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牙疼

程清焰受的傷多了,對處理傷口這些事也就駕輕就熟,剛才在樓梯口一低眼看到夏莓腳踝就清楚什麽情況。

程清焰將水杯遞給她,然後目光在她房間裏繞一圈,過去拿起一個塑料袋套在冰袋外。

“先冷敷。”

夏莓有點說不上來的不自在,沉默接過,把冰袋貼在腳踝上。

隔了個塑料袋,不會冰得受不了。

“冷敷一小時後再擦藥。”他指活絡油。

夏莓看他一眼,又垂下看著自己腳踝:“一小時我可能都睡著了。”

“那就明天睡醒了抹。”

“哦。”

程清焰摸出手機,點開“添加好友”,遞過去。

夏莓一愣:“幹嘛?”

“你這腳估計要疼幾天。”程清焰說,“後麵要是想喝水或是別的,給我發信息,別亂走動。”

在這一瞬間,夏莓好不容易消騰幾天的智齒忽然又疼了。

牙疼加腿疼,她皺了下眉,卻很快又展開了,心裏蔓延開一種異樣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她輸上自己的號碼,發送好友邀請,將手機遞回去。

程清焰沒在她房間裏多待,剛要走卻被夏莓叫住。

他回頭,看小姑娘一副糾結樣子,吞吞吐吐憋出一句:“我不會亂說的。”

聲音很小。

程清焰頓了下,明白過來她指的是什麽。

“我知道。”他說。

“啊?”

程清焰滿不在乎地笑:“上次在便利店旁邊,你都看到了吧。”

“……”

他在那裏碰到程誌遠,後來聽到身後一陣急促腳步聲,回頭就看到夏莓,步子很快,頭發絲消失在轉角口。

“早點睡。”

程清焰丟下這句,拉開房門,出去了。

臥室裏剩下夏莓一人。

裹在塑料袋裏麵的冰袋透著寒氣,在袋子裏氳開一片水汽。

夏莓將冰袋按在腳踝處,坐在**一動不動幾分鍾,然後忽然拿起手機。

裏麵躺了條好友申請。

程清焰的微信名就是他名字。

頭像是漆黑中的一點火焰。

夏莓點進大圖,才發現那是一個打火機,黑色的打火機,融在黑夜中,隻有一點藍色火焰閃耀。

焰。

倒還挺襯他的名字。

夏莓通過了好友申請。

明哲中學作為學費高昂的私立高中,不乏插科打諢的富二代,但生源上卻也是不錯的,常年用高昂的獎學金和各種獎勵吸引了不少成績拔尖的普通學生,在學習上也抓得很嚴。

比如,學期開課一周後的摸底考。

夏莓是個嚴重偏科生,語文一般,英語拔尖,其他都吊車尾。

可偏偏她今天不僅腿疼,牙也疼得厲害,鑽著大腦神經的疼,連英語閱讀也看不進去。

她疼得難受,不想考了,隨便寫了幾個ABCD就算完成,蹙著眉趴在桌上。

忽然,耳邊輕輕一聲。

程清焰在她桌上敲了下。

夏莓側頭看他,瞥見他已經做完試卷了,英語作文寫得字跡工整。

離交卷還剩將近一小時。

“幹嘛。”她用口型問。

程清焰:“腿疼?”

夏莓鼓了鼓腮幫:“牙。”

說完又趴回去,直到耳邊又是一聲。

程清焰在她桌上放了一顆薄荷糖。

夏莓一愣,撕開糖紙放進嘴裏。

薄荷有抑製和麻痹神經的作用,清亮的甜味在齒間蔓延開,還真緩解了些。

她漫步邊際地想,要是智齒疼意味著遇見真愛,那這疼痛要是緩解了又意味著什麽。

摸底考考了一天,下午一考完陳以年一群人就約著要去玩。

夏莓身殘誌堅,瘸著腿跟他們一道。

她把昨天遇到木子豪和龐屏的事跟陳以年講了,陳以年挺窩火的,打算去木子豪一群人常待的一家KTV。

十二中的人不讀書,翹課更是家常便飯,聽說那KTV是龐屏開的,也算是那群人的“基地”。

到了KTV,龐屏不在,木子豪在。

陳以年憋著火去,想替夏莓把氣出回去,沒想到木子豪一見夏莓就成了軟骨頭,對昨天的事又賠禮又道歉,就差磕頭了,弄得陳以年連火都沒好意思發出來。

木子豪讓前台給他們開了個大包,在夏莓旁邊陪笑道:“隨便吃隨便喝,錢都算我的。”

陳以年擋開他:“老子差你這點錢?”

木子豪不理他,繼續緊跟著和夏莓說:“莓莓你就給我個賠禮的機會吧。”

“別瞎叫。”夏莓皺眉。

木子豪“哎”一聲,樣子失落。

開好包廂,木子豪讓人端著果盤和酒水飲料進來,自己也跟進了包廂。

“實在是我不對,龐哥脾氣軸,昨天也是鑽牛角尖了。”木子豪端著杯柚子飲料遞給夏莓,“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消消氣。”

夏莓低頭玩手機,沒理。

木子豪就喜歡夏莓這勁兒,一點不受挫,又問:“不過莓莓,程清焰和你到底什麽關係啊?”

夏莓指尖一頓,心裏罵操。

她沒跟陳以年他們說程清焰那段。

果然。

陳以年問:“程清焰?”

木子豪說:“你也認識?難不成還真是莓莓哥哥?”

陳以年笑了:“什麽玩意兒?”

“就昨天……”

木子豪剛開口就被夏莓打斷:“沒關係,昨天正好碰上程清焰,算是他帶我走的。”

陳以年挑了挑眉:“看不出來啊,這哥們兒還真有點東西。”

木子豪鬆口氣:“沒關係就好,沒關係就好,你不知道,龐哥和程清焰可是有仇的,你以後還是離他遠點吧,要真硬碰硬,程清焰單槍匹馬的,不是對手,你別被牽連了。”

陳以年直起身:“程清焰不是外地轉學來的嗎,怎麽還跟龐屏有仇?”

“龐哥其實也不是柯北本地的,以前是南錫人,那會兒結的仇。”

木子豪說,“龐哥以前有個哥,在南錫開賭場的,生意做很大,聽說是程清焰他爸好賭,欠了不少錢,賭場的規矩,還不了就挨打,剁手都是有的,可誰想到後來有回龐哥那哥直接被程清焰他爸砍了。”

“我操。”

“死了沒?他爸不會是殺人犯吧?”

其他人立馬來了精神。

木子豪:“死了,判了9年,鬧很大,後來還把賭場也扯出來,生意都黃了,這不是看柯北發展好,龐哥才自己單幹來了這裏,沒想到冤家路窄,又碰上了。”

“操,這狠啊,怪不得我看那哥們兒總覺得不是表麵看上去那麽好惹的。”

“殺人犯的兒子,當然不好惹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議論。

夏莓偶然間撞破過兩次關於程清焰父親的事,知道一定不是什麽愉快的事,卻沒想到這麽嚴重。

殺人犯的兒子。

所以那個男人說,你流的是我的血,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我都是你老子,你都得像你老子,這就是你的命。

所以程清焰說,程誌遠說的沒錯,我身上流的是他的血,硬碰硬,我輸不了。

命?

殺人犯兒子的命嗎?

夏莓皺起眉。

她忽然不耐煩地打斷眾人的議論:“差不多行了啊,他爸的事關他什麽事啊。”

看她生氣,一群人聲音立馬低下去。

夏莓說:“昨天論起來也是程清焰救的我,這些事到這結束,別傳到學校去。”

從KTV出來,夏莓打車回家。

夏日帶著化不開的悶熱暑氣,讓她胸口都覺得沉悶。

到家門口,她抬頭看二樓,程清焰房間裏的燈沒開。

他還沒回來。

這些天夏莓也大概摸清楚了程清焰的作息。

他一周總有三四天會晚回來,十一、二點,回來先做作業,他做作業很快,一般一小時就能寫完,然後洗澡熄燈睡覺。

她洗澡出來,躺到**。

腦子裏還在想剛才木子豪的話。

有些心煩意亂。

她推算了下。

程清焰比她大一歲,今年17,他爸判了九年,出事的時候程清焰8歲,小學二年級。

那件事還鬧得很大,可能學校裏很多人都會知道,議論紛紛。

她忽然明白為什麽有時會在程清焰身上看到亡命徒一般的陰鬱氣息。

夏莓歎了口氣,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零點十五。

程清焰還沒回來。

回來寫作業等睡覺都要兩點了。

一晚上才睡五小時。

總是這麽晚都在幹什麽呢?

夏莓點開他的聊天框,還是空白的。

夏莓打字:你什麽時候回來?

頓了頓,又刪除,重新打字。

[夏日草莓:你回來沒?]

他很快就回複。

[程清焰:馬上。]

[程清焰:怎麽了?]

“……”

沒怎麽。

夏莓撇了撇嘴,回:[渴了。]

[程清焰:三分鍾。]

什麽三分鍾?

然後,很快,夏莓聽到樓下開門的聲音。

又過了會兒,臥室門被敲響,程清焰拿著水杯進來。

一身幹淨的校服,肩上書包還沒卸下,額前的碎發服帖,看上去很端正又清雋。

夏莓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點難過。

第二天,摸底考的成績就出來了。

夏莓本來都差點忘了昨天考了試,結果一進校門就聽到一群女生嘰嘰喳喳議論理科第一名換人了。

高二文理科的第一名一直雷打不動。

文科永遠是唐青雲,理科永遠是一班一個叫“林勻”的男生。

夏莓忽然升起一種預感。

她快步朝布告欄走去。

布告欄上一張紅榜上貼了這次考試的名單。

第一名:程清焰,705分。

第二名:林勻,685分。

超了足足20分。

夏莓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畫麵,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一簇火光,照亮周圍。

她愣了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不就是程清焰的頭像。

她昨天那點難過的情緒隨著這張紅榜,很快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