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難道要去洛河城住段日子?現正處八月,當水栗子成熟時。辛珊思有些偏向,隻外家也說了洛河城郊的莊子有人占著,他們會不會認出她?思及自己五歲離開,又在辛家關了十三年,她不禁嗤笑。

怎麽會有人認出?她以如今的模樣,再稍作裝扮,估計跟辛良友抵麵,辛良友都得客道地問她貴姓。

還有洛河城郊的莊子…辛珊思輕眨眼,唇口微微一勾,那是她娘留給她的。她不住,也不能便宜了辛家。

手裏的絡子打好,將窗戶關上。來到堂中,舒緩一下身子,做起八段錦伸展筋骨,再打太極拳。目前她打的太極拳還在形,尚未能加注力道,形成攻守之勢。這個急不來,她會一點一點地注入。

連續不斷,一遍又一遍地打。辛珊思清空心事,全神在太極上,然後又嚐試著閉上眼來耍。她想將一招一式刻入肌肉,形成肌肉記憶。

既已到這個世界,那她就得適應。想活得自在、體麵,她必須自強。

從汗如雨下,到汗幹恬靜,她動作是越來越自如。直至天黑盡,才收勢停下。坐到**,盤膝冥想。

相比這方的安然,懷山穀就要緊張多了。各方勢力群集,點著上百火把。押鏢的三義鏢局已向紅黛穀退回定金,來人在少林武當幾大門派查過屍身後,將屍身運離。

眉心點了凝血花的單紅宜,一身紅衣,背手站於喜轎前,沉目看著空**的轎子。三義鏢局的鏢頭都死在此了,她能追究什麽?大紅的唇緊抿著,壓抑著怒氣。

“娘…”白的發光的單向桑走近,蛾眉輕愁,有心想勸兩句,但她又真心不願娘再有新人。

單紅宜深吸長吐:“我紅黛穀的臉麵算是全沒了。”

您明知自己風頭正盛,還過分招搖地迎新人,這不是送人機會打壓紅黛穀嗎?單向桑頷首,不敢將所想宣之於口。

單紅宜移目看向不遠處,少林的了一方丈和武當鳳玉真人在說著什麽,兩人麵上凝重。一旁的崆山派掌門嶽和朝她點首,她扯唇回之以笑,目光轉向茨楸林邊的幾人。

“你剛也見過黎上了,感覺如何?”

聽得此問,單向桑心漏跳了下,眼角餘光不由飄向茨楸林。那人長相頂好,身條出眾,氣韻清越,不似一般凡俗。她當然喜歡,隻有些事不是她喜歡便可的,羞惱道:“娘,您還是先思慮當下吧。”

“我這不是正在思慮嗎?”單紅宜轉過身,白前是個什麽東西,她還是清楚的。黎上是聰明人,該清楚他跟白時年間不可能相安無事。“你若喜歡,娘就給你做主。”

刺楸林邊,白時年後頸已經發汗,他沒想到黎上不但活得好好的,連體內的毒也似不存在了。

跟楓崖山的寒山派掌門史寧敘完舊,黎上突然轉首問:“師兄在想什麽?”

白時年心一緊,笑著上前:“在想你的身子。”伸手過去,就要把脈。

可黎上卻將手背到了後:“我身子如何,師兄還怕我不清楚嗎?”

白前在他體內種的七種奇毒,都相克。一時死不了,但也解不得。因為無論解了哪一種毒,其他六種就立刻毒發。

故,隻有冰封或逼出兩個選擇。將毒冰封在穴位,僅是飲鴆止渴,長久了他就成了個毒人。唯把毒逼出,他才能像個人一樣的活著。而武林中,論內力、真氣,能助他拔毒的,往多了說,都不過十位。

他為什麽要殺白前,這便是理由。

“我也是不放心。”白時年歎了口氣:“都說了紅黛穀這我走一趟就行了,你怎麽還跟來了?”語調裏帶著心疼,臉上也盡是不認同與無奈。

黎上淡淡道:“總要出來走走,不然我怕過不久外頭就都以為我死了。”

“胡說什麽?”白時年恨毒,隻麵上不露分毫,訓斥:“你隻是體弱,又非什麽不治之症,平心靜氣好好養著,不會損及壽命。為兄還望你,帶領咱們百草堂濟世除百病。”

走來的辛良友聽著這言辭,還以為昨日在紅黛穀賓客院說“百草堂姓白”的不是他,抬手拱禮:“史掌門、黎大夫,白賢弟。”

牛鼻子史寧頷首:“辛家主。”沒多給眼神,轉首向右,與黎上說,“既然紅黛穀不辦事了,那我這就不久留了。”

“有緣再見。”黎上拱手。

史寧告辭:“有緣再見。”

他帶著寒山派的人一走,刺楸林邊便隻剩五人。尺劍、風笑站在主子後,冷眼看著白時年,在想著他到底有沒有享用過秦清遙?

辛良友露憂色:“也不知這回又是哪方在攪?”

別裝得跟個大善人似的,他犯惡心。黎上凝目:“聽說辛家主這陣子都忙著捉賊,捉到了嗎?”也就嘴有些似,旁的還真一點不像。辛珊思…辛三思?她會是辛良友原配所出的那位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辛良友不悅:“多謝黎大夫關心。小賊而已,辛家會抓住她。”

“這樣啊…那就祝辛家主早日尋回傳家寶。”黎上皮笑肉不笑:“不過看在先師與你的交情上,我還是要提醒一句,能盜得你辛家傳家寶的,恐非小賊。辛家主得好好想想,是否得罪過什麽人,亦或…幹過什麽缺德的事。”

“黎大夫此話何意?”辛良友冷下臉。

黎上不掩輕蔑,走上前,低語:“你自己體會。”辛家門麵不大,但辛良友的野心倒不小。人丹,就是他向白前提出的。白前著了魔一樣,耗費千金找雪陽銅家打了一丹爐,將活人往丹爐裏扔。

辛良友想要把誰煉成人丹?簡直癡心妄想!誌怪話本裏的精怪都沒他和白前瘋。

辛良友藏在袖中的手握得死緊:“黎大夫還是先焦心焦心自己吧。”

“焦心自己什麽?”黎上無顧忌,目光投向白時年:“焦心百草堂旁落嗎?”他在想是不是該送個人下去,告訴白前一聲,他的毒已經被拔除了?

白時年吞咽,辛良友暗罵白家廢物。

黎上冷嗤一聲,起步走人,跟誰也沒打招呼,直接離開了懷山穀。單紅宜看著,眉頭微凝。一旁的單向桑自嘲一笑:“娘,女兒覺黎大夫很好,但與我並不合適。”

“不要急著下定論。”單紅宜彎唇笑之:“現在走了不要緊,他會來求我的。”

“為何?”單向桑不解,目光跟隨著那道頎長的身影。

“你以後就知道了。”世上沒不透風的牆,單紅宜一想到她嫁女,待黎上死後,百草堂歸入紅黛穀,心裏因清遙被擄生的怒意便盡數消散。

示意弟子舉高火把,她拱手:“諸位,今日紅宜讓大家看笑話了。一個紅船上長大的俏郎君罷了,誰要喜歡直接跟紅宜知會一聲,紅宜定無二話將人送上。何必搞這麽大陣仗,還傷及人命?”

隱在人群裏的方盛勵,笑著捧一聲:“單穀主大氣。”

“親是成不了了,”單紅宜大聲:“但酒…還是要吃的。諸位若不嫌棄,咱們現在就移步紅黛山。美酒佳肴,不能辜負。”

“好好…”不少人應和。了一方丈與鳳玉真人對視一眼,亦沒有急著走的意思。紅黛穀的寒玄洞,誰能保證日後用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