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委屈

唐蘊每一次分手,都會把前任的聯絡方式統統刪光,無論是相冊、雲盤、社交軟件上的所有回憶都會一次性抹去,不給自己留一點念想。

但畢竟曾經和沈記恩交往了四年,他微博名像是烙印一樣,蓋在唐蘊的腦海中。

登陸微博一搜,果然出現了那個熟悉的頭像:一張畫在便利貼上的笑臉。

那是當年唐蘊第一次給沈記恩做早餐時,貼在冰箱上的便利貼,沈記恩第二天就把所有社交軟件上的頭像換成了它。

為此,唐蘊還狠狠感動了一把,覺得自己被放在了心尖上,可是後來想想,不就是換個頭像而已,這有什麽可感動的,五點鍾爬起來做早點的人是自己啊。

一個很簡單的舉動,讓唐蘊誤以為沈記恩情深似海,誤以為他們真能白頭偕老。

唐蘊現在再看到這個笑臉,隻覺得無比諷刺。

都結婚了,還不換掉,看著不膈應嗎?就算自己不膈應,老婆萬一哪天得知了來曆,不得氣瘋掉嗎?

腹誹歸腹誹,指尖還是不自覺往下滑動,確定這個號並沒有被廢棄。

沈醫生三天前還發了動態:【不服老是不行了。】

配圖是他夜跑完,坐在路邊的馬路牙子上,大汗淋漓的自拍,他隻穿了件運動背心,手臂肌肉線條還很明顯。

頭倒是沒禿,至於臉的話,因為膠原蛋白的流失,看起來消瘦不少。

但醫生就是醫生,皮膚好得沒話說,那麽近距離的原相機自拍,也還是細皮嫩肉。

唐蘊又往下翻了十幾頁,奇怪的是,裏麵除了工作、夜跑就是和朋友聚餐,完全沒有出現過女人和小孩兒的痕跡。

如果是剛認識的人看到他的微博,一定會誤以為他是自律又有錢的黃金單身漢。

唐蘊幹脆跳轉到他們分手的那年,沈記恩和他一樣,把在那之前的所有微博都清空了,好像那些美好的回憶,也同樣從沈記恩的腦海中抹去了。

唐蘊在評論區看到有人問:【哥們,聽說你要結婚了?】

沈記恩回:【嗯。】

往後幾年,他的微博是空白的,不知道是沒有發過動態還是已經清空了,銜接上這段空白的是2021年5月份的一條動態。

【好久沒有抬頭看看了。】

配圖是蔚藍色的,沒有雲霞的天空,右下角露著“姻登記處”幾個字。

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民政局了。

這條微博的評論有上百條,唐蘊點進去一看,有人問:【還是離了啊,那小孩怎麽辦?】

沈記恩說:【什麽怎麽辦,我還是她爸爸,想看就去看了。】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他和他老婆離婚了,孩子的撫養權留給了女方。

這結局是唐蘊萬萬沒想到的。

其實他的微信裏還有和沈記恩的共同好友,也是醫院的醫生,唐蘊在那位醫生的朋友圈見證了沈記恩和妻子的浪漫婚禮,也見證了孩子的出生。

他一直以為他們的日子過得很幸福,畢竟沈記恩是個雙性戀,對女人也一樣有欲望。

唐蘊順藤摸瓜排查了快一個小時,終於在沈記恩的相冊裏看到了一隻幼貓,一隻黑色長毛,瞳孔金黃的緬因。

相冊裏並沒有幼貓長大後的樣子,但唐蘊憑直覺猜測,榜一頭像裏那隻黑色緬因,就是沈記恩的貓長大後的樣子。

第二天一早,梁頌看到唐蘊在淩晨兩點半發給他的微信消息。

一些微博評論截圖和唐蘊的總結:他結完婚過得也不怎麽開心的樣子。

梁頌看到朋友前任過得不好,激動不已,但生怕唐蘊又陷入泥沼,趕緊發語音給他:“快快排查你近期新添加的好友,別又潛伏在你的微信裏了。”

唐蘊的通訊錄裏幾乎每天都有新人加入,他哪裏排查得清楚,不過有一點很放心,新加的好友都在他的工作號上,私人號從不添加外人,這是他僅剩的一點私人空間。

匡延赫算是個例外。

因為有一天他們一起約著打羽毛球,匡延赫看到他從兜裏掏出來兩部手機,就問:“你是不是有兩個微信?”

唐蘊自以為高情商地回複:“啊對,因為我微信上亂七八糟的群很多,怕遺漏掉客戶的消息,就另外申請了個工作號。”

誰知道匡延赫還是說要掃一掃他私人號,理由是:想看看貓。

“沒想到你還是個貓奴。”唐蘊為他敞開了自己的私密領域。

匡延赫一覺醒來,聽見唐蘊在樓下跟人講語音,好像是關於打賞的事情。

有人問唐蘊:“那如果真是他給你打賞的,你要退給他嗎?”

唐蘊正吃著早點,但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不悅:“退給他?為什麽啊?這不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給的嗎?我肯定裝不知道啊,再說了,我已經在直播間說過了,這些錢都會捐掉,我又不是自己花。”

匡延赫腳步一頓,唐蘊該不會這麽快就發現是他在打賞吧?

“你起了啊。”唐蘊好像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指了指桌上的早點,說,“我給你點了份鬆餅,快來吃。”

有古怪。

唐律師前兩天可沒有這麽主動過。

匡延赫緩步下樓,在中途為自己想好了借口:我看直播都是被匡又槐逼的,蹲蹲狗血八卦,記錄下來,為匡又槐尋找創作靈感,至於打賞,隻是順手的事情,別太放在心上了,你要做什麽都是你的自由。

餐桌很長,可以容納十個人入座,不過匡延赫更喜歡坐在唐蘊旁邊的位置。

“這麽大一份?”匡延赫掃了一眼唐蘊麵前的盤子,裏麵是烤得酥脆的麵包片,中央抹了點水果醬。

“我怕你不夠吃嘛。”唐蘊把盤子往匡延赫麵前推了點,“你要吃不完可以分我一點。”

鬆餅的一半淋了可可醬,另一半是芒果酸奶,匡延赫用餐刀嚐試將鬆餅對半切開,可剛動刀便預感這個操作不可行,鬆餅一共好幾層,疊得太高了,如果硬切下去的話會像爆破後的房子,轟然倒塌。

唐蘊顯然也看出這一點,對他說:“你先吃,吃剩下的給我好了。”

“那怎麽好意思。”匡延赫戳了麵上的那一塊,放進嘴裏。

“都是男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唐蘊的樣子比昨晚輕鬆多了,甚至還敢開他玩笑,“我不嫌棄你。”

匡延赫把餐盤往邊上推了推,唐蘊也沒有故作矜持,用叉子戳了第二片鬆餅:“芒果那邊你吃吧,我芒果過敏。”

匡延赫用叉子幫他摁住另外一半,倆人就這麽愉快地分食起來。

梁頌又發來一段語音:“那如果他私下約你,你要和他見麵嗎?”

唐蘊瞄了一眼匡延赫,沒回。

匡延赫先忍不住,問道:“你要和誰見麵?”

“哦,沒有要見麵啦……”唐蘊解釋說,“就我直播間一個網友,這兩天給我打賞了好大一筆錢,我和我朋友正在推測他的真實身份。”

原來還沒有頭緒。

匡延赫鬆了一口氣,同時又有些不為人知的得意,眉梢略微揚起,問:“那……有什麽進展了嗎?”

唐蘊低下頭,戳了兩下麵前的鬆餅,像是被問到什麽羞赧之事。

“大概率是我的初戀吧。”

他的回答震耳欲聾。

匡延赫被一口原味酸奶嗆得半死:“你說什麽?——”

唐蘊見他一副又是震驚又是好奇的樣子,隻好勉為其難地解釋:“就是我們的一個推測啦,因為沈醫生——就是我初戀啊,養了隻緬因,和榜一頭像上的那隻是一樣的,而且我昨天翻我初戀微博,看到他和他愛人離婚了。”

匡延赫顧不上嘴裏的東西還沒完全咽下去,委屈得近乎咆哮:“不是,就一隻緬因貓而已,你怎麽就確定那個人是你初戀呢?再說他和他愛人離婚跟打賞又有什麽關係?”

“就是……”唐蘊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就是男人的一種直覺啊,那個人講話的方式和沈醫生很像。”

匡延赫回想自己在直播間說的那兩句平平無奇的話,實在摸不透:“哪裏像?”

“哎喲,說了是直覺了!”

分明是心裏裝著初戀放不下,才看誰都像初戀,還試圖用直覺來掩蓋思念。

果然啊,失去的白月光就是最好的,誰也沒辦法打敗。

匡延赫沒好氣地說:“我的直覺告訴我——你的直覺不準。”

唐蘊覺得他的反應很怪:“可你又不認識我初戀。”

匡延赫沉默地放下叉子,沒有反駁什麽,起身去倒水。

鬆餅還有很多,唐蘊轉過頭問他:“你怎麽不吃啦?”

“我早上不習慣吃太多甜的東西。”匡延赫的嗓音擲地有聲,像是在發泄什麽。

唐蘊望著甲方爸爸說變就變的臉色,沉默了,不明白自己說錯什麽了,也許是有點起床氣要撒幹淨,梁頌有時候沒睡飽就是這樣的。

就在這時,一陣像是破壁機打東西的聲音傳入唐蘊的耳朵,他試圖去分辨聲音來源,但還是不知道究竟是從隔壁傳過來的還是從樓下傳上來的。

匡延赫像個易燃的炮仗,一通電話打給服務台,說這邊有個像裝修一樣的聲音,很吵,讓他們前來處理。

服務台立即道了個歉,然後詢問是在哪裏聽見的聲音。

“我也不是很確定,應該是隔壁吧。”匡延赫皺著眉頭說,“昨天淩晨三點的時候,也是這個聲音,很影響人休息的。”

“真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馬上就來。”

淩晨三點,也有這個聲音嗎?

唐蘊那會兒還是醒著的,可是完全沒聽見這動靜,匡延赫是怎麽聽到的?

一個閃念掠過腦海,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他渾身戰栗地拍了下桌子:“我靠,我好像知道張雨薇是怎麽操作的了!”

匡延赫被他一驚一乍的舉動嚇一跳,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就被唐蘊一把拽住衣袖。

“快快快!車鑰匙給我一下,我要出去一趟!”

匡延赫不明所以地指了指靠牆的矮櫃,車鑰匙就擺在小盒子裏。

“我陪你一起吧。”

“也行。”

水撒了一地,匡延赫也沒顧得上收拾,上樓拿了下手機,又給閆楚發了條語音信息,說自己今天先不去公司了,晚點再說。

唐蘊已經整裝待發,著急忙慌把他推出門。

氣喘籲籲到了酒店大廳,唐蘊好像想起了什麽,鬆開匡延赫的衣袖:“我先出去買點A4紙,待會兒還要向檢察院遞申請材……”

他是側著腦袋走路的,走得又很急,話音未完,“咚!”一聲巨響,他的小腦瓜就撞在了酒店那高透的玻璃門上,身體向外反彈。

“嗷!”唐蘊隻感覺兩眼一黑,雙腿發軟,像一個即將傾倒的花瓶,完全控製不了自己。

匡延赫不經思考地衝過去,張開雙臂,一把兜住了那搖搖欲墜的身體。

後背撞入結實的胸膛,唐蘊從驚懼中回過神,腳上也有了一些力氣,可被撞的地方還是好痛,痛到他幾乎睜不開眼,像剛結束一場刺激的過山車,淚水自己往外冒。

“媽呀,疼死我了。”他倒抽幾口氣,在匡延赫的攙扶下,站直了,揉了揉撞傷的地方說,“謝謝你哦。”

他以為匡延赫會像之前那樣擔憂地看看他的傷口,或者幫他揉一下,誰知道匡延赫竟無動於衷地望著他,冷嘲熱諷:“哎,真可惜,不是沈醫生來接住你,要不然還能順帶看看你的腦子。”

唐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