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智齒
兩人跟陳以年說一聲, 提前回去
走出電梯,KTV包廂內濃鬱的煙味和炸耳的歌聲終於散開些。
夏莓悄悄抬眼看程清焰,看不出來他情緒, 於是勾起他指尖輕晃:“你怎麽啦?”
程清焰垂眼:“你說我怎麽了?”
夏莓想了想:“吃醋了?”
程清焰抬手用力擰了把她臉,低頭碰了下她額頭:“小姑娘怎麽這麽招人?”
“再招人也是你家的。”
夏莓想起他剛才的話, 又忍不住笑起來, “說明你眼光好呢。”
程清焰很敷衍地哼笑兩聲。
夏莓自顧自道:“我眼光也不錯,畢竟我家阿焰也特別招小姑娘。”
“我家阿焰”四個字她還刻意咬了重音,“特別”兩個字拉得長長的。
這回程清焰沒忍住,終於笑出聲。
他時常覺得夏莓會在一言一行中流露出來不符合年紀的天真爛漫。
本來他以為是因為夏莓從小被嗬護著長大, 因此不入世俗,後來發現其實很多她都懂,看似大大咧咧, 其實會很細致照顧到別人的內心。
所以更加寶貴。
KTV樓下擺了幾張桌,圍著塑料凳,幾個男人在打牌。
紙牌在桌上被摔得啪啪響。
夏莓下意識看過去,便瞥見一頭火紅的頭發。
溫媛媛。
夏莓一愣。
她比上次在步行街見到那次更不一樣了, 大冬天的, 她穿了件貂皮裙,胸前露了大半, 化著濃妝,紅發, 亮晶晶的長指甲, 還夾著煙。
之前溫媛媛長得是有些嬌縱小公主似的漂亮,但現在卻隻顯得, 媚俗。
旁邊坐著的是龐屏,正在打牌。
溫媛媛和他挨得近, 前胸都快擠在他身上。
溫媛媛顯然也看到了夏莓,眼中登時冒出火。
“龐哥。”她嬌聲喚,眯著眼朝夏莓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於是龐屏也朝著他們的方向看過來。
溫媛媛在他耳邊道:“龐哥,你之前可是答應我要給我討回來的。”
龐屏咬著煙沒說話。
程清焰已經麵無表情地收回視線,拉著夏莓的手往外走。
眼見他們就走了,溫媛媛拽著龐屏的胳膊晃,嬌著聲叫“龐哥”,一不小心還將他手裏的牌滑出來兩張。
龐屏驟然發怒,直接將所有牌摔在桌上:“老子打牌你吵什麽吵!再這麽吵就給我滾,媽的,牌運都給你叫沒了!”
聞言,夏莓腳步一頓,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溫媛媛顯然也被他嚇了跳,眼中蓄淚,餘光瞥見夏莓正在看她,於是眼裏的淚又全部轉化成恨意的利箭。
“行了。”
龐屏看她哭,溫媛媛五官漂亮,盡管打扮得過於成熟而別扭,但哭起來還是能稱得上一句“梨花帶雨”的,語氣總算緩和些,
“我答應你的事兒什麽時候食言過?”龐屏拍了拍她臉。
溫媛媛抬眼:“真的?”
“真的,等老子把這副牌打完,遲早的事兒。”龐屏摟著她的臉親了口,“聽話。”
夏莓跟程清焰走出KTV。
入冬,夜間更冷,程清焰拽著她手腕讓她站停,低頭將她的棉襖帽子拉起來,又重新圍好圍巾。
她就站在那兒乖乖讓他弄。
鵝黃色的棉襖帽子,紅色圍巾,在這黑夜中色彩鮮豔,模樣看起來格外乖巧。
程清焰心間一動,抬手扯了下她臉,笑了:“怎麽了,不高興啊?”
夏莓搖頭:“溫媛媛怎麽會和龐屏在一起?”
以前和陳以年在一起時夏莓就理解不了,畢竟陳以年那樣的花心性子,顯然不會將姑娘放在心上,但好歹陳以年長得帥,性格不錯,也會說些甜言蜜語,從不會幹腳踩兩條船的事兒,向來好聚好散,至少戀愛那段時間應該是挺快樂的。
但龐屏……
夏莓想到他剛才那副樣子,哪裏是對女朋友該有的樣子,即便是對沒關係的女生也不該那樣。
“我隻是覺得,她變化好大,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夏莓微微皺起眉,“是不是因為我上次推了她的緣故……”
“腿疼嗎?”程清焰忽然問了句。
夏莓愣了下:“啊?”
腿上的傷已經結痂,隻是今天走了一路,的確不太舒服。
“不疼,就是有點酸。”
程清焰在她麵前蹲下,也不說話,幹脆地往她腿上一拽,輕鬆地將她背了起來。
“莓莓。”程清焰背著她往前走,低聲說,“每個人都會變的,人各有路,跟你沒有關係,更何況那件事追根究底,一開始就是她錯了。”
夏莓趴在他背上,想著他說的話,而後問:“那你會變嗎?”
“這個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是在不停變化的。”這是他自幼就明白的道理,程清焰笑了笑,說,“但我喜歡你不會變。”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
可似乎隻要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就能讓人相信。
夏莓心情好了許多,更緊地摟住他脖子:“我也是。”
晚風刮在身上有些冷,程清焰脖子大塊皮膚露著,夏莓將圍巾繞開一圈,給他也裹上:“你冷不冷?”
“不冷。”
“累嗎?”
“不累,很輕。”
“那我們走回去好不好?”她輕聲詢問。
程清焰抬眼:“嗯?為什麽?”
夏莓臉貼著他肩膀:“想你多背我會兒。”
程清焰笑:“好,那就背你回去。”
風吹來是冷的,但程清焰身上溫熱,夏莓愈發覺得最近這日子過得舒服極了。
從前她雖朋友眾多,但很多時候又總是她一個人,直到程清焰出現,他好像不止是她的同學、朋友,也不止是她喜歡的人,更像是家人,是事事照顧她的哥。
冬天深夜的街道寂靜,寒風蕭瑟,大家都已經回家,路上空****。
程清焰就這麽背著夏莓走在寂靜的街頭。
過了會兒,他說:“莓莓,以後不要一個人去KTV這種地方。”
“我一個人去這兒幹嘛?”
程清焰笑了笑繼續說:“要去的話就和我說一聲,我跟你一起去,我和龐屏的確有些事還沒處理幹淨,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夏莓頓了下:“剛才那些,你聽到啦?”
“怎麽,還想瞞我?”
“也不是。”夏莓聲音有些悶,“就是怕你會不高興。”
“不會不高興,其實他說的一半都是對的,我跟龐屏之間沒那麽容易解決,但是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程清焰的聲音有些沉,“我之前向你保證過的,以後的日子,我都會用我的身體、用我的血,守護我的公主快樂順心長大。”
夏莓怔了怔,心間又甜又澀。
甜的是程清焰的愛,澀的是他一路走來的艱難。
“你幹嘛這麽嚴肅。”夏莓嘟囔,“我才不怕龐屏呢。”
“你和他不一樣,你也想象不到這些人的惡能到什麽地步,你太幹淨了。”
這不是夏莓第一次聽到程清焰說她幹淨了。
在他們剛剛認識不久時,夏莓也遇到過一次龐屏,後來程清焰也是這麽告訴她的。
“你和他們也不一樣。”夏莓說,“我覺得你也挺幹淨的。”
程清焰揚了下眉,沒說話。
夏莓自顧自道:“畢竟,我家阿焰可是連告白都得紅眼眶的呢。”
程清焰挑眉,不認:“有證據麽?”
“在我心裏呐。”
他笑起來,頭側過來,用柔軟的黑發蹭了蹭夏莓的臉頰:“回家啦,公主。”
十二月中旬的時候又是一次月考。
這回夏莓格外認真地準備了,唐青雲給了她語文科目的各種筆記,她終於背熟了考試範圍內的文言文和古詩,也熟悉了不少易錯字詞和病句,數學和理綜程清焰也在基礎題之上給她加深了一點難度。
兩天後成績出來。
程清焰意料之中的依舊是第一,又是遙遙領先於第二名。
夏莓習慣性從最後一張紅榜開始找自己名字,卻一直沒找到,越找到後麵心越是怦怦直跳。
直到程清焰喊她:“在這裏。”
他站在布告欄中央的位置,第三張紅榜前。
夏莓心跳得更厲害了,都不敢走上前,也不敢看,就這麽站在原地問:“幾名。”
他看著她,笑著說:“282。”
282名。
比上一次期中考直接提高了一百多名。
之前和老孟約定的是期末考考到前350名,沒想到用一個月時間就超額達成。
夏莓原地愣了好幾秒,才猛地興奮地尖叫著衝程清焰跑過來,一下跳到了他身上,手臂環在他脖子上,他被迫躬下背。
“啊啊啊啊啊啊!程清焰!”她大聲喊,“我是天才吧!!!”
周圍一群也在看成績的同學紛紛看過去。
於是一個上午的時間,全校都知道了夏莓月考考了282名的成績。
老孟對此都不敢相信,拍著夏莓的肩膀連連說:“黑馬,夏莓,你真是妥妥的黑馬啊!”
夏莓能考這個成績主要是數學和理綜的基礎分都完全拿到,而語文英語又特別拔尖。
英語146分,和一班的林勻並列第二,語文也考上了120分,作文分還拿了個年段第一,被語文辦的老師們打印下來當作範文到處傳閱。
學校貼吧裏對此也轟動了。
[這是夏莓和程清焰戀愛石錘了吧?!]
[我以為他們談戀愛會是程清焰跌下第一名的神壇,結果是夏莓成績一飛衝天,現在談戀愛都是這樣的了嗎?]
[其實我之前就覺得夏莓腦子很靈光的,天天逃課玩,作業也不做,那英語都能140+,這是正常人能考出來的分嗎。]
[我以為是學渣和學霸的戀愛,沒想到最後學渣竟隻有我自己。]
……
對此,夏莓有點飄了。
甚至覺得自己可能可以衝一把清北。
做數學題時不甘心程清焰還是隻讓她掌握基礎題,有些不滿,主動要求:“我覺得可以提一提難度。”
“這塊內容難,牽扯到高一的知識點,慢慢來。”
“我覺得你低估了我的智商。”
“……”
於是程清焰從練習冊裏翻出一道難題讓她做。
十分鍾後,夏莓放棄了,短暫的清北夢也跟著碎了。
程清焰笑了下:“急什麽,還有一年半的時間,現在提高了100多名已經足夠快了。”
夏莓懶懶地托著臉:“可是我想早點兒跟你掛在同一張紅榜上。”
一張紅榜上記錄100名,要和程清焰掛在同一張紅榜上就要考進前100名。
程清焰揉了把她頭發:“遲早的事兒。”
最後一節課,夏莓做完了一張數學卷子,而後從抽屜裏拿出之前唐青雲給她的筆記,很厚的兩本,之後就是期末考了,涉及獎學金,對唐青雲很重要,這筆記她應該還要看,於是夏莓決定先還給她。
她上樓去文科班,正好碰到上節課在天台逃課打遊戲的陳以年下樓。
“幹嘛去,學霸?”陳以年問。
“學霸”兩字說得調侃。
夏莓朝他打一記:“找你愛而不得的那位。”
陳以年腳步一頓,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
夏莓歪著頭,笑盈盈看他,故意問:“一起去?”
他嗤笑一聲,抬腳下樓。
正好轉角口碰到一個女生,也是唐青雲班的,夏莓問:“同學,能幫我叫下唐青雲嗎?”
“青雲?”那女生說,“她中午的時候走了。”
夏莓一愣:“為什麽?”
“好像是她媽媽生病住院了,打電話來學校,她中午就急匆匆地走了。”
“嚴重嗎?”
女生搖頭:“這我也不清楚。”
一旁陳以年停下腳步,眉間漸漸皺起。
夏莓立馬拿出手機給唐青雲打電話,沒打通。
陳以年想起之前生日那晚,唐青雲說自己最近都沒有帶手機來學校。
他眉間越皺越緊,最後不知道是想到些什麽,拔腿就要往樓下衝,被夏莓眼疾手快拽住:“你幹嘛去?”
“我去醫院看她。”
“是她媽媽生病,不是她生病。”夏莓都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急,“還沒下課呢,你這翹課去看同學的媽媽算怎麽回事?”
陳以年沒工夫跟她解釋,直接跑下樓。
夏莓愣了愣,被他這反應弄得也更加憂心,於是拜托女生將筆記放到唐青雲桌上,也追著陳以年下樓去了。
她跑得氣喘籲籲。
好在從前逃課經驗豐富,她幹脆利落地翻牆出校。
陳以年已經攔了輛出租車,夏莓也迅速坐了進去。
出租車朝著市人民醫院開去。
醫院門口人多車多,陳以年提前下車一刻不停地跑過去,風將他的校服都吹得揚起。
夏莓看著他這反應都懵了,等車開到醫院門口,付錢也下了車。
此時陳以年已經找到唐青雲。
她剛洗了水果出來,一扭頭就看到陳以年,大冬天地他竟然跑得大汗淋漓。
看到她的這一刻,陳以年終於鬆了口氣,喘著氣手撐著膝蓋彎下背,發梢往下滴著水:“你沒事就好。”
“陳以年?”唐青雲走上前,“你怎麽會在這?”
“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沒有啊,”唐青雲搖頭,而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頓時有些失笑。
陳以年知道她有先心病,大概是從別處得知了她中午著急慌忙來醫院的事,擔心她也會出事。
“我沒事。”唐青雲笑著說,“剛開始有點不舒服,已經吃過藥了。”
“你媽媽呢,怎麽突然住院了?”
“最近粥店裏生意不好,我媽媽就去外麵擺攤賣,碰到幾個地痞流氓要錢。”說到這,唐青雲蹙眉,“我媽媽沒給,就被砸了小攤車,人從斜坡滾了下來,萬幸不是太嚴重。”
“那些人抓到了嗎?”
“跑了。”
陳以年眉目微斂,片刻後,輕聲問:“你媽媽住院的錢,夠了嗎?”
唐青雲一頓,淺笑:“夠了,放心吧,謝謝你。”
正說著,夏莓也過來了,問清楚情況,他們一塊兒去看了唐母。
這些天操勞,唐母剛剛睡著,唐父出去買快餐,也不在。
“青雲,之後如果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你盡管跟我說。”夏莓說,又拍了拍陳以年,“也盡管跟他說。”
唐青雲跟他們道謝,說“知道了”。
中途夏莓收到一條信息,程清焰的:[去哪了?]
“……”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都做了些什麽。
現在這個點,學校剛剛放學。
[夏日草莓:在醫院。]
[青雲媽媽出了]
這一句話還沒打完,電話就打過來了。
夏莓出了病房,接起,跟程清焰說了唐母的事,程清焰:“嚴重嗎?”
“還好,休息幾天應該就沒事了。”
“你在那邊等我吧,我過來接你。”
“好。”
剛掛斷,陳以年也走出來。
夏莓側頭看了他一眼,說:“藏得夠深的啊。”
陳以年抽出一支煙,沒點,也沒有被戳破的尷尬:“你當誰都跟你似的,喜歡人都寫臉上?”
“……”夏莓懶得跟他爭,“你回去了嗎?”
“再等會兒。”
“行,那我先走了,你幫我跟青雲說一聲。”
“好。”
夏莓轉身下樓。
醫院裏充斥著濃鬱的消毒水味,夏莓不太舒服地捏了下鼻子,盡量放緩了呼吸往外走。
在這時,她聽到救護車的聲音,擔架推車推進來,一邊喊著讓大家讓一讓,夏莓抬眼正好看到擔架上鮮血淋漓的女人。
她腳步一頓,像是被嚇到,拳頭不由自主地攥緊。
那模樣實在可怕,擔架上都被血染紅,女人臉色蒼白,看上去甚至讓人懷疑這還有搶救的必要嗎。
周圍其他人也被這吸引了目光。
“哎喲,這怎麽回事啊,出車禍了啊?”
“嚇死了,怎麽出這麽多血啊。”
“看上去還那麽年輕,真是造孽哦,父母要是知道了得傷心死。”
……
周圍各種各樣的議論聲交雜在一起。
仿佛在拉扯著夏莓的大腦,記憶一瞬間回到過去——
去年九月份,她媽媽跳樓自殺的那一天。
公司破產,法院傳單,整整料理了兩個月才終於處理完,其實這件事並不會讓夏莓突然變成一個沒錢花的小孩,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還有幾處房產,過日子不成問題,反正她平時也沒什麽奢侈的愛好。
所以知道媽媽處理好公司破產的一係列事情後,夏莓是鬆了口氣的,甚至還想著,趁著這機會,媽媽可以閑下來休息休息,換個角度想也挺好的。
那天是高一開學第二天。
她來到新環境,跟陳以年分到同班,和同學們相處不錯,心情也不錯。
知道媽媽今天會去公司處理最後的一些事,她放學後就直接順路去了公司,想著這一次,可以跟媽媽一起回家。
跟媽媽一起回家,對她來說是難得的事。
她走到公司門口,給媽媽打電話,沒人接。
夏莓也沒放在心上,繼續往裏走,踩上台階,公司的感應門自動打開。
與此同時,身後忽然響起一道極為沉悶的巨響——像是什麽肉塊砸在了地上的聲音,“啪”地一聲,聲音很實。
夏莓腳步一頓。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那一刻真的如心電感應般意識到什麽,沒敢立馬轉頭看去。
隻看到、聽到公司一樓大廳的人驚懼地尖叫,有人衝了出去,尖叫著喊“叫救護車”,其中還有人在喊她媽媽的名字。
一陣兵荒馬亂,周圍人來人往,尖叫聲刺耳。
夏莓蒼白著臉,始終沒扭頭看,隻腿軟地瞬間跌坐在地上,呼吸不暢,用力睜大眼,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甚至聞到了血腥味。
她的媽媽,在這一天,在距離她不到三米的地方,自殺了。
她記不清救護車是什麽時候到的,隻記得那天她哭得狼狽又窒息跟著推車往前跑時,周圍人的議論和唏噓。
“噢喲這孩子還在讀書啊,真可憐,孩子以後要怎麽辦哦。”
“出這麽多血還能不能救回來啊?”
“要是救不回來這媽媽肯定是走得不放心,孩子還這麽小,怎麽忍心讓她這樣哭啊。”
……
夏莓跟著擔架推車一直到手術室前才停下。
沒多久,手術室門就被打開,宣告死亡。
失血過多,心跳已經停了。
夏莓靠著牆,慢慢滑坐下來。
很快,外公外婆也來了,白發人送黑發人。
有醫生經過正好看到夏莓,就她紅著眼眶掉眼淚,下巴都濕透了,可就是咬著下唇沒有哭出聲。
即便看慣生死,醫生也於心不忍,走到夏莓麵前,蹲下來,哄道:“小姑娘,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你媽媽肯定也希望看到你能振作起來,她隻是換了一個地方守護你而已,她會在別的地方繼續愛你。”
在醫生的話語中,夏莓抱著膝蓋,頭緊緊埋下去,終於痛哭出聲。
那哭聲委屈極了,就像是孩童不加修飾和忍耐的嚎啕大哭。
醫生在她的哭聲中也紅了眼,以為是自己的話安慰到了她。
但其實不是的。
那些大顆大顆掉落的眼淚都是因為母親的去世,而那委屈至極的哭聲卻是因為夏莓在這些安慰和唏噓聲中,確定了一點——
她媽媽並不愛她。
所有人都說,孩子還那麽小,媽媽要是真的走了肯定走得不安心。
醫生說,她會在別的地方繼續愛你。
隻有夏莓知道,她不會。
她是自殺的。
她根本就沒想過之後她的女兒會怎麽樣,沒想過她的女兒才15歲,才上高一,以後要怎麽辦。
程清焰趕到醫院的時候就看到她愣愣地站在中央,臉色泛白,出了神,眼前沒有焦距。
程清焰跑到她麵前,微微躬下背,去看她的眼睛,聲音很輕地喚:“莓莓,怎麽了?”
夏莓在他的聲音中緩緩回神,又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指尖一動,隻覺得剛才停滯的血液重新流淌起來。
程清焰又問了句:“怎麽了?”
“血。”她訥訥道。
程清焰以為她是怕血,便捂著她眼睛將人整個抱進懷裏,:“現在沒有了,沒事了。”
夏莓在他的懷抱中鼻子一酸。
她忽然嗚咽出聲,為了克製呼吸渾身都在淩亂地震顫。
程清焰渾身一僵,察覺到一滴滾落在他頸邊的滾燙的淚。
她在哭。
安靜幾秒,程清焰手臂收緊,更用力地抱住她,低頭埋進她頸間,他緩慢而認真地說:“沒事了,我在呢,莓莓。”
隨著這句話,夏莓張嘴在他鎖骨上咬了一口。
而後,他聽到她極為委屈的哭聲,像孩童般,不再忍耐。
哭聲破碎,夾雜幾句含糊不清的“為什麽不愛我”,語氣憤怒又委屈。
程清焰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麽哭,隻能隱約猜到個大概,他就這麽在人來人往的醫院大廳抱著她,不厭其煩地重複:
“我愛你,莓莓。”
“我愛你,我會一直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