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動產
收拾完行李已經不早了,唐蘊原本想和匡延赫出去吃飯,但法典是第一次出門,再加上這家夥膽子小,在貓包裏一個勁叫喚,無論怎麽安撫都沒有用,唐蘊實在不放心把它丟在車裏,就先和匡延赫回家了。
上了樓,拉開貓包的拉鏈,典典終於不叫了,小腦袋伸出貓包,環顧四周陌生的環境,等了一會兒,它才慢慢吞吞地從裏麵爬出來。
因為害怕,它的耳朵向後彎折,後背壓得很低,幾乎匍匐前行,最後鑽到窗簾後麵把自己藏起來,渾然不知半截尾巴還露在外麵。
唐蘊忽然想到,它第一天到家也是這個德行,躲在茶幾台麵和櫃子的空隙裏不出來,還是匡延赫用羽毛把它勾引出來的。
那時候他還覺得匡延赫是個高不可攀的甲方。
“又在偷笑什麽?”匡延赫從電梯裏搬出好幾袋貓砂和貓糧,陸續塞進櫃子裏。
“沒什麽,覺得你幹活的樣子很帥。”
匡延赫配合地接茬:“那沒辦法,不幹活怎麽請得動你這尊大佛。”
唐蘊推著行李上樓,找到匡延赫的房間,卻被告知:“今晚我們不住這邊。”
唐蘊一愣:“啊?為什麽?”
匡延說:“裏麵我讓人重新粉刷了一下,等透透氣再搬進去。”
“為什麽要重新粉刷啊?”
唐蘊很好奇地推開房門,隻看一眼便尋到了答案。
匡延赫不僅找人給牆麵改了色,連家具、地毯、窗簾和四件套也一並換成會讓人感覺到清爽治愈的色調,而不是之前黑黢黢的一片。
“你說梁頌家的裝修都是你弄的,那我感覺你應該喜歡這種調調。”
唐蘊坦誠道:“是比之前那個順眼多了,我很喜歡。”
他直挺挺地向後一倒,身體在柔軟的床墊上回彈了一下,新換的床單,清新的顏色,清新的味道,匡延赫見狀,也跟著躺了下去。
隻是這次不止是手背貼手背,匡延赫的小手指勾了勾唐蘊的,唐蘊同他十指相扣。
倆人相視一笑。
唐蘊感覺這一幕很美好,是他想象中的,愛情的樣子。
“要是我們一輩子都能像現在這樣就好了。”
匡延赫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些:“為什麽不會?”
唐蘊輕歎一聲:“因為時間好殘酷,它會改變很多東西,包括情感,無論你怎麽守護,還是無濟於事,可能在一起久了,你我之間,更多的是親情而不是愛情。”
匡延赫則持相反的意見:“你每天和我**還會覺得我是親人嗎?”
“那等老了做不動了呢?”
“我身上能用的東西又不是隻有一樣。”
“汙言穢語!”唐蘊捂住臉,表示不想聽下去了。
匡延赫家一共有三層,頂樓一般用來宴客,廚房、會議室、棋牌室、房間、露台、書房,該有的配置都齊全,但看起來鮮少有人居住,幹淨得像五星級酒店。
唐蘊一邊參觀,一邊感慨:“你這好大,阿姨打掃起來肯定超級累。”
“這層清理的次數沒有樓下那麽頻繁,我這人沒有潔癖,眼睛看得到的地方,沒有明顯的灰塵就行。”匡延赫想到什麽,“你晚上要直播的話,可以隨便選一間喜歡的房間,我讓阿姨把所有沒用的東西先撤掉。”
唐蘊說:“不用那麽麻煩啦,我隨便在哪都可以播。”
匡延赫想了想:“那就底樓的書房?那邊光線比較充裕,直播累了你還可以看看外麵的風景,南向那邊有片花園,每個季度開出來的花都不一樣,跟油畫似的,你應該會喜歡。”
“那就樓下好了。”
收拾好東西,他們一起下了樓,唐蘊想看看法典的情緒有沒有好一點,拉開窗簾,沒看到它的身影,不知道躥到哪裏去了。
梁頌的大平層就三個房間,很容易找,但到了匡延赫家找起來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唐蘊一邊喊著它的名字,一邊用逗貓棒和貓條勾引,小家夥還是不願意出來。
“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唐蘊找得有點累,歎了口氣,“早知道就先把它關在一個房間裏熟悉熟悉了。”
“第一次出門,有點膽小。”匡延赫安撫道,“放心吧,我已經把所有的門窗都關起來了,它跑不掉。”
唐蘊往法典的飯盆裏倒了點吃的,放置在牆邊,然後和匡延赫一起進書房,琢磨用哪麵牆當直播間背景比較吸引人。
“要不就書櫃吧,大氣,顯得我博覽群書。”
匡延赫的眼裏都含著笑:“好,那我來把我的書桌整理一下。”
唐蘊:“你要搬去樓上嗎?”
書桌是定製的,一米四的寬度,一米八的長度,兩個人一起辦公綽綽有餘。匡延赫想了下,問:“你會介意我和你麵對麵辦公嗎?我盡量不發出聲音。”
唐蘊立刻拒絕:“不要啦!在你麵前跳舞我會覺得很羞恥,還會笑場。”
匡延赫笑了:“那你戴著貓耳朵搔首弄姿的時候怎麽不會尷尬?”
“那能一樣嗎!”
話音剛落,隻聽客廳裏一聲巨響,像是什麽玻璃製品被打碎的動靜。
“完了完了完了!”
一定是法典在搞破壞,唐蘊放下支架跑出去。
果不其然,法典把客廳裏的一個花瓶打碎了,瓶裏還養著鮮花,此時水和花瓣還有陶瓷碎片混在一起,簡直一片狼藉。
法典縮著腦袋躲在沙發的角落,好像也知道自己犯了錯,覷著唐蘊的臉色。
“兔崽子!一會兒收拾你!”唐蘊轉身問匡延赫家裏有沒有笤帚和拖把。
“我來弄吧。”匡延赫蹲在地上撿碎片,瞅了一眼唐蘊說,“幫我去找個空盒子。”
“哦好!”
碎掉的花瓶很漂亮,如果要形容的話,就是花瓶屆高貴的白天鵝,即使是碎成了十多片,依然能從紋路中感受到它是精雕細琢的作品,而不是流水線產物。
再加上是出現在匡延赫家正廳的,估計價格不菲,於是唐蘊問了句:“你這花瓶在哪兒買的啊?”他想回頭再買個一樣的賠給匡延赫。
然而匡延赫很容易就看破他的心思。
“沒事,碎了就碎了,說明它的壽命到了。”
看到那些被丟進盒子裏的殘片,唐蘊還是感到很自責。
他的朋友圈裏有好幾個家裝設計師,他憑借著記憶,大致畫出了花瓶的顏色和輪廓,發布了一個匡延赫看不見的朋友圈動態。
第二天中午,一個專門搞藝術策展的朋友評論了他。
【你畫得還挺藝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邱園老師的作品,】
唐蘊立刻在網上搜了一下這位姓邱的老師,才發現這是位很有才華,但是英年早逝的藝術家,邱老師留下來的作品很多還在參展中。
唐蘊先前陪匡延赫逛過一次這樣的藝術展,裏麵的作品大多都是可以買下來收藏的,隻是價格超乎常人想象。
在一個會更新藝術家作品集的網站翻了幾頁,唐蘊找到了那個被法典打碎的花瓶。
圖片下麵顯示的最終成交價:三十萬。(目前已被私人收藏)
奪少????
唐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指抵著屏幕,反複數這“3”後麵跟了幾個零,最後確定是三十萬,不是三萬塊,更不是他當初猜測的三千塊。
“我靠!”
他這一吼,連對麵的律師都跟著嚇了一跳,忙詢問道:“咋的了你?”
唐蘊癱坐在椅子裏,還沒有從窒息般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法典這一爪子,幹掉了他去年大半年的工資。
不行了,他怎麽覺得這辦公室有點缺氧。
匡延赫下班回家,先是抱了抱唐蘊,倆人在客廳裏親熱一陣。
起身去冰箱裏拿東西時,匡延赫發現法典吃飯喝水的小碗都不見了,視線在客廳逡巡一圈,也沒見到貓咪的蹤影。
“典典呢?”匡延赫問。
唐蘊說:“我把它關在健身房裏了。”
匡延赫喝了冰鎮的礦泉水:“為什麽關起來?”
“它現在太皮了,上躥下跳的,很容易打碎東西,關起來安全一點。”
如果是三五萬的東西,唐蘊咬咬牙是可以再買一個差不多的賠給匡延赫的,可是那花瓶的身價太高了,雖說匡延赫是肯定不會在意這個花瓶,也不會收他的錢,可是唐蘊沒辦法不在意。
在辦公室裏糾結了一下午,他才想出一個兩全的辦法——給匡延赫當免費的法律顧問。這樣他既能達到還錢的目的,又不會使匡延赫感到見外。
匡延赫聽到他這個提議後,猜到了什麽,順了順唐蘊的腦袋:“那個花瓶我已經讓人去做修複了,以後就當個擺件看,沒事的。”
“可我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
“那就改改你這老是不好意思的毛病。”匡延赫想了想,說,“首先,法典是你的兒子,它也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在家裏搞了破壞,做爸爸的能責怪它嗎?它隻是小貓咪,我沒有考慮到它的破壞性,提前把貴重物品收納起來,我也有問題。其次,我的家也是你的家,你在自己家裏打碎了東西,心疼可以,但是沒必要覺得抱歉。”
唐蘊覺得“不好意思”不能算作毛病,是正常的社交禮儀,即便是夫妻雙方都有私人空間,私人的東西,弄壞了就是要賠償的。
“反正以後你有什麽合同要擬的,就交給我,我來幫你搞定。按照你剛才的說法,情侶之間資源共享,我幫你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匡延赫笑了起來:“那你現在就幫我擬個協議。”
“好啊。”
匡延赫回書房拿了些A4紙,還有一支筆,遞給唐蘊:“你把法典的撫養權和監護權分給我一半。”
“啊?”唐蘊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匡延赫能預感到法典這個兔崽子以後還會闖其他的禍,而唐蘊隻是表麵上把他當成法典的幹爹,心底還是認為自己是法典的唯一監護人,要為法典的行為承擔全部責任。
隻有把法典的撫養權拿到手,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共同撫養,唐蘊也就不會再像今天這樣,為一個花瓶頭疼腦漲了。
“不明白嗎?”匡延赫說,“我也想當法典的爸爸,以後它有什麽問題,我會和你一起負責的。”
唐蘊能理解他的想法,但截至目前,國家現有的法律並沒有寵物撫養權的相關規定,寵物在物權法上被視為私人財產中的動產。
除非是家長自願贈與給他人,但那樣,匡延赫就成了典典法律層麵上的爹爹了。
怎麽才算是共同享有撫養權呢?
唐蘊還在想一個兩全的辦法,但匡延赫好像誤解了什麽,輕聲說:“你不願意就算了……我知道,你也沒打算一直和我過下去,你對我始終有防備,是我做得還不夠好。”
他嘴角往下一撇,看向唐蘊的眼神既失落又可憐。
這人到底哪裏學來的綠茶發言啊?!
唐蘊心裏在咆哮,可是就像直男抵擋不住那些綠茶一樣,他也經不住匡延赫用這種眼神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寫寫寫!我寫還不行嗎!”唐蘊拿起紙筆,解釋著自己的想法,“根據《民法典》規定,動產的所有權人有依法處分和享有動產利益、擁有和使用動產的權利。也就是說,我們可以把法典當做一項動產,通過協議來確認寵物的撫養、照顧和費用分擔的問題,這樣你也算是它的爸爸了。可以嗎?”
匡延赫完全就是一副得逞的嘴臉,比了個“OK”的手勢:“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