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SYMPTOM的成員們最近發現一件極其詭異的事。

繼季傾羽不對勁之後,連沈則琛也變得不對勁起來。

比如吃早飯的時候,本來通常會盯著季傾羽吃完飯的沈則琛一反常態地沉默,而且似乎跟季傾羽保持著若有若無的距離,握著筷子夾菜的手都格外小心,以免碰到季傾羽的胳膊。

而季傾羽滿不在乎地用筷子挑起麵條送進口中,還是那麽蠻橫地要求著別人給他端茶倒水,挑剔著麵裏有股蒜的味道。

“這是則琛哥下的麵條,”高櫟星把罐裝辣椒醬遞給季傾羽,“他應該沒有給你加蔥薑蒜。”

“哦。”季傾羽立馬說,“那沒事了。”

隊友們:“……”

再比如練習結束的時候,沈則琛簡短地對每個人的表現做出評價,指出了做得好的地方與做得不好的地方,輪到評價季傾羽時,卻微妙地停頓了一下,隻說了六個字:“很好,繼續保持。”

站在一旁的隊友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麽?很好,繼續保持?

這就沒了?缺點呢?

雖然季傾羽這段時間練習的表現是很出色,作為隊內實力最差的成員,他的進步也是最快的,這毋庸置疑,在經過幾天的消極抵抗後他已經調整回來狀態,整個人甚至比上次的回歸時還要認真,沈則琛誇獎他也無可厚非。

但沈則琛一貫秉承不驕不躁的理念,誇獎從來不會太滿,給他們留有進步的上升空間,誰知今天突然轉了性子,誇獎來得毫不吝嗇,而且有一種突然閉口不言的微妙感。

“今天的練習就到這裏,都回宿舍吧,辛苦了。”沈則琛最後作了結語。

幾名隊友們還在心裏疑惑,就聽見季傾羽突然開口問:“你不回宿舍?”

問的對象是沈則琛。

沈則琛別開視線,回答也是模棱兩可:“我還有點事要和經紀人商量,你們先回去,不用等我。”

季傾羽直勾勾地盯著沈則琛向下望地板的臉,就像想從他臉上看出來什麽似的,盯了半晌,視線是一種無聲的質問,最後才慢慢收回目光,插著兜從沈則琛身前繞開,率先一步走出了練習室的門。

愣在原地的隊友們人傻了,因為他們的心裏都浮現出了一個很可怕很荒謬的念頭。

……怎麽感覺沈則琛像是在躲著季傾羽一樣?

不,躲這個字實在太違和,因為那可是大魔王人設的隊長大人,他有什麽必要去躲季傾羽?但除了它之外,又找不出第二個更切合沈則琛行為的字眼,不管怎麽說,沈則琛就是在有意無意地避開季傾羽。

可這未免也太怪了,難道是季傾羽最近表現過於優秀把沈則琛給嚇到了?不對啊,訓練認真是認真,但那個公主脾氣還是沒改……

隊友們內心百思不得其解,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沈則琛避著季傾羽的理由跟工作一點關係都沒有,純粹是個人原因,還是無法說出口的那種。

“明天下午是三點的飛機,到機場後會有車子來接你們,直接載去現場……則琛?你有在聽我說話嗎?”章城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來,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沈則琛。

“……嗯?”會議室內,一直低頭沉思不語的沈則琛抬眼與章城對視,他說,“明天的音樂節是吧?跟主辦方那邊事項都確認好了。”

明天在H市有一場頗為隆重的音樂節要舉辦,各路藝人都匯聚一堂,人氣水漲船高的SYMPTOM也受邀出演,這幾天成員們除開回歸練習外,還在為音樂節的表演做著馬不停蹄的準備。

章城的眉毛抖了抖:“哎不是,我是說明天的時間安排……”

“明天下午三點的飛機對吧?”沈則琛的語氣有點漫不經心,低頭看著桌麵,“然後晚上七點開幕式,我們的演出大概安排在八點半。”

章城:“……”

這到底是在聽還是沒聽?

從剛才起就一直是章城一個人在說話,而沈則琛低頭一言不發,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讓章城還以為沈則琛壓根沒在聽,結果他心裏仍然有數,神遊天外的同時還能保持清醒。

然而,章城還是微妙地覺得沈則琛心裏有事,這件事甚至已經影響到了他的工作狀態,隻不過沈則琛憑借著強大的控製力硬生生把自己掰回來了而已。

沈則琛垂著眼睛聽章城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什麽,沒太往心裏去,隻知道他在反複叮囑明天的注意事項,最後章城似乎也是覺得無話可說,隻好宣布結束了談話。

“嗯,那我先回去了。”沈則琛說。

章城朝他揮揮手:“回去記得提醒那幾個家夥早點睡啊,明天要保持好狀態。”

“放心吧,”沈則琛神情淡然地點點頭,“他們現在基本都習慣早睡了,12點以前都會自己滾回床睡覺的。”

章城:“……”

這群小兔崽子就隻聽沈則琛的話是吧?!

沈則琛道過再見,忽略掉神色複雜的章城,轉身邁步走出了會議室。

走出公司的大門口,天空中飄起了朦朧的細雨,沈則琛抬頭望了望陰沉的天空,卻沒有任何要加快步伐的意思。

冰涼的雨絲劃過臉頰,沈則琛低頭看著雨水洇濕地麵形成一個個暗色的點,又不禁回想起那天站在練習室的鏡前,季傾羽盯著他的眼睛,對他說的那句話。

——“我一定會讓你喜歡上我。”

如果堅定這種情緒能夠化為眼神展露出來,那麽在那一瞬間,沈則琛在季傾羽的眼中看見了無堅不摧。

這種無堅不摧是盛夏在樹葉間隙留下的光斑,是可以砥礪流水的河底石塊,是天地坍塌也絕不退縮的勇氣,是少年人永遠耀眼的意氣風發。

是喜愛,是熱烈,是我愛你。

季傾羽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在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沈則琛的心裏究竟有多慌亂,那個永遠神色不變沉穩冷靜的隊長竟然會因為隊內最小的那個人的一句話而產生一絲動搖。

沈則琛有點挫敗地想,或許,他是真的年紀大了。

他無法理解季傾羽對他的感情,無法應對這樣澎湃而來的洶湧愛意,無法消化大膽真摯的熱情,於是他隻能將一切都歸咎到年齡的鴻溝上去,就像找了個很簡單的借口,用來自欺欺人。

他原本以為在他做出那場拒絕後季傾羽會生氣,會消極,會放棄,甚至他們的關係可能會不可避免地破裂,沈則琛甚至已經在提前苦惱思索該怎麽修補出現的裂痕。

可季傾羽用身體力行告訴他,他們的關係沒有倒退,他們的關係隻會前進,季傾羽會推進前進的高度,量變發生質變,他一定會等來那個質的結果。

季傾羽眉眼之間的自信與話裏話外的堅定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灼燒著沈則琛的胸膛,他能感覺到胸膛之下的那顆心在隱隱作痛。

這種痛苦並不糟糕,它隻是太刻骨銘心,太突如其來,太惹人注目,拚命叫囂著它的強大,彰顯著存在感,埋下隱患,就像火種生生不息,星火終將燎原。

沈則琛不能賭,他也不敢賭,因為他怕會等到星火燎原的那一天。

木已成舟。

沈則琛隻能避開,避開每一場可能會讓火種燃起的化學反應,避開每一種可能,就像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

也許這不是個好方法,也許他的躲避是種默許,也許他應該用更為果決的方式再拒絕季傾羽一次,讓所有的可能都變成不可能,讓所有的火種徹底埋入不見天日的地底,歸於塵土。

但沈則琛做不到。

沒有任何理由的,他就是做不到。

短短的幾十秒,雨已經越來越大,沈則琛深深吸了口氣,潮濕的空氣混合著雨水進入肺裏,讓他的腦袋也跟著清醒不少。

他加快步伐,匆匆走進公司對麵的宿舍樓,雨幕被他留在身後,模糊了暗與明的天地。



等到沈則琛回到宿舍的時候,窗外已然變成毫無征兆的暴雨,光聽雨聲就能想象出傾盆的雨是怎樣由天空澆向地麵,又是怎樣從地麵流淌至往四麵八方。

也虧得路程短,隻是過一條馬路的距離,沈則琛的衣服沒怎麽被打濕,隻有肩頭被雨水洇成一片深色,袖口有幾處也被淋濕,但總體還算無傷大雅。

宿舍客廳沒人,沈則琛徑直走向房間,看見季傾羽坐在床邊,正低著頭玩消消樂。

沈則琛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聽見動靜季傾羽也沒抬頭,依舊盯著手機屏幕和消消樂鬥智鬥勇。

屋內隻剩下遊戲的聲響與窗外鋪天蓋地的雨聲,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沈則琛不覺得尷尬,因為他眼睜睜看著季傾羽速度極快地結束了這一關卡,半點不帶猶豫地退出了消消樂,跟趕時間一樣。

季傾羽抬頭看向麵前的沈則琛,神色一如往常,說不上有多高興也說不上有多生氣,就是平常的,在任何人麵前都會展露出來的神情。

沈則琛內心反而暗自鬆了口氣,要知道現在對他而言,季傾羽的平常是再好不過、求之不得。

即使躲避可能,沈則琛還是決定和他保持正常的交流,畢竟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他們都在一起:“你……”

隻是話才開頭一個字,天邊忽然炸起一道驚雷,轟隆隆的雷聲聲勢浩大,硬生生把沈則琛的話截斷。

然而緊接著,季傾羽忽然站起身撲到了沈則琛的懷裏,沈則琛措手不及地被懷裏的人嚇到,下意識地後退坐在了自己的床邊。

窗外電閃雷鳴,季傾羽把頭緊緊埋在沈則琛身上,整個人靠在他懷裏,雙手摟著腰。

“……怎麽了?”沈則琛語氣有點僵硬。

擁抱來得猝不及防,懷裏的重量是溫熱的,沈則琛覺得自己就像被一隻貓給抱住,貓還纏得緊緊的。

季傾羽雙手緊揪著沈則琛的衣服,小聲地說:“……我怕打雷。”

沈則琛:“……”

是嗎,但他怎麽記得之前雷雨天的晚上季傾羽似乎睡得都很安穩?

“不管怎麽樣,你先放開我……”被季傾羽抱著腰的沈則琛雙手懸在空中,模樣有點進退兩難。

話音未落,雷聲大作,窗邊又亮起紫紅色的閃電,又是一陣平地起驚雷。

撲在沈則琛懷裏的季傾羽立馬抬起頭,美麗但稚氣的臉上露出些微驚懼的神色,眼神無辜得要命,咬著嘴唇說:“我怕。”

然後抱得更緊了些。

沈則琛:“……”

……怎麽感覺他像是被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