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閉嘴啊…”同欣看不得賤人惺惺作態,恨不能將她撕得爛碎,不顧師叔阻攔再次要衝上去。

許善意也累了,攔著的手沒了力。順利衝過去的同欣,爬滿血絲的眼裏盡是怨毒,一把扯住談思瑜的發,強硬地將她拉起:“你不配跪我師父。”

“啊…”頭皮劇痛,談思瑜被發拉得雙目上吊。

同欣把人推攘出尺外,抬起左掌運氣:“不想要是嗎,我現在就幫你廢了。”

聞言,因頭皮疼痛雙手抱頭蜷曲著身的談思瑜,雙目一陰。掌風襲來,她“本能”地全力推同欣。同欣力聚在左手,又有傷在身,下盤失穩,整個人朝後撞去。

沉默許久的無華,一個轉步,來到同欣背後,將人穩住。

西雲禪室靜寂,談思瑜錯愕地看著差點被她推飛的同欣,似不敢相信自己竟有這般大力:“對…對不起。”張著的兩手顫抖著,“怎麽會…會這樣,對不起…”兩腿一軟,又跪下了,雙手捂上臉,淚水自指間滲出,壓抑的哭聲響起。

同欣心裏出不了的那口鬱氣憋得她麵目脹紅,她張開嘴哽咽,淚水混著流出嘴角的黏液一道向下、滴落,頭慢慢低下,看向自己攔中斷了的右臂。血浸透了包紮的白棉,刺目…又諷刺得很。

無華鬆開同欣,長吐一氣:“弄月庵不強人所難,談姑娘既不願入佛門,那就請即刻下山。庵裏還要辦法事,我等就不遠送了。”

沒人反對,談思瑜卻跪著久久不起。同欣不願再麵對她,轉過身,一晃一**地朝供奉的菩薩金像走去,慢慢跪下,瞻仰,用心問菩薩,“人生在世,何為善何為惡?講因果,可真的存在善惡有報嗎?”

沒人理會,談思瑜哭了足一刻後,終一點一點地放下了手,撐地爬起,勉強支住癱軟的身子,挪腳麵向善念的屍身,屈膝下跪,九叩。叩完,又看向凝視著她的善意,再叩。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不管我願嗝…與不願,承了善念師太功力是事實。滿天神佛在上,談思瑜發誓,日後咻…弄月庵若有需,我定義不容辭。”

好奸猾的丫頭!說義不容辭,卻不講全力以赴以命相報,善意閉目,豎手於胸前:“阿彌陀佛。”

“弄月庵不會有求於你…”無華冷目:“你既承認承了本座大師姐的功力,那本座也要警告你一句,他日你在外若憑借本座大師姐的功力行凶作惡,我弄月庵定傾全力…清理門戶。”

談思瑜心中怒極,這些姑子真是討厭。

“宜靜宜冬,”無華轉身,背對門。

兩個小尼走出:“弟子在,”

“送談姑娘出庵。”

“是。”

談思瑜幾乎是被請出弄月庵的,“失魂落魄”地下了鷹頭山,她也不管有沒有人盯著,將戲做全,癱在地失聲痛哭,把茫然、委屈展現得淋漓盡致。

不過是承了善念的那點功力罷了,弄月庵竟想要她賣命一輩子,哪來的臉?她想跟弄月庵和睦相處的,是那幫姑子不識好歹。要她剃度…別說她沒出家侍佛的心,就是有也會在大蒙國寺西佛隆寺削發。

西雲禪室,無華聽說談思瑜在山下哭,不禁蹙眉,轉身向右:“勞二師姐再予我從頭細說一遍遇襲之事。”

“阿彌陀佛!”善意歎氣,這回她從懷山穀講起,巨細無遺:“黎大夫把她交給師姐後便出穀底了…我等離開紅黛穀,本想直接按來時路回,可談思瑜卻苦苦哀求,說她多日未歸,家中母親肯定焦急萬分…探路的宜笑回報達泰正往驛站來,我與師姐便打消了住驛站的念頭…”

聽著二師姐娓娓道來,無華找著疑點。

“那晚城隍廟不止我們,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借宿。”善意回想著:“那姑娘不是個普通人,她的氣息很輕,也不太願意搭理人。談思瑜幾回攀談,人都沒理會,兀自就著水用了糕點便打起絡子。她打絡子的手很快,我與師姐一直留意著。

夜半,談思瑜重咳吐血,師姐便下令離開,另覓地方…我們有留一人在後盯著,那姑娘在一個時辰內未離開城隍廟…”

聽完,無華沉凝片刻,問:“二師姐,那個姑娘會不會是密宗的人?”

善意想過這個,搖了搖頭:“我看不像。她的眼睛清淩淩,寡欲得很,好似對什麽都不上心。身上很幹淨,坐在一方地上沉心靜氣地幹著自己的事,像個世外人。這樣的主,我們不招惹她,哪入得了她的眼?”

“那談思瑜呢?”無華擼下纏在腕上的佛珠。

“她?”善意斂目:“談思瑜剛說師姐沒給她選擇的餘地,這…不可能。佛家注重因果,講究你情我願。師姐在灌頂之前,肯定問過她。況且…”

無華接上:“大師姐應該不通灌頂之法。”灌頂也非一般人能施展的,單內力渾厚這點,弄月庵上下估計隻有在閉關的師父能達到。

善意撚動佛珠:“且留意著吧,是奸是善,遲早會有定論。”

辛珊思在洛河城北郊官道邊的小食攤用了午飯,也不急著進城找中人。她趕著驢往東,打算先繞繞路,聽聽風聲。東郊的莊子,是她跟娘住了四年的地方。

辛良友知道她對娘親的依賴和感情,肯定會著人在此守株待兔。她得摸摸清楚情況,再決定之後行事。沒走多久,見到一婦人被沉甸甸的背簍壓彎了腰,右手拄著根棍蹣跚向前。她經過,回頭看人,主要是觀麵相。

婦人抬頭,衝她一笑,也不求搭個便車。

辛珊思拉韁繩,讓驢慢下,壓著點嗓:“大姐,你去哪?我看你簍子挺沉,要不放我車吧?”

“會不會太麻煩?”婦人臉盤小,瘦歸瘦,但兩腮不內陷。眼也清亮,說話帶笑。腳大手糙,一看便知是幹慣了活兒。

停下驢,辛珊思走向車後:“不麻煩,就順便的事。”把散在外的碎布頭往裏推了推,“你放這。”

“那真是太感謝了。”婦人小心地蹲下身,卸下背簍,緩了口氣,拽袖子擦把汗起身掏了塊灰布巾出來,“剛背那會還不覺沉,走久了兩肩頭就像不是自個的。”

見她把布巾鋪在板上,辛珊思嘴角微微一勾,提起裝滿穀穗的背簍…

“我來我來。”婦人急忙接手。

放好背簍,兩人趕著驢一道走。

“大妹子,你哪塊的?”

辛珊思笑回:“江平那邊的。”

“那不近啊!”婦人問:“來走親?”

辛珊思從昨天到現在都沒洗過臉,眼角夾著點渾色,嘴周也幹巴巴,落寞道:“走啥親?娘家在常雲山那塊,沒啥人了。我出嫁十多年,自打老子娘走了,就回過一次。前個,夢著老子娘了,我這心裏啊…難受。昨天一早忙完家裏事,便收拾了幾件衣裳上路了。”

“我說你口音像我們這地方的。”

“根在這,離萬裏也是這腔口。”

“說的是。”婦人甩了甩膀子,遲疑兩息,問:“娘家沒人,你晚上住哪?”

辛珊思笑道:“客棧湊合幾天。上次回來是五年前,這次走了,還不知有沒有下回,所以想多留幾日。”

“那你可得避著些。”婦人抱怨:“最近咱們這片的客棧,隔三差五就有官家上門查戶籍,鬧得都不安生。村裏也常有人來打聽,是不是見著什麽生人?我娃他大伯在牙行,租賃買賣被攪了不少。”

還真叫她猜中了,辛珊思蹙眉:“戶籍有啥好查的?這片是不是什麽人犯事逃了?”

“哪?”婦人走近,抬手半掩小聲道:“娃他大伯說,就是洛河東灣邊上那莊子在找人。”

“東灣那莊子?”辛珊思噝了一聲:“那不是那個…範西城辛家原先那個夫人…帶著閨女住著的嗎?”

“早不是了。”婦人惋惜:“你嫁的遠不曉得,那娘倆離開十幾年了。莊子現在歸一個姓江的管。以前那娘倆在的時候,我們村不少人在莊上幹活,銀錢都當天結。姓江的來了,就沒這好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