

胡煥新嘻嘻一笑:“沒吃過豬肉,還沒過豬跑?我這次回去剛剛帶我爺爺去醫院看過病,特地留意了一下平麵布局。”

集思廣益,醫院新門診樓的模樣已經在陶南風繪製的圖紙中初見端倪。

畫完草圖,陶南風將圖紙從圖板上取下來,說了句:“我去找向場長匯報一下,不能光咱們建,還有設備、醫生、醫院資質等級這些事情需要處理呢。”

胡煥新忙道:“對,那你快去,我先寫設計任務書。”

陶南風拿著圖紙,腳步輕快地向東頭場長辦公室而去。

經過保衛科門口,正聽到魏民的大嗓門:“老大!你搞清醒一點,panpan雖說我們喊你一聲班長,但其實現在大家都已經在不同的崗位工作,不存在誰歸誰管的道理。陶南風喜歡誰,想和誰在一起,你管得著嗎?”

陶南風聽到魏民提到自己的名字,敲了敲門,聲音不高不低:“魏民,你小聲點,胡扯些什麽呢?”

魏民沒想到會被陶南風抓個正著,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腦袋,嘿嘿一笑,走過來衝陶南風討好一笑。

“陶南風,我這不是為你說話麽?也不曉得喬亞東哪根神經絆動,揪著我說了半天。”

他忽然壓低聲音,一臉的神秘:“喬亞東說你談戀愛了?真的?是誰?我認得不?”

遇過魏民的肩膀,喬亞東站在房間中央,可憐兮兮地看著她。一雙秀氣的單眼皮眼睛裏滿是祈求,仿佛在問:你愛上了誰?你怎麽可以愛上別人?

陶南風有些無語,瞪了魏民一眼:“少八卦,農場打算建醫院了,舊的衛生所東頭那塊空地不是堆了不少木頭嗎?你記得找人清理出來。”

魏民聽到陶南風這一說,眼睛一亮:“啊,要建醫院!李惠蘭肯定最高興,我馬上就帶人去清理,順便告訴她。”

說罷,他高高興興開始點兵點將:“兄弟們,幹活了!”

保衛科的那群混混現在被魏民收拾得服服帖帖,聽說有活幹,一個個精神抖擻戴上帽子和白手套就出發了。

剩下喬亞東還在糾纏陶南風:“陶南風,你不是說要用心工作,將基建進行到底,努力建設農場嗎?談什麽戀愛?你將來不回江城了?你不想讀大學了?”

喬亞東此刻有說不出的惶恐。

雖說陶南風拒絕了他隱晦的愛念,但隻要一天她不與其他人談戀愛,喬亞東就有機會。

隻要能夠離開農場,回江城讀大學,喬亞東就會將自己的愛勇敢地表達出來。他願意等陶南風,他的心裏隻有陶南風。

之所以不敢大膽追求,隻是因為父母有反複叮囑過,所有一切讓位於讀大學。

之前一切都好,陶南風單純冷清,對誰都差不多,並沒見到她有喜歡誰的跡象。喬亞東心裏暗自歡喜,就這樣維持下去,今年三月工農兵大學推薦指標一下來,他就會申請,隻要……隻要再等半年時間,一切就能如願。

可是,就這麽短短二十天時間,一切變得不一樣。

陶南風的眼睛變得亮亮的,她的嘴角總是彎彎的,她的臉頰添了一抹胭脂粉,她的唇瓣仿佛盛開的花朵,滋潤而豔麗。

這樣的陶南風,是喬亞東不熟悉的。

他現在很慌,慌得整個人都六神無主,仿佛小時候自己藏在枕頭底下的小人書被母親發現沒收,想哭又不敢。

自己藏在心底的寶貝,忽然有一天被旁人拿走,喬亞東光是想想就心痛欲死。

他再一次走到陶南風跟前,顧不得走廊有人走過,輕聲哀求道:“陶南風,求求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別人?”

陶南風被他糾纏得有點煩,哼了一聲,從他身邊繞了個彎,徑直往場長辦公室而去。

擦身而過,她的背影高傲而冷硬,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勇氣,喬亞東抬起手一把拉住她胳膊,聲音有些顫抖。

“我愛你,我愛你,你知道嗎?”

陶南風被他陡然拉住胳膊,雖說隔著厚厚的棉衣,但依然讓她惱怒,正想抬手一甩,卻被他這一句表白定住。

因為體驗過愛,所以內心更容易被觸動。

陶南風抬眸看向喬亞東,曾經一起蓋磚瓦房、對抗焦亮、偷臘肉的畫麵盡數湧入腦海。

喬亞東的眼眶微紅,麵色煞白,整個人都在哆嗦。

他在害怕,害怕失去。

陶南風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在那本書裏,喬亞東是陶悠的丈夫,因為傷心陶南風早逝,他將那一份柔情與愛戀盡數移到陶悠身上,這才成就一段夫妻共同創業、成為全國房地產明星企業家的佳話。

現在一切都沒有發生,陶南風沒有死,喬亞東也沒有遇到陶悠,大家都還在秀峰山農場,同吃同住同勞動,結下深厚的知青情誼。

喬亞東曾經隱晦地向陶南風表白過,他提到過因為要讀大學,一定會離開農場,所以現在不敢談戀愛,希望陶南風能夠理解。

可當時陶南風剛剛了解到穿書情節,對喬亞東會是陶悠丈夫這件事十分膈應,因此嚴詞拒絕,讓他好自為之。

喬亞東的眼中壓抑著痛苦,卻又燃燒著熾烈的愛意,這種矛盾交織的情緒帶著瘋狂與衝動,令陶南風有些心驚。

如何處理?應該怎樣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