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智齒
到烤肉店的時候店裏已經很多人了, 一走進去炭火的熱度就迎麵而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剛剛過去的盛夏。
對麵有一家奶茶店,是夏莓很喜歡喝的那家, 於是她讓程清焰點菜,自己過去買奶茶。
奶茶店外排了三四個人, 夏莓站在隊伍後, 而後拿出手機給陳以年發過去一條:[陳哥。]
畢恭畢敬的,實在難得。
保險起見,她還是要和她的軍師溝通一下,看看下一步棋怎麽走。
[陳以年:?]
夏莓語音把自己剛才那點發現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他, 而後問:“怎麽樣,這是不是就是你說的那個占有欲?”
陳以年也回了條語音。
嗓音喑啞,聽著像剛睡醒, 估計是昨天又通宵打遊戲了。
“是。”他打著哈欠無奈地說,“恭喜,你的獵物已經進了你地盤了。”
陳以年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困還要聽人灑狗糧。
[夏日草莓:那我接下來該怎麽做?]
又是一條語音。
陳以年:“都進地盤了還能怎麽做,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想親就親, 想抱就抱,想摸就摸。”
夏莓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 再加上周遭吵鬧,她把外放開得很響, 以至於手忙腳亂調音量時差點把手機摔了。
親, 抱,摸……
簡直是白日**!
本來是純潔的暗戀, 是少女第一次美好的心動,是一提起來都要抹上朦朧濾鏡和粉色泡泡的, 現在被陳以年弄的,畫麵急轉直下,直接湧上了一堆黃色廢料。
夏莓本來從來沒想過,被他這一提,思緒就不受控的產生滑坡。
程清焰的唇形偏薄,平直的,嘴角沒什麽弧度,所以平時不笑的時候就會顯得漠然又疏離,不好接近。
抱的話……程清焰那腰……
至於摸,那腹肌她也是見識過的……
夏莓開始浮想聯翩。
她哥這全身簡直都是寶啊!
夏莓覺得自己撿著個大便宜。
然後下一秒,奶茶店店員問:“您好,您要喝什麽?”
夏莓思緒被打斷,緋色畫麵戛然而止。
不是,什麽又親又抱又摸的,他們都還沒在一起呢!
夏莓輕輕拍拍胸口,舒出一口氣。
冷靜。
冷靜。
慢慢來。
不要急。
不能急色。
以後遲早都是你的。
……
夏莓買了兩杯招牌奶茶回烤肉店。
程清焰已經在烤肉了,脫了外套,袖子拉到手肘處,拿著夾子正在將剪小的肉片一片片翻麵。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被陳以年攪和一通的關係,夏莓現在看程清焰都覺得很以前不一樣了。
手臂流暢的肌肉線條,凸起的青筋,看上去很有力量感,而嘴唇呢,在那昏黃燈光和炭火的烘烤下,唇色比平時要紅潤些,大概是剛喝過水,下唇泛著些濕潤的水澤。
夏莓喉嚨動了動,咽了口唾沫。
立馬垂下眼,內心唾棄自己。
夏莓記得以前看到網上有女生投稿吐槽,說自己男朋友剛剛在一起沒多久就在看電影的時候將手伸進了她衣服裏。
當時夏莓看到這一條是震驚的,覺得這男的實在是太惡心了,當即扭頭跟黎枝語吐槽要是她遇到這種男的肯定當場給他手扭斷。
結果,這種男的她是沒遇到。
但她卻成了這種男的。
好家夥。
多年之後我就成了我從前最討厭的人。
夏莓有點崩潰。
對麵的程清焰烤完了肉,夾到夏莓碗裏,注意到她表情,問:“怎麽了?”
夏莓更覺得自己不是人了。
人家給你烤肉,還給你夾肉,結果你倒好,竟然在心裏不斷玷汙人家!!!
夏莓埋頭吃肉:“沒什麽。”
程清焰抽了張紙給她:“當心燙。”
這一頓飯吃得很驚險。
陳以年的話像點通了她某處的任督二脈,完全開了竅,現在怎麽看程清焰怎麽好看,聲音好聽,一舉一動都很撩撥人心,很容易就將她的思想拉入汙穢的深淵。
夏莓差點以為自己要在燒烤店裏心髒病發。
所幸終於吃好了。
說好是她請客慶祝他進入決賽,夏莓去付錢時程清焰也沒攔。
走出燒烤店,被秋日涼颼颼的夜風一吹,夏莓發燙的腦門總算涼下幾分,紊亂的心跳也逐漸安分下來。
夏莓鬆了口氣。
剛才在燒烤店覺得熱,出來吹會兒風就裹上些涼意,程清焰手上還拿著夏莓的外套,他將外套遞過去:“穿上。”
“不穿,熱。”
程清焰垂眸看她,小姑娘臉上果然紅撲撲的,腦門還浸著汗,像顆汁水飽滿的水蜜桃。
他抬手,屈指用食指輕輕在她臉側摩挲而過。
夏莓剛一怔,他已經將手收回,好像剛才那一下轉瞬即逝的觸覺真的隻是錯覺。
“剛才有這麽熱麽。”也許是錯覺,他目光格外柔和,幾乎能將人溺斃其中,“那就過一分鍾再穿,會著涼。”
一分鍾後,夏莓覺得自己體溫不降反升。
但她也不好意思說原因,便隻好順從地套上了外套,將臉埋下去,用領口擋住自己發燙的臉頰。
程清焰已經點燃了一根煙,咬在牙關,懶散地站著,垂著頭,兩隻手拉著她衣擺將拉鏈一直拉到胸口。
他重新將煙從嘴裏拿下:“走吧。”
夏莓看得有點失神,再次被蠱惑到:“哥。”
程清焰指尖一頓,續著的煙灰落了下來。
夏莓眨了眨眼,看著他說:“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抽煙的時候很帥?”
“……”
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話。
一般來說,夏莓主動叫哥哥的情況隻有兩種可能,一是有求於他,二是要作妖。
程清焰最後無奈失笑,抬手在她額頭敲了一記:“你剛才那杯奶茶放酒精了?”
夏莓收回視線,緩慢地眨了兩下:“你一天要抽幾支煙?”
“上學的時候兩三天一包,周末就多點。”
這一條商業街很多小情侶紮堆,牽著手來來往往,兩人混跡其中,好像也成了情侶。
夏莓:“為什麽要抽煙?”
這問題太遙遠了。
程清焰一下被這個問題拉回了記憶中。
第一次抽煙是為什麽他已經不記得了,印象中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天,成績出來,他又是第一,那時候的他早已經拿第一拿到手軟,波瀾不驚。
放學時經過一家報刊亭,他買了一包煙和一支打火機。
他就這麽站在報刊亭邊,抽了他人生第一支煙。
煙草入喉的感覺並不難受,也不覺得嗆。
隻會感覺到一點的澀意。
第一支煙,程清焰並沒有體會到煙有那些傳說的妙用,比如紓解壓力,他什麽感覺也沒有,很平靜地抽完了。
隻是後來漸漸地習慣性地都會想抽煙,上了點癮。
“不記得了。”他很平靜地說,“就覺得可以暫時找點事做,挺放鬆的。”
夏莓忽然想到之前他們一起去南錫市時的畫麵,程清焰第一次抽煙應該是在南錫的時候。
他跟陳以年他們不一樣,肯定不會是因為少年人的輕狂與好奇才抽的。
剛才那點過於活泛的心也隨著南錫市的記憶被壓下去了些。
兩人走在秋季的大街上。
梧桐樹開始落葉。
朝著街口的方向走,夏莓每一步都踩在樹葉上。
程清焰餘光裏看著她,隻覺得空氣清新,連前路都像她的步子一樣變得輕盈,他鬆開原本又想拿煙的手,嘴角不自覺提起些。
忽然,聽到夏莓叫他名字。
“程清焰。”
“嗯。”
“你有交過女朋友嗎?”
他一頓,側眸看她一眼:“沒。”
“那麽多女生喜歡你,你一個都沒喜歡過?”
他笑了笑,同樣的問題回過去:“那麽多男生喜歡你,你一個都沒喜歡過?”
“你怎麽知道我一個都沒喜歡過?”
程清焰停頓了下。
夏莓笑著悠悠道:“不過你猜對了,以前還真是一個都沒有。”
“……”
“以前”這兩個字很難讓人不多想。
夏莓:“我回答完了,你呢?”
“沒有。”
“哦——”夏莓點點頭,腦袋側過去,“你很難追嗎?”
小姑娘的眼睛在暗夜中亮晶晶的,像晶瑩剔透的黑色琉璃。
程清焰看了她一會兒,抽出一支煙,但因為周圍人很多,他沒點燃,隻是咬在牙關,含混道:“可能吧。”
夏莓像個將獵物層層引入陷阱深處的獵人:“那,你有沒有想過,談個戀愛?”
穿過擁擠的步行街,程清焰低頭點煙。
他點煙的動作是很帥的,修長冷白的手拿著打火機,“歘”一下藍色火焰躥上來,照亮他半邊瞳孔和側臉,而後他呼出一口煙,整個人又浸入柔和的黑夜中。
“沒有。”
“……”
這和想象中的劇本不一樣啊?
“為什麽?”夏莓問,“是沒想過談戀愛,還是沒想過早戀。”
“沒想過這個問題。”程清焰淡聲說,“我這樣的人,那麽多破事,真正了解後誰會願意跟我談戀愛?”
夏莓愣了下。
“什麽叫你這樣的人。”夏莓不太高興地皺起眉,頓了頓,又故意板著臉逗他,“程清焰,你這樣暗戳戳地炫耀可不行,智商高,成績好,長得帥,性格也還不錯,以後肯定很厲害,潛力股,我看想跟你談戀愛的人排隊都能排出國門了!”
大概是為了哄他開心,夏莓說得極為誇張。
程清焰笑了聲,有摩托車在這一條路上狂飆,發出轟轟的引擎聲。
他將夏莓拉到馬路裏側,而後抬手自然地搭在她肩膀上,食指在她肩頭輕點,似是若有若無地提醒。
“公主。”他懶洋洋地淡聲,“談個戀愛而已,是為了開心,沒人有義務需要替我去背負那些代價的。”
夏莓不認可他的話。
這怎麽能叫背負呢,兩個人在一起當然也不會全是開心,隻是既然心動了,那就要認輸,就要心甘情願地去陪他麵對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就像他也理應陪伴你麵對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
夏莓想再說點什麽,但卻忽然餘光瞥見一人。
她下意識順著看過去。
溫媛媛。
她染了一頭火紅的頭發,燙了大波浪,穿著小皮靴站在對麵的KTV門口,旁邊還站著一個流裏流氣的男生,像是混混,一臉痞笑著跟她點煙。
不過半個月,夏莓差點認不出她來。
自從上次溫媛媛被送去醫院後,她就再也沒有沒來過學校,夏莓偷偷送去過一次花,後來要再去送水果時醫院告知她早就已經出院了。
溫媛媛成績不好,是走後門進的明哲,夏莓原以為她隻是不想來上課所以才沒來學校而已。
沒想到她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
明哲雖然校風鬆散,後麵一批富二代吊車尾也比較多,但像這樣子的染發依舊是被完全禁止的,即便偶爾有人偷偷染也隻是染不容易發現的栗色,像溫媛媛現在這樣火紅的發色想來是根本不打算再回學校了。
程清焰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也愣了下。
“那個是溫媛媛吧?”夏莓跟他確認。
“嗯。”
夏莓依舊覺得震撼。
她怎麽變成這樣了?
“是不是因為我那時候……”
程清焰打斷她:“不是。”
夏莓抬眼。
程清焰看著她說:“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就要自己負責,跟別人都沒關係。”
正好車來了,兩人上車。
程清焰先送她回家,樓道裏安靜,夏莓低頭給唐青雲發信息說了剛才看見溫媛媛的事。
唐青雲說溫媛媛自此那次以後就再也沒來過學校,聽說跟父母吵了一架,不願意讀書,父母雖然生氣但也溺愛她,最後妥協,來學校將她的東西都拿了回去,說是讓她先休息一年,之後安排她出國讀書。
夏莓放下手機。
溫媛媛的事告一段落,她又想起剛才跟程清焰戛然而止的那個話題。
他說,公主,談個戀愛而已,是為了開心,沒人有義務需要替我去背負那些代價的。
程清焰總是這樣。
他對大多數人的態度都溫和卻也平淡,不會有任何過激的表現,像是劃定一條界限,跟所有人都保持這個距離,好像隨時都可以抽身離開再也不聯係。
因為那些過往,他把自己隔絕開來,不願意讓人進入他的內心,也不願意人替他去背負任何。
隻不過陰差陽錯間,夏莓和他關係特殊,這才窺探到了他那些過往。
電梯門打開。
夏莓從包裏拿出鑰匙開門,在黑暗中摸索著將燈打開。
她踏進去,換上拖鞋,回頭問:“你不進來嗎?”
“不了,挺晚了,你早點睡。”程清焰說,“我走了。”
眼看著他轉身就要離開,夏莓忽然踩著室內拖鞋跨出一步,踩在外麵的粗糙地墊上,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程清焰。
程清焰沒料到她會這麽做,動作一僵,過了至少十秒才收攏手臂,搭在她背上。
“怎麽了?”他偏了偏頭,溫聲。
夏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
她貼在他懷裏,聞到他身上幹淨清冽的煙草味,耳朵正好靠在他胸膛,她心髒一邊狂跳,一邊又好像踏實下來。
“程清焰。”她低低喚了聲,“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人。”
所以你不要自卑,不要妄自菲薄,不要把自己封鎖起來。
你很優秀。
任何人都無法配上你。
所以我也在不斷努力,想考上北外,盡可能地,與你相配。
程清焰一頓,而後挺直的脊背仿佛慢慢坍圮下來,像轟然倒塌的山峰,他不受控地微微低下頸,將下巴抵在夏莓肩膀上。
程清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然後下一刻,他聽到夏莓帶著笑意的有些驕傲的聲音,帶著炫耀的意味。
她說:“哥。”
“……”
“我聽到你的心跳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