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loud-Castle娛樂公司三樓。

正值盛夏時節,公司裏的冷氣開得很足,加上樓道內部本來就陰涼,等待的時間並沒有那麽難熬。

三樓明亮的廳堂裏放置著一個供人休息的皮質沙發,擺在角落裏的盆栽植物生機勃勃,綠意盎然。

此時的沙發上正坐著三個人,他們的相貌都很年輕,身形相近。

戴著黑框眼鏡的人與另一個長相略顯可愛的人並排坐在一起,坐姿還算正常,兩人偶爾交談幾句。

剩下一個人則坐在他們對麵,準確來說是半躺著,正舉著自己的手機刷微博。

躺在沙發側邊扶手上的青年名叫吳越,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昨天打王者打到半夜四點多,連跪五局,被傻比隊友氣得不輕,最後毅然決然跑去打鬥地主,又把歡樂豆賠個精光。

他本來打算今天一覺睡到下午三點再起床,卻在中午十二點就被無情隊友從**拉了下來。

理由是老板找。

“困死我了,老天啊怎麽這麽困,受不了了我先睡一覺。”吳越放下手機,手機直接砸在他臉上,他竟然也像沒事人一樣一聲不吭,閉上眼睛休息。

戴著眼鏡的人忽然問了一句:“季傾羽還沒來?”

他這話本來是問坐在自己身邊的高櫟星的,卻被正在閉目睡覺的吳越插嘴答道:“蘇睿形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天真了,他哪裏會準時來,不如說,他肯來就不錯了,他那個性子我們還不清楚嗎?”

“我有問你?”戴著黑框眼鏡的蘇睿形直接無視掉吳越,問一旁的高櫟星,“櫟星,你確定你把季傾羽叫起來了吧?”

高櫟星長得很可愛,他的娃娃臉時常會讓人弄錯他的年齡,因為今年23歲的他看起來就像個初中生,不過人卻很成熟細心,答道:

“是啊,出宿舍前我親眼看著他從**起來的,隻不過他還要吃午飯,說過一會兒就到這邊來,讓我先出門。”

蘇睿形分析說:“季傾羽的‘過一會兒’可能是三個小時。”

“要不我再打個電話問下他?”高櫟星問。

“誒誒我跟你說可別,季傾羽最討厭別人催他了好嗎!小星星你又不是不知道!”吳越連忙製止道,“你這個電話如果打出去了,即使季傾羽現在已經冒著大太陽走到公司樓下的門口了,他也會馬上掉頭就走的你信不信。”

吳越雖然為人吊兒郎當,渾身上下就跟“正經”二字沒什麽聯係,但他這番話說得確實很對,對到幾個隊友都毋庸置疑的地步。

因為季傾羽確實就是這樣的人。

蘇睿形拿起手機看了眼,說:“現在已經兩點五十了,黃總跟我們約的時間是三點鍾。”

黃總,全名黃啟鋒,Cloud-Castle娛樂公司的老總,也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上午的時候經紀人忽然說老板要找他們,約在下午在公司見麵,他們幾個雖然表麵淡定,可內心如坐針氈。

畢竟是老板,他們不敢怠慢,也不敢不準時赴約。

即使往前再走幾步就是黃啟鋒的辦公室,可他們是一個隊伍,季傾羽沒來,差一個人這個隊伍就不完整,他們也就不能進辦公室找黃啟鋒。

因為黃啟鋒說得很清楚,是全員都要來一起見他,少一個人都不行。

“我還特意叮囑了傾羽,今天是黃總找,不能不去公司,而且也說了讓他提前半小時到,也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了沒有……”高櫟星歎了口氣,“希望他現在是在往這邊趕……”

“不管了。”吳越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坐起身,放下手機對另外兩人說,“如果到時間他還沒來,我們就進辦公室找黃總去。”

蘇睿形和高櫟星都沉默著點點頭。

“你們說,黃總今天突然找我們,是為了什麽?”高櫟星的表情略微浮現出不安。

“反正應該不是什麽好事,我想。”蘇睿行說。

“我已經做好挨訓的準備了,無所謂。”吳越聳聳肩,兩手一攤,“我爭取努努力,讓自己做到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

“黃總找我們肯定是有事要談,你能不能認真點?”蘇睿形頗為無語地撫額,對吳越說道。

“我被批評還得認真聆聽是吧?我又沒有奇怪的受虐癖好。”

“好了你們先別……等等,那個人是傾羽嗎?他來了!”高櫟星突然目光凝聚,朝向一處站起身來。

被他這樣一說,吳越和蘇睿行也跟著站起身,順著高櫟星的目光看了過去。

剛剛打開門的電梯間走出一個高挑的身影,那人穿著白色運動長褲和黑色短袖,派頭非常簡約清爽。

他的身高和身材無論哪一樣放在人群裏也是最出挑的那個,比例極佳,同時腿長得可怕,恨不得脖子以下全是腿,雙腿筆直修長,走起路來有著自己的節奏,極為好看。

但要說最好看的,還得屬他那張臉。

薄唇高鼻梁,再加上那一雙形狀動人的丹鳳眼,五官沒有一處不優秀。

這個人的好看不能用英俊來形容,他隻能用美去描繪,而且是極具攻擊性的美。

眼尾狹長上挑,在眼角末尾的地方有著一顆並不顯眼的紅色小痣,平添一種妖異的美感,雖然冷著臉,反而更加有種別樣的魅力,越發引人注目。

偏女性化的長相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雌雄莫辨,如果不是身形和開口說話時的聲音,許多人在第一眼見到他時會毫無疑問地將他錯認成女性。

隻是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氣場太強,滿臉寫著“我不好惹”,眼神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煩。

季傾羽像是感應到他們三人的目光,抬頭望向他們那邊,然後在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微微蹙眉,似乎不太情願地朝他們走了過去。

被季傾羽那雙美麗但充滿攻擊性的眼睛一掃,三人都不禁心裏一緊。

“傾羽!你總算來了!”高櫟星率先迎上去,“來了就好,我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趕緊去見黃總吧。”

“是啊快點走吧,免得遲了,咱們都沒好果子吃。”吳越已經走在他們幾個人的最前麵。

蘇睿形則是看了季傾羽一眼,沒說什麽,繼而轉過頭跟著吳越他們走。

正常人在這種場合下,通常都會向對方說一句“抱歉讓你們久等了”之類的話,可季傾羽的表情看不出有一絲一毫的歉意,對其他幾人的招呼也是什麽反應都沒有,隻是臉色很不好看,不知道的還以為在這白白等隊友兩個多小時的人是他。

不過其他三個人心裏也很清楚,季傾羽肯來、他們能等來季傾羽就已經是意外之喜,是幸運中的幸運,值得燒香拜佛,吃素半天。

至於季傾羽會對自己的姍姍來遲表示歉意?

怎麽可能。

他們壓根就沒想過,也不敢想。

季傾羽獨自慢半拍地走在他們最後麵,單手插兜,一臉不悅,看上去心情極為不佳。

今天熱得要死,太陽又毒辣,讓他在大太陽底下走了一分半鍾那麽久的時間,要不是五分鍾前黃啟鋒又親自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他到哪兒了,他真的恨不得立馬調頭回宿舍。

全拜這群家夥所賜。

要是這群人不能在半小時內解決所有問題,他絕對第一個走人,哪怕是當著黃啟鋒的麵。

一行人走到裏側最大的一間辦公室,高櫟星打頭陣,恭敬地敲了兩聲門,以不大但卻能讓室內的人聽到的聲音問:“黃總,您在嗎?”

“進來吧。”熟悉的聲音從門裏傳出來。

高櫟星跟身後的吳越和蘇睿形互相交換了眼神,三人先進入辦公室,在黃啟鋒坐著的辦公桌前站定。

黃啟鋒年逾四十,眉眼間略微帶著點中年人的滄桑,不過語調還是很沉穩有力。

黃啟鋒看了眼敞開的門外,問:“小季呢?”

“我在這。”季傾羽應聲從門外走進來,步履極快,就像一陣風吹過,然後他與黃啟鋒對視,同樣站定。

與隊友們或拘謹或恭敬的姿態相比,季傾羽顯得格外隨意,甚至隨意得過了頭,依舊單手插兜,東張西望,看不出他對這位頂頭上司究竟有幾分敬意。

“小季,不錯,今天終於來公司了。”黃啟鋒笑著說,“上次在公司見你還是一個月以前吧?”

其餘三人皆是心裏一驚,這是要開始清算了嗎?

雖然現在是團隊休息期,他們還沒開始為下一次的回歸做準備,但平時怎麽說都應該抽出時間在練習室裏待著,好好提升下自己的實力。

不止是季傾羽,他們三個往練習室跑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黃啟鋒的話怎麽聽怎麽都像在含沙射影。

季傾羽很坦然地承認:“我一個月都沒去過練習室,當然不會來公司。”

其他三人:“……”

這麽誠實真的好嗎?

黃啟鋒倒也沒生氣,依然笑著,不知道是真的沒生氣還是在維持風度。

“呃黃總,您今天找我們是有什麽事?”在沒有惹火燒身之前,吳越連忙轉移話題,“是要跟我們談下一次回歸的相關事宜嗎?還是近期有什麽新的活動安排……”

“都不是。”黃啟鋒手撐在桌前,身子微微前傾,看向他們,語氣忽然變得鄭重起來,“我今天找你們來,是有一件事要跟你們宣布。”

吳越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站在旁邊的蘇睿形也跟高櫟星對視了一眼,神色都很奇怪,完全猜不到黃啟鋒要宣布的事情會是什麽。

……總該不會是當場宣布他們團要解散了吧?

黃啟鋒並沒有接著說他要宣布的事情,反而話鋒一轉,問他們:

“你們團出道以來的成績,我想你們心裏都有數吧?”

吳越心想,我草,什麽意思啊!

蘇睿形心想,這是對成績不滿意,要裁員了。

高櫟星心想,如果一定要裁員,走的那個千萬不能是自己。

唯獨季傾羽像是完全沒聽到黃啟鋒的問題,他們四個人一字排開站在一起,季傾羽站在最靠近窗戶的那邊,正出神地望著窗外。

沒錯,這站成一排的四個人,就是Cloud-Castle娛樂公司旗下剛出道三個月的新男團——SYMPTOM的成員。

SYMPTOM於今年4月份出道,出道前幻想前途一片光明,出道後的成績……可謂是沒有成績。

出道第一張單曲專輯首周銷量未破萬,主打曲《Young》在各大音源榜幾乎查無此歌,首日好不容易擠進Turn(國內最大的音源榜之一)日榜前100位的末尾,卻不到一小時就飛榜,然後再沒影子。

銷量和音源沒有哪一項成績是拿得出手的,不過比起悄無聲息地糊,好在他們還在大眾視野裏激起了一點水花,雖然不如沒有。

激起水花的既不是吳越也不是蘇睿形和高櫟星,正是現在將視線投向另一邊的窗外,隨意插兜站著的季傾羽。

季傾羽,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他,那就是公主病;如果要用一句話來形容他,那就是當今這個時代,很難見到像他這樣純正的公主病了。

不要說這是隊友或其他人對他的偏見,而是季傾羽這個人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很配得上這個詞。

公主病。

季傾羽性格驕縱任性,從他對周圍人的態度上就可以體現出來。

外出的時候,助理撐的傘但凡稍微傾斜一點讓季傾羽曬到太陽,他就不會給助理好臉色,並且大放厥詞威脅助理“下次再撐不好傘就別幹了”。

不僅是對助理,他對隊友也是同樣。

有一次在練習室,休息的時候吳越錯拿了季傾羽的水杯,季傾羽的臉當場就沉了下去,哪怕吳越多次解釋說自己並沒有喝那個水杯,隻是揭開蓋子看了眼,意識到不對後立馬放回去了,季傾羽還是不相信,不依不饒地跟他吵了半天,並在離開練習室之後立刻扔掉了那個水杯,第二天重新換了一個新的。

類似的事件簡直數不勝數,周圍的人在見識到物種多樣性的同時,也徹底認清了一個事實——

季傾羽這病基本沒得治。

即使如此,上到經紀人助理,下到三個隊友,沒有一個敢對季傾羽說不滿的,也沒有一個敢管季傾羽的。

哪怕是身為他們老板的黃啟鋒,也基本不管季傾羽,任憑季傾羽任性妄為,其他三個隊友都覺得,萬一哪天季傾羽把公司大樓給拆了,估計黃啟鋒也會不聞不問。

因為季傾羽的“公主病”,有資本支撐,雖然這份資本並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家裏的。

據傳言說,季傾羽家裏十分有錢有背景,他爸聽說是什麽金融界的大亨,具體不清楚,但季傾羽這個人,確實是個名副其實的富二代。

就算是進入娛樂圈,大多數人也隻是為了討生活,依舊是在給資本家打工,沒人想招惹資本,因為沒人想自毀前程。

而像季傾羽這樣的富二代,進娛樂圈多半也就是為了玩玩,就算在娛樂圈混不下去,也有上億家產等著回家繼承。

簡而言之,季傾羽有後路,而他們這些普通人沒有。

沒後路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明哲保身,少招惹這些有後路的人。

不過幸運的是,季傾羽雖然任性脾氣差,但也從來沒有拿自己家裏的背景壓過人,即使威脅助理做不好就開除也隻是口頭說說,並沒有真的付諸實踐過。

季傾羽做事隨心所欲,幹什麽都全憑心情,也正是他的這份“任性”讓他這個人在圈子裏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那還是出道後的第三次打歌舞台,表演進行到一半,進入伴奏空隙正要走位時,季傾羽忽然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然後竟然二話沒說就摘下自己的耳麥,頭也沒回地走下了舞台,接著身影兀自消失在後台,連一句招呼都沒打。

在表演還沒有完成的中途就這樣隨意且肆無忌憚地離開了舞台,這場麵還真的沒幾個人見過。

季傾羽突然的離開讓台下的觀眾瞠目結舌,讓還待在舞台上的隊友們不知所措,少了一個人,隊形徹底被打亂,季傾羽的三個隊友都不想回憶那天站在舞台上是怎麽完成剩下的表演的,因為想起來都覺得尷尬,尷尬得可以摳出一棟芭比夢幻豪宅。

回到宿舍後被隊友問及,季傾羽隻是冷淡地將視線瞥向一邊,給出的理由也僅僅是:

“心情不好,不想跳了。”

心情不好就可以摘耳麥下舞台的嗎???要不要再隨心所欲一點啊?

盡管第二天的打歌舞台季傾羽照常去了,也堅持到最後完成了表演,再也沒有發生過表演中途就下台的事件,可他還是被罵上了熱搜第一。

熱搜的微博廣場上極為壯觀,網友們紛紛罵他沒有半點藝人的職業素養,根本就不配當愛豆,表演到一半就私自下台的從來沒見過,要是實在不想幹就滾出娛樂圈。

也有人逆反心理作祟,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覺得季傾羽在這個人設遍地、虛偽至極的娛樂圈裏簡直就是一股清流,太過真性情,毫不掩飾自己的缺點反而顯得很有魅力。

有網友質疑:萬一這件事本身就是安排好的劇本呢?說不定隻是公司為了炒作而特意設計好的罷了。

隊友心情複雜:……這事跟我們老板還真的沒什麽關係。而且老板基本不管我們的你們想多了。

他們原本以為季傾羽被網友罵上熱搜,肯定會大發雷霆,或者在網上挨個反擊回去,但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季傾羽對於被輿論罵這件事完全沒什麽反應。

就好像完全不在乎外界對他的看法和評價。

雖說黑紅也是紅,討論度有了,但季傾羽給SYMPTOM帶來的基本都是負麵的影響,本人也完全沒有路人緣可言,還不如沒有。

激起的水花再大,那也隻是轉瞬即逝的事情,“季傾羽擅自離開舞台事件”的風波過去後,網友們也不再討論,團該怎麽糊就怎麽糊,人該怎麽糊就怎麽糊。

不過季傾羽憑借著自己的作死操作意外進入大眾視野,竟然還成功地吸了一些粉,實在離譜但又有點合理性。

百分之九十九的功勞都要歸於他那張臉。

但可惜啊,他的路人緣實在太差了,吸的粉大多也隻是看臉,回歸期一結束,大半粉絲就爬牆別家了。

還是得繼續糊。

團糊,人糊,那麽SYMPTOM究竟還有什麽可以拿得出手的地方呢?

這個問題,不好意思,就連SYMPTOM的成員們也不知道。

想到此處,剩下的三個人不約而同都把目光放在了那個“罪魁禍首”——季傾羽身上。

而身為罪魁禍首的季傾羽完全沒有意識到隊友們投來的目光,他正轉頭望著辦公室的窗外,側臉在盛夏的陽光裏顯現出好看的輪廓,光影落在他的眼睛裏,瞳孔顏色都變得淺淡,視線極為專注,不知道在看什麽。

他的隊友們都沒想到,季傾羽僅僅是在數離窗戶最近的那棵梧桐樹上究竟有多少片葉子。

“算了,成績的事就先放一邊,我想就算我不說,你們每個人的心裏也都有數。”黃啟鋒擺了擺手,神色還是很平常,繼續開口講道,他的視線掃過站在他麵前的每個人,“說回正題吧,我今天把你們找來,是要告訴你們一件事,這件事確實很重要,我需要告知你們——”

“SYMPTOM即將加入一名新成員。”

此話一出,空氣頓時凝固,吳越、蘇睿形、高櫟星的臉上全都浮現出震驚的神情,身形都差點站不穩。

就連一直扭頭看窗外風景的季傾羽,此時此刻也收回視線,轉過頭來,難以置信地看向黃啟鋒,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