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法典

朋友十分貼心地為小奶貓準備了許多“嫁妝”,東西多到唐蘊一個人根本拿不下,朋友的男友幫唐蘊把東西搬下樓,看見了停在單元樓門口的奔馳大G。

“你新換的車啊?”朋友男友問。

“甲方爸爸的。”

朋友男友很訝異:“甲方爸爸這麽好啊?還專程開車送你過來。”

“他說他順路。”

匡延赫在日料店裏是這麽回答他的。

天色漆黑,唐蘊也不知道怎麽打開後備箱,匡延赫從車上下來,拉開車門。

車內亮著燈,唐蘊看見一些戶外的運動裝備,以及一個鼓鼓的黑色的運動包,大概裝一些換洗的衣物。

“你經常健身嗎?”回到車裏後,唐蘊問匡延赫。

“偶爾。”

唐蘊認真打量了一下匡延赫,他今天穿的是件圓領毛衣,矜貴冷淡的奶杏色,胸口和袖子做了一些獨特的刺繡設計,像是純手工,麵料羊絨質地,柔軟考究。

毛衣寬鬆,光線太暗,看不太出肌肉輪廓。

唐蘊忽然想起小啞巴,這兩個人擁有差不多的身高和比例,要是能把匡延赫的臉按到小啞巴身上……

**的時候盯著這麽漂亮的一張臉,那不得爽死啊?

“你在笑什麽?”匡延赫忽然問。

唐蘊嚇一跳,停止了心猿意馬:“我終於有貓了。”

匡延赫不疑有他:“以前沒養過?”

“嗯,一直想養,但是工作太忙,沒下定決心。”唐蘊問,“你呢?家裏有養寵物嗎?”

匡延赫道:“有隻緬因,不過在北京,我爸媽他們養著。”

唐蘊低下頭,摸了摸蹲在他大腿上的小虎斑,濕漉漉的粉鼻頭,身上的條紋已經很清晰了,眼睛灰中帶藍,據貓主人說,這層藍色會隨著時間慢慢褪掉,最後大概率會和貓媽媽一樣,黃色眼睛。

“新手奶爸要注意一點什麽?”唐蘊把小東西捧到嘴邊親了親,又忍不住貼貼臉,小虎斑警惕地望著他,還有點害怕,尾巴直立著,一抖一抖。

“別喂牛奶,葡萄,巧克力之類貓咪忌口的東西,剛開始幾天觀察一下它的排便情況,看有沒有應激,如果主人還沒給它打疫苗的話,你帶回家養兩周得去寵物醫院給它打個疫苗。”

唐蘊以為匡延赫隻是象征性地回答一下他,沒想到這一路,匡延赫很有耐心地為他講解許多養貓注意事項,推薦了貓糧、零食和玩具,甚至告訴唐蘊該怎麽和小貓咪相處,如何判斷小貓咪身體健康與否,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寵物醫生。

朋友家與唐蘊居住的悅心嘉園相距三十五公裏,唐蘊的神經再怎麽遲鈍也意識到匡延赫所謂的“順路”其實並不順。

但他找不到匡延赫這麽幫他的理由,也許今晚剛好比較閑?不會是想和他套個近乎,在谘詢費上砍個價吧?

可是看匡延赫晚上點菜的那個架勢,也不像是缺錢的主。

不過匡延赫這麽一來一回的接送,唐蘊還真不好意思再去收什麽谘詢費了,他想就這麽算了,反正也不是正式打官司,就當給小朋友免費教學了。

快到小區門口時,唐蘊掃了眼時間,剛好十一點半,他很真誠地向匡延赫道了聲謝:“這麽晚了,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不客氣。”匡延赫很輕地回了一句,像是倦了。

“就停我們小區門口吧,”唐蘊說,“那個谘詢費的話,就算了吧,不用給了,當交個朋友。”

匡延赫道:“那是兩碼事。”

唐蘊對自己之前狹隘的揣測進行了一番深刻檢討。

汽車在小區門口停了下來。

保安看見唐蘊的臉之後,遠程操控著道閘,他透過安保室的玻璃窗,衝唐蘊一點頭,挑挑眉,似乎在說,趕緊進去吧。

唐蘊衝他笑笑,心說平時怎麽不見你這麽有眼力見兒啊。

唐蘊不想再耽誤匡延赫休息了,抱起小虎斑說:“算了,你不用送我進去了,趕緊回去吧。”

匡延赫的耳朵間歇性失聰,徑直把車開入地下車庫,問:“然後往哪邊?”

唐蘊無奈道:“前邊右拐,4幢,藍色柱子那邊。”

車輪摩擦潮濕的地麵,發出略微刺耳的聲音,原本已經昏昏欲睡的小虎斑有些害怕地把身體縮到唐蘊掌心裏。

唐蘊的心都快要化成一灘水。

“就是這裏了。”

唐蘊拉開車門,匡延赫也一同跟下車,為他開啟後備箱,東西實在有點多,唐蘊打算先把小貓和食物送上去,剩下的待會兒下來慢慢搬。

然而匡延赫已經將剩餘的東西提在手裏了,他一派好人做到底的架勢,抬了抬下巴,示意唐蘊繼續往前走。

“我幫你搬,你去按電梯。”

在電梯裏,唐蘊再次道謝,順便為自己之前對資本家的偏見進行反思。

看來資本家也不完全都是壞人,起碼匡延赫不是。

“來都來了,要不進去坐一坐?”唐蘊站在門口客套了一句。

他以為匡延赫會以時間不早為由拒絕,誰知道對方竟然毫不客氣地點頭笑道:“好啊。”

小虎斑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

唐蘊家門口的對聯很有意思,紅底金字,純手寫,左邊是“外賣請掛鉤”,右邊是“快遞就地放”,橫批“一路平安”。

門鈴是招財貓形狀,地墊是一副塗鴉山水畫,一行黑體大字:深呼吸,您即將進入一塊風水寶地。

匡延赫被一塊地毯逗笑。

換上唐蘊遞給他的,並不怎麽合腳的拖鞋,踏入這塊一百多平的風水寶地。

職業使然,匡延赫一進屋注意到的不是主人的裝修品味,而是這套房子的整體布局,牆麵用料。

這是萬晟集團在十年前推出的精裝房,裏麵通鋪的瓷磚,廚房衛浴走的都是簡約風,所以到現在看,依然不過時。

萬晟算是地產業的後起之秀,但實力不容小覷,就在上個月,向恒參與競拍的一塊地,被萬晟集團以十個億的高價買走了。

這就導致向恒原來的湖景改善房計劃被迫暫停,得重新選地,再做規劃。

就目前的地產行情來說,萬晟是向恒在華東地區裏最大的競爭對手,去年最後一個季度,財務部向匡延赫反饋的數據報告裏顯示,向恒的尾房銷售成績不如萬晟旗下的同類競品。

匡延赫很想探尋這其中原因。

“這廚房裏麵的設備是買房自帶的還是你後來重新裝的?”匡延赫問道。

唐蘊把小貓的東西一一搬到陽台,回答道:“自帶的啊。”

“還好用嗎?”匡延赫又問。

“還不錯啊,”唐蘊還以為匡延赫家裏要裝修,於是說,“你可以隨便試。”

匡延赫試用了一下,記下一些品牌,走出廚房,看見唐蘊正蹲在客廳地毯上,腦袋歪著,雙手抱住小腿,不知道在找什麽。

遠看就好像一株快要被風刮倒的蘑菇,有點可愛。

匡延赫走過去,居高臨下地問道:“你在看什麽?”

“小貓啊。”唐蘊指指茶幾玻璃與抽屜之間一道夾縫,說道,“它好像出不來了,怎麽辦?”

“小貓不會進到它出不去的地方。”

話雖這麽說,但匡延赫還是脫掉鞋子走上絨毛地毯,蹲了下去。

茶幾實在太低了,匡延赫一邊膝蓋跪在地上,彎腰,看見藏在夾縫中的小貓,它的耳朵耷拉,四肢平鋪,像一坨被拍扁的貓餅。

真不知道是以怎樣的姿勢爬進去的。

看見匡延赫,它原本困倦得快要眯起來的眼睛又撐得圓溜溜,在黑暗中閃著綠瑩瑩的光。

“哎呀它好可愛!”唐蘊很是激動,聲音不自覺變軟,打開相機對著小貓餅一通狂拍。

匡延赫轉頭看了唐蘊一眼,他剛才很明顯地聽到了“快樂小法師”的聲音,嫩嫩的,撒嬌似的。

等唐蘊再開口,又恢複了正常:“它可能是來到新環境,有點害怕。”

“可以把‘可能’去掉。”

匡延赫站了起來,環顧四周,在陽台的角落看見一把雞毛撣子,拔下一根羽毛,在小貓跟前揮了揮。

小家夥剛開始還有些戒備,後來經不住**,還是往外爬了一些,被唐蘊一把抓住,拖了出來。

它的兩條後腿看著細瘦,跟手指似的那麽一小截,蹬起來還挺有力度,眼看著唐蘊就要控製不住,匡延赫上前一把揪住小貓的後頸道:“得這麽抓,要不然它會抓傷你。”

小貓不動了,四肢像被點了穴似的定格在空中。

唐蘊嘿嘿笑:“看來還是你比較有辦法。”

匡延赫輕挑眉梢,表現得很不在意。

“要不咱給它取個名字吧。”唐蘊接過小貓咪,看了一眼匡延赫,問,“你家的叫什麽?”

匡延赫:“小咪。”

唐蘊噗嗤樂了:“好隨意的名字。”

匡延赫說:“本來有個很洋氣的英文名,但我爸媽隻喊它小咪,它也隻聽得懂這個名字。”

唐蘊托著小貓咪不讓它亂跑,坐在沙發裏糾結。

“叫你啥好呢?”他一眼瞥見書架上的新編《民法典》,“要不叫你小民?”

匡延赫垂眸點評:“比小咪也好不到哪裏去。”

唐蘊實在不擅起名,破罐破摔地問:“那你說叫什麽?”

匡延赫故意道:“小法師吧,比小民洋氣一點。”

“那不行,”唐蘊說,“小法師是我的網名。”

匡延赫起名向來敷衍:“那就法典。”

唐蘊撇撇嘴,心說還是高看總裁了,這起名水準,跟他也是半斤八兩。

光顧著逗貓,唐蘊差點忘記正事兒,他一拍大腿起身道:“我去給你倒杯水,你想喝咖啡還是果汁?還是牛奶,還是檸檬茶,還是酸奶,還是椰子水,還是幹脆吃水果?”

唐蘊報得太快,匡延赫的腦袋處理不過來這麽多信息,幹脆跟了過去。

冰箱與牆麵的夾縫裏堆著半人高的飲品,打開冷藏室的門,裏麵有封好的半個哈密瓜,整顆的椰子,兩個完整的鳳梨,一些車厘子。

剩餘的空間被種類繁多的蔬菜占據。

年輕人很少有開火做飯的,這個冰箱裏的東西多到讓匡延赫覺得這個家裏不止一個人。

“你是跟爸媽一起住的?”匡延赫問。

“沒有啊,”唐蘊解釋說,“這我租的房子,不過我朋友經常會過來和我一起住。”

匡延赫沒再多問什麽,要了瓶椰子水解渴。

一轉眼功夫,小家夥又不知道藏哪裏去了,唐蘊在客廳裏轉悠一圈,又跑進書房,口嫌體直地喊著“法典”。

匡延赫也跟著幫忙尋找,最後在書房的窗簾後麵找到了瑟瑟發抖的法典,同時也看到一些直播才會用到的,補光燈和攝影支架。

“你平時會做直播?”

“對啊。”唐蘊幹脆把小貓咪放進一個巨大的收納盒裏。

“哪種類型的直播?”

匡延赫說這話時,嘴角彎彎的,加上他充滿玩味的眼神,讓人不由浮想聯翩。

唐蘊沒想到堂堂總裁還會開人玩笑:“當然是正經直播。”

匡延赫又問:“哪個平台?叫什麽名字?”

“在……”答案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唐蘊忽然想到在車裏匡延赫拒絕回答的那個問題,又改口,“我不想告訴你,除非你告訴我談了幾段戀愛!”

匡延赫沉默地走出書房,漂亮又冷漠的後腦勺上仿佛寫著一行字:我不想知道了。

唐蘊抱起法典跟在他身後,悠悠然壞笑道:“匡總該不會是沒談過吧?”

匡延赫回過頭,眼裏有種被質疑的憋屈,但還不到憤怒的程度,他並沒有否認,也沒有多做解釋,擰開椰子水又喝了一口道:“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唐蘊扳回一成,愉快道:“我送送你。”

等匡延赫離開後,唐蘊回臥室衝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坐在客廳裏觀察法典有沒有撒尿拉屎的傾向。

朋友說它已經學會用貓砂了,但畢竟換了個環境,也不知道它知不知道貓砂盆在哪裏。

唐蘊想了想,把它放進陽台的貓砂盆裏,然後坐了個下蹲的姿勢,耐心地指導法典:“來看我,像這樣,噓噓,會嗎?”

然而法典並不買賬,蹣跚著從裏麵爬了出來,在客廳裏活蹦亂跳,活像隻小野兔。

唐蘊歎了口氣,不去管它了。

想起明天下午還有個庭要開,他把公文包帶進書房,準備材料。

掏筆記本的指尖觸碰到一個涼涼的東西。

他取出來,倒抽一口氣——那是匡延赫的簽字筆!

一定是當時光顧著講話,沒在意就把東西當成自己的,隨手順進包裏了。

他不知道這支筆多少錢,但看牌子就知道它肯定不便宜。

匡延赫的車已經開走半小時,這會兒估計已經到家了,再讓對方為了支筆折回來不可能。

唐蘊拍了張照片發給匡延赫:【不好意思,你的東西不小心被我帶回家了,怎麽弄?要不然我明天給你順豐回去?】

匡延赫回的是語音,還是那不慌不忙的語氣:“不急,以後總會有見麵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