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快遞

這兩天氣溫有所升高,汽車在陽光下曬得發燙,車內很悶,座椅散發出淡淡的皮革味,和昨天下午沒有喝完的半杯咖啡的味道混在一起,有點奇怪。

唐蘊打開外循環,又往懸掛在後視鏡上的香薰片上滴了兩滴精油。

其實平時的他也沒有這麽多考究,甚至在來派出所的路上,他都沒察覺到車裏有什麽味道。可他認為匡延赫在生活中一定是很考究的,從他那一身熨燙妥帖的衣服,一頭精心潤飾過的頭發,身上好聞的香水味,以及吃完東西後很順手地用濕巾將桌子擦拭幹淨,去衛生間洗手這一係列的動作都可以感覺得到。

於是唐蘊的大腦比鼻子先一步在意起來。

副駕的座位調得有點高,唐蘊前天搭了個女同事去吃飯,沒有調整回來,以至於匡延赫坐進來的時候,頭發頂在了全景天窗上。

他歪著身子,用左手去夠右邊的調節按鈕,座椅卻越升越高,不得不低下一點頭。

唐蘊以為他不會調節,一邊說著“我來吧我來吧”,身體一邊朝副駕靠過去,右手撐在中控台麵,另外一隻手摸到了調節鈕。

匡延赫的呼吸離他很近,拂在他臉頰,他壓根兒不敢細看,眼睛不自然地眨巴了兩下,趕緊調試。

可他忘記駕駛座和副駕駛的按鈕是完全相反的,剛按下去,匡延赫的上身就被椅背推著向前,離他越來越近,嘴唇幾乎要碰到他耳朵。

唐蘊渾身的血液裏都爬滿了尷尬,生怕匡延赫以為他是故意的,趕緊往另外一個方向按了按,匡延赫則默默移開視線,轉向窗外。

唐蘊的耳朵很尖,聽見很輕的一聲笑,從匡延赫的鼻子裏發出來的。

本來就有些難為情的身體在這一刻爆發,耳朵瞬間就熱了。

“笑屁!”唐蘊隻能用大聲的質問來掩飾自己的慌張,他快速從副駕縮回去,卻“嘭”的一聲,撞在了天窗上。

“嗷——”唐蘊氣得簡直想把這車揍一頓。

匡延赫顯然也被嚇了一跳,第一反應是笑,下一秒,伸手揉了一下唐蘊的後腦勺。

那動作在唐蘊看來其實非常敷衍,就像偶爾看見路邊髒兮兮的流浪貓,大發仁慈地摸一下它的腦袋,絕不包含憐憫之外的,多餘的情緒,可是唐蘊的心跳卻還是因為匡延赫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漏了半拍。

隨後還體驗了幾分鍾的心律不齊。

唐蘊靜靜呼出一口氣,順著屏幕上的目的地一直開,車內是匡延赫隨意挑選的歌單,連續兩首都是周傑倫的情歌。

沒有人講話,以至於唐蘊腦海總盤旋剛才被匡延赫撫摸的畫麵。

該死的,他什麽時候成純愛戰士了?居然會被這種不經意的小觸碰撩得七葷八素。

或許是太久沒有正經談戀愛了,又或許是因為匡延赫長得真的很符合他的口味。

尤其是那對眼睛,生得極好,眼尾略微上挑,不笑時清冷疏離,一眼足夠讓人生怯,可一旦笑起來,又像是風流浪**子,勾人心魄。

這樣的人,表麵上看起來八風不動,私底下說不定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最讓他好奇的是:匡延赫性功能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如果情況屬實,他的不行又是哪種不行呢?徹底立不起來?早泄?還是需要依賴藥物精油什麽的?又或者情況沒有那麽糟糕,用嘴巴刺激一下就好了?

“你在想什麽?”

匡延赫忽然開口,把唐蘊嚇得一個激靈,差點兒開錯車道。

“沒、沒有啊。”他心虛到結巴。

匡延赫看著他,聲線清冷:“可是你的笑容在告訴我,你在想事情。”

唐蘊沒轍,隻好說:“我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沒想到匡延赫打破砂鍋問到底:“工作上還有開心的事情?”

唐蘊胡謅道:“有啊,我師父給我介紹了個新客戶,高大英俊,才華橫溢,風度翩翩,關鍵還很有錢。”

“你是找客戶還是找對象?”匡延赫冷淡地移開視線,頭靠在頸枕上,合上眼,似乎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

路程行駛過半,唐蘊才發現目的地並不是今日開盤的映月灣,而是雲霓公館。

這地方是當地人都知道的豪宅區,但知道歸知道,他連經過的機會都不曾有過,隻在短視頻上刷到過網紅的探訪,據說裏麵的物業費都得幾十萬一年。

“你直接回家啦?”唐蘊問。

“嗯,我下班了。”

“這才四點,這麽爽。”脫口而出後,唐蘊覺得自己簡直在犯蠢,以匡延赫的身份哪用在意什麽時候上班和下班。

“活動已經結束了,就沒必要過去了,我回去等她們反饋數據。”匡延赫還是解釋了一句。

汽車駛入大門,沿途的景象讓唐蘊有那麽一瞬間的質疑——自己是不是誤闖進了植物博物館的大型造景區,感覺隨時都會有野生動物跑出來。

沿著靜謐的高爾夫球場繞了半圈,進入綠地森林,又行駛了一公裏左右,眼前出現了一片清澈翠碧的泳池,薔薇花藤像外衣一般,包裹住米白色的外牆,向著樓頂的閣樓爬去。

池邊有一處噴泉,水流形成的聲音聽著很治愈。

“要去我家喝點東西嗎?”匡延赫睜眼時問道。

唐蘊不清楚他這話算不算逢場作戲,但既然匡延赫上次都不客氣地進入他家了,他也欣然接受:“來都來了,那必須喝點。”

車庫麵積很大,目測能容納上百輛汽車,匡延赫的車不算多,但看起來都很十分昂貴,車身保養得很好,像是剛從店裏提出來似的。

裏麵唯獨有一輛停在角落的保時捷跑車,好像不受主人的寵幸,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車玻璃都模糊了,還有貓咪的爪子印落在引擎蓋上。

被閑置這輛車,售價三百多萬。

唐蘊頓時覺得自己和自己的車一樣,與這裏的一切格格不入。

乘電梯上樓,便是偏廳,台階上堆著許多還未拆封的快遞箱,不知道是誰寄來的,阿姨不會亂動他東西,所以都擺在這裏。

匡延赫有些頭疼地問道:“能幫我一起搬裏邊去嗎?”

唐蘊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推開另一道門,進入正廳,如同豪華樣板間一樣的裝修,整體以淺茶色和胡桃木為主,油畫、花瓶,以及各種易碎收藏品,從一樓延伸到二樓,出現在唐蘊視野中的,沒有哪樣是違和的顏色,大概是為了適配這裏的複古調,連餐巾紙都用了帶花紋的方巾,印著一株逼真的手繪風薔薇,遠看就好像是畫上去的。

唐蘊也不是沒見過有錢人,他曾經被一位身價幾十億的富豪邀請到家裏喝茶,那富豪的別墅和農村的自建房沒什麽差別,紅木家具搭配帶圖案的半人高玻璃魚缸,缸裏養著兩條紅色大錦鯉,電視背景牆是一副黑白山水畫,天花板上的吊燈開出來是藍色的。

雖然接待唐蘊的好酒好菜他許多都是第一次見,富豪的長相和談吐又頗具威嚴,可那時候的唐蘊沒有一丁點兒無所適從的感覺。

而此時此刻,作為這裏唯一違和的一樣東西,唐蘊實在有些無處下腳,尤其是當匡延赫說,不需要換鞋之後,他就更不敢多動了,怕給這片連頭發絲兒都見不著的地板留下更多腳印。

匡延赫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拘謹,說:“你能幫我拆下快遞嗎?剪刀在那邊的櫃子裏。”

“哦,好。”唐蘊聽話地跑去找剪刀。

東西全部都是匡又槐寄來的,一些是品牌方送的禮物,還有些是劇組布景用過的道具,通常這些東西在使用完以後會被掛上閑魚網站,有些演員或者工作人員喜歡的,也會低價購入。

知道匡延赫每天必不可少的就是咖啡,匡又槐寄來一大箱進口咖啡豆和咖啡機。

卡片上寫著一行醜字:我很貼心吧!好東西都想著給你留下來!^-^

唐蘊很自覺地幫忙把看起來最重的咖啡機搬上島台,找到了設置得很隱蔽的電源線插口,又應匡延赫的需求,把咖啡豆裝入單項排氣閥的鋁箔袋。

有事情做的時候,剛才那種渾身不自在的勁兒也消散許多。

“這咖啡豆聞起來好香。”

“你喜歡喝的話,可以帶點回去。”

匡延赫說著,又拆開一個包裹,裏麵是個長方形小盒,和手機包裝差不多大,紅色蝴蝶結綁帶係著。

他晃了晃,裏麵有金屬碰撞的聲音,以為是弟弟貼心地送了攪拌勺,他想也不想地抽開綁帶。

一副銀色手銬和皮質捆綁道具躺在裏邊。

“剩下的包裹都要拆嗎?”唐蘊的視線朝他這邊望過來。

匡延赫立刻用手裏的蓋子扣上去,可他動作太快又太猛,躺在他膝蓋上的另外一半很不聽話地往外打滑。

他那隻半殘的右手去擋,可是哪裏來得及。

稀裏嘩啦,裏麵的東西全翻在了地毯上。

靠!

匡延赫麵色發窘,在心裏破口大罵,還不能連匡又槐的祖宗十八代一起罵,氣得後槽牙都要咬碎了。

正尷尬得不知如何收場,就聽唐蘊發出了一聲輕笑,看樣子是已經完全看清楚了那些東西。

“匡總玩得挺花啊。”唐蘊單手扶著島台,朝匡延赫挑了挑眉,笑得放肆,連眉眼都是彎的。

匡延赫彎腰把那些丟人現眼的東西扔回盒子,懷著蓋骨灰盒的心情給它蓋上蓋子,不過他怎麽著也算見過世麵的人了,尷尬來得快去得也快。

朝唐蘊回了個還算愉快的笑:“唐律師懂得很,看起來平時沒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