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當黎上拿著畫像走出曾家後門時, 已過子夜。圖六、尺劍正領著人,將一隻隻鎖好的重實箱子往車上搬。他駐足在路道邊,望向不遠處的河岸, 那裏站著一個人。
“我陪您一起過去。”圖八不甚放心。荀家屯那位可是警告過他們, 他可不敢讓黎大夫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丁點差錯。達泰被活撕了,他不想那樣死。
“不用了。”畫像給圖八,黎上起步往河邊去。
河邊, 方盛勵雙手抱著臂,麵上全無過往的不羈與鬆弛, 雙目沉靜如水。聽到腳步,他鬆開臂膀,轉身拱手:“黎大夫,好久不見。”
“方教主。”黎上回禮,走到他近前:“你來是為令尊?”
父親已經失蹤一月餘了, 方盛勵去過一界樓,還見了花非然, 可至今…仍無確切的信。過去,自己雖擔著三通教的教主,但因著身後有父親,他沒感覺到什麽負重,依舊抱著一顆好奇心,想去哪上馬就走。父親不見後, 他不能了, 肚裏一下子盛滿了責任。
“曾卓昌還活著嗎?”
“還沒死。”黎上手背到後:“不過你尋方老教主, 找他沒有用。”
方盛勵雙目一斂:“那您知道我爹在哪嗎?”
“應是跟史寧、荀厲關在一處。”黎上蹙眉:“具體在哪, 我不是很清楚,但暫時他們還不會有事。”
“您是怎麽知道的?”方盛勵想相信黎上的話, 可又怕…他還想做幾年小孩。
沉默兩息,黎上側身扭頭看向曾家後門:“二十年前,有人拿著從黎家借來的銀,到絕煞樓掛牌殺人。殺的十一人分別為蔡濟民、何珖、孫釗…”一個一個地報著,報完後他唇角微揚,“掛牌掛上不久,這十一人就全被殺了,接著黎家遭滅門。你知道滅黎家一門的是誰嗎?”
近日他也聽說不少事,方盛勵心中百轉,雙眉越皺越緊。
黎上回首看向他:“就是蔡濟民、何珖等人。”
“什麽?”方盛勵驚目:“他們假死,那絕煞樓…”頓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與黎上對視著。
“這便是我為什麽會拋下妻女大老遠跑來曾家的原因。”黎上仰首望月:“曾家背後的主子是戚贇、戚寧恕還有蒙玉靈…”
“戚寧恕?”方盛勵感覺自己像在聽什麽鬼怪故事:“他不是戰死了嗎?”
“沒死。”黎上想家,語氣不帶勁兒:“他們抓史寧、荀厲等等,都是為了…奪功。”
方盛勵想到一人:“談思瑜。”
他出門都二十天了,黎上不再看月,淡淡道:“思勤給蒙玉靈煉了個藥,據說能融合精元。”
融合精元…方盛勵恍然,兩眼大睜:“他們瘋了?”
“他們沒瘋。”黎上輕眨了下眼:“精元不是那麽容易融合的。我雖沒見過藥方,但從思勤口中得知他的這個藥重在調理轉化自身,讓自身去適應、容納各種精元。既是調理轉化,那就非一朝一夕的事。”
“思勤…”方盛勵問:“是那個年紀輕輕就致仕的蒙人太醫?”
“是,也是白前的師兄,他已經死了。”
“藥呢,他的那個融合藥是什麽時候煉成的?”方盛勵急問。
“今年四月份。我找到他的時候,他的藥和手劄才送去蒙都不久。”
“可現在都已經快十一月了,您確定他們的身體沒有調理好嗎?”
“我確定。”黎上讓方盛勵稍安:“不瞞你說,在被白前種了七色奇毒後,我也想過研製融合藥。隻是後來遇上我娘子,她幫我把毒拔了,我就沒了那心思。精元融合極難,更別說讓身體能容納各種精元了。這個調理的過程,不止異常痛苦,而且轉化起來非常緩慢,想成功起碼要一年。”
方盛勵定定地看著他,不安的心漸漸平複。
沉凝數息,黎上道:“你現在首要做的,是將三通教撐起來,以便應對將來可能發生的所有動**,其次才是找尋方老教主。”
方盛勵不明白:“既然都知道有這個藥了,那我們為什麽不趁他們還未轉化好動手?”
“能把身體調理得可容納各種精元…”黎上問他:“有多少人受得住這個**?”不要天真了,百匯丸一定會給江湖武林帶來一場浩劫。“就目前,讓蒙玉靈、戚寧恕緊緊地攥著這個藥,並非是件壞事。”
方盛勵不傻,沉定稍稍,眼珠子慢轉,看向曾家:“你在剪除他們布在外的勢力。”
“我沒那麽高尚。”黎上冷色:“我隻是在報仇。”
靜寂幾息,方盛勵牽動唇角笑了:“那您報完仇後,蒙玉靈和戚家在外的勢力還剩多少?”
黎上凝目:“零零碎碎。”但這些零零碎碎終會凝聚到一塊,然後被全部鏟除。
兩人在岸邊靜站了片刻,當停在曾家後門的車慢慢駛離,方盛勵告辭。
黎上一行休整了一個時辰,去往廊亭。隻他們尚未到碎千湖,一界樓就送來信。東明生昨日傍晚離開了湖心小島就再沒回去,他也沒回東家。
“追嗎?”圖八問。
“往哪追?”黎上調轉馬頭:“去汕南。”最後一家了,收拾了王氏,他便可以打道往回。
圖八還真不知道往哪追,畢竟他們的人隻盯了十一家,東家和東明生並不在之內。但一界樓,幹什麽吃的?瞥了眼送信的中年,他打馬追上跑遠的那位。
荀家屯,辛珊思跟外祖還有四個舅舅細談之後,又經了好一番計算,最終決定每冊話本再加印兩千本。
“閻娘子…”老屯長一早跑來。
聽到聲,薛冰寕從廚房裏出來快步去開門:“您老有事兒?”
“之前閻娘子囑咐讓我給留兩頭豬,我來問問兩頭夠不夠?”老屯長可是知道的,她家裏來了不少親戚,好幾個半大小子。
“麻煩您給我多留兩頭。”辛珊思正在給黎久久換尿布。黎久久噗著小嘴,舉動著兩條小胳膊。
老屯長一聽這話,老臉笑開了花:“成,那我家裏的那欄豬就都給你們留著。”
端著一碗雞湯,李阿婆掀門簾進堂屋:“豬咱自己殺,不要找殺豬匠。”將雞湯放在桌上,去撿久久換下的尿布。
“您放著。”辛珊思身子一歪,擋住她:“我洗,不用您來。”整天幫她燒鍋洗碗忙裏忙外,她都怪不好意思的。
“搓兩下淘兩水的事,你洗我洗都不費什麽勁兒。”李阿婆衝著躺炕榻上的小丫丫問:“你說太婆說的是不是?”
黎久久咧嘴小屁股一撅側過身,手往嘴邊送。隻冬日身上穿太厚,手夠了又夠,還是沒能夠著嘴。
“就讓珊思洗。”洪老太從西屋出來,搬了條板凳:“你也坐會。”
“成,”李阿婆笑道:“老姐姐都說了,那我就不搶這活幹了,等著伺候滿繡和華勤的娃子。”
“哪裏就需要您來伺候了?”滿繡提著茶壺進門:“都多大歲數了,您早當享福了。我娃子我自己伺候。”見姍娘侍弄好了久久,叫她趕緊過來趁熱把湯喝了,“才睡了幾天安穩覺,爹眼下的青色便退了。”
洪老太去看著久久:“老大上歲數了,就不能折騰了。”
“那牢裏是什麽日子?”李阿婆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辛珊思坐到桌邊將將喝了一口湯,黎久久就躺不住了,啊啊地要起來看看。
“你這小鼻子是不是忒靈了點?”滿繡杵到炕榻邊。黎久久麽麽麽地唔囔,兩眼濕潤但還凝不起淚珠子。
端了雞湯,辛珊思起身放輕腳走去裏間吃。洪老太將小人兒抱起,掂了掂:“能喂點粥油了。”
“等黎大夫回來,就給她吃。”辛珊思把碗放到床頭櫃上,手裏拿著隻雞腿。
黎久久小嘴癟著,眼不眨地盯著房門,就好像知道她娘避著她偷吃好的。滿繡歡喜得不得了,俯下身子在小姑娘的帽上親了一口,側過身子跟她奶說:“賊精賊精。”
李阿婆哈哈笑:“能走就自己跑過去望望了。”
“哎呦呦…”見小乖乖眼淚珠子快下來了,洪老太趕緊哄:“咱們再挨幾天,待你父親回來了,曾外婆就給你熬粥油吃。這粥油就給咱們久久一個人吃,旁人誰也吃不著。”
喝完湯,辛珊思端著碗走出裏間,見饞閨女看來,把碗口一斜,讓她瞧清楚碗裏的雞骨頭,道:“沒了。”
黎久久眼淚滑下,小嘴一張哇哇哭。
“不哭不哭…”洪老太掏了巾子出來,一邊給曾外孫女擦眼淚一邊瞪外孫女:“你就是故意招她哭。”
辛珊思樂道:“她這幾天小日子過得太美了,隻要醒著,就有人抱,小手一指,更是想去哪就去哪。我得挫一挫她。”
“你得了啊。”洪老太擺擺手:“趕緊把碗拿去洗了。”
“好嘞。”辛珊思轉身。滿繡壞壞地喊:“還有尿布。”
對,辛珊思又回來:“差點忘了。”走到炕邊,衝一口不到嘴就哭的饞閨女做了個鬼臉,彎身端起小盆。
黎久久小腦袋仰起來哭,小腿還蹬蹬。
一手端碗一手拿著尿布,辛珊思臨走了還撂下句:“哭吧,等你爹回來,你要能張嘴跟他告兩句狀,我就佩服你。”
“怎麽了這是?”洪南楓領著大兒到正屋門口。辛珊思快跑:“沒怎麽。”
“沒怎麽你跑什麽?”葉明麗走出東廂:“我可聽見了,你就欺負咱久久還小。等黎上回來,我這個舅奶肯定幫久久把狀告得清清楚楚。”
見曾外祖進屋,黎久久嗚啊嗚啊,像在說著什麽。
“在告狀了在告狀了。”滿繡笑死。