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關係

盡管和沈記恩清清白白,但唐蘊身上還是冒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尤其當看到匡延赫朝他們走過來,唐蘊的心髒忽然怦怦狂跳,像是麵臨一場殘酷的絞刑。

該不會剛剛看到沈記恩拉了一下他的手,誤會什麽,跑來興師問罪吧?

“唐律師,”匡延赫像個剛巧路過的當事人,走到唐蘊的身邊停下,問,“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雖然稱呼沒變,但唐蘊還是隱隱察覺到危險,匡延赫嘴角掛著笑,頭頂卻是烏雲密布。

像是考個位數分數的同學突然被老師叫到講台上做題,唐蘊幹愣著,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說朋友,談不上,坦白說是前任的話,那恐怕更是引火燒身。

匡延赫在把沈記恩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之後,又看向唐蘊。

“怎麽了,都不願意介紹一下嗎?”

好吧,看來就算他不介紹,匡延赫也已經猜到了,唐蘊隻能硬著頭皮回答:“這位是沈醫生,剛好路過看到,就聊了兩句。”

“路過”兩個字,加了重音。

要是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唐蘊當初絕不會在車裏和匡延赫探討自己的感情史,還事無巨細交代得那麽清楚。

這下好了,自己把自己推進了那個遠古大坑。

沈記恩不知道是故意還是單純的沒有眼力見兒,居然朝匡延赫伸出了手,問:“你好,你是阿蘊的同事嗎?”

阿什麽蘊啊。

這種時候就不能別叫得這麽親熱嗎?

盡他媽給人添亂。

唐蘊簡直要瘋了。

看得出來,匡延赫在聽到這個昵稱時,略有點不爽,他很不情願握手,但最終還是敗給了骨子裏的教養。

“當然不是。”他短暫地和沈記恩碰了一下手,轉而看向唐蘊。

唐蘊是一點兒也不願意在這修羅場裏待下去了,拉著匡延赫的衣擺說:“走吧,我肚子餓了。”

“嗯。”

匡延赫的手搭在唐蘊肩上,很親密地勾著他的脖子,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過頭,笑了一下:“沈醫生再見。”

唐蘊正尋思這人今天怎麽突然這麽有禮貌,就聽到了充滿挑釁意味的下半句。

“哦不對,應該是不會再碰麵了。”

這才是匡延赫嘛。

唐蘊回過頭,看到沈記恩尷尬地站在原地,沈醫生剛抬起來的胳膊又垂了下去。

體麵隻是在外人麵前維持的,一到車裏……甚至還沒有到車裏,唐蘊就已經感受到匡延赫眼底的寒意,一股低氣壓籠罩而來。

“你生氣了嗎?”

唐蘊並不確定匡延赫在一旁站了多久,如果剛巧看到沈記恩牽他的手,那也應該看得出他其實是很排斥的吧?應該還不至於誤解他們有一腿。

“沒有。”

匡延赫回應冷淡,然而車門卻是被重重甩上的。

唐蘊心中咯噔一下,有點不知所措,幹脆岔開話題:“那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匡延赫沒有看他,一邊係安全帶,一邊說:“先去公司簽兩份文件。”

他的聲音冷冷的,不太高興的樣子,唐蘊調動起情緒,笑著問:“那簽完文件呢?去哪裏吃東西?你想不想吃自助,我請你。”

“不是很餓。”

匡延赫還是沒看他。

“那要不我回去煮酸湯魚給你吃吧?”唐蘊使用上了久違的,討好的語氣,“還是你想吃別的呢?我都能做。”

“那就吃魚,我隨便。”語氣有點敷衍。

路上唐蘊主動找話題,但匡延赫的回答都隻有很簡單的幾個字,要麽就是點個頭,和往常不太一樣,唐蘊便知道今天想蒙混過關是不可能的,必須得把事情擺到台麵上說清楚。

“你在生我的氣……”唐蘊猜測道,“是因為我和沈記恩見麵的事情嗎?那真的隻是湊巧碰上而已,我之前從來沒有聯絡過他。”

提到沈醫生,匡延赫就“哦”了一聲,幹脆不說話了,眼睛也看著前邊,好像對這個話題渾不在意,但唐蘊能感覺到,他有在很認真地聽。

於是唐蘊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澄清道:“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吧,我和他分手是因為,他背著我和一個幼師偷偷相親了,還在微信上說一些很曖昧的話,算是精神出軌吧,我很生氣,後來我就果斷和他提分手了,從他家裏搬出去之後,我就把他微信什麽的統統刪光了。不信你檢查我手機,我和他真的沒什麽。”

“是沒什麽啊,”匡延赫幽幽道,“隻不過是看到緬因貓頭像就自動聯想到初戀而已。”

“啊……”

唐蘊無言以對,他這是給自己刨了多少大坑?原來在酒店的那天一早,匡延赫撒的不是起床氣,是陰陽怪氣。

匡延赫掃了他一眼,繼續往前開:“我跟你說過的話,你都不記得了,初戀八百年前跟你講的,你都記得清清楚楚,你還說你心裏沒有他。”

唐蘊覺得如果目光能夠化為實質,那他的臉大概已經被劃出好幾道口子。

他冥思苦想,也不知道匡延赫指的是哪句話,弱弱地問:“你跟我說過什麽啊?”

回應他的是一聲抗拒的冷笑。

唐蘊感到委屈和憂愁,自己明明什麽都沒做啊,況且匡延赫又還沒有承認他是男朋友,隻是睡了一覺而已,卻要遭受這樣的冷眼。

“對不起,”唐蘊還是用柔軟的語氣道了歉,握住了匡延赫沒在開車的那隻手,“你跟我說嘛,你再說一遍,我一定記住,以後再也不會忘掉了。”

“你別這樣不理我,”唐蘊望著他的側臉,“就算你生氣,也好歹要告訴我,為什麽會生氣吧?”

匡延赫沒有掙開他的手,就這麽撥動了一下檔位。

“我之前就跟你說過,我北京的家裏有隻緬因貓,叫小咪。”

“哦,小咪啊……”唐蘊點了點頭,“你這麽說我有點印象了,它怎麽了嗎?”

還在等匡延赫繼續說下去的時候,猛然意識到什麽,唐蘊瞪大了雙眼。

“那些打賞該不會是你!……”

匡延赫給了他一個“不然呢”的眼神。

“我靠!那你怎麽不早說啊!”唐蘊激動地拍了下大腿,還好他剛才麵對沈記恩的時候,沒有想起來那筆錢,要不然就尷尬了。

他算是理解匡延赫為什麽這麽惱火了,要是換作自己,八成已經氣吐血了。

匡延赫狹長的雙眼染著濃濃的陰鬱,語氣很衝:“我早說有用嗎?我看你是巴不得跟人破鏡重圓吧?剛才在醫院裏碰到沈記恩的時候你在想什麽?是不是覺著要是早一天碰到他就完美了?”

這腦補得就有點過分了,就算是不信任他的人品,也該信任一下自己的長相吧!

“你在說些什麽啊?我早就不喜歡他了。”唐蘊眼神堅定地說,“我這人什麽都吃,就是不愛吃回頭草。”

紅綠燈口,匡延赫的車停了下來,直直地注視著唐蘊,像是要透過這層皮囊,審視他的內心。

“那為什麽他剛才問你,我是你什麽人的時候,你不主動告訴他我們兩個的關係,而是著急拉我走?是怕我說出什麽傷害他的話還是怕我說出什麽耽誤你們複合的話?”

“我們的關係?”唐蘊有幾分欣喜,又有一丁點兒不確定,“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在交往嗎?”

都說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一句簡單的疑問,抵達匡延赫耳朵裏,就完全扭轉成了另外一種意思:唐蘊並不覺得相互打個手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甚至還是像以前那樣,把他當成了隨叫隨到的床伴。

匡延赫沉在心底的一股子悶氣全湧了上來。

之前他是個不會說話還毀了容啞巴也就算了,他可以理解,但現在,他都是個正常男人了,可以滿足唐蘊所有的需求,唐蘊居然還不把他當回事兒。

“所以呢?”匡延赫的心火四濺,“在你心裏是怎麽定義我們的關係的?炮友嗎?”

唐蘊老實道:“我之前……不是很清楚。”

“你說話還挺委婉啊,唐律師。”匡延赫在笑,但他覺得自己此時的笑容一定很牽強,“那你希望我們的狀態是什麽樣的呢?情侶?還是炮友?”

由於過於專注這個話題,綠燈亮了,倆人也都沒有在意,直到聽到後麵的司機按了下喇叭,匡延赫才目視前方,迅速駛入車流最少的車道。

“這個問題有這麽難回答嗎?”他問。

唐蘊低頭摳著手指甲蓋,以往匡延赫喊他“唐律師”都很親昵,今天被這麽叫的時候,總感覺氣氛僵到快要凝固了。

好像下一秒,匡延赫就要惱火地把他丟出車外。

他小聲道:“我當然希望我們能一直這樣好下去,但我的很多段戀情都告訴我,無論我怎樣期待,結果都一樣,所以嘛……”

匡延赫以前上學時就閱讀理解扣分最多,唐蘊的話,他實在分析不出來幾個意思。

“所以你並不想要和我認真談戀愛?”

寒刃似的目光讓這個問題極具壓迫感。

“也不是……你願意和我交往,那當然再好不過,可是……我又很怕失去你,因為害怕,所以幹脆從一開始就不敢奢求,如果我們能一直這樣,互不幹涉對方的私人領域,保持新鮮,保持**,也未嚐不是一件壞事吧。”

唐蘊越說,聲音越輕,更別提抬眼去看匡延赫的臉色,不過剛好匡延赫的車子駛入辦公樓的地下車庫,四周一下安靜下來,他的每一個字,都沒有逃過匡延赫的耳朵。

“戀人的**會退卻,炮友就不會嗎?”匡延赫一把將車倒進角落的車位,猛一下刹停,按亮了車上的閱讀燈,“那你有沒有想過,當炮友的話隻是暫時的,我見不到你就可以找別人滿足我,我不會有任何負罪感。”

“我不會阻攔你的,假設是用負罪感去困住一個人,那說明彼此在這段感情裏都變得很痛苦了不是嗎?”

柔暖的光線打在唐蘊的臉上,明明是那麽漂亮精致的一張臉,講出來的話卻那麽冷漠。

所以匡延赫才那麽厭惡唐蘊的那些前任,尤其是初戀。

霸占了唐蘊最單純美好的那幾年,卻又要以最爛俗最糟糕的結局收尾,簡直把人心踩在地上踐踏。

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才讓人畏手畏腳,不敢相信別人,甚至不敢相信愛情。

要是他和唐蘊再早一些認識就好了,這樣唐蘊就不會用那些該死的前任的錯誤來懲罰他了。

沉默讓車內的氣氛變得越發尷尬,唐蘊始終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匡延赫頭疼地呼了口氣,但同時,他也很清楚,想要治療一顆破碎不堪的心,光用語言是沒有用的,要靠實際行動,以及時間的累積,所以他不打算浪費口舌。

“算了,”他抬手滅了閱讀燈,看著唐蘊說:“你想怎麽著就怎麽著吧,我先上去取個東西,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還是跟我一起上去?”

由於話題太過跳躍,匡延赫的語氣又很冷,叫人不得不懷疑他此刻怒火中燒,隻是麵上壓抑著,沒有表露出來。

唐蘊沒想到匡延赫對關係的確立這樣在意,以前用小啞巴的身份和他相處的時候,也沒見他這樣啊。

該不會今天結束,匡延赫就要找新炮友了吧?

“你先等一下嘛。”唐蘊著急地握住匡延赫的手,拉到自己身前,近乎請求道,“那我重新說行嗎?”

匡延赫坐回去,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就這麽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唐蘊的心跳忽然加快,垂眸道:“我想做你的男朋友,我喜歡你,也會尊重你的所有選擇……”

直到不被需要為止。但唐蘊覺得這一句匡延赫肯定不愛聽,就沒有加。

車庫裏的燈,自動熄滅了,四周安靜到,隻有彼此的呼吸聲。

一片不那麽明亮的光線裏,唐蘊的手指被捏緊了,聲音像雪花,滑入他的耳朵。

“我的選擇還不明顯嗎?”

一個吻落在唐蘊的前額,親吻他的人,似乎並不滿足於此,緊接著吻過他的鼻梁,鼻尖,最後落到了那片濕軟的地方。

匡延赫單手摘下眼鏡,放到一邊。

每次看到這個動作,唐蘊的心口都會一緊,因為他知道自己又將迎接一陣狂風驟雨。

先前交往的對象裏也有戴眼鏡的,接吻的時候基本不會摘下,就算摘了,也依然斯斯文文,淺嚐輒止,而匡延赫摘下眼鏡,就像是野獸摘下項圈,一旦脫離禁錮,就變得焦躁又蠻橫。

總之,沒個人樣。

後頸被扣住,舌尖毫不費力地頂開唇齒,淡淡的煙草味掠過口腔。

很奇怪,唐蘊之前一直覺得這股味道很臭,很嗆人,一旦到了匡延赫身上,就變得性感,好聞。

吻的力度不斷加深,唐蘊的耳朵在發燒,如烈火燎原,熱度迅速蔓延至每一寸皮膚。

今天開的這輛轎車,空間狹小,方便接吻,方便撫摸彼此,但也正因為如此,匡延赫的手就成了點火器,唐蘊才被親了幾下,就覺得渾身燥熱,發癢,渴望被生吞。

他伸手向駕駛座的人探過去,比他還要堅挺。

唐蘊笑了一下,睜開眼,貼著匡延赫的耳朵,輕聲問:“想要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