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回避

【作話:上章doi被鎖掉了,我修改後提交了審核,但是審核雙休日不上班,所以大概率是要等周一才能解鎖,覺得銜接不上的,這章可以留著周一再看。】

唐蘊第二天很晚才醒過來,身旁沒有人,軟件上也沒有消息,小啞巴是悄悄離開的,唐蘊一點兒印象都沒有,隻有身體上殘存的不適感在提醒唐蘊他們昨晚經曆的種種瘋狂。

起先他真的很困,想幫小啞巴紓解完就好了,但後來他被弄得越來越精神,便開始享受,還胡亂說了一些在網上學到的,“上麵也想被你堵住”這類的騷話。

他倒是還記得小啞巴聽完後笑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是笑那騷話還是在笑他蠢笨。

“哎唷——”唐蘊回想起來簡直萬分懊惱,耳朵迅速地紅透成櫻桃色,他扯過被子蒙住臉,在被窩裏踢了兩下腿,尖叫發泄,發誓以後再也不說那種丟人現眼的話了。

再之後,唐蘊又想起昨晚耳畔隆隆的心跳聲。

他不含蓄地問小啞巴:“你是不是喜歡我?為什麽心跳得這麽快?”

小啞巴把他的頭推開了,說是他腦袋太重,壓得。

好在唐蘊也不在乎對方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在迷迷糊糊快要睡著前,不忘記警告對方:“勸你最好別愛上我,我是不會對你負責的。”

小啞巴撫摸他後背的手突然頓了一下,緊接著“嗯”了一聲,態度也很明確。

起床撿衣服時,唐蘊瞥見了地毯上的戒指,是小啞巴幫他潤滑前摘下來的,後來可能不小心滾到了地上。

唐蘊試著將它戴上自己的手指,套入中指很鬆,大拇指的骨節又卡住,沒有一根手指是合適的。

把玩夠了,他登入軟件,問小啞巴要地址,說待會兒順豐過去。

小啞巴說:【算了,反正也不值錢,你扔掉好了。】

唐蘊沒有照做,隨手將它收進抽屜。

周三上午,民庭的葉法官組織了幾個人,針對向恒集團與寰宇建築的工程糾紛進行第二次調解。

唐蘊作為向恒的代理律師全權參與調解,也就是說,向恒的人並不需要參與進來,唐蘊身邊就帶了個剛轉正沒幾個月的助理律師周政。小年輕沒辦過幾起案子,說話也總是磕磕巴巴,但勝在人高馬大,體型健碩,起一個花瓶作用。

在正式進行調解前,唐蘊又在微信上問了一次匡延赫,心中的底價是多少。匡延赫給的答案很含蓄。

“你自己看著辦吧。”

唐蘊麵對那一行字犯起了愁,周政問他為什麽不高興,看著辦的意思不就是,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三瓜兩棗的不嫌少嗎?

唐蘊嫌他蠢:“看著辦的意思就是,‘你拿點實力出來給我看看’。”

這種看似雲淡風輕的回答其實比那些一開始就亮明底價的回答恐怖多了,因為你永遠不知道甲方對你抱有怎樣的期待,到底拿到多少賠償金額,對方才覺得這個律師沒有白請。

唐蘊背負著很大的壓力進入調解庭。

寰宇建築那邊派出了三位代表和兩位巧舌如簧的律師,外加站在中立位,卻不停讓向恒降低一點賠償金的法官和法助,唐蘊麵對的仿佛是一對七的局麵。

不過唐蘊沒在怕的,鑒定機構的評估報告握在手上,他心裏是有底氣的,做錯事的本來就是寰宇建築,所以當寰宇的代表低聲下氣地道歉,半央求半威脅地讓他把價格下調五百萬時,他一口咬死,賠償金額不得少於三千萬。

“這是我當事人給出的底價。”他麵無表情地宣布,然後擰開保溫杯喝了口水,等待對方發言。

葉法官眼見著這官司又要往後拖,頭痛得很,把唐蘊單獨請了出去,好聲好氣地說:“其實寰宇那邊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兩千五百萬,他們今天就能簽協議,你們那邊也很快就能拿到錢了,但是你再等下次開庭,這中間又要耽誤多少時間?先拿著錢,去創造更多的利益,是不是要比耗在這官司上強?你可以跟你的當事人再談談的。要是可以的話,我待會兒就讓書記員把協議弄出來,你看怎麽樣?”

周政在一旁聽著,覺得法官說的很有道理,向恒那麽大的集團,隨便投放一個廣告就得兩三百萬,這五百萬,在有錢人眼中估計也就和五塊錢一樣用。

雙方各退一步海闊天空,把官司了結了多好,律師費也可以更快地拿到。

不過唐蘊擺擺手:“不好意思,葉法官,要談也是他們談,寰宇對向恒的損失遠不止三千萬,這個金額已經是我們妥協後的結果了,他們要耗著的話也沒關係,反正我們律所離法院近,多跑幾趟無所謂。”

他這些話是笑著說的,卻讓人感受到了高中教導主任一般的壓迫感,也許是因為唐蘊的個子比葉法官高出不少,自帶氣場,不知道的可能會以為唐蘊才是法官。

周政站在他身旁,一句話也不敢接,眼見著葉法官嘴角的笑容一點點僵住,又一點點鬆弛,很無奈的樣子。

“那行吧,”葉法官說,“我來再和對方當事人說一下,要是他們不同意,等下次開庭吧。”

唐蘊點了一下頭,客氣道:“好的,那就麻煩葉法官了。”

周政忍不住朝唐蘊豎了一下大拇指,要是剛才單獨麵對這個局麵的是自己,可能已經妥協了。

其實法庭調解,尤其是經濟糾紛的調解,就好比買賣雙方砍價,哪邊氣勢足一些再適當地服個軟,另一方很容易被說服,而唐蘊被那麽多雙眼睛盯著,竟然雷打不動,心理素質很強硬。

“牛哇,你就不怕最後法庭判兩千五嗎?這樣時間不是白白浪費掉了嗎?”

“如果兩千五百萬是底線,那我們永遠也不能把底線亮出來。”唐蘊牽起一個笑容,“明白嗎小朋友?”

匡延赫與絕大部分當事人不一樣,他並不知曉談判過程,對最終的賠償金也確實沒有預估。他這個人,無論是對工作還是感情,都不會抱有太大期待。

也許是因為他這輩子的好運都用在投胎上了,往後的一切都並不順利,他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事與願違,他越是期待的事情,到最後往往都會落空。於是奉行“盡人事,聽天命”這一套邏輯,基本可以做到心平氣和地麵對每一場結局。

所以當唐蘊發信息通知他,調解結果出來了,寰宇願意簽下兩千八百萬的賠償金,他感到無比驚喜。

【做得很好。】他回複道。

【應該的。】

唐蘊接著又發給他一份調解協議,上麵約定了兩千八百萬的賠償金額和賠償時間,如果寰宇建築沒有在規定的期限內賠付,向恒可以根據10%的年利率額外收取利息。

協議下方蓋有法院公章,這場橫跨春夏兩季的糾紛算是徹底了結了,比匡延赫預想中的要快很多。

匡延赫查看了一下助理清早發來的行程表,發語音問唐蘊:“你明天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慶祝一下。”

唐蘊說:【不好意思,明晚已經約了人了。】

匡延赫眉心一蹙,撿了個閑暇的周末:【那周六晚上呢?】

【也約了人了,剛好一個朋友生日,真不好意思呀。】唐蘊回得很快,好像壓根兒沒有思考。

匡延赫眉頭皺得更深,如果唐蘊有心要和他一起吃飯,那麽一定會在句子的最後加一個具體時間,可匡延赫等了好幾分鍾,也沒有等到下一條消息。

這讓他認定,唐蘊是不想同他吃飯,故意這麽推脫的。

明明昨晚他們還一起喝酒,接吻,做盡輕浮荒唐之事,唐蘊還非要抱著他睡覺,不願他離開,今天就陌生得像剛加上好友一樣。

盡管匡延赫可以告訴自己,唐蘊並不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隻需要登入軟件,就可以釣到唐律師了,但心裏麵還是難以承受這份落差感。

被接受的是小啞巴,被拒絕的人是匡延赫,他覺得自己都快人格分裂了。

匡延赫試圖說服自己,沒關係,不就是少了個飯搭子嗎,無所謂,這世上願意和他吃飯的人排到法國去了。

可沒過三天,手指還是長出了自我意識,開始往對話框裏輸入消息,問唐蘊要不要出來打球。

唐蘊這次是以出差為由推掉了。

匡延赫悄悄問過瀾錦律所的合夥人,確認唐律師近期並沒有需要出差的工作。

所以很顯然的,隻是故意躲著他。

可是為什麽呢?

明明他們最後一次分開時還是很愉快的。

匡延赫回想起許多天前,他和唐蘊完成臥底任務的那個傍晚。

離開景明佳園,天都已經快黑了,他們在附近餐廳吃了頓飯,又開了半個多小時車,才抵達向恒映月灣的售樓處,沒送完的活動禮品就陳列在透明的玻璃門後。

售樓處的人早已下班,屋內隻留著幾盞氛圍燈,剛好能讓人看清映月灣的易拉寶海報。

匡延赫從包裏摸出鑰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很沉的狗叫。

匡延赫回頭,發現是保安打著手電牽著狗出來巡視。

那原本是條流浪狗,叫小黑,映月灣剛動工時就養著的,應該是雜交後的德牧,體型龐大,模樣有點凶。

小黑認得匡延赫,可是不認識唐蘊,齜著牙,眼神凶狠地朝唐蘊叫喚,好像下一秒就要掙脫狗繩朝他身上撲過來了。

唐蘊尖叫著抱住匡延赫的手臂,一個勁往他身後躲,聲音顫抖而混亂:“啊!我的老天爺啊!我害怕狗子!啊啊!救命!它來了!——”

匡延赫也沒想到他這麽害怕狗子,一邊讓保安牽住小黑,一邊拍了拍唐蘊的手背安撫:“沒事的,他不咬人。”

“汪!”小黑又朝唐蘊吼了幾聲,口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眼神直勾勾盯著唐蘊,像是把他當做了美食。

大型犬的聲音是很有威懾力的,身體肌群緊繃,連保安都有點拉不住他,一步步朝他們這邊逼近。

唐蘊臉色蒼白,屬實是被嚇得不輕,猛一下跳到了匡延赫身上,像樹袋熊似的,死死圈著他脖子,嘴上一直在在喊救命。

匡延赫被他勒得快窒息,一隻手下意識地托住唐蘊後腰。

直到保安把小黑牽開,唐蘊才從匡延赫身上跳了下去,滿臉歉疚地退到一旁說:“不好意思匡總,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害怕大狗,我小時候被隔壁領居家的藏獒咬過。”

他仍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不安地望向保安離去的地方,口中重複說著“太恐怖了”,“嚇死我”一類的詞。

匡延赫站在路燈下,盯著他細長的眼睫,笑了一下。

唐蘊一定不知道自己的樣子有多可憐,因為過度驚嚇一直揪住匡延赫衣服的手,像是快哭出來的通紅的眼尾,都叫匡延赫忍不住想要順順他的毛。

匡延赫也的確照著心中所想去做了,唐蘊呆了一下,遲鈍地反應過來,問道:“我剛有沒有壓到你的手?”

匡延赫逗他:“你才發現,痛死我了。”

唐蘊大驚失色,一遍遍說著道歉的話,最後問:“那貓咪小碗你還願意送我嗎?”

匡延赫無可奈何地笑了,看得出來,唐蘊是真的很想要那套碗。

售樓處禮品種類頗多,尤其是陶瓷碗具,購入了上千套,外包裝都是一樣的,匡延赫翻了很久,還以為那個花紋的已經送光了。

“如果是別的貓咪可以嗎?”

“嗯……也行。”

在匡延赫聽來,有點勉為其難,於是他又往下翻了翻,最終在一個角落,找到了最後一套完整的,畫有虎斑圖案的陶瓷碗碟。

唐蘊一邊說著謝謝,一邊接過禮物,臉上瞬間浮現出心滿意足的笑容,嘴角梨渦很深,很像是站在娃娃機前,僅用一枚遊戲幣就抓到娃娃的小朋友。驚喜從他的眼睛裏溢出來。

原來是一個這麽容易滿足的人。

匡延赫數了一下,那天唐蘊一共說了八次“謝謝”,喊了六聲“哥哥”。

之後又改回了“匡總”。

匡延赫想半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惹得唐蘊不願意在私下見他。

是因為小啞巴嗎?

可是唐蘊自己又在**說,不要愛上他,這不就是抱著玩玩的態度嗎?

平時一小時就能瀏覽完的報告,匡延赫瀏覽了三小時才讀完,恍惚間,又打開唐蘊的朋友圈翻了翻,由於是三天可見,已經看不到什麽東西了。

匡延赫很想要問問看唐蘊,究竟為什麽沒有空,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拿得出手的身份。

深夜輾轉反側,手機上也沒有新消息,匡延赫披上睡袍,走到露天的陽台上坐著。

不遠處的玫瑰園亮著燈,一簇簇白玫若隱若現,微風拂過密林,樹葉沙沙,像溫柔的白噪音。

匡延赫以往坐在這個位置上,不是開會就是看報告,今天卻沒了那份心思。

打火機在指尖轉動,燃起一簇橙紅色火焰,映出一對沒有波瀾的眼睛。

四周靜謐,能聽見火星吞噬煙絲的輕響,匡延赫緩慢呼出一口氣,白色煙圈彌散在濃濃夜色裏。

抽了兩口,他又起身從冰箱裏取出一瓶白桃蘇打,倒入盛滿冰塊的玻璃杯,氣泡翻湧,劈劈啪啪。

蘇打灌入喉嚨,眼前出現了唐蘊親密地挽著他胳膊,在銷售麵前扭捏做作地喊他“哥哥”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匡延赫自認為足夠理性,進退有度,總是將感情置於一個荒蕪之地,心血**時去看一眼,但絕不會允許感情來攪亂他內心的平靜。

而眼下,卻因唐蘊沒有理由的躲藏心慌意亂了起來,這種陌生的,焦慮的情緒就好像審判席的法官,無比嚴肅地催促他,對過去混亂的行徑做一次總結,迫使他承認對唐蘊的感情早已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