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酒吧

唐蘊得有大半年沒有來過梁頌家裏了,上次過來吃飯還是大年初三,唐蘊和梁頌約了一起去廟裏燒香祈福,回家的時候,見梁頌爸爸做好了一桌子菜,梁媽媽則給了他們一個人一個大紅包。

每次唐蘊過來,這夫妻倆都會很熱情地招待,簡直把唐蘊當幹兒子養,不過這個周末梁頌的爸媽都沒在家——梁頌為了討好爸媽,給倆人買了新加坡自由行的飛機票,讓他們出去放鬆心情。

“主打一個眼不見心不煩。”梁頌接過唐蘊帶來的瓜子零食,走到後院的藤椅邊坐下,零食通通攤開在茶幾上。為了迎接唐蘊的感情八卦,他還提前備好了冰鎮西瓜和烏龍茶。

“說說吧,怎麽個情況啊。”

唐蘊把今天的情況詳細地描述了一遍,他的記性還不錯,連最後和匡延赫在車庫裏的對話也是一字不差的還原了。

“你覺得我是不是說錯什麽話了?他看著有點不高興。”

“也不算說錯話,甜言蜜語的可信度確實不高嘛!分過手的肯定都知道,承諾就隻有在說出來的那一刻是認真的,但也許你把‘初戀’那部分去掉,他就不會覺得你在否定他了。”梁頌拆開一包話梅瓜子,丟進嘴裏,“人嘛,都不喜歡自己被另一半拿去比較,尤其是初戀。”

“可我沒有在否定啊,更沒有比較。”

唐蘊在交往第二任和第三任期間,確實是會比較的,但那種比較並不是他刻意為之,而是在某個相似的瞬間,腦海忽然閃過初戀和他在一起的狀態。

然而匡延赫和沈記恩,兩個人無論是外形、性格、家世背景、生活習慣,差異都很巨大,況且屬性也不一樣,所以唐蘊根本不會在麵對匡延赫時想起初戀,遑論對兩者進行比較。

隻有那一句一字不差的話語,把唐蘊的思緒帶回了許多年前。

“就算有比較,他也樣樣都勝過我初戀了。”

梁頌吐了瓜子殼:“那你就把這句話當著他的麵說出來啊。”

“我說不出口。”

“那你活該。”梁頌又呸掉了一半的瓜子殼,“談戀愛的本質是什麽?就是兩個無聊的人湊在一起把日子過得有趣起來,說點對方愛聽的話,做點對方喜歡的事。雖然我們都很清楚,動聽的諾言它不一定會成真,但人不能總是那麽悲觀地去看待它們。另一半真誠許諾的樣子肯定是美好的,你們兩個一起懷揣著希望規劃未來時的狀態,也一定是美好的。我們要享受過程。”

唐蘊也不想這麽痛苦,可是沒辦法。

“不是我不願意享受,隻是希望真的很渺茫,這次是他家長發話讓他去相親,他就算一時能夠推脫,那以後呢?他是在向恒工作的,錢也是向恒發的,你覺得他當真會為了我去反抗他的父母,放棄一切嗎?人都是趨利避害的,他到時候隻會先放棄掉我。”

“放棄就放棄唄。”梁頌不以為然地說,他一早就不看好這段跨越階級的戀愛,“你本來也沒打算和他過一輩子不是嗎,當初是誰說,約著玩一玩,玩膩了就撤。怎麽著,現在又開始焦慮未來了?”

唐蘊無言以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個瞬間改變想法的,也許是被匡延赫壓在身下,回答“會不會一直喜歡我”的時候;也許是看到匡延赫把全部家底都掏給他的時候;又也許是看到匡延赫把臥室刷成了他喜歡的顏色……

總之,他現在已經陷入了無藥可救的境地,他很想要和匡延赫保持戀愛關係,同時心裏又很清楚,為此,他要付出巨大代價。

以後隻有他向匡延赫妥協,而匡延赫卻不會為了他妥協。

“他今天還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北京發展,他可以幫助我拓寬人脈,給我想要的資源。”

“啊?”梁頌問,“啥意思,他要回北京?什麽時候?”

“也沒有那麽明確的說要回去,隻是他媽媽提了一嘴。”唐蘊苦笑了一下,“但我能感覺到,他總有一天會回去的,他也希望我能跟著他走,所以他才會那樣問我,但是北京對我來說太陌生了,那裏沒有我的朋友,況且我也不喜歡快節奏的生活。”

梁頌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的好朋友會離開南城,手裏的瓜子都不香了。

“那你怎麽回答他的?”

唐蘊:“我說‘為什麽不是你留下來呢?’”

梁頌鬆一口氣,還好,也沒有那麽戀愛腦。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唐蘊總結道,“當一個問題不好回答時,我們通常都會選擇跳過。”

梁頌:“那你們就沒考慮過異地戀?反正現在交通那麽發達,去北京也就幾個小時。”

“短時間當然是沒問題了,但時間一長就不一定了。想接吻的時候卻沒有嘴配合,真的很讓人苦惱。”

梁頌懷疑他在炫耀什麽,丟給唐蘊一個很不屑的白眼。

“你呢?”唐蘊關心道,“你爸媽還願意搭理你不?”

“比之前好多了,我刷抖音的時候,看到我媽點讚了有關同性戀的科普,我感覺她也在嚐試了解這個群體,隻是要推翻她固有的觀念,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梁頌的心態還算平和,“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唄,早晚都要知道的,也不算壞事。”

“那就好。”

唐蘊時常會羨慕梁頌,從一個很溫馨的家庭中成長起來,父母不僅給予他優渥的物質條件,還給了他自由發揮的餘地,允許他反複的失敗。

現在遇到了顛覆認知的事,媽媽居然還會跑去主動學習,這已經打敗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父母了。

唐蘊也想過出櫃,他早在大學時期就實現經濟獨立,不花家裏一分錢,即使真的和家裏人鬧翻,他的生活也不受影響,但他母親和梁頌的母親不一樣,李曼珍是屬於頑固不化的那類人,思想特封建,要她接受兒子是個同性戀,還不如直接告訴他兒子有性功能障礙,沒法處對象。

“晚上我請你喝酒吧。”梁頌忽然拿起手機說,

“今晚藍桉有活動,請了我很喜歡的那個歌手。”

唐蘊掃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宣傳海報上的男人留著微卷的頭發,發尾束成小球,肌肉健碩得像牛蛙,比例不是太和諧。

說是歌手,其實就是給酒吧駐場的小網紅,抖音上有八十多萬粉,靠拍一些擦邊視頻走紅,梁頌經常在微信上向唐蘊分享這個男人的視頻。

有一回唐蘊點開的時候,匡延赫正好躺在他旁邊,瞟了眼他的手機屏幕,陰陽怪氣地損他:“喲,長得很不錯啊,也分享給我看看呢。”

唐蘊之後看帥哥都盡量避著匡延赫。

“我就不去了吧……”

畢竟藍桉是同性戀酒吧,不是普通的清吧,到時候匡延赫又該多想了。他可不想再經曆一次喝粥事件。

在得知理由後,梁頌很無語:“哎喲,就是過去喝一杯,聽個曲兒,又不是讓你過去交朋友,你可以坐在角落裏不說話啊,況且還有我陪著呢,對不對?這有啥好避諱的,或者你直接問他去不去,我請他一起。”

唐蘊抓了抓腦門,為難道:“他今天在外麵出差,中午被他媽媽耽誤了一下,晚上要加班,肯定沒時間。”

梁頌說:“我發現你談個戀愛談得畏首畏尾的,以前也不這樣啊……”

唐蘊的前任們確實都不會幹涉他的社交活動,沈醫生不管他是因為工作太忙沒空管,後來兩個是花著唐蘊的錢,不敢管。

但匡延赫的屬性和他們不一樣,占有欲和性欲一樣強。

“主要我對這個男的也沒啥興趣。”唐蘊說。

“呸!重點是這個男的嗎,重點是和我一起約會。”梁頌不留情麵地揭穿道,“你以前就從來不會拒絕我的邀請。難不成你和朋友一起出去小酌一杯,也要經過他的同意嗎?他給你戴電子腳銬了?還是說他是你的監護人?談個戀愛而已,又不是賣給他當奴隸,你慫不慫啊!”

梁頌的這套激將法還是很管用的,最後唐蘊還是陪著去了,他提前給匡延赫發信息報備了一下,說自己陪梁頌出去小酌一杯。

理由是:梁頌最近因為出櫃的事情和家裏人鬧別扭了,心情不好,他陪著消遣一下。

匡延赫大概在忙,回了他一個“OK”的手勢,就沒有下文了。

進入酒吧,唐蘊才意識到,自己這兩年過的日子是多麽的清湯寡水,邀請網紅歌手根本不算什麽,到點了還有一大群穿著性感的男模在台上跳熱舞,而且每個男模的風格都不一樣,有走明媚日係少年風的,穿JK製服,有運動風的,隻穿背心和短褲,也有身形條件特別好的男人,走擦邊風,上半身脫得一絲不掛,就戴一條胸鏈。

坐下來的十分鍾裏,唐蘊拒絕掉了幾個想要拚桌的對象,其中一個竟然還是他的直播間粉絲。他隻能說今天來這裏是查案子的。

梁頌則是主動狩獵型,遇到好看的直接請人喝酒加微信。

“你看那邊那個帥哥,以你的閱人經驗來分析一下,他是不是單身?”梁頌朝牆角努努嘴。

唐蘊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男人獨自坐在台下,身著純黑色的無袖T恤,頭發很短,麥色皮膚,五官線條硬朗利落,看起來二十多歲。胳膊上的肌肉線條很漂亮,手臂皮膚有一道黑白分明的界限,看得出,他從事的是一份需要經常出外勤的工作。

通常第一次到酒吧的人基本手機不離身,眼睛四處觀望,不是在錄視頻就是和朋友聊天以掩飾無所適從的尷尬,而這個人斜靠在沙發裏,坐姿和神態都很鬆弛,好像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哪怕台上勁歌熱舞,哪怕那個戴胸鏈的帥哥都快要舞到他的麵前,他也還是無動於衷地抱著胳膊,甚至腦袋還往邊上側了一點。緊皺的眉頭透出一點鄙夷。

“他是個直男吧。”唐蘊說出了自己的推測,“要不然就也是個0,否則不可能對那個胸鏈男做出那種很嫌棄表情。”

“直男不可能來這裏吧。”梁頌覺得很可惜,那人分明長了一張大猛1的臉。

藍桉的這次活動還邀請了主持人,安排了不少互動環節。台下觀眾隻要願意上台跳舞的,可以撫摸到男模健碩的胸肌,而且還是免費的。比摸泰國人妖還劃算。

除此之外還有遊戲環節,都很有曖昧氛圍,比如嘴貼嘴傳撲克牌,背貼背擠氣球,用嘴叼著紙杯給對方喂酒。

梁頌也不知道是不是花錢走了後門,居然連續被主持人點到三次上台玩遊戲,每次都是被男模摟在懷裏,嘴角的笑容怎麽都壓不下去,整個人呈現癲狂狀。

唐蘊坐在台下錄下了梁頌猥瑣的笑容,終於理解他為什麽這麽執著於來藍桉活動了。

快十二點的時候,唐蘊收到匡延赫的消息,說是下班回家了——回的是唐蘊的家,而且連法典也一起帶過來了。

唐蘊猜測道:【你媽媽住在你那兒啊?】

匡延赫:【嗯,你要回來了嗎?都這麽晚了。】

唐蘊:【馬上,我等梁頌玩完這趴。】

匡延赫白天收到信息的時候正在開會,沒注意唐蘊去哪裏小酌,默認是清吧一類的地方,眼下他打開APP查詢了定位,才發現唐蘊去的是家同性戀酒吧。

居然跟他玩文字遊戲。

匡延赫按照定位給的地址,幫唐蘊叫了個代駕。

【我現在要去洗澡了,你自己選擇,是回來和我**呢,還是繼續看帥哥跳舞。】

酒吧的音樂聲震耳欲聾,恨不得把方圓十裏的老鼠都嚇出洞,梁頌把耳朵湊到唐蘊嘴邊,聽了好幾遍才確認,唐蘊說要先回家了。

“為什麽啊?這才剛開始呢!”梁頌邊說邊跟著音樂節奏搖晃身體,“待會兒還有更勁爆的!保證你喜歡。”

唐蘊這一晚上吼得嗓子都有點啞了,他堵住一邊的耳朵說:“我要再不回去,我就要被爆了!”

梁頌:“人家都是妻管嚴,你怎麽是夫管嚴?”

唐蘊這會兒也顧不上麵子了,拉了拉梁頌說:“走吧,我們一起回去了,下次再過來玩嘛,反正這種活動肯定不會隻舉辦一次。”

“這才哪到哪兒啊。”梁頌說,“你要回去就先回去唄,我待會兒自己叫車回去。”

唐蘊看到代駕已經來電話了,交代梁頌別玩太晚。

互動環節結束以後,主持人再次邀請歌手登台,梁頌回到沙發裏坐著。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梁頌回過頭,那人湊在他耳邊說:“我們老板想請你喝一杯,方便移步到二樓嗎?”

藍桉的二樓是VIP會員專享,說白了,就是消費滿萬元以上的可以坐在上麵,視野會比樓下開闊許多。

梁頌問:“你們老板哪位?”

那人指指二樓靠在玻璃圍欄上的男人,他身著白襯衣和黑西褲,身材不錯,抬手朝梁頌揮了揮,但是上麵的光線昏暗,再加上男人的上半張臉戴著麵具,梁頌看不太清他長什麽樣。

應該挺醜的,要不然也沒必要遮臉了。

梁頌沒什麽興致,敷衍道:“要真有誠意就不會讓我上去喝了。”

那小弟沒說話,默默上樓與男人耳語兩句,戴麵具的男人便走下來了,一屁股坐在梁頌身側。

“好久不見。”

他一開口,梁頌的大腦就拉響警報,恨不得從座椅上彈起來。

秦禹明!

藍桉是秦禹明家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