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季傾羽讓沈則琛滾,沈則琛自然不會如他所願走人,照樣跟他站在一起等電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電梯顯示的層數還是在6樓,季傾羽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不僅沈則琛跟他作對,就連電梯都跟自己過不去是吧?

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氣氛沉默又尷尬,季傾羽冷冷地撇過頭去,不看沈則琛。

隻是這樣和沈則琛兩人單獨待在一起,實在是很窒息。

又過了大約一分鍾的時間,季傾羽大概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糟糕的氛圍,不耐煩地“嘖”了聲之後,選擇直接轉身走向一旁的樓梯。

沈則琛也跟著他上了樓梯。

結果踏上樓梯的第一秒,季傾羽就後悔了。

每走一個台階,季傾羽就覺得自己的腿如千斤重擔,抬都抬不起來,跟鉛似的。

抬起腿又落下的時候,腿部傳來的疼痛似乎就會加劇,並且越發酸脹,季傾羽完全沒有忍耐力,怎麽可能忍受得了這種折磨。

早知道怎麽也要坐電梯。季傾羽暗自咬牙想。

……都怪沈則琛!

要不是他非要跟自己一起等電梯,氣氛就不至於這麽尷尬,要不是氣氛這麽尷尬,自己就不會選擇走樓梯!

沒錯,一切的錯,都是因為沈則琛!

季傾羽的一套典型的公主式邏輯鏈非常完美地體現了他無藥可治的病症,雖然本人一點都沒意識到有什麽問題。

這樣找好源頭,季傾羽的情緒似乎就有了可以發泄的地方,總之所有的錯都在沈則琛頭上,如果不是沈則琛,自己壓根不會像現在這麽慘。

季傾羽越想越憤恨,想遠遠甩開沈則琛一個人走在前麵,可惜腿疼限製了他的發揮,十幾個台階硬是走了一分半鍾,反而是沈則琛早就超過他,走完了樓梯。

沈則琛卻沒徑直去往練習室,而是站在樓梯的最上方,向下望著還在拐角處的季傾羽。

季傾羽心裏又不舒服了:沈則琛這家夥,既然上了樓梯就不能先走嗎?站著幹什麽?非要杵在這裏看他笑話是吧?

“你站這幹什麽?”季傾羽與他對視,冷冷地問。

沈則琛隻說了兩個字,而且說得很理所當然:“等你。”

季傾羽:“……”

神經病!

季傾羽才不想讓沈則琛等他,硬撐著一口氣爬了十層台階,卻在快要爬完樓梯的時候放緩速度,停住了。

離沈則琛所在的地麵隻有三層台階,可季傾羽腿疼得無法忍受,再加上剛剛橫衝直撞,感知到的疼痛更重了些。

於是季傾羽又把速度放回到跟剛才一樣,有些吃力地一步一步上著台階,生怕抬腿的力度過大。

在離沈則琛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季傾羽正準備邁出最後一步,沈則琛忽然伸出手去,扶住了他。

不知道為什麽,每當沈則琛觸碰到他的身體時,季傾羽總會有種奇怪的感覺。

就像現在,沈則琛的手有力地扶住他的胳膊,明明隔著一層衣料,卻好像可以感受到他指尖的溫熱,以及那強而有力給人安心的支撐。

因這猝不及防的身體接觸,季傾羽的身體猛然僵硬起來,下意識晃了一下。

然後直直地摔在了台階上。

——

“沈則琛,你是不是有病!你故意的!”季傾羽惱怒不已,喊,“你故意站那兒就是為了讓我摔跤,故意想看我出醜是吧?!你心思真歹毒!”

“你少說點話,我想傷口應該也就不會那麽疼。”沈則琛蹲著身子,“還是說你想牽扯到傷口讓它更疼點?”

“而且我隻不過是幫忙扶你一把,好像沒有按著你的頭讓你摔下去。”沈則琛抬起頭淡淡地說,“說到底,摔在台階上的人是你自己。”

季傾羽怒目圓睜:“要不是你突然伸手拽我,我能摔倒嗎?!”

“我是拽你嗎?我隻是很正常地扶你,請你不要歪曲事實。”沈則琛有理有據地反駁他,“我壓根不知道你會突然摔下去。”

此時他們兩個人正處於公司二樓的一個角落處,季傾羽坐在靠牆的沙發上,而沈則琛則在季傾羽麵前蹲身替他處理傷口。

沈則琛從一旁放在地上的白色塑料袋裏拿出棉簽和碘酒,袋裏還裝著紗布和藥膏,這些都是他幾分鍾前從樓下附近的藥店裏買來的。

他蹲著身卷起季傾羽的褲腿,動作小心翼翼,盡量不讓褲子摩擦到傷口。

季傾羽剛才一個趔趄直接摔破了皮,因為膝蓋直直地磕在了台階坎上,一點多餘的方向都不帶偏的。

不過所幸季傾羽怕曬,今天日頭格外毒辣,他就穿了白色的長衣長褲,膝蓋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起碼還起了那麽一點緩衝的作用,不然摔得恐怕會更加慘烈。

因為這點,季傾羽的膝蓋上隻留下了一塊特別大的淤斑和輕微的血跡,總體來說,傷口不算太嚴重。

可怎麽說,膝蓋都是流血摔破皮了,青紫色的淤青與白皙的皮膚相對比,顯得尤其觸目驚心。

季傾羽細皮嫩肉,哪裏受過這種磕碰,自然要找沈則琛算帳。

“沈則琛,你什麽意思?你就是說一切都是我的問題?!”季傾羽怒不可竭,“我摔下來是我自己活該?”

公主向來不可能認為什麽事會是自己的問題。

“你如果再聽不進去我說的話,我覺得我也沒必要替你處理傷口了。”沈則琛再度與他對視。

“我什麽時候讓你替我處理傷口了?!這附近開著的醫院診所這麽多,我哪裏不能去?!”季傾羽咬牙切齒道。

“哦,那你說得也是。”沈則琛若有所思了一會兒,隨即冷靜地建議道,“不過我建議你在找醫生看你的腿傷之前,還是先把你的公主病給治療一下更好,畢竟你這病可比腿傷嚴重多了。”

“沈則琛!”

“別動。”沈則琛聲音冷下來,明顯失了耐心,“再亂動我真的不管你了。”

沈則琛雖然這麽說,但手上動作不停,用棉簽蘸了碘酒,輕輕地仔細地塗抹在季傾羽膝蓋上的傷處。

季傾羽緊咬嘴唇,忽然倒吸口涼氣“嘶”了一聲:“疼!”

“沈則琛!你就不能輕點嗎!”季傾羽喊,“我看你就是想趁機報複我!”

被扣上“蓄意報複”帽子的沈則琛也沉著語調:“傷口消毒的時候疼是理所當然的,你就不能稍微忍一下嗎?這點疼都忍不了?”

“我怎麽忍啊!真的很疼嘛!”季傾羽疼得表情都扭曲了,聲音裏帶了點委屈,“又不是我自己想這麽疼的……”

他後半句的嘟囔聽上去卻不像抱怨,隻是純粹的撒嬌,就像個挑走碗裏不喜歡吃的苦瓜向長輩求情的孩子。

沈則琛停了手上的動作,微微仰頭看他,季傾羽的眉頭因為疼痛而緊緊糾著,狹長上挑的眼角隱隱閃著晶瑩的淚光。

沈則琛:“……”

真被疼哭了?

季傾羽嬌生慣養,怎麽可能會忍受得了這種疼痛。

畢竟是公主。

公主吃不得一點苦,忍不了一點疼。

“真的很疼啊!你以為我是騙你的嗎!”可能因為沈則琛的眼神太過無可奈何,季傾羽繼續哭訴,“換作是你你能忍嗎!”

沈則琛沒回答,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繼續握著棉簽給季傾羽膝蓋上的傷口消毒,將動作放輕到極致,小心翼翼的。

消毒完畢後,也許是疼勁過了,季傾羽沒再亂動和哭喊,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低頭看著蹲在自己身前的沈則琛的臉。

這裏是二樓走廊盡頭的角落,窗外的天氣晴好,陽光透過玻璃,照在沈則琛的身上,給他的麵容輪廓鍍了一層淺金色的邊,熠熠生輝。

季傾羽默默地看著沈則琛又從藥店的塑料袋裏拿出藥膏給自己的傷口上抹,沈則琛專注時表情沉穩,英氣的眉眼越發深邃。

其實也沒幾個人會為他做這樣的事。

季傾羽忽然覺得心裏有點難過。

難過什麽呢,難過沒有人會對自己這樣,難過自己討厭的沈則琛卻會對自己這樣。

隻有他們兩人在的空間裏再一次陷入沉默。

隻是這次的沉默與先前的不同,並不覺得尷尬,反而心情很放鬆。

他和沈則琛之間,很難有這麽和諧的場麵。

“好了。”沈則琛在他的膝蓋上裹好幹淨紗布,起身說,“傷口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了,再坐一會兒吧。”

“不是還要訓練?”季傾羽仰頭問他。

“你這個狀態,我也不會要求你去勉強練習。”沈則琛平和地說,“好好休息。”

“哦。”季傾羽很不自然地別開目光。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咦?這不是則琛和小季嗎?你們倆在這裏幹什麽?”

黃啟鋒邊說還邊朝他們走了過來,一臉疑惑的神情。

季傾羽:“……”

為什麽黃啟鋒會在這裏!

他這麽難堪的樣子讓沈則琛一個人看見已經是極限了,現在竟然又多了一個人看見?!

“黃總。”沈則琛禮貌地朝黃啟鋒點頭示意打著招呼,又看了坐在沙發上的季傾羽一眼,隱晦地說,“確實是發生了一點意外。”

“小季你這是?”黃啟鋒在看到季傾羽腿上裹著紗布的傷口時愣了一下,轉而又望向沈則琛。

沈則琛解釋道:“剛剛上樓的時候,我沒有扶穩,才讓他不小心摔在了台階上。”

季傾羽倒是把目光投到沈則琛身上,愣住了。

沒有扶穩?沈則琛伸手扶他的那個時候,確實是穩穩當當地扶住了,是他自己猝不及防地歪了身子,摔下去的。

可沈則琛為什麽要在黃啟鋒的麵前這樣說,還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呢?

季傾羽在心裏暗自想:難道是為了顧及我的麵子,怕我難堪嗎?

畢竟在黃啟鋒麵前說是自己不小心摔傷的,還摔得膝蓋流血,季傾羽怎麽想怎麽覺得丟臉。

沈則琛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才故意對黃啟鋒這麽說的嗎?

……那個沈則琛?

黃啟鋒忙問:“哎喲,摔得不嚴重吧?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還好,摔得不是特別嚴重,傷口我已經處理過了,血也止住了。”沈則琛說,“您不用擔心。”

“則琛啊,真是謝謝你了。”

“沒什麽,這是我身為隊長應該做的。”沈則琛頓了一下,“而且本來就是我讓他摔倒的。”

“你也不是有意的嘛。”黃啟鋒咧了咧嘴,“而且你做事,我很放心。”

“剛剛我路過練習室的時候,看到吳越他們那群人在裏麵練習得很認真呢。”黃啟鋒感慨萬千般地搖了搖頭,“這場麵,以前哪能看得到喲,你要是不來,我看這練習室都要生灰了。”

沈則琛無言以對。

畢竟這群人之前恐怕連練習室的門都沒踏足過幾次,更別提什麽認真練習了。

“不過看小季這個樣子,恐怕也不能練習了吧?”黃啟鋒端詳著季傾羽的臉色。

“我會送他回宿舍好好休息,您別擔心。”沈則琛說。

“嗯,這樣也好。行,那我就先回辦公室了。”黃啟鋒走開幾步,又朝他們揮揮手,完全沒有老板的架子,“你們繼續努力啊!”

黃啟鋒離開後,沈則琛再度蹲下身替季傾羽把卷起的褲腿放下來,對他說:

“我送你回宿舍。”

“怎麽回?”季傾羽的語氣倒是沒之前那麽衝了,“我又走不了路。”

“我扶你回去。”

“不行!”季傾羽立馬站起身,回絕道,“我自己一個人走!”

要沈則琛扶他,這種事絕對不行!

哪怕剛才沈則琛替他處理傷口又幫他打了圓場,可季傾羽心裏還是對跟沈則琛有肢體接觸這件事很抵觸。

季傾羽也沒有到走不了路的地步,他隻是單純地怕疼,才不想走路。

季傾羽硬著頭皮朝電梯走了過去,幸好這次的電梯到得很快,沈則琛跟在他的身後進入電梯間,兩人一起到了公司的一樓。

避免扯到剛剛才被沈則琛包紮好的傷口,季傾羽走得很小心翼翼,也很慢,幾乎是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公司門口,樣子不比早上來公司時的吳越好多少。

沈則琛一直默默地跟在季傾羽身後,也不吭聲,隻是隨著他一起走,走得也很慢。

沈則琛並沒有要去扶季傾羽的意思,季傾羽心裏鬆了口氣,看來沈則琛有時還真不會跟他作對……

然後季傾羽就突然感覺身體一輕,仿佛懸掛在了空中。

沈則琛一手穿過他的腿彎,一手放在他的背後,竟然直接將他橫抱了起來。

還沉浸在震驚中沒反應過來的季傾羽:“……”

沈則琛抱著他走到馬路邊,對麵就是隻隔一道斑馬線的宿舍樓。

此時的路邊沒有車輛經過,沈則琛抱著季傾羽,徑直穿過馬路。

沈則琛雖然懷裏抱著一個人,但也並不吃力,因為季傾羽看著個子高,但其實骨架輕,人又瘦,抱起來並不是太重。

被沈則琛抱著的季傾羽還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訝異表情。

但是,等等,沈則琛不是跟他一樣瘦嗎?

他哪來的這麽大力氣?!

盛夏的熱意隨著風吹過季傾羽的額發。

沈則琛逆著光朝懷裏的季傾羽低下頭,不由分說道:“摟住我的脖子。”

“不……”季傾羽下意識就想回絕。

“不然你掉下來也不關我的事。”沈則琛繼續補充。

季傾羽:“……”

雖然不怎麽情願,季傾羽還是聽了沈則琛的話,伸手摟住了沈則琛的脖頸。

他抬眼望向沈則琛,沈則琛卻沒有與他對視,隻是表情平靜地直視著前方。

陽光下,沈則琛英俊凜冽的側臉有點刺目的耀眼。

就像是反射弧繞了地球幾圈,季傾羽似乎才意識過來現在發生的這件事有多離譜,惱羞成怒道:“放我下來!”

“你不是公主麽?”沈則琛低聲說,“公主就應該被公主抱。”

“抓穩了。”

他繼續穩若泰山地抱著季傾羽,走進了宿舍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